第一集

主要人物
杨杏园
何剑尘
凌松庐
江大化
花君
梨云

【主题曲歌词】
春来总是负啼鹃,披发逃名一惘然!
除死已无销恨术,此生可有送穷年?
丈夫不顾嗟来食,养母何须造孽钱。
遮莫闻鸡中夜起,前程终让祖生鞭。

白天。
一胡同街景。
人流熙攘,买卖人在吆喝,一队北洋军士通过街道。

一馆驿门前。
一人力车过来停下。
一男子从人力车上下来。

馆驿匾特写——
晥中会馆

男子进馆门,向院中走去。

【旁白】
这是20世纪初,北洋军阀统治下的北京。我们的主人公杨杏园身为皖中世家子弟,被朋友称为绿柳词人、沧海客、寄厂、困庐。他已经在北京居住了5年了。

院中。
杨杏园与街坊邻居客气地打招呼,走进一个有月亮门的小院。
小院里很幽雅,有三四丈见方,隔墙的老槐树的树枝伸过墙来;小院另一边,栽了一株梨树,掩了半边屋角;院里的梨花开得如白雪一样茂盛。树底下一排三间屋子,两明一暗。
杨杏园进房门。

房内。
窗明几净。
杨杏园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诗集翻看,念道: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房外。
男声喊:
“杏园在家吗?”

【旁白】
这是杨杏园在影报馆里的同事何剑尘来了。

房内。
杨杏园丢下书本看门外,高声说:
“,是何兄呀!请进来坐,请进来坐。”
何剑尘进门,四下看房屋里的情景,说:
“我知道这屋子里从前住过一个考三次落第的文官,发疯病死了,以后谁住这屋子,谁就倒霉。一班盼望升官发财的寓公,因此连这院子都不进来。老兄在这儿住还好吧?”
杨杏园:
“我本来是孤身作客惯了的,所以来北京这五年来,我都住在这皖中会馆里。这会馆里房子很多,住的人也是常常拥挤不堪,只有这正屋东边,剩下这么一个小院子,三间小屋,从来没有人过问。我见这小院子里三间屋,空堆着木器家伙,就叫长班腾出来,打扫裱糊,搬了进来。会馆里也有人告诉我,说住不得的。”
何剑尘:
“可你就是不听!”
杨杏园笑着说:
“我本来倒霉,不搬进来,不见得走运;搬进来倒落得清闲自在,住一个独院子了。”
何剑尘笑。
杨杏园:
“我把这几间房收拾起来,一间作卧室,一间作书房,一间作为好友来煮茗清谈之所,很是舒服。这一住五年,我也不愿和人同住,也再没有人搬进来。”
何剑尘听了点头,看见桌上的诗集,笑着说:
“你倒兴复不浅,其实我们难得有这一天假期,应该出去逛逛才是。”
杨杏园:
“何尝不是呢!但是我就想不出一个消遣的地方来,二来我这院子里的梨花,正开到好处,多多赏玩一会,我觉比逛那龙蛇混杂的游艺场,却好得多。”
何剑尘:
“难道北京之大,就没有你消遣之所吗?这未免矫情太过了。这样罢,我来做个小东,请你吃小馆子,吃完了,我们去看中国电影戏儿,好不好?”
杨杏园:
“吃小馆子我倒赞成,哪家好呢?这却是个问题。”
何剑尘:
“好了好了,我们不讨论了,听我的主张,到九华楼去。”
杨杏园:
“九华楼的扬州菜,倒有几样不含糊,就是地方窄小的不堪,老等没有座位。”
何剑尘:
“去早一点,总可以不至于等座位的。”
杨杏园:
“吃馆子要等座位,那也是个虐政。不过我常见一班吃学专家,越是窄小而又拥挤的地方,越是爱去,好像有什么学问似的。于是开馆子的人,他有展开局面的机会,也不展开了。”
何剑尘笑着说:
“你能看到此层,也就于吃学三折肱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已然是七点了。我们走!”
杨、何二人出门。

街道上。
杨、何二人各坐一辆人力车前行。

九华楼门前。
杨、何二人下车,进馆门。

馆内。
杨杏园进门:
“喝!这儿油香酒气,狂热扑人吔。”

雅座里坐满了人。
雅座外的柜台旁,三三两两的包月车夫,有的拿毡条,有的披洋毯,排班站着。

杨杏园回头对何剑尘说:
“如何?我不说是无望吗?”
掌柜的过来,说:
“楼上有座位,二位请上楼罢。”
何剑尘对杨杏园:
“且上楼看看。”
杨、何二人上楼。

楼上。
几个单间里面杯盘乱响,人语喧哗,闹成一片。
外面的散座,有四张桌子,全坐满了人。
杨、何二人失望的样子,正要转身下楼。
一伙计从一单间里出来,对何剑尘满面堆笑说:
“三爷,你好久不来了啊。”
伙计顺手搬过两张櫈子,把肩膀上的手巾拿下来,在櫈子一顿乱擦,说:
“您二位请坐,这单间已经在算账,说话就得。”
何剑尘正要问话。
房门里一男声喊:
“伙计!拿花卷来。”
伙计答应,转身就走。
杨杏园笑着说:
“这伙计的职务,要是叫我干一天,我必然肝脑涂地。亏他三百六十天,朝朝如是,居然乐此不疲。”
何剑尘:
“什么乐此不疲,也是为吃饭二字所迫罢了!好像夜静更深,人家都睡的甜蜜蜜,我们还是睁着两只大眼睛,在那电灯底下,什么内阁问题,什么国会风潮,把人家瞎账,正研究得个不了。扩而充之,彼此境况,都是一样啊。”
杨杏园:
“言归正传,你看还是等一等座位呢,还是另走一家。”
何剑尘:
“我是几天想吃这里的松鼠鱼和烧鸭炒芽菜。还是等一会罢。”
杨杏园坐下,看几散座。

楼角席上,坐了二人,一个40多岁,一身哔叽衣服,胖胖的脸,嘴唇上一撮短胡子,很神气。一个年纪轻的,一身西装,戴一副茶青色的克罗克斯眼镜,头上分发,梳得光溜溜的一丝不乱,雪白的一张脸,一根胡桩子也没有。
年轻的穿西装的人看过来,站起来朝何剑尘说:
“何剑翁好久不见了。”
何剑尘对杨杏园:
“原来是内务日报的主任凌松庐。”
何剑尘站起来:
“久违!久违!”
凌松庐:
“你是两位吗?我这席上正有两个位子,这面坐吧。”
何剑尘:
“不必,不必,各便罢。”
凌松庐过来,拉何、杨过去,硬把何、杨二人按在座位上坐下。
凌松庐: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樟脑局局长,系在福建地方专办樟脑事宜,姓江,名大化,是把南洋华侨资格来作官的。”
江大化朝何、杨点头。
伙计过来添了杯筷。
凌松庐对伙计:
“再加两个菜。”
凌松庐对何剑尘:
“我虽然是福建人,就爱吃江苏馆子,北京空有几家闽菜馆,全不是那一回事。剑翁对于江苏馆子,自然是内行了,请你点几样吧。”
凌松庐对杨杏园:
“我们虽然初次见面,却不必客气,请杨先生也点一两样。”
何、杨二人谦让。
凌松庐:
“还是我来吧。给我们来几样炖鲫鱼,外加一个红烧鸽子。”
伙计答应一声,离开。

四人吃食的情景。

凌松庐放下筷子,从皮夹里拿出一支雪茄,擦火柴,吸燃;他吸两口,仰在椅子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雪茄,中指不停地弹烟灰,抬头对江大化:
“吃过饭,哪里去玩?”
江大化:
“还是胡同里走走罢。”
凌松庐对何剑尘笑着说:
“你看如何?”
何剑尘:
“我却是一家相识的没有。”
江大化:
“过于客气,这里拐弯就是韩家潭,何不走走?”
杨杏园:
“他处无不奉陪,逛胡同我却是个十足门外汉,那是要除外的。”
凌松庐:
“要去自然大家同去,一个也不能少。”
何剑尘:
“杏园!你就去罢。你不是说过,北京各级社会,连车夫聚会的小茶馆,都得实地调查一下吗?那么,像这南北驰名的八大胡同,怎样能不去一广眼界呢?”
江大化:
“包你去了一次,还想第二次呢。”

【杨杏园画外音】 “果然这八大胡同,只徒闻其名,究不知里面是怎样一回事,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实地去调查看看。”

杨杏园犹豫一下。
何剑尘笑着说:
“没有什么问题,去罢去罢!”
伙计过来算账,凌松庐抢着算了账。
杨杏园:
“那就只好从命了!”
杨杏园随着何剑尘三人下楼。

九华楼外。
凌松庐上了马车,何、杨上了人力车。
江大化对凌松庐:
“这一点路,我不要坐你的车子了,我们走了去罢。叫车夫在松竹班门口等如何?”
何剑尘失声道:
“呀!松竹班吗?”
凌松庐:
“这个呀字,下得可怪,我们非到松竹班玩不可!看是怎么一回事?”
何剑尘微笑。
杨杏园莫名其妙的样子。

夜间。
街道上。
何剑尘、杨杏园四人步行的情景。

一胡同口。
何剑尘、杨杏园、凌松庐、江大化四人拐进胡同口。
一院门前。

【特写门前牌匾】
松竹班

四人跨进大门。
院内,拐角上。
几个穿黑布袍的人坐在几条板凳上,见四人进门,站起来。
一人提起嗓子喊一声。
杨杏园吓一跳。

各家屋子灯光灿烂,素帘低垂。有几张雪白的女人面孔从几间屋子的玻璃窗里的窗纱后现出。
一个穿黑袍子的跑过来低声下气的对江大化说:
“诸位老爷有熟人吗?”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从一屋门出,骂穿黑袍子的人:
“饭桶!人也勿认得。”
姑娘走过来,笑盈盈对何剑尘: “今天是哪一阵风,把你何老爷吹来了?”
凌松庐笑:
“今天是我把他拉来的,哪里是什么风。”
姑娘笑着对凌松庐点点头:
“谢谢你。”
穿黑袍子的人站在屋门口一边,一手高高将帘子掀起。
姑娘把何剑尘让进屋。

屋内,一个套间。
里门放一张铜床,上挂湖水色帐子,帐顶篷下,一盏垂缨络的电灯,锦被卷得齐齐整整,一幅白纱盖在上面。床下手,一套小桌椅,摆了几样古董。窗下,一张白色的小梳头桌。
杨杏园进门,惊奇地四面看着;看到小桌上面有一轴海棠春睡图,旁边一副对联:
“有花堪折直须折,君问归期未有期。”
上衔写“花君校书一粲”,下衔“书剑飘零客戏题”。

【杨杏园画外音】
“原来这位姑娘叫花君。这副对联,却是集得有意思。”

杨杏园看外间,有三张沙发椅,中间一套白漆桌椅,窗边一张小条桌,上面有笔砚文玩,一个小铁丝盘,里面乱堆着上海流行的几本杂志。右角上一架穿衣镜,镜子边一架玻璃橱,桌后头斜叠着一架绣屏。
壁上除挂了四条绣花屏外,还有一副集唐的对联,是
“却嫌脂粉污颜色,遥指红楼是妾家。”

杨杏园在对联前观看。

一30多岁的娘姨进门,递给杨杏园一枝烟卷。
杨杏园要拒绝,又接过烟。
花君擦燃一根火柴,给杨杏园点烟,一面含笑问:
“贵姓?”
杨杏园老老实实地说:
“姓杨。”
杨杏园偷眼看其他三人。

何剑尘、凌松庐、江大化三人在沙发上坐下。
杨杏园走到沙发前也坐下。
何剑尘、凌松庐、江大化三人喝茶,杨杏完也端杯喝茶。
花君问江大化、凌松庐:
“这二位爷贵姓呀?”
凌松庐:
“我姓童。”
江大化:
“我姓丁。”
杨杏园奇怪地看着他俩人。
花君与何剑尘坐在一张沙发上,耳鬓厮磨起来,低声软语地。
凌松庐:
“好!你们那里情话喁喁,把客都扔在一边。”
何剑尘笑:
“哪里是什么情话。我们是在这里办秘密交涉。”
花君把何剑尘的大腿轻轻一拍,笑着说:
“啥个秘密交涉!倷又瞎三话四。”
花君指着杨杏园:
“你看人家多规矩!”
何剑尘:
“人家是个十足清倌人,自然规矩了。”
门帘子掀起,一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探进半个身子,叫一声:
“五阿姐!”
小姑娘又缩出去。
何剑尘问:
“是谁?”
花君:
“是梨云老七。”
何剑尘:
“你叫她进来坐坐。”
花君:
“好,我去叫她来。”
花君掀帘子出门,把梨云半推半送的推进门。
杨杏园端详梨云。

【杨杏园画外音】
“只看她一张鸭蛋脸儿,漆黑一条辫子,前面的刘海,梳到眉毛上,越显得这张脸雪白。身上穿了一套月白华丝葛夹袄夹裤,真是洁白无瑕,玲珑可爱,不愧梨云二字。”

梨云也打量杨杏园一番。
何剑尘对杨杏园笑着说:
“我见犹怜,谁能遣此?”
梨云对何剑尘:
“倷说啥末事?”
何剑尘指着杨杏园:
“这位老爷是清倌人,你也是清倌人,我打算要做一个红媒。”
梨云低头一笑,顺手在桌上碟子里,抓了几粒瓜子,一粒一粒的朝何剑尘身上抛来,说:
“倷格个人,总归呒不好闲话格。”
何剑尘格格地笑。
杨杏园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

一20岁上下的姑娘进来,对凌松说:
“我在外边刚刚出条子回来。在房门外头,就听见你的声音,你怎么不上我房间里去?”
凌松庐:
“一进门,就被老五拉进来,反正迟早要到的,你又何必忙?”

屋外。
一阵大风,吹得扇子格格地响。

屋里。
杨杏园看手表,对凌松庐说:
“我看你们三位,还有得周旋。现在是九点三刻了,我办事的时候到了,不能奉陪。”
凌松庐拦住杨杏园:
“既来之,则安之。多玩一会儿再一起走。”
何剑尘起身:
“我知道杏园今日也没什么事,但见他坐在此地局促不安的样子,道不如放他走了吧。”
凌松庐放开杨杏园。

屋外过厅。
梨云在打电话。
杨杏园过来。
梨云看着杨杏园过来,手拿耳机,眼望杨杏园,对他点头,微微一笑。
杨杏园被梨云的一笑打动,也报以一笑。

院门外。
杨杏园出来,上人力车。

灯光昏暗的街道上。
杨杏园的人力车在跑着。

皖中会馆院内。
风吹满地雪白的梨花瓣。
半轮新月,微云淡抹,昏暗不明。
杨杏园进院门,看一眼院内情景,叹息:
“咳!这花还没开到三日,就被几阵风刮得这样狼藉不堪,真是可惜。”
杨杏园留连地看着院内的梨花,走向月亮门。

屋内。
杨杏园开门进门,打开灯。
长班跟进,泡茶,递给杨杏园一封信。
杨杏园拆开看信:
“哦!原来是同乡会的通知。”
杨杏园念信:
“明日为清明佳节,凡我旅京乡人,例应往永定门外皖中义地,祭扫同乡前辈,事关义举,即恳台驾于上午八时前,驾临会馆,以便齐集前往为盼!皖中旅京同乡会启。”
杨杏园自言自语:
“同是天涯沦落人,一生一死,也值得祭扫一番,我明天就抽出一天的工夫,往城外走一回吧。”
杨杏园坐下,拿一张稿纸,写下:
“十年寒食九天涯,一样春风两鬓华。”
杨杏园写不下去,丢下笔,出门走到院子里散步。

半轮新月。
月光从梨花树枝里射在白粉墙上,凄凉动人。梨花一片两片飘飘荡荡落下来。

杨杏园仰天望月,吟道:
“残枝筛碎月,微露滴寒云。”

梨树下。
杨杏园在梨花底下踱来踱去。一阵阵微风吹过,梨花落了杨杏园一身。
杨杏园有些冷意地回屋。

屋内。
杨杏园坐下,喝一口茶,笑道:
“偶然闲一点,不自在一会子,做个什么诗,这不是自讨苦吃吗?要是早两年,在家里闭户读书的时候,像今夜的情景,大可做上几首诗。这几年干这新闻事业,风情完全是减少了。我想人生在世,要有点著作,也要有些福分呢。人家说妓女都是下贱不堪的人,像我看今日那个梨云,就觉得小鸟依人,很是可爱。要在早两年,我又要做几首纪事诗了。”
杨杏园坐在灯下,看看手表,小声说:
“不觉已是十二点多钟了。这是何苦?睡吧。”

床上。
杨杏园不停地翻着身。

窗外。
梨花瓣,被风吹着打在窗户纸上。

【梦境】
何剑尘跑进屋,叫道:
“杏园!杏园!贵客来了。”
杨杏园抬头看,梨云跟在何剑尘后面进来,低头笑。
杨杏园喜出望外地,上前牵住她的手:
“我这里已经有个梨云,你来了,却是两个了。”
梨云:
“还有一个在哪里?”
杨杏园指着窗外的梨花:
“那不是一个吗?”
梨云:
“你有了它,还要我作什么?”
梨云撒开手就走。
杨杏园赶紧追出门。

海边上。
梨云跑过来跳进海里。
杨杏园急切追来,满身是汗,大喊:
“救人!”

【定格 第一集完】

第六十四集

主要人物

贾维新
马攀龙
牛斗横
毕波丽
杨杏园
李冬青
史科莲
李老太太
方好古
张金宝
小麟儿

白天。
贾宅客厅。
贾维新、马攀龙二人坐在沙发上谈话的情景。
里间书房电话响。
贾维新起身去接电话。

书房。
贾维新拿起听筒:
“喂,哪里!”

别一场景,房中。
牛斗横:
“是我呀,牛斗横。”

书房。
贾维新:
“何事?”

房中。
牛斗横:
“暴徒在学堂里放火!”

书房。
贾维新问:
“真有这事吗?那还了得!现在火熄了没有?”

房中。
牛斗横:
“放火并没有成事实,不过他们要到校长室里来打我,把窗户桌椅桌凳都打碎了。”

书房。
贾维新:
“你没有挨打吗?”

房中。
牛斗横:
“我早就跑了,没有挨打。”

书房。
贾维新:
“那也罢!东西让他打碎,打了又不是我们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东西,也有公家来还,你看怎样?”

房中。
牛斗横:
“打得好极了,我早就望他打呢。”

书房。
贾维新:
“这是什么话?”

房中。
牛斗横:
“你想我们公债买卖亏空的那笔公款,怎样的补得起来?现在他既捣毁了校长室,这是真凭实据,我就说有一万一千块钱的钞票被他们抢去了。这钱九千是校款,二千是借款,由你的手交来的,只要你证明一句,金总长没有不信的,一定可以把这笔校款报销。那么,我是把身子洗干净了。你的亏空,也可填满了。你看看好不好?你若是愿意,我在家里等你,就请你快来,我们好仔细商量商量。”

书房。
贾维新:
“嗯!这可是个好机会,哪能轻易放过。好的,我这就过来。”
贾维新把电话挂上。

客厅。
贾维新过来,对马攀龙说:
“刚才接了牛斗横来的电话,学校里学生打黑了脸,带了手枪,打进校长室,抢了三万块钱去了。我要去看看。”
马攀龙:
“那还了得!我们赶快告诉金总长,请他呈明总统,从严重办。刻!这学风真要极力整顿啊。”
贾维新:
“我是无暇和你说话了,这就要急着过去解决。”
马攀龙起身,说:
“我也该回去了。告辞。”
贾维新:
“不送。”
马攀龙出客厅门。

马攀龙屋内。
马攀龙开门进屋,跑到桌前,拿起电话,接通后兴奋地说:
“喂!波丽吗?我是攀龙。告诉你,图画学校起了大风潮,学生抢去了校长五万块钱,学堂已被烧成了一片焦土,牛斗横险些都被烧死。这个事情,太嚣张了,可以请你在因报上铺张一下。”

另一场景,屋内。
毕波丽:
“好的,好的。我这个因报馆专送教育消息的访员,平常可以用因报记者的片子出席学生会。还常常请因报馆的副刊编辑牛大风吃饭。这牛大风落得偷一天懒,每逢礼拜六,就把副刊的地位,让我印一天新诗周刊。我就和因报馆里的人,混得很熟。放心,我这就做一篇稿子。”
毕波丽放下电话。
毕波丽从抽屉里取出稿纸,提笔写稿的情景。

街道上。
毕波丽坐人力车的情景。

挂了《因报》报馆牌子门前。
毕波丽下人力车。

报馆里。
挂了收发处牌子的窗口外。
毕波丽把稿件交给窗里的老头,转身。

收发处对面一挂“广告部”的室内。
几个人在说话。
毕波丽:
“这不是荷花社的社员杜小甫吗?像是要登什么广告。他有什么广告可登呢?我且听听看。”

广告部里。
编辑:
“征婚征友,那我们却不管,来了信,我们就放在你赁的信箱里,等你们自己来取。”

屋内。
毕波丽看着屋里的人。

【毕波丽画外音】
“这分明是登征婚的广告,他不是早已结婚了吗?心想人家既然登报征婚,这当然是秘密的事,我不要撞破人家的秘密。”

毕波丽一闪身,闪到暗处。

广告部里。
杜小甫:
“我是替朋友登的广告,以后也许我朋友自己来取,也许是我来取。”
编辑:
“事关秘密,第二个人来取,那可不行,要不,请你开一个地点,我们将信转过去罢。”
杜小甫低头一想,说:
“好罢,以后还是我来吧。”
杜小甫掏出二块银元,放在编辑的桌上,说:
“这是费用。放在七号箱不好,是个单数,改为十二号吧。”

屋外。
毕波丽快步走出报馆的门。

白天。
毕波丽房内。
毕波丽倚在椅子上看《因报》,自言自语:
“哦,这儿果然有杜小甫的征婚广告:兹有某君,在某大肄业,才华藻丽,尤工于时。有著述数种,均已披露各报。兹愿觅一二十岁以下中学程度之女子为偶。如有性格和婉,面貌清秀,愿得少年著作家为终身良伴者,请投函本报十二号信箱,告以真实通信地点,以便订期晤面。如欲得补助费,则须声明月需若干。大好因缘,幸勿失之交臂。”
毕波丽感叹地:
“这个杜小甫呀,人都已经结婚了,还征婚。我没有结婚,连一个恋人都没有,太不平了。”
毕波丽起身踱步。

【毕波丽画外音】
“一想到恋人,我就想到余瑞香,我这样思慕她,她却一点儿不睬我,难道是铁打的心肠吗?论起资格来,我是大学生,论起学问来,我在文艺界,也很有一点名。论起品貌来,据我自己对镜子一看,更觉得风度翩翩。那么,为什么,我不能中选呢?若说是因为我没有钱的缘故,像她这样有新知识的人,不至于吧?”

毕波丽回到椅子前坐下,呆呆地、无精打彩地翻报。

【特写】
报上“瑞香姊”三字。

毕波丽眼里放光: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怎么我想她,就会看见她的名字。”
毕波丽仔细看报:
“哦,这儿还有个诗的题目,《消夏词呈瑞香姊》,署名是冬青女士的署名。题目后面还有几行小序:瑞香姊来坐,为诵法文诗,且译其意,余乐之。戏为《消夏词》四首,呈瑞香姊,未知西人亦有此意否也。
浅浅清泉细细波,晚来风卷满池荷,
绿丛几点红如血,新出莲花正不多。

小院人闲夜语稀,晚风带露拂罗衣,
爱携小扇瓜棚里,戏扑流萤上树飞。

夜语更阑尚未亭,银河泻影入中庭,
最怜小妹逢人问,那是牵牛织女星。

窗外幽花一半残,恰馀野竹两三竿,
为它几阵黄昏雨,滴碎诗心到夜阑。”

毕波丽:
“嗯。这诗倒也觉得顺口,瑞香有会做旧诗的朋友,想必她也赞成旧诗的了。自恨我不会做旧诗。若是会做旧诗,我寄个几十首诗到影报上去登,余瑞香一见,一定要动怜才之意,那时就好接近了。嗨!何必一定要做旧诗呢,我会做短篇小说,何不现身说法,做一篇小说,送到影报登去。这个人送她的旧诗,既然登在影报附张,她一定是看影报附张的。看影报附张,岂有不看小说之理?那么,只要我做得好,自然可以引动她了。这个主意,说写就写。”
毕波丽急切地取纸笔,写起来。

夜间。
屋内。
毕波丽写小说的情景。
手边放着几页稿纸,稿纸上有小说的题目《他疯魔了》。
毕波丽放下笔,伸展一下身体:
“三天三夜,终于写完了。”
毕波丽翻看稿纸:
“设若小说寄了去,编辑先生不登上,那又怎样办呢?我常常看影报,知道这一类的稿子,是归一个叫杨杏园的编辑管。嗯,给他写一封信。信上极力将他恭维一顿,说他提倡文学,奖励后进,很可钦佩。不过对于新的文学,短少点,似乎违背潮流。现在特地寄来一篇小说稿子,请他发表,容当到社面谢。”
毕波丽写信的情景,看写好的信:
“信写好了,杨杏园要是把我当成无名著作家,又当如何?这样,把我的名片寄给他一张。”
毕波丽从抽屉中取出一张刻有许多头衔的名片看看,然后将名片与稿子和信一起装入信封里。

夜间。
杨杏园屋里。
杨杏园在拆看稿件的情景:
“哦,这是挂号的!要格外注意些才是。《他疯魔了》……,这一定又是言情小说。恰好我这抽屉里面,还有二十三篇未用,凑成这个就是两打,就把这稿子打入暂不发表之列吧。”
杨杏园把稿件就要塞进信封放进抽屉,掉出一张名片。他拿起来看:
“原来是毕波丽。这人不是在什么报上做过文章攻击过我的吗?”
杨杏园重新把稿子抽出来,看过信:
“难得难得,新文豪投降了。人家恭维了我好一阵子,将稿子完全搁下实在不过意,还是看看吧。”
杨杏园抽出一支红水笔,蘸着红水带点句带看。

【杨杏园画外音】
“主人翁出来了。文中说:他由此知道这位美人是徐端香,是b学校里一个高材生,住在s胡同的东头,姓名住址都知道了。他把这‘徐端香’三个字,当着大诗家拜伦的名句一般深深的嵌入脑里。”

杨杏园抬起头,自言自语:
“徐端香!这好像是个熟名字。”
杨杏园手按稿子,沉思,忽然大悟地:
“对了。徐字他是隐余字,端字他隐瑞字,香字简直是明说了。这一段小说,是说他和余瑞香一段情史。无论这事有无,这分明是他向对手方表示思慕的,登了出去,我倒做了一个为甚来由的红娘了。余瑞香和我虽然只是会过一面,她是李冬青的朋友,她要看见了,还要说我存心和她开玩笑呢!不过我那里不登,也怕他投到别家报馆去,我不妨通知余瑞香一声。把毕波丽的小说稿子和信一起送去。”
杨杏园提笔写信的情景。

白天。
李冬青家中,拆信:
“是杨先生来的。信上说这毕波丽的小说中写他爱得瑞香发疯了。还要我转告瑞香。瑞香是喜欢打扮得花蝴蝶一般,出入游戏场所的。日子久了,怎能够没有思慕她的?这个做小说的人,明明说他自己为瑞香疯魔了,恐怕手段还不仅于此而止。让我给杨先生回封信。”
李冬青坐下写信。

【李冬青画外音】
“先生来信,足见心细,小说原稿奉还。不过这种事社会上很多,可以一笑置之。密斯余那里也就不必转告,省得她作无谓的烦恼。我深知密斯余,为人人格是很高尚的,这个姓毕的举动,适足见其无聊罢了。”

白天。
大街上,邮筒旁。
李冬青把信投进邮筒里。

白天。
长安街上,两边绿荫荫的槐树林子。
史科莲一人在树林子里走着。

十五六岁的张金宝跟在史科莲身后,她身穿一件旧蓝布长衫,头戴一顶花格子布,一块瓦的便帽。两耳穿着两个镀金耳环,女戏子打扮。
张金宝说:
“上学啊,小姐。”

史科莲回头,随口答:
“出城去。”
张金宝:
“您不雇车?”
史科莲:
“这树林里阴凉,走走也很好。”
张金宝:
“对了,我也是这样说。”
二人同行起来,张金宝边走边对史科莲说着什么。

树林边上。
张金宝问:
“小姐,我在镜花园,你若到那里去听戏,可以找我,我可以带你到后台去玩玩。我叫张金宝,你一问就找着我了。”
史科莲:
“好吧。”
张金宝:
“我今天忘了带钱出来,请你借几吊车钱给我?”

【史科莲画外音】
“碰着女骗子了。”

史科莲红着脸说:
“我身上没有带钱。”
张金宝抽出肋下的手绢擦眼睛,哭丧着脸说:
“我妈给我买东西的五吊钱,全丢了,回去要打我呢。你修好罢,借我几吊钱吧。”
史科莲难为情地:
“我身上要是有一块八毛的,都愿意给你,无奈真是分文未有。我真不说谎,没有带钱,你明天上午到我门口去等我,我住在……”
张金宝抽身走了。
史科莲看着张金宝走远。

李冬青家堂屋里。
李老太太与方好古在说话的情景。
门槛上,小麟儿坐着,靠着门看《小朋友》,他一只脚在门槛里,一只脚在门外,一只手还捏着一个小甜瓜。
李冬青进门。
李老太太:
“史小姐来了。”
李冬青连忙走出来,拉了史科莲进里间。

里间。
李冬青亲热地把史科莲按坐在櫈上,说:
“看你脸上红红的,额角上还有一点儿汗珠子,是走来的吗?”
史科莲笑:
“走来的。”
李冬青笑:
“又充好汉,若是和你表姐在一处,她又要骂你矫揉造作了。”
史科莲:
“不瞒你说,我是忘记带钱出门,不坐车不要紧,还丢了一个大面子。”
李冬青脸一红,轻轻地笑着问:
“低声些,碰见什么了?”
史科莲:
“你别误会。在长安街上遇上了一个小戏子,向我要钱,可我今天出门一文钱也没有带。”
李冬青笑:
“就是这个事呀,这也不算什么。”

堂屋。
方好古高声朝里间说:
“这就巧了,昨天我还碰见这一样的一回事呢。”

里间。
李冬青朝堂屋说:
“舅舅遇到的,也许就是这个张金宝吧?”

堂屋。
方好古哈哈大笑:
“老头子还是老头子朋友,张金宝哪里会来找呢?”
李老太太问:
“那么,也有这么一个长胡子的人,伸手问人借车钱吗?”
方好古:
“何尝不是?昨天下午,我到骡马市去买一点东西,没有坐车子,慢慢的在街边上走着,忽然有一个人,在我身边抢了过去。走过去几步,他又走了回来。满脸都是笑容,取下帽子和我点了一个头。我看他穿着竹市长褂。”

里间。
李冬青朝堂屋笑着说:
“舅舅不用提了,以下我都知道。头戴一块瓦的帽子,耳朵上还挂着一双耳环。”

堂屋。
方好古笑:
“那还不是张金宝。人家外面还套着一件纱马褂呢,而且头上戴着博士帽子,鼻子上架着托力克眼镜,手上还拿着一根‘的克斯’。”

里间。
李冬青:
“‘的克斯’是什么?”

堂屋。
方好古:
“手杖呀,你们不老是这样说么?”

里间。
李冬青笑:
“你老人家就说一句土话,说是文明棍得了。又要闹什么外国话,把一个‘斯的克’闹成‘的克斯’。我想,怪呀!哪里又发明一种新装饰品叫‘的克斯’呢?”
史科莲笑得伏在桌子上。

堂屋。
李老太太笑起来。
方好古笑:
“说错一句,这也很平常的事,你瞧给冬青这样一形容,我就成了乡下老头儿了。”

里间。
李冬青:
“我给你老人家闹着玩呢。你老人家说吧,后来怎样呢?”

堂屋。
方好古:
“我看他是个斯文人,疑惑他认错了朋友了,就也和他点了一个头。他说:‘老先生,说起来这是不成问题的一件事。’”
李老太太:
“这是什么意思呢?”
方好古:
“我也莫名其妙呀。后来他就说:‘兄弟现在有一点儿小事,十分困难,想请你老先生帮一个忙。好在为数不多,只要七八吊钱。这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启齿,也是出于无奈。’我听了他这一遍话,不料他是一个叫化子。看见他这样斯文一派,客客气气的说话,又不好怎样拒绝他。他看见我这个犹疑不决的样子,拿着帽子拱着手,站在一边笑嘻嘻的,说了个不歇。什么‘你老人家好福气’,‘贵寓在哪里’,‘改日到府奉看’。我虽然鼻子里哼着答应他,碍着面子,怎好一个钱不给,在身上一摸,掏出四个毛钱,就都给他了。今天我又在前门碰见他,另外追着一个人要钱,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做这个买卖的。”

里间。
李冬青对史科莲说:
“你听见了没有,这算学了一个乖吧?”
史科莲:
“这大的北京城里,奇奇怪怪的事真多,可借我们不能一样一样都遇到,若是全遇到,恐怕比鼓儿词上说的,都要新鲜了。”
李冬青拉起史科莲,引她到卧室。

李冬青卧房。
一间小屋,里面只摆了几样藤竹器,窗户对着后院,四周是白粉墙,斗大院子,一点儿花草没有,满地青苔。
史科莲:
“这地方幽雅极了,谈心最好。”
李冬青:
“我正是找你谈心。”
二人对面在藤椅上坐下。
李冬青:
“你不是要知道新鲜鼓儿词吗?我有一桩事告诉你。”
史科莲:
“什么事?” 李冬青皱皱眉:
“你的令表姐那样的装饰,我早就觉得过于一点,人家不过是时髦而已,她却推陈出新,格外引人注目。”
史科莲:
“正是这样。昨天她对我说,做了一件白纺绸的旗袍,很是得意。我心想这在她也最老实不过呀。一会儿她穿了起来,我才知道和别样的白纺绸不同。她的周身滚边,有两三寸宽。又不是丝辫,乃是请湘绣店里,用清水丝线,绣了一百只青蝴蝶。你看这不是过于新奇一点吗?”
李冬青:
“是啊!就因这个样子,难免旁人注意。在装饰上得到人家的注意,决不是什么尊重的意味,你说是不是?”
史科莲连连点头:
“对了!对了!”
李冬青:
“她穿着这种衣服;又喜欢到交际场中走走。虽然她自负甚高,但是不能禁止旁人的议论,而且……”
李冬青笑一笑。
史科莲会意地同笑。
李冬青:
“杨先生寄来一封信和一个叫毕波丽写的小说稿,小说写得他爱你表姐都疯了。”
史科莲:
“难得这位杨先生细心,把他这稿子留着没登,若是登出去了,那要把瑞香姐气死。你不知道,这个做小说的毕波丽,简直是个流氓。不知道他怎样会知道瑞香姐的姓名,天天写信来。最后写了一封信来,足够订一本书,有二三十页,说是瑞香姐若不理他,他到塘沽去跳海。这事只有我知道,我就劝她,以后一个人决不要上公园游戏场这些地方去,以免发生意外。”
李冬青道:
“这姓毕的,后来没有别的举动吗?”
史科莲:
“谁知道呢?我没有问过瑞香姐,她又没有告诉过我。她和这种人,我敢担保,那是决不看在眼里的。她的心事,我是早已猜着了,只有两种人,她是羡慕的。第一在西洋的留学生,未来的青年博士。或者外交界的少年,人才出众的。第二,就是富家公子,又有些学问的,再也寻不出第三种了。”
李冬青笑:
“这又何限定令表姐,时髦些的女学生,谁不是这样想呀?但是像她这样的家庭,第一第二两种,都不难求,大概是有了人了。”
史科莲笑:
“我不知道。”
李冬青:
“这又算什么呢?要你和她守秘密。”
史科莲:
“有是有个人,在法国。”
李冬青:
“去了几年了?”
史科莲:
“去了两年了,每月总有两封信来呢。虽然说是朋友,她们一家,都当做亲戚看待呢。”
李冬青:
“广东人对于欧化,本来得风气之先,对儿女结婚自由,那本来是不成问题的。”
史科莲:
“不过太放纵了,也有许多毛病。”
李冬青:
“你这话,是赞成父母也要取些干涉主义。那么,没有父母的,怎样呢?”
史科莲:
“那就靠自己拿定主意了。”
李冬青笑:
“你是没有父母的,我来问问你,你拿定了主意没有?”
史科莲捏起一个拳头,举起来要打李冬青,笑骂:
“你这坏鬼,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子,原来是套我的活。”
李冬青: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老实说:别人还有家庭,多少有些帮助,你孤苦伶仃,还真得自己拿出一点主意呢。”
史科莲叹一口气:
“目前有一天过一天吧,将来零落到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现在只有一个傻主意,祖母在一天,我跟着混一天,她老人家若是归西去了,我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李冬青:
“你这种话,根本不值得一驳。那不得已而做姑子是旧式妇女做的事。现在的女子,一样可以谋生,遇到什么困难,要在奋斗中去求生活,怎样说起那种讨饭无路,靠木偶求生的事?至于剪头发,现在是妇女们很普通的事了,剪不剪,那是更不成问题。我是最没有出息的人了,我在这百无聊赖的时间,还拚命的挣扎,养活一个娘和一个兄弟。你就是一个单人,这还不容易谋生活吗?”
史科莲感动地,笑着说:
“我哪比得你呢?你读的书,比我认识的字,还要多上几倍啦。”
李冬青:
“这话我也用不着客气,当然比你谋生活容易些。但是学问是学来的,不是天生的,你又不是三十四十,就不能赶快求点学问吗?”
史科莲:
“一个人要想有自立的本事,那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在我这种情形之下,来得及吗?”
李冬青:
“做事要那样前前后后都想到,那就难了。况且女子谋生活,社会上说你是个弱者,帮忙的要多些。总不至于绝路。再说你这个时候,要谋将来的饭碗,还像我一样,学这十年窗下的文学不成!自然学一种速成的技术,有个一年两年,也就成功了。”
史科莲被打动了,笑着说:
“鼓儿词上说的,‘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真是不错。从今天起,我丢了书本子,专门去学刺绣和缝纫,你看好不好?”
李冬青:
“你真耐得住性子去学,倒不忙在一天。不过我看你的性情,恐怕不宜于刺绣,莫如学图画。它的出路究竟比刺绣宽些,也容易发挥人的天才。”
史科莲:
“我也很愿意学这个,不过真要学得好,日子要远些。”
李冬青:
“用功的人,有两年功夫学下来,也就可以成规矩、了。你若是愿意去,修德女子学校,有一个图画专科,办得不坏,我可以替你想法子,免考进去。”
史科莲:
“要多少钱学费?”
李冬青:
“那也有限,一个学期二三十块钱。”
史科莲把手绢铺在膝盖上,两手按着,慢慢的往下抚摩,沉静地样子,勉强地笑着说:
“也不算多。”
李冬青:
“我知道你的心事。我想你瑞香表姐,手边的钱倒活动,我一和她说,她必定帮你的忙。”
史科莲:
“不用,不用,我穿她家的,吃她家的,实在不好意思再花她家的了。况且瑞香姐只有二十块的月钱,自己都常闹饥荒呢。”
李冬青:
“我不信,他们老太爷只给她这几个钱。”
史科莲:
“你有所不知,阔人家的小姐奶奶正项用途,是用不着拿钱出来的。绸缎店里有招子,鞋子店里有招子,洋货店里有招子,就是在熟馆子里吃顿饭,也可以记一笔,她们除了看戏看电影,花什么钱呢?所以家里并不多给。”
李冬青: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愿意用余家的钱。你在亲戚家里住着,就有难言之隐,这会子更叫你为学费的事去连累亲戚,你自然是不肯。远久的话呢,我是不敢说,若论目前,二三十块钱我还可以筹得出来,现在已放暑假,下学期开学的日子,还有两个多月,也不必忙,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学费书籍费你到我这里来拿得了。”
史科莲:
“天理良心,你苦苦的挣来几个钱,撑着这个门户,就不容易。我怎好意思连累你?我宁可不进学校,决不能要你的苦钱来做学费。”
李冬青:
“日子还长呢,过日再说罢。我或者可以和你想一个法子,请那学校里,免除你的学费。”
史科莲:
“这倒可以。不过据我看,恐怕没有这样便宜的事。”
李冬青:
“那也再说罢了。我们且不要说这些,昨天晚上,下了几阵大雨,路上的浮士,都已湿透了。今天又天晴,空气很好,我们何不到北海去玩玩?”
史科莲:
“从来没有听见过你提议出去玩的,而今你说要到北海,我决不能不凑趣。很好,我就爱那一片水。好久没去,倒想去看看呢。”

大街上。
李冬青、史科莲同坐一辆人力车行进着。

【定格 第六十四集完】

第一百三十集

主要人物

李冬青
朱韵桐
吴碧波
何剑尘
何太太
梅双修

白天。
医院病房。
李冬青躺在床上,翻身醒来。
朱韵桐:
“醒了!你这可整整的在医院里睡了一个礼拜了,人才回转过来。”
李冬青不好意思的笑笑:
“只觉得身体虽然很疲乏,脑筋可复原了。”
朱韵桐:
“那就好。”
李冬青:
“是你一直在看护我?”
朱韵桐:
“开始是何太太,我把她换下来。”
李冬青过意不去地:
“你和吴先生正是一对快要结婚的夫妇,其甜如蜜,本来就不大容易离开,最好该去游公园吃馆子看电影的,总在一处。现在却把你整个礼拜关在医院里看护我,一定有许多好机会都给耽误了。明天我自己一个人在医院里,你不必在这里了。”
朱韵桐:
“哪如何行。”
李冬青:
“我这再过三四天就可搬出院了,依旧回何先生家去住。”
朱韵桐:
“到时候再说吧。”
李冬青无力地合上眼。

白天。
何剑尘家。
何太太递给李冬青两封信:
“李老太太这两封信来了好几天了,我见你的病好了些,才好给你。”
李冬青:
“我也怕母亲挂念,这就立刻给她回个电报。”
何太太:
“这样好。”
李冬青:
“我急于要回九江去。想和何先生商量,请他陪我到杏园的坟上去一回。”

晚间。
何家。
何剑尘吃惊地:
“什么?上坟。不行不行。你不能再受刺激。”
李冬青低头不语。
李冬青:
“那这样吧,何先生帮我雇一辆汽车,我想满城访一访朋友。访了之后,我就要回南方。”
何剑尘想一想:
“好吧。”

白天。
街道上。
李冬青坐着汽车行着。

墓地。
四围静悄悄的。树木丛密;半空中飘着几片淡黄的云彩。风吹来,树枝摇撼,显得天空十分萧瑟。
李冬青立在杨杏园的坟头前。
四个碗中装着供品,一只香炉燃着。
李冬青泪珠涌出。

梨云坟前。
李冬青打开手绢包,将一包香末放在香炉里。擦了火柴,将香末点上,把檀条一根一根插在里面。倒退两步,站在草里,对石碑鞠三个躬。默然一会,把四碗供果,一炉檀香,一齐放到梨云坟上,叹口气说:
“梨云妹妹,你们虽生而不能同衾,也就死已同穴了。你们的家乡,都在江南,在这里很寂寞的,然而你们是一对儿,比他人又好些了。”

杨杏园坟前。
李冬青走过来,手扶碑,偏头对碑说:
“大哥,后天我就回去,今生怕不能再有机会祭你的坟了。我现在虽看不见你,还看得见盖着你的土,我们相去,还不到一丈路,以后就算了。我今天带了一个照相机来,把你的坟摄了影去,我带回南方,以后我就对着这坟的相片,和你本人相片来祭你了。”
李冬青照像的情景。

空中。
叽呱叽呱几声凄惨的声音,一群断断续续的归鸦扇着翅膀,喳喳作声,掠空而过。
夕阳西下,几片暗红色的淡云。

李冬青从一棵矮柳树上折下两枝二三尺长的树枝。从手绢包里取出两个白纸剪的招魂标,一根树枝上拴上一个。爬到杨杏园坟头上插上一枝。
梨云坟头,李冬青插上一枝招魂枝。
晚风吹拂。
李冬青叹气说:
“碧空无际,魂兮归来。”

空中。
两只白鸟一先一后飞去。

院门处。
李冬青难过地回头看坟墓。

夜间。
李冬青坐车行在城里的路上。

李冬青住家胡同口。
李家门口支了棚,停着马车人力车,塞了半边胡同。
汽车被挡住。

门口悬了一盏大汽油灯,雪白通亮。门框两边,贴了两张斗大的红纸喜字。有几个穿红绿衣服的男女孩子,进进出出,正是新住户在喜事呢!
胡同里的车,挪移了半天,才让开路。

汽车经过杨杏园的寓所。门紧闭,门环上倒插着一把锁。门上已经贴上了一张招租帖子。
汽车开过去。

何剑尘家。
李冬青进来。
何太太迎上,握住李冬青的手:
“我的小姐,你到哪里去了这一天?可把我急着了。”
李冬青微笑:
“那急什么呢?别说已经坐了汽车出去,就是走出去,这样大人,也不会跑了。”
何太太:
“不是那样说。因为你身体初好,受不得什么刺激,恐怕你出城去了。但是这个样子,是出城去了吧?”
李冬青:
“不要紧的,病不病,死不死,我自己都有把握。”
何太太:
“吴妈,快给李先生备好茶饭。”
李冬青默然坐下。
何太太笑:
“李先生,我告诉你一件想不到的事。那梅双修小姐,这大半年,都住在天津,昨天到了北京来了,她听见你来了,欢喜得什么似的,今天和了朱小姐一路来看你,恰好你走了。”
李冬青面露喜色,问:
“她来作什么?为我来的吗?”
何太太:
“不是,她是到北京来完婚的,而且就是后天的日子哩。她是新娘子,伯明天没有工夫来看你。她住在静园饭店,希望你去看她呢。她去后,补来了两份帖子,一份是给我们的,一份是给李先生的。”
何太太拿了一份红纸金字喜帖给李冬青看。
李冬青拿帖子在手,眼睛虽看到上面有字,淡笑一笑,说:
“她也结婚了。”
何太太:
“明天去不去看她呢?”
李冬青:
“不必吧。后天下午去贺喜就是了。她真是福慧双修啊!”
何太太:
“其实一个女子,总有这结婚的一日。这是人生常事,也算不得什么福慧双修。”
李冬青:
“凡是一个人,都有和人结婚的一日吗?未必吧。”
何太太无语。
李冬青不以为意,问:
“这男的叫什么名字?”
何太太笑:
“那帖子上不是有吗?怎么样,李先生没有看见吗?”
李冬青笑:
“你瞧,我真是心不在焉了。”
李冬青看帖子。
帖子上面写着:
“梅双修华仁寿敬订”。
李冬青:
“这华仁寿是干什么的?梅小姐那种漂亮人物,是非美少年不嫁的哩。”
何太太:
“听朱小姐说,是个公子哥儿。”
李冬青:
“当然是如此。我是决定了,到后天他们结婚的时候去贺喜。平常,我是少不得秀才人情纸半张,送他们一些词章,现在是没有这种兴趣。就请你去办礼物,用我两个人的名字,一块送去就是了。”

白天。
房中。
李冬青在收拾东西的情景,何太太在一旁看着。
李冬青:
“我两三天后就要回南方,东西先收好,以便随时要走随时就拿。我舅父前些日子去天津,现在来了,住在前门外旅馆里,我要把行李先搬到一块儿去,将来由那里上火车,也路近些。”
何太太:
“能多住些日子才好。不过你是同舅父一块儿去,当然也好。李先生东西搬去了,我希望这两天还是天天来才好。”
李冬青:
“当然。我晚上还是在你这儿睡,好多谈几句话哩。”
何太太:
“那才好呢!”
李冬青微笑说:
“说到这里,我不免要高谈佛学了。无论什么事,都是佛家一个‘缘’字。有了缘,凡事不必强求,自然会办好。若是缘法尽了,一点也强求不得的。我们呢,或者还有短时间的缘法。”
何太太:
“你这样一个文明人,怎么大谈起迷信来?”
李冬青笑:
“你没听见人说,人到穷途迷信多吗?无可奈何的时候,迷信却也是一个解闷的法子。譬如死犯到了受刑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得可想了。可是他一迷信起来,就有办法了。他说人是有来生的,死了之后,马上就可以去投生。所以他说,过了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何太太点头:
“这话是说得有理。李先生看世事,实在看得透彻。”

白天。
梅双修新房。
李冬青、何太太进来。
佳宾满堂。
一大群人将李冬青围住。
江止波、李毓珠、朱映霞、杨爱珠,这个问,那个问。
李冬青应接不暇。

门外传来军乐声。

房内。
有人喊:
“新娘到!”
众人向礼堂一拥而去。

人丛中,红男绿女站着散开了一条人巷。
李冬青也在人丛中。
四个穿舞衣的小女孩,簇拥着四个花篮进来。花篮后面,两个穿湖水色长衣的女郎,头上勒着水钻花辫,身上以水钻辫子滚边,珠光灿灿。
一边是余瑞香,一边是杨玛丽,如花似玉的新式美人做女傧相。
她俩后面,是梅双修。
梅双修穿了一身水红衣裙,披着水红喜纱,一副喜洋洋的面孔罩在一层薄纱里面。
新人后面是两个粉抟玉琢的女孩子,给她牵了喜纱。
梅双修走上礼堂。
众人簇拥着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
梅双修走向李冬青,握住她的手。
李冬青笑:
“大喜大喜。我居然喝到了你的喜酒。”
梅双修笑:
“你好哪,怎么到了北京来,也不给我一个信儿?直等到我会到密斯朱,才知道你来了好久了。我一定要和你畅谈畅谈。”
李冬青笑:
“你很忙啊,哪有工夫畅谈呢。”
梅双修:
“我有什么忙?”
李冬青笑:
“陪新姑老爷啊,不忙吗?”
梅双修手一点她的头:
“你一个老实人,怎么也和我开起玩笑来。”
李冬青笑:
“你没听见江南人说过吗?三日不分大小呢。”
梅双修:
“我们许久不见面,怎么样见了面,倒说这种话?”

许多女宾拥上来,把李冬青挤到一边。一班人围着梅双修有说有笑。

婚礼开始。
新人行礼。
来宾闹余兴,场面乱极了。
新人照像。新郎站在新娘一起,脸上总是笑嘻嘻地。

李冬青、何太太站在一边,含笑看着。
李冬青看看手表,对何太太笑着说:
“新娘子的照相片,是要到处送给人看的,我们不要在这里面照相吧。”
何太太:
“那不好意思。主人翁不明白这道理,反以为我们有什么不满之处哩。”

礼堂里人们挤成一片。
何太太转眼没有看见李冬青。

一个老妈子手上拿了一张名片过来,问:
“您是何太太吗?”
何太太:
“是的,谁找我?”
老妈子:
“没人找您,有位李小姐叫我送个名片给您。”
何太太接过看,是李冬青的名片。

【李冬青画外音】
“眼花心乱,不能稍待,我去矣。梅女士前,善为我一辞,切要切要。”

何太太:
“这人也是太固执,为什么就不多等一会儿?但是既然走了,也只好由她。”

有人喊:
“新人的婚仪一切完毕,吃喜酒了。”

梅双修脱去喜纱,周围看,找李冬青的样子。她走向何太太,问:
“密斯李呢?”
何太太笑:
“她的身体还是刚刚好。来道喜都是勉强,实在不能久待,回家休息去了。”
梅双修点点头。

白天。
何家。
桌上摆着做好的饭菜。
何太太望着门外:
“两天了,还不见李先生来。”
何剑尘:
“不要等了,也许她又出城到杏园墓上去了。我们先吃。”
何太太:
“前天去的呢。”
何剑尘:
“她心里记挂着那里,就是一天去一趟,也不见多啊。我明天若是死了埋下地去,你就只看我一次吗?”
何太太:
“别胡说八道了,吃饭吧。”
夫妻两个人坐在堂屋里吃饭,奶娘却抱着小孩儿站在椅子上,在一边逗笑。

屋外。
朱韵桐笑说:
“赶午饭的来了。”
何太太:
“正预备了一点菜,请加入,请加入。”
朱歆桐、吴碧波进来。
何剑尘笑:
“你二位现在是形影不离啊。”
何对何太太说:
“我们这个时候,过去好几年了。”
朱韵桐笑:
“何先生总喜欢开玩笑。”
何剑尘:
“不是开玩笑。这是恋爱的过程,应该有的。”
吴碧波弯腰看一看桌上的菜,笑:
“不错,我们坐下来吃吧。”
几人说笑着吃饭的情景。
吴碧波:
“我们来是有用意的,要给李女士饯行哩。”
何太太:
“我正发愁哩,昨日她搬到旅馆里,和她舅舅同住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门外。
听差喊:
“有信!”

何太太出门接信进来。
何剑尘接过信,打开看:
“李小姐来信了,是给你夫人你的。什么事呢?”
何太太连忙接过去看:
“哎呀!”
何剑尘:
“什么事,她病发了吗?”
何太太:
“她走了。你看奇怪不奇怪?”
吴碧波:
“哪里去,回南方去了吗?”
何太太:
“你们瞧这一封信,她劈头一句,就是‘吾去矣’三个字,不是走了吗?”
几人有点惊慌。
何太太把信摊在桌上,几人围上同看。

【李冬青画外音】
“慕莲吾姊爱鉴:吾去矣。吾人相交虽暂,相知尚深。今敢为最后一言,我非忘情之人,亦非矫情之人,乃多情之人也。惟其多情,则无往而不受情感之支配。既受情感之支配,顾甚爱惜其羽毛,又不肯随波逐流,以了其患难余生。因是我之一生,无日不徘徊于进世入世乏路。不但朋友难解,我亦无以自解也。生平以为能解我此事者惟杏园兄,有彼为我伴,则入世与避世,犹能于最后之五分钟,决定取舍之道。今则伴我者去,将终身徘徊于歧路矣,能不悲哉!我既在歧路,则一切庆贺聚散之场合,皆宜力避,以免所见所闻,徒伤我心,而滋多事。故此次回南,所有友好,一律不为通知,以免祖饯之觞,临歧之泪,又增无谓之伤心。且以青之身世,与夫今生不幸之遇合,友好相怜,无不为悲惋。若目睹我一弱女子,形容憔悴,行李萧条,襟怀满泪,千里孤征,当未有不肠断者。我又何必多事,因自己之凄凉,而增人之不乐耶?是则我宁失于礼,不失于情也。

何剑尘:
“说得是多么沉痛。就是舍其事而论其文,也让人不堪卒读了。我真不知道她不辞而别,原来还有这一番深意。”
吴碧波几人继续看信。

【李冬青画外音】
“人世富贵国缘,自知与我无份,今复遭此次奇变,愈增感慨。凄凉旧事,本为池底之灰。惆怅前途,永作井中之水。自后化鹤归来,闭门忏悔,养母而外,不作他事。天涯朋友,明知未免念我,但青百念都非,与人往还,亦不过添人怆恻。故知己之交,亦恕我将来之少通音问矣。数年笔砚之交,一朝永别,实为凄然。好在吾姊力求上进,又益之以好家庭,前途必佳。青亦不必多念,姊亦无须思我也。赋诗一律,另纸书呈,以见我志。此书可传观友好,以当告别,恕不一一走辞矣。百尺竿头,诸维珍重。
李冬青临别赠言”

何剑尘念诗:
“人亡花落两凄然,草草登场只二年。
身弱料难清孽债,途穷方始悟枯禅。
乾坤终有同体日,天海原无不了缘。
话柄从今收拾尽,江湖隐去债谁怜。”

几人叹惜。
两对夫妻四双眼睛彼此相望。
何剑尘笑:
“在我们这种月圆花好的队里,她这一只孤雁,也难怪她不堪了。不过这一首诗,倒可作为对杏园的一种纪念,留起来吧。”

【特写】
墙上装在镜框里裱好的李冬青诗笺。

【定格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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