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西厢记（熊猫剧之四）(一)
熊猫西厢记（熊猫剧之四）
剧情简介: 未来熊猫越时空乘中国航空航时局的时空飞船穿越到唐代的河中府上空，观察到熊猫世界的老夫人郑氏携小女崔莺莺暂住普救寺。姿容绝世的崔莺莺已经许配给郑氏的侄儿郑恒。本是欣赏普救寺美景的张生，无意中见到了崔莺莺，于是想方设法住进西厢房。张生的才情使得莺莺对其产生爱慕之情。叛将大灰狼孙飞虎率五千士兵，限老夫人三日之内交出莺莺做他的“压寨夫人”。危急之中丫鬟红娘建议老夫人声言：不管是谁，只要能退贼军，就将小姐许配给他。张生的八拜之交老虎杜确镇守蒲关，张生写信给杜确求援，不想孙飞虎后裔孙飞狼乘坐另一时空飞船帮助孙飞虎抓住送信的惠明，关键时刻红娘挺身而出亲自送达口信，杜确的救兵及时打退孙飞虎。然而老夫人以莺莺已许配郑恒为由，让张生与莺莺结拜为兄妹。路见不平的红娘在越时空通过时空手机的提议下安排他们在张生房中幽会。老夫人察觉后逼问红娘，红娘如实说来，并指责老夫人不该言而无信。老夫人见生米做成熟饭，告诉张生如果想娶莺莺，必须进京赶考取得功名。张生考得状元，写信向莺莺报喜。这时郑恒又抢先来到普救寺，捏造谎言说张生已被卫尚书招为佳婿。于是老夫人再次将小姐许给郑恒。恰巧成亲之日，越时空击退孙飞狼暗害张生的企图，保驾张生以河中府尹的身份及时归来，征西大元帅杜确也来祝贺并宣布通过时空手机的传情将迎娶红娘。真相大白，郑恒自尽，张生与莺莺终成眷属，杜确与红娘也同时结为夫妻。越时空赶来表示热烈祝贺。
熊猫剧释义
所谓“熊猫剧”，是一个以熊猫为主角的剧种。
“熊猫”是中国的国宝，具有强烈的中国元素；“熊猫”既像熊，又像猫；因此“熊猫”是具有强烈中国元素的综合性动物。顾名思义，“熊猫剧”是具有强烈中国元素的综合性戏剧。
“熊猫剧”力求做到经典戏剧与互联网时代现实生活的完美结合。
在初创阶段，“熊猫剧”主要脱胎换骨于经典戏剧，例如莎士比亚的名作等，然而却并非局限于传统意义上的改编，而是注重于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在一些重要内容上反其道而行之，例如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中有鬼魂的内容，然而“熊猫剧”《熊猫哈姆雷特》中却没有鬼魂的内容；第二，在同一个“熊猫剧”中，适当考虑加进其他一个或几个经典戏剧甚至其他表演形式的若干元素；第三，实施与互联网时代现实生活的组合或综合，例如加进穿越时空等虚拟世界的内容，以及适当反映当今世界人们的思想和言行；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至于“熊猫剧”的演出，则不必拘泥于形式，可以拍成动画片，也可以由演员化装以后或戴上面具进行演出。
熊猫西厢记（熊猫剧之四）剧中人物
熊猫老夫人（简称老夫人，下同） 前朝相国遗孀
熊猫崔莺莺 相国千金（老夫人之独生女）
熊猫张生 出身贫寒的书生
熊猫红娘 相府丫鬟，后与杜确结为夫妻
熊猫法本 普救寺长老
熊猫惠明 普救寺和尚
老虎杜确 &nbs
p;张生的八拜之交，任征西大元帅大灰狼孙飞虎 叛将，欲掠莺莺为压寨夫人
熊猫越时空 中国航空航时局所属“徐福二号”载熊猫时空飞船船长
载熊猫时空飞船船员若干 熊猫越时空的随行熊猫
小灰狼孙飞狼 孙飞虎后裔，与越时空同属中国航空航时局
第一幕 张生闹道场
第一场 唐代普救寺夜空上的“徐福二号”载熊猫时空飞船内
（越时空等未来熊猫从飞船内俯瞰古代普救寺的夜景）**
船员甲 啊！古代普救寺的夜景真漂亮！
船员乙 古代普救寺周围水域里的水也真清亮！
越时空 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熊猫类终于突破时空障碍，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到任何时间的任何地点。不久前，我们乘坐这艘“徐福二号”载熊猫时空飞船，先后到达了21世纪元旦的北京，20世纪元旦的莫斯科，19世纪元旦的华盛顿，18世纪元旦的伦敦，17世纪元旦的巴黎，等等。后来，我们又到了发生过莎士比亚在《威尼斯商人》中所描绘的各种事件的古代威尼斯。现在，我们将要近距离观察《西厢记》中提到的各种人物。
船员甲 这一次我们可以和熊猫老夫人，熊猫崔莺莺，熊猫张生，熊猫红娘等古代熊猫接触。
越时空 是的，但是不能随便接触，必须按计划行事。我们将把一个“时空手机”在适当的时间和适当的地点，交给熊猫红娘，告诉她如何使用之后，我们就飞回去。以后，熊猫红娘便可以在她认为必要的时候，通过“时空手机”来穿越时空地和我们联系。这样，我们就可以探讨未来熊猫如何通过自己的知识和智慧，来影响古代熊猫的思想和行动，乃至影响古代熊猫的历史进程。
船员甲 在古代威尼斯站点，我们已经这样做了。现在我们将要做的事情，可能会增加一些新的内容。
船员乙 我们在古代威尼斯的经历表明，这种“时空手机”并不复杂，易学易用，而且使用几年没有问题。
船员甲 在古代威尼斯，这种“时空手机”是有偿服务的。然而，由于红娘并不富裕，所以这次提供给红娘的“时空手机”是免费的。
越时空 现在是午夜时分，这里的熊猫都入睡了。你们可以下到附近河中洗洗澡，注意快去快回。对了，回来时别忘了给我带一桶水，我也擦擦澡。上次用威尼斯的水擦澡，真舒服。
众船员 多谢船长，我们去了。（众船员下。）
第二场 普救寺内
（熊猫老夫人上）**
老夫人 熊猫世界里故事实在多。老身姓郑，夫主姓崔，官拜前朝相国，不幸因病先我而去。老身只生得个小女，小字莺莺，年一十九岁，针指女工，诗词书算，无不能者。老相公在日，曾许配给老身之侄，郑尚书之长子郑恒为妻。因俺孩儿父丧未满，未得成合。又有个小妮子，是自幼伏侍孩儿的，唤做红娘。一个小厮儿，唤做欢郎。先夫弃世之后，老身与女孩儿扶柩至原籍安葬；因路途有阻，不能得去。来到河中府，将这灵柩寄在普救寺内。这寺是先夫相国修造的，是则天娘娘香火院，况兼法本长老又是俺相公剃度的和尚；因此俺就这西厢下一座宅子安下。老身已写书去京师去，唤郑恒来相扶回原籍去。我想先夫在日，每到一处，从者数百，今日至亲则这三四口儿，好生伤感人呀！正是：
夫主京师禄命终，
子母孤孀途路穷；
归心似箭赴旧家，
血泪哀洒杜
鹃红。 （红娘上）**
红娘 小女子红娘，别看平日里好像无忧无虑，其实生来命苦，因父母重男轻女，为凑钱与哥哥娶亲，自幼将我卖至相府为奴婢，其中的酸甜苦辣，实在是一言难尽。幸喜小姐心情好时待我如同小妹，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小女子这个道理还是略知一二。如何回报？原来小姐读书吟诗之时，红娘在旁细心领会，日久天长也可以说是粗通文墨；再加之老相国在日，运筹帷幄之雄风不时外露，红娘有机会认真揣摩。有鉴于此，我虽然只是无权无势一小女子，自信在关键时刻定能成为力挽狂澜的巾帼豪杰。
老夫人 今日暮春天气，好生困人。有道是，闲来无事，便会生事。因此不免唤红娘出来吩咐她与小姐出去走动。红娘何在？
红娘 红娘在此听候老夫人吩咐。
老夫人 你看佛殿上没人烧香呵，和小姐散心耍一回去来。
红娘 谨依严命。
（老夫人下）
红娘 小姐有请。
（崔莺莺上）
红娘 老夫人着俺和姐姐佛殿上闲耍一回去来。
崔莺莺 可正是：熊猫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生万愁，终日无语怨东风。（并下）
第三场 旅途中及普救寺内
（张生骑马引仆上）
张生 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先父原本出身寒门，后经营小本生意，逐渐衣食不愁，不幸五旬之上，因病身亡。后一年丧母。小生书剑飘零，功名未遂，云游四方。即今贞元十七年二月上旬，唐德宗即位，欲往上朝取应，路经河中府过。蒲关上有一故交老虎，姓杜名确，字君实，与小生同郡同学，当初为八拜之交。后弃文就武，遂得武举状元，官拜征西大元帅，统领十万大军，镇守着蒲关。小生就望哥哥一遭，却往京师求进。暗想小生在先父严督之下，萤窗雪案，刮垢磨光，学成济世文章，尚在湖海飘零，何日得遂大志也！正是：万金宝剑藏秋水，满腹春愁压绣鞍；才高难入俗人机，时乖不遂男儿愿。又云：游艺遍中原，脚跟如蓬转；望眼水连天，日近长安远。
（张生来到寺前）**
张生 原来是普救寺。
（张生下马。）
张生 殿宇巍峨实壮观。
（法聪上。）
法聪 先生从何处来？
张生 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西洛人氏，上京应举，路经此处。闻上刹清幽，特来瞻仰。
法聪 原来是一位举子。请到方丈。
张生 请！
法聪 有请师傅！
（法本上。）
法本 出家尘不染，我佛法无边。何事？
法聪 今有西洛张秀才来此瞻仰，报与师傅知道。
（法本进门。）
法本 原来是张先生，请坐！
张生 有座！
法本 老僧去岁云游西洛，曾与先生见过一面。不期在此相遇，幸会，幸会。
张生 小生进京应举，路经此处，特来上刹瞻仰，不想与长老幸会。但不知长老因何至此？
法本 老僧幼蒙崔相国剃度，因而在这普救寺内当了住持。啊! 上次见面之后，才知晓先生之书法闻名西洛。此次幸会，敬请先生为本寺书
写楹联一幅。张生 恭敬不如从命。
（张生书写楹联“九曲风涛何处显，千秋云雾此中藏”）
法本 甚佳也！不愧是西洛名家。
张生 过奖了！
法本 法聪，将此楹联悬挂于寺内显要之处。 随后你领着张先生游览一番。只是那西厢左右，休要前去！
法聪 是。
张生 长老请便！
（法本下。）
法聪 张先生，我们先到这边去看看。
（法聪、张生同去。）
张生 法聪，你师傅言道：西厢左右不要前去。是何缘故？
法聪 先生不知，那西厢住着崔老夫人带着莺莺小姐，在这儿替老相国办佛事。小姐长得真是天仙一般！甭说小姐长得好看，就是小姐身旁的丫鬟红娘，嘿，长的也好看极了！
（张生笑下。）
第四场 普救寺内
（莺莺引红娘拈花枝上）
莺莺 红娘，俺去那边耍去来。
红娘 小姐请看，这里有一幅刚贴上的楹联。
莺莺 果然是刚贴上的。啊！这书法真是漂亮！红娘，你去打探这楹联何人所书。
红娘 我这就去。（红娘下）
莺莺 这字体用笔丰腴跌宕，有天真烂漫之趣，令人百看不厌。
（红娘上）**
红娘 小姐，这楹联乃西洛书生张珙，张君瑞所书。
莺莺 原来如此。
红娘 这位张先生现时正在寺中游览，说不定我们还有缘相会。
莺莺 休要胡言乱语，男女授受不亲。
（张生和法聪上）
张生 呀！正撞着五百年一遇的绝世佳人！（张生呆立）
莺莺 红娘，那边有游客来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莺莺回顾一眼，引红娘下）
张生 美人见过万千，似这等美艳实在罕见。着人眼花撩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呀，谁想着寺里遇神仙！
法聪 张先生，醒醒吧！
张生 法聪，难道是观音现来？
法聪 休胡说，这正是河中府崔相国的小姐。
张生 世间有这等女子，岂非天姿国色乎？休说那模样儿，则那一对小脚儿，价值百两黄金。
法聪 相距这般远，她在那壁，你在这壁，系着长裙儿，你便怎知她脚儿小？
张生 法聪，来，来，你问我怎便知，你且看这边芳径软土上佳人的的脚印又小又浅。
法聪 休惹事，小姐去远了也。
张生 兰香仍在声渐远，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你原本来自相国家，我道是南海水月观音现。“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小生顾不得未获功名，明知女色误事，难耐饿眼望将穿馋口涎空咽，空着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休道是小生，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如此这般，便不往京师去应举也罢。法聪，敢烦你对长老说知，有僧房借半间，早晚温习经史，胜如旅邸内冗杂，房金依例拜纳，小生明日自来也。（并下）
第五场
（老夫人上）
老夫人 前日长老将钱去与老相公做好事，不见来回话。道与红娘，传着我的言语去问长老：几时好与老相公做好事？我这里且等回话。（下）
（法本上）
法本 老僧法本，在这普
救寺做长老。此寺是则天皇后盖造的，后来崩损，又是崔相国重修的。现今崔老夫人领着家眷扶柩回博陵。因路阻暂寓本寺西厢之下，待路通回原籍迁葬。老夫人处事温俭，治家有方，是是非非，人莫敢犯。夜来老僧赴斋，不知曾有人来望老僧否？（下）（张生上）
张生 昨日见了那小姐，倒有顾盼小生之意。今日去问长老借一间僧房，早晚温习经史；倘遇那小姐出来，必当饱看一会。虽不能窃玉偷香，且先略免相思之苦。往常时见佳人傅粉委实羞，怎奈多情人一见了有情娘，着小生早引惹得心猿意马。
（法聪上）**
法聪 师父正望先生来哩，只此少待，小僧通报去。（下）
（法本上）
法本 请先生方丈内相见。夜来老僧不在，有失迎接，望先生恕罪！
张生 小生久闻长老清誉，欲来座下听讲，何期昨日不得相遇。今能得见，是小生求之不得矣。
法本 先生此一行上朝取应去，必能金榜题名。
张生 小生无意求官，却有心听佛经。有白银一两，略表寸心，望笑留是幸！
法本 先生已赠楹联，何故再如此？
张生 大师何须谦让。
法本 老僧决不敢受。
张生 这钱难买柴薪，也不够斋粮，且备茶汤。
法本 先生必有所请。
张生 小生不揣有求，因恶旅冗杂，早晚难以温习经史，欲假一室，晨昏听讲。房金按月任意多少。
法本 此事老憎已经知晓。敝寺颇有数间，任先生拣选。
张生 （笑云）多谢。
（红娘上）
红娘 长老万福！老夫人使侍妾来问：几时好与老相公做好事？着看得停当了回话。
张生 （自言自语）好个女子呵！大人家举止端详，全没那半点儿轻狂。你看她对大师深深拜了，启朱唇语言得当。可喜的脸庞浅淡妆，穿一套缟素衣裳，举手投足不寻常，偷眼望过小生，不知她对我印象如何？祝愿她早日从良。
法本 二月十五日，可与老相公做好事。
红娘 妾与长老同去佛殿看了，以便回老夫人话。
法本 先生请少坐，老僧同小娘子看一遭便来。
张生 着小娘子先行，俺近后些。
法本 先生有何事？
张生 （耳语）小生有一句话敢道么？
法本 便道不妨。
张生 （耳语）面对如此佳丽，寺中和尚难道不动心？
法本 出家人哪有此事？
张生 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
法本 先生是何言语！幸亏那小娘子不曾听得，若听得，是甚意思！
张生 难免有朝一日，那温饱思淫欲的和尚将这小娘子领过主廊，引入洞房，好事从天降。
法本 （怒云）先生，此事岂不得罪於圣人之门乎？敝寺和尚，焉肯作此等之态？
张生 和尚不肯作此等之态，还有那小姑独处，难禁无郎。
法本 老夫人治家严肃，内外并无一个男子出入。
红娘 （回身对法本云）这斋供道场都完备了？
法本 然也，十五日请夫人小姐拈香。
张生 小姐何故如此？
法本 这是崔相国小姐至孝，为报父母之恩。
张生 （哭云）父母生我不易，理当回报深恩。小姐是一女子，
尚有报父母之心；小生湖海飘零数年，自父母下世之后，并不曾有一陌纸钱相报。望和尚慈悲为本，小生亦备钱五千，怎生带得一分儿斋，追荐俺父母！此事老夫人知也不妨，小生乃尽人子之心也。法本 法聪，你可与这先生方便。
法聪 遵命。
法本 都到方丈吃茶。
红娘 我不吃茶了，恐夫人怪来迟，去回话也。（红出）
（张生追出）
张生 小娘子稍候，小生有礼！
红娘 先生万福！
张生 小娘子莫非莺莺小姐的侍妾么？
红娘 我便是，何劳先生动问？
张生 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生，并不曾娶妻...
红娘 谁问你来？
张生 敢问小姐常出来么？
红娘 （怒云）先生是读书君子，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道不得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俺老夫人治家严肃，有冰霜之操。内无应门五尺之童，年至十二三者，非呼召不敢辄入中堂。那日莺莺潜出闺房，夫人窥之，召莺莺立於庭下，责之曰：“汝为女子，告而出闺门，倘遇游客小僧私视，岂不自耻。”莺立谢而言曰：“今当改过从新，毋敢再犯。”是他亲女，尚然如此，可况以下侍妾乎？先生习先王之道，尊周公之礼，不干已事，何故用心？妾身可以容恕，若老夫人知其事，决无干休。今后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休胡说！（下）
张生 这相思甚是祸害也！听小娘子说罢闷闷不乐，把一天愁都撮在眉尖上。小娘子说：“夫人节操凛冰霜，不招呼，谁敢辄入中堂？”小姐呵，你撇下半天风韵，我拾得万种思量。若今生难得有情人，是前世烧了断头香。老夫人怕女孩儿春心荡，怪黄莺儿作对，怨粉蝶儿成双。且看我用尽千方百计，成就了会温存的娇婿，怕甚么能拘束的亲娘。
（张生回方丈）
张生 小生敢问长老，房舍如何？
法本 塔院侧边西厢一间房，甚是潇洒，正可先生安下。现收拾下了，随先生早晚来。
张生 小生便回店中搬去。
法本 吃斋了去。
张生 长老收拾下斋，小生取行李便来。
法本 既然如此，老僧准备下斋，先生是必便来。（下）
张生 若在店中人闹，倒好消遣；搬在寺中静处，怎么捱这凄凉呵。院宇深，枕簟凉，一灯孤影摇书幌。纵然酬得今生志，着甚支吾此夜长。睡不着如翻掌，少可有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捣枕捶床。
第六场
（莺莺上）
莺莺 老夫人着红娘问长老去了，这小贱人不来对我回话。
（红娘上）
红娘 恰回老夫人话也，正待回姐姐话：二月十五日，请夫人姐姐拈香。（红娘笑云）姐姐，你不知，我对你说一件好笑的的勾当。咱前日寺里见的那秀才，正是书写楹联的书生，今日也在方丈里。红娘离去时，他追了出来，深深唱个喏道：“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二十三岁，正月十七子时生，并不曾娶妻。”姐姐，却是谁问他来？他又问：“那壁小娘子莫非莺莺小姐的侍妾乎？小姐常出来么？”被红娘抢白了一顿。姐姐，我不知他想甚么哩，世上有这等傻角！
莺莺 （笑云）红娘，休对夫人说。天色晚也，安排香案，咱花园内烧香去来。（下）
（张生上）
张生 搬至寺中，正近西厢居址。我问过和尚，小姐每夜花园内烧香。这个
花园对小生甚是便利。待小姐出来，我先躲在太湖石畔墙角儿边登高饱看一会。此时两廊僧众都睡着了。夜深人静，月朗风清，是好天气也呵！正是“闲寻方丈高僧语，闷对西厢皓月吟”。（莺莺引红娘上）
莺莺 开了角门儿，将香桌抬出来。
张生 猛听得角门儿呀的一声，风过处衣香细生。踮着脚尖儿仔细定睛，比我那初见时庞儿越整。
莺莺 红娘，移香桌儿近太湖石畔放着！
张生 看她如玉殿嫦娥，微现蟾宫素影。是引了人魂灵的好女子呵！
莺莺 红娘，取香来！
张生 听小姐祝告甚么？
莺莺 此一柱香，愿化去先人，早生天界！此一柱香，愿中堂老母，身安无事！此一柱香......
红娘 姐姐不祝这一柱香，我替姐姐祝告：愿俺姐姐早寻一个姐夫！
莺莺 心中无限伤心事，尽在深深两拜中。
张生 小姐倚栏长叹，似有动情之意。我虽不如司马相如，看小姐颇有文君之意。我且高吟一绝，看她如何应对：“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莺莺 有人墙角吟诗。
红娘 这声音便是那二十三岁不曾娶妻的傻角。
莺莺 好清新之诗，我依韵做一首。
红娘 你两个都能出口成章。
莺莺 “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张生 好应酬得快也！那语句清，音律轻，小名儿不枉了唤做莺莺。她若是与小生隔墙儿酬和到天明，方信道“惺惺的自古惜惺惺。”我撞出去，看她说甚么。
红娘 姐姐，有人，咱回家吧，怕老夫人生气。
（莺莺回顾下）
张生 不做美的红娘太浅情。我忽被一声猛惊，原来是扑刺刺宿鸟飞腾，颤巍巍花梢弄影，乱纷纷落红满径。小姐，你去了呵！空撇下碧澄澄苍苔露，明皎皎花筛月影。白日凄凉枉耽病，今夜把相思再整。（下）
第七场
（法本引法聪上）
法本 今日二月十五开启，众僧动法器。请老夫人小姐拈香。老夫人未来，先请张生拈香。怕老夫人问，则说是贫僧亲者。
张生 今日二月十五日，和尚请拈香，小生走一遭。害相思的望眼欲穿，见她时须看个十分饱。
法本 先生先拈香，恐老夫人问，则说是老僧亲者。
（张生拈香）
张生 焚名香暗中祷告：则愿得红娘休无情，老夫人休动怒，犬儿休骚扰！早成就了幽期密约。
（老夫人引莺莺上）
老夫人 长老请拈香，莺莺，咱走一遭。
张生 我则道这玉天仙离了碧霄，恰便似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她倾国倾城貌。
法本 老夫人且听贫僧一句话，老僧有个敝亲，是个饱学的秀才，父母亡后，无可相报。对我说：“央及带一分斋，追荐父母。”贫僧一时应允了，恐老夫人见责。
老夫人 长老的亲便是我的亲，请来厮见咱。
（张生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 先生不必客气，请自便。
张生 老的小的，哭声儿似莺啭乔林，泪珠儿似露滴花梢。贪看莺莺，烛灭香消。
法本 风灭灯也。
张生 小生点灯烧香。
莺莺 （与红云）那生外像儿风流，青春年少；内性儿聪明，冠世才学，扭捏着身子儿百般做作，来往向人前卖
弄俊俏。红娘 我猜那生，夜晚千万声长吁短叹怎捱到晓。
张生 那小姐好生顾盼小子。
（众僧动法器，烧纸）
法本 天明了也，请老夫人小姐回宅。
张生 再做一会也好！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劳攘了一宵，月儿沈，钟儿响，鸡儿叫。畅道是玉人归去得疾，好事收拾得早。（并下）
第二幕 张生退飞虎，莺莺夜听琴
第一场
（孙飞虎上）
孙飞虎 自家姓孙，名彪，字飞虎，实为一只大灰狼。方今天下扰攘。因主将丁文雅失政，俺分统五千人马，镇守河桥，劫掳良民财物。近知先相国崔珏之女莺莺，眉黛青步颦，莲脸生春，有倾国倾城之容，西子太真之颜，现在河中府普救寺借居。我心中想来：当今用武之际，主将尚然不正，我独廉何为？大小三军，听吾号令：人尽衔枚，马皆勒口，连夜进兵河中府！掳莺莺为妻，是我平生愿足。（下）
（法本慌上）
法本 谁想老狼孙飞虎将半万贼兵围住寺门，鸣锣击鼓，呐喊摇旗，欲掳莺莺小姐为妻。我今不敢违误，即索报知夫人走一遭。（下）
老夫人 如此却怎得了！俺到小姐卧房里商量去。（下）
（莺莺引红娘上）
莺莺 自见了张生，神魂荡漾，情思不快，茶饭少进。本是离人伤感，况值暮春天道，好烦恼人也！好句有情怜夜月，落花无语怨东风。风袅篆烟不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无语凭阑干，目断行云。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红娘 姐姐情思不快，我将被儿薰得香香的，睡些儿。
莺莺 可叹，今日玉堂人物难亲近。红娘呵，我一出闺门，你为何影儿般不离我身。
红娘 不干红娘事，老夫人命我跟着姐姐来。
莺莺 俺娘也好没意思！
红娘 姐姐往常不曾如此无情无绪；自见了那张生，便觉心事不宁，却是如何？
莺莺 往常但见个外人，常使我生气；但见个客人，厌的倒褪；自从见了那人，觉得便亲。想着他昨夜诗，颇有文采；我依韵，酬和得清新。吟得句儿匀，念得字儿真，咏月新诗，煞强似织锦回文。谁肯把针儿将线引，向东邻通个殷勤。想着他脸儿清秀身儿俊，性儿温存情儿顺，不由人口儿里作念心儿里印。学得来“一天星斗焕文章”，不枉了“十年窗下无人问”。
（飞虎领兵上围寺，卒子内高叫；“寺里人听者：限你三日内将莺莺献出来与俺将军成亲，万事干休。三日后不送出，伽蓝尽皆焚烧，僧俗寸斩，不留一个。）
（老夫人、法本同上敲门）
红娘 姐姐，老夫人和长老都在房门前。
老夫人 孩儿，你知道么？如今孙飞虎将半万贼兵围住寺门，道你“黛青颦，莲脸生春，似倾国倾城的太真”，要掳你做压褰夫人。孩儿，怎生是了也？
莺莺 听说罢魂离了壳，现放着祸灭身，好教我去住无因，进退无门，可怜孤孀子母无投奔。那厮道我“眉黛青颦，莲脸生春，恰便是倾国倾城的太真”；不依了他就要剪草除根！这厮每于家为国无忠信，恣情的掳掠人民，又要将那天宫般盖造焚烧尽。
老夫人 老身年六十年，已不惧死；奈孩儿年少，未得从夫，却如之奈何？
莺莺 孩儿有一计，想来只要我与贼汉为妻，便可免一家儿性命。
老夫人 （哭云）俺家无犯法之男，再婚之女，怎舍得你献与贼汉，却不辱没了俺
家谱！红娘 老夫人休慌，红娘建议向有识之士问计。
老夫人 计从何来？
法本 请与俺同到法堂上两廊下，问僧俗有高见者，一同商议个对策。
（同到法堂）
老夫人 小姐有何言语？
莺莺 不如将我与贼人，其便有五。第一来免摧残老太君；第二来免殿堂作灰烬；第三来诸僧无事得安存；第四来先君灵柩稳；第五来欢郎虽是未成人，须是崔家后代孙。
欢郎 俺呵，打甚么不紧。
红娘 老夫人，红娘别有一计；不论何人，建立功勋，杀退贼军，扫荡妖氛；小姐便与英雄结婚姻，成秦晋。
老夫人 此计较可。虽然不是门当户对，也强如陷于贼中。红娘，替我在法堂上高叫。
红娘 （高叫）两廊诸位，但有退兵之策的，断送莺莺与他为妻。
（张生鼓掌上）
张生 我有退兵之策，何不问我？
法本 这便是老夫人前日见过的秀才。
老夫人 计将安在？
张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赏罚若明，其计必成。”
莺莺 （自言自语）只愿这生退了贼者。
老夫人 恰才已经说过，但有退得贼兵的，将小姐与他为妻。
张生 既然如此，休惊扰了我浑家，请入卧房里去，俺自有退兵之策。
老夫人 红娘，先送小姐回卧房，随后立即返回。
莺莺 （自言自语）张生呵，但愿你能横扫了五千贼兵。
第二场
（老夫人、法本同张生上）
老夫人 此事如何？
张生 小生有一计，先用着长老。
法本 老僧不会厮杀，请秀才另换一个。
张生 休慌，不要你厮杀。你出去与贼汉如此这般说话。
法本 三日后如何？
张生 有计在后。
（法本在众僧搀扶下走出寺外喊话）**
法本 请将军打话。
（大灰狼孙飞虎引卒上）
孙飞虎 快送莺莺出来。
法本 将军息怒！夫人使老僧来与将军说：“夫人本待便将小姐出来，送与将军，奈有父丧在身，即刻成婚于将军不利。将军不要再击鼓呐喊，以免惊死小姐，也可惜了。将军若要做女婿呵，可按甲束兵，退一射之地。限三日功德圆满，脱了孝服，换上颜色衣服，定将小姐送与将军。”
孙飞虎 既然如此，限你三日后送来。若不送来，我着你个个皆死，寺院不存。你对老夫人说去，恁的这般好性儿的女婿，教他放心招了。（引卒下）
（法本重回寺内）
法本 贼兵退了也，三日后不送出去，便都是死的。
张生 小子有一故人，姓杜名确，实为虎将，现统十万大兵，镇守着蒲关。一封书去，此人必来救我。此间离蒲关四十五里，写了书信，怎得人送去？
法本 若是杜将军肯来，何虑孙飞虎。俺这里有一个徒弟，唤作惠明，最喜欢吃酒厮打。若是央他去，定不肯去；须将言语激他，他便去。
张生 （呼喊）有书寄与杜将军，谁敢去？谁敢去？
（惠明上）
惠明 我敢去！争强好胜激起雄心壮志，昂首阔步杀入虎穴龙潭。这些天吃菜馒头委实口淡，我将这五千人做一顿馒头馅。
法本 张秀才让你寄书去蒲关，你敢去么？
惠明 你那里问小僧
敢去不敢去，我这里答秀才为何不敢去？你道是飞虎声名震；不问我惠明非等闲。张生 你是出家人，却怎不看经礼忏，则厮打为何？
惠明 虽然我经文念不好，凭着这身武艺照样能济困扶危。
红娘 他倘若不放你过去如何？
张生 还是红娘考虑周全。
惠明 他不放我呵，你放心！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将书来，你放心只管等回音。且与我助威风擂几声鼓，仗佛力呐一声喊。绣旗下遥见英雄俺，我教那半万贼兵吓破胆。（下）
张生 老夫人和长老都放心，此书到日，必有佳音。咱“眼观旌节旗，耳听好消息”。
红娘 还是要考虑惠明送信失败如何处置。（并下）
第三场
（惠明与孙飞虎激战，奋力将孙飞虎打倒。此时小灰狼孙飞狼上）
孙飞狼 我是孙飞虎后裔，与越时空同属中国航空航时局。以往每读《西厢记》，见先祖孙飞虎未能娶得莺莺，心中实在不服。如今我乘坐另一艘时空飞船，寻机帮助先祖成就好事。啊！惠明果然厉害，眼见他马上要杀出重围，送信成功。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我也将惠明打倒。
（孙飞狼从飞船中投石将惠明打倒，随后驾驶飞船迅速离去，孙飞虎爬起大笑）**
孙飞虎 哈哈！飞石从天降，此乃天助我也！来呀，替我搜身。
（一士兵从惠明身上搜出书信，孙飞虎读信）
孙飞虎 哈哈！还想写信求援，休想！你这和尚，我本欲将你处死，看在小姐美色的份上，饶你不死，回去告诉老夫人，休要再节外生枝。（众士兵将惠明赶下）
（老夫人和法本等上）
老夫人 惠明送信，不知结果如何？
（惠明一瘸一拐上）
惠明 大事不好了！我正要杀出重围，被从天而降的飞石打倒，信件也被孙飞虎搜去。
老夫人 听此言如闻惊雷，此事如何是好？
红娘 老夫人不必惊慌。红娘我愿意再次送信。
老夫人 惠明尚且不成，你如何能成？
红娘 我自有办法。只是这次不能再带书信在身，须将书信记在心中。
（张生再次书写，红娘背诵后将书信还给张生）
张生 红娘，成败在此一举，你务必小心。
红娘 放心，我去了。（大家送红娘下）
（孙飞虎上，一士兵随后上）**
士兵 现有相府侍妾红娘求见。
孙飞虎 带红娘上来，听说她也十分漂亮。（红娘上）
红娘 将军万福。老夫人派红娘外出购置衣物，已备小姐婚礼时穿用。
孙飞虎 甚好，小姐打扮得越漂亮越好。只是不知你是否也带了书信，须让我搜身。
红娘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将军搜身，恐怕意在非礼红娘。此事万万不可。小姐乃刚烈淑女，闻听将军有如此禽兽之举，必然宁死不从。方才我见营中有送鸡村妇，可令村妇替将军搜身。
孙飞虎 也罢，带下去令村妇搜身。
（士兵带红娘下）
孙飞虎 此次不能得手，这小娘子早晚是我盘中餐。
（士兵带红娘及村妇上）
士兵 村妇搜身已毕，未见书信。
（小灰狼孙飞狼扮作游客上，对孙飞虎面授机宜后又下）**
孙飞虎 （对士兵）俺仍旧不放心。你可与村妇一道押送红娘去购置衣服，以防不测。
士兵&n
bsp; 遵命。（众下） （士兵又带红娘及村妇上）**
红娘 （自言自语）我定要想办法摆脱这两个押送着。
（越时空及两时空飞船船员上，用麻醉枪击倒士兵和村妇）**
红娘 稀奇稀奇，这两个为何倒地便睡？你们又是何方熊猫？
越时空 你只当我们是神仙罢了。我们用烟雾围住你，助你平安到达杜将军处，并返回普救寺。待回普救寺以后，我们还赠送你时空手机一部，以便随时与我们联系。
红娘 何谓时空手机？
越时空 以后你自然知道。
（红娘及越时空等随笼罩的烟雾下，杜将军引卒子上）**
杜将军 林下晒衣嫌日淡，池中濯足恨鱼腥；柳营春日方试马，虎帐夏夜又谈兵。自家姓杜，名确，字君实，本贯西洛人也。自幼与君瑞同学儒业，后弃文就武。当年武举及第，官拜征西大将军，正授管军元帅，统领十万之众，镇守着蒲关。有人自河中来，听知君瑞兄弟在普救寺中，不来望我；着人去请，亦不肯来，不知主甚意。今闻贼兵不守国法，剽掠黎民；我为不知虚实，未敢造次兴师。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圯地无舍，衢地交合，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故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矣。治兵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利，不能得人用矣。”昨日派兵卒探听去，不见回报。今日升帐，看有甚军情来，报我知道者！
（卒子引红娘上）
卒子 有一女子红娘至此。
杜将军 着红娘过来！
红娘 小女子本是一侍妾，从普救寺来的。今有大灰狼孙飞虎作乱，将半万贼兵，围往寺门，欲劫故臣崔相国女为妻。有游客张君瑞，奉书令小女子拜投于麾下，欲求将军以解倒悬之危。
杜将军 将书过来！
红娘 恐怕孙飞虎搜身，放在这里。（红娘拍肚皮）
（杜将军笑）
杜将军 且念与我听。
红娘 (背诵)珙顿首再拜大元帅将军契兄纛下：伏自洛中，拜违犀表，寒暄屡隔，积有岁月，仰德之私，铭刻如也。忆昔联床风雨，叹今彼各天涯；客况复生于肺腑，离愁无慰于羁怀。念贫处十年藜藿，走困他乡；羡威统百万貔貅，坐安边境。故知虎体食天禄，瞻天表，大德胜常；使贱子慕台颜，仰台翰，寸心为慰；辄禀：小弟辞家，欲诣帐下，以叙数载间阔之情；奈至河中府普救寺，忽值采薪之忧，不及径造。不期有贼将孙飞虎，领兵半万，欲劫故臣崔相国之女，实为迫切狼狈。小弟之命，亦在逡巡。万一朝廷知道，其罪何归？将军倘不弃旧交之情，兴一旅之师；上以报天子之恩，下以救苍生之急；使故相国虽在九泉，亦不泯将军之德。愿将军虎视去书，使小弟鹄观来旄。造次干渎，不胜惭愧！伏乞台照不宣！张珙再拜，二月十六日书。
红娘 孙飞虎那厮掳掠黎民德行短，将军镇压边庭机变宽。他弥天罪有百千般，若将军不管，纵贼寇胡作非为，便是你无视朝廷威严。若是扫荡妖氛着百姓欢，待干戈息，大功完，歌谣遍满，传美名到金銮殿。
杜将军 既然如此，红娘你先回，我便来。
红娘 切望将军速来！（自言自语）临别时我还要多看杜将军两眼。（下）
杜将军 我的难处无人理解，岂能轻易搬兵救援。容我仔细考虑：虽无圣上发兵之令，尚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小三军，听吾将令：速点五千人马，人尽衔枚，马皆勒
口。星夜起发，直至河中府普救寺救张生走一遭。（下）（飞虎引卒子上，杜将军引卒子骑马调阵）
杜将军 将大灰狼孙飞虎拿下。
（卒子将孙飞虎等绑下）**
（老夫人，法本，张生上）**
老夫人 下书已两日，不见回音。
张生 山门外呐喊摇旗，待小生看看莫不是俺哥哥至了。（下）
（张生引杜将军上）
杜将军 杜确有失防御，致令老夫人受惊，切勿见罪是幸！
老夫人 老身子母，如将军所赐之命，将何补报？
杜将军 不敢，此乃职分之所当为。敢问贤弟，因甚不至戎帐？
张生 自别兄长台颜，一向有失听教；今得一见，如拨云睹日。实言相告：因老夫人受困，所言退得贼兵者，以小姐妻之，因此愚弟作书请吾兄。
杜将军 既然有此姻缘，可贺，可贺！
老夫人 安排茶饭！
杜将军 不敢有劳老夫人，容小官先行发落孙飞虎。左右听令：本欲将孙飞虎斩首示众，奈何佛祖圣地不便行刑。也罢，先将孙飞虎及为首者各杖一百，然后具表上奏，听候圣上发落。
（孙飞虎谢了不杀之恩下）
杜将军 张生建退贼之策，老夫人面许结亲；若不违前言，淑女可配君子也。
老夫人 恐小女有辱君子。
张生 请将军享用筵席！
杜将军 公务在身，我不吃筵席了，我回营去，异日却来庆贺。
张生 不敢久留兄长，后会有期。
（将军望蒲关进发）
众念云 马离普救敲金镫，人望蒲关唱凯歌。
老夫人 先生大恩，不敢忘也。
张生 红娘亦是有功。
老夫人 红娘之功，容当后谢。自今先生休在寺里下，只着仆人寺内养马，足下来家内书院里安歇。我已收拾了，便搬来者。到明日略备草酌，着红娘来请，你是必来一会，别有商议。（下）
张生 这事都在长老身上。敢问长老：小子亲事如何？
法本 莺莺亲事拟定妻君。正是：只因兵火至，引起雨云心。（下）
张生 小子收拾行李去花园里去也。（下）
第四场
老夫人上云 今日安排下小酌，单请张生酬劳。道与红娘，疾忙去书院中请张生，着他是必便来，休推故。（下）
张生上云 夜来老夫人说，着红娘来请我，却怎生不见来？我打扮着等她来，皂角也使过两个也，水也换了两桶也，纱帽擦得光挣挣的。怎么不见红娘来也呵？
红娘上云 老夫人使我请张生。我想若非张生妙计呵，俺一家儿性命难保也。有道是，半万贼兵，卷浮云片时扫净，俺一家儿死里逃生。舒心的列山灵，陈水陆，张君瑞合当钦敬。当日所望无成；谁想一缄书成了媒证。今日个东阁玳筵开，煞强如西厢和月等。
（红娘隔窗儿咳嗽了一声，再轻敲门）
张生 是谁来也？
红娘 是我。
张生 拜揖小娘子。
红娘 则见他叉手忙将礼数迎，我这里“万福，先生”。只见他：乌纱小帽耀人明，衣冠济楚庞儿俊，可知道引动俺莺莺。对于相貌才性，我从来心硬，今日里一见了也留情。
张生 “既来之，则安之。”请书房内说话。小娘子此行为何？
红娘 贱妾奉老夫人
严命，特请先生小酌数杯，勿推却。张生 便去，便去。敢问席上有莺莺姐姐么？
红娘 “请”字儿方才出声，“去”字儿连忙答应；还不忘探问莺莺“姐姐”。
张生 今日夫人端的为甚么筵席？
红娘 第一来为压惊，第二来因谢承。不请街坊，不会亲邻，不受人情。避众僧，请老兄，和莺莺匹聘。
张生 既然如此，小生万分欢喜。
红娘 只见他欢天喜地，谨依来命。
张生 小生客中无镜，敢烦小娘子看小生一看何如？
红娘 来回顾影，文章秀士。下工夫将额颅十分净，明晃晃擦倒苍蝇，光油油耀花人眼睛，酸溜溜螫得人牙疼。
张生 老夫人办甚么请我？
红娘 茶饭已安排定，淘下陈仓米数升，碟下七八碗软蔓青。
张生 小生想来：自寺中一见了小姐后，不想今日得成婚姻，岂不为前生分定？红娘 姻缘非强力所为，天意尔。咱熊猫一事精，百事精；一无成，百无成。世间草木本无情？自古云：“地生连理木，水出并头莲。”
张生 你姐姐果有信行？
红娘 谁无一个信行，谁无一个志诚，你两个今夜亲折证。我嘱咐你！今宵欢庆，软弱莺莺、可曾惯经。你索款款轻轻，灯下交鸳颈。
张生 不必吩咐。小娘子先行，小生收拾书房便来。敢问那里有甚么景致？
红娘 俺那里有落红满地胭脂冷，休辜负了良辰美景。老夫人遣妾莫消停，请先生勿得推称。俺那里准备着鸳鸯夜月销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乐奏合欢令，有凤箫象板，锦瑟鸾笙。
张生 小生书剑飘零，无以为财礼，却是怎生是好？
红娘 聘财断不争，婚姻自有成，新婚燕尔安排定。你明博得跨凤乘鸾客，我到晚来卧看牵牛织女星。不要你半丝儿红线，成就了一世儿姻缘。凭着你灭寇功，举将能，两般儿功效赛聘礼。为甚俺莺娘心下十分顺，都则为君瑞胸中百万兵。
张生 别有甚客人？
红娘 单请你个有恩有义闲中客，且回避了无是无非窗下僧。老夫人的命，道足下莫教推托，和贱妾即便随行。
张生 小娘子先行，小生随后便来。
红娘 先生休作谦，夫人专意等。常言道“恭敬不如从命”，休使得梅香再来请。（下）
张生 红娘去了，小生拽上书房门者。待我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道：“张生，你来了也，饮几杯酒，去卧房内和莺莺做亲去！”小生到得卧房内，和姐姐解带脱衣，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觑她云鬟低坠，星眼微朦，被翻翡翠，袜绣鸳鸯；不知好事何如？且看下回分解。（下）
第五场
老夫人排桌子上云 红娘去请张生，如何不见来？
红娘见老夫人云 张生着红娘先行，随后便来也。
（张生上见老夫人施礼）
老夫人 前日若非先生，焉得有今日；我一家之命，皆先生所活也。聊备小酌，非为报礼，勿嫌轻意。
张生 “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贼之败，皆老夫人之福。万一杜将军不至，我辈皆无免死之术。此皆往事，不必挂齿。
老夫人 将酒来，先生满饮此杯。
张生 “长者赐，少者不敢辞。”（张生饮酒）
老夫人 先生请坐！
张生 小子侍立座下，尚然越礼，焉敢与老夫人对坐。
老夫人 &
nbsp;“恭敬不如从命”。（张生谢了，坐）老夫人 红娘，去唤小姐来，与先生行礼！
红娘唤云 老夫人后堂待客，请小姐出来！
莺莺 我身子有些不适，来不得。
红娘 你道请谁哩？
莺莺 请谁？
红娘 请张生哩。
莺莺 若请张生，扶病也索走一遭。免除崔氏全家祸，尽在张生半纸书。我这里恰才向碧纱窗下画了双蛾，只将指尖儿轻轻的贴了钿窝。
红娘 觑俺姐姐这个脸儿如此俊俏，张生有福也！俺姐姐天生的一个好夫人的样儿。
莺莺 你那里休聒，不当信口开河，知他命福如何？我做一个夫人也做得过。
红娘 往常两个都害相思，今日则欢欢喜喜也！
莺莺 我相思为他，他相思为我，从今后两下里不再相思。酬贺间礼当酬贺，俺母亲也好心多。
红娘 小姐和张生结亲，怎生不做大筵席，安排小酌为何？
莺莺 红娘，你不知老夫人意。他怕我是赔钱货，两当一便成合。
（莺莺上）
老夫人 小姐近前拜了哥哥者！
张生 呀！怎是“哥哥”，不好了！
莺莺 呀！俺娘变了卦！
红娘 这相思又要害也。
老夫人 红娘看热酒，小姐与哥哥把盏！
莺莺 我这里粉颈低垂，蛾眉频蹙，芳心无那。
张生 小生量窄。
莺莺 他其实咽不下玉液金波。谁承望月底西厢，变做了梦里南柯。
老夫人 再把一盏！
莺莺 一杯闷酒穿肠过，低首无言自摧挫。不甚醉颜酡，却早嫌玻璃盏大。
红娘 姐姐，这烦恼怎生是了！
莺莺 而今烦恼从天降，久后思量怎奈何？有意诉衷肠，争奈母亲侧坐。
老夫人 红娘送小姐卧房里去！
莺莺 俺娘口是心非也！佳人自来多命薄，秀才天生少事成。恰才个笑呵呵，都做了江州司马泪痕多。若不是一封书将半万贼兵破，俺一家怎得存活。张生他不想结姻缘想甚么？到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夫人谎到天般大；当日成也是您个母亲，今日败也是您个萧何。从今后玉容寂寞梨花朵，胭脂浅淡樱桃颗，这相思何时才了？昏邓邓黑海来深，白茫茫陆地来厚，碧悠悠青天来阔；太行山般高仰望，东洋海般深思渴。俺娘呵，将颤巍巍双头花蕊搓，香馥馥同心缕带割，长搀搀连理琼枝挫。（下）
张生 小生醉也，告退。老夫人面前，欲一言以尽意，未知可否？前者贼寇相迫，老夫人所言，能退贼者，以莺莺妻之。小生挺身而出，作书与杜将军，庶几得免老夫人之祸。今日命小生赴宴，将谓有喜庆之期；不知夫人何见，以兄妹之礼相待？小生非图哺啜而来，此事果若不谐，小生即当告退。
老夫人 先生纵有活我之恩，奈小姐先相国在日，曾许下老身侄儿郑恒。即日有书赴京唤去了。如若郑恒至，其事将如之何？莫若以金帛相酬，先生拣豪门贵宅之女，别为之求，先生台意若何？
张生 既然老夫人不与，小生何慕金帛之色？却不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则今日便索告辞。
老夫人 你且住下，红娘扶哥哥去书房中歇息，到明日咱别有话说。（下）
（红娘扶张生）
张生 有梦只熬萧寺夜，无缘难遇洞房春。
红娘 张生，休要如此
这般。（张生跪于红娘前）
张生 小生为小姐，昼夜忘餐废寝，魂劳梦断，常忽忽如有所失。自寺中一见，隔墙酬和，迎风待月，受无限之苦楚。甫能得成就婚姻，无奈老夫人变了卦，使小生智竭思穷，此事几时是了！小娘子怎生可怜小生，将此意申与小姐，知小生之心。就小娘子前解下腰间之带，寻个自尽。可怜刺股悬梁志，险作离乡背井魂。
红娘 街上好贱柴，烧你个傻角。你休慌，妾当与君谋之。
张生 计将安在？小生当筑坛拜将。
红娘 妾见先生有囊琴一张，必善于此。俺小姐深慕于琴。今夕妾与小姐同至花园内烧夜香，但听咳嗽为令，先生操琴；看小姐听得时说甚么言语，却将先生之言告知。若有话说，明日妾来回报，这早晚怕夫人寻我，回去也。（下）
第六场
张生 红娘之言，深有意趣。天色晚也，月儿，你早些出来么！（焚香了）呀，却早发擂鼓也；呀,却早撞钟也。（理琴）琴呵，小生与足下湖海相随数年，今夜这一场大功，都在你这神品、金徽、玉轸、蛇腹、断纹、峄阳、焦尾、冰弦之上。天哪！却怎生借得一阵顺风，将小生这琴声吹入俺那小姐玉琢成、粉捏就、知音的耳朵里去者！
（莺莺旦引红娘上）
红娘 小姐，烧香去，好明月也！
莺莺 事已无成，烧香何济！月儿，你团圆呵，咱却怎生是好？云敛晴空，冰轮乍涌；风扫残红，香阶乱拥；离恨千端，闲愁万种。他做了影儿里的情郎，我做了画儿里的爱宠。只因为兄妹相称，因此上鱼水难同。
红娘 姐姐，你看月阑，明日敢有风也？
莺莺 风月天边有，世间好事无。玉容深锁绣帏中，嫦娥无奈住广寒。
（红娘咳嗽）
张生 来了。（理琴）
莺莺 这甚么响？莫不是步摇得宝髻玲珑？莫不是裙拖得环佩叮当？莫不是梵王宫，夜撞钟？莫不是疏潇潇曲槛中？莫不是牙尺剪刀声相送？莫不是漏声长滴响壶铜？潜身再听在墙角东，原来是近西厢理连结丝桐。其声壮，似铁骑刀枪冗冗；其声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声高，似风清月朗鹤唳空；其声低，似听儿女私语小窗中。他那里思不穷，我这里意已通，娇鸾雏凤失雌雄；他曲未终，我意转浓，争奈伯劳飞燕各西东，尽在不言中。
红娘 姐姐，你这里听，我瞧老夫人一会便来。
张生 窗外有人，已定是小姐，我将弦改过，弹一曲，就歌一篇，名曰《凤求凰》。昔日司马相如得此曲成事，我虽不及相如，愿小姐有文君之意。（歌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莺莺 是弹得好也呵！其词哀，其意切，凄凄如鹤唳天；故使妾闻之，不觉泪下。这琴声令他人耳聪，诉自己情衷。知音者芳心自懂，感怀者断肠悲痛。一字字更长漏永，一声声衣宽带松。别恨离愁，变成一弄。张生呵，请多保重！
张生 老夫人且做忘恩，小姐，你也说谎呵！
莺莺 你冤枉了我。这是俺娘的机变，非干是妾身脱空；若由得我呵，乞求得效鸾凤。俺娘无夜无明教俺做女红；我若得些儿闲空，张生呵，怎教你无人处与妾共诉衷肠。
红娘 夫人寻小姐哩，咱快回家去。
莺莺 又有何事？
红娘 姐姐只管听琴怎么？张生着我对姐姐说，他回去也。
莺莺 好姐姐呵，是必再着他住一程儿！
红娘
; 再说甚么？莺莺 你去呵，则说道老夫人时下有人唧哝，好歹不着你落空。（并下）
第三幕 张生害相思
第一场
莺莺上云 自那夜听琴后，闻说张生有病，我如今着红娘去书院里，看他说甚么。
红娘上云 姐姐唤我，不知有甚事？
莺莺 我有一件事央及你。
红娘 甚么事？
莺莺 你与我探望张生走一遭，看他说甚么，你来回我话。
红娘 我不去，老夫人知道不是耍。
莺莺 好姐姐，我拜你两拜，你便与我走一遭！
红娘 姐姐请起，我去则便了。说道：“张生，你好生病重，则俺姐姐也不弱。
只因午夜调琴手，引起春闺爱月心。俺姐姐针线无心不待拈，脂粉香消懒去添。春恨压眉尖，若得灵犀一点，敢医可了病恹恹。（下）
莺莺 红娘去了，看她回来说甚话，我自有主意。（下）
第二场
张生上云 害杀小生也。自那夜听琴后，再不能够见俺那小姐。我着长老说将去，道张生好生病重，却怎生不见人来看我？却思量上来，我睡些儿。
红娘上云 奉小姐言语，着我看张生，须索走一遭。我想，若非张生，怎存俺一家儿性命也？莺莺君瑞，许配雄雌；老夫人失信，推托别词；将婚姻打灭，以兄妹为之，如今都郁郁寡欢，两下里都一样害相思。却早来到书院里，我把唾津儿润破窗纸，看张生他在书房里做甚么。
（红娘将这纸窗儿润破，悄声儿窥视。）
红娘 张生他多管是和衣儿睡起，孤眠况味，凄凉情绪，无人伏侍。觑了他涩滞气色，听了他微弱场息，看了他黄瘦脸儿。张生呵，你若不闷死，多应是害相思而死。
（红娘用金钗敲门扇儿。）
张生 是谁？
红娘 我是个散相思的五瘟使。俺小姐想着风清月朗夜深时，使红娘来探尔。
张生 既然小娘子来，小姐必有言语。
红娘 俺小姐至今脂粉未曾施，心中念到有一千番可怜张生。
张生 小姐既有见怜之心，小生有一简，敢烦小娘子送与小姐。
红娘 只恐小姐她翻了面皮。她若是见了这诗，看了这词，他敢拽起面皮来：“谁的胡言乱语你就带来，这妮子怎敢胡乱行事？”她可敢嗤、嗤的扯做了纸条儿。
张生 小生久后多以金帛拜酬小娘子。
红娘 哎，你个馋穷酸秀才，卖弄你有家私，莫不图谋你的东西来到此？先生的钱物，与红娘做赏赐，是我爱你的金资？你看人似桃李春风墙外枝，卖俏倚门儿。我虽是个婆娘有志气，我只是看你可怜罢了。
张生 依着姐姐，可怜见小子只身独自！
红娘 好了，你写来，咱与你将去。
（张生写）
红娘 写得好呵，读与我听。
张生 珙百拜奉书芳卿可人妆次：自别颜范，鸿稀鳞绝，悲怆不胜。孰料老夫人以恩成怨，变易前姻，岂得不为失信乎？使小生目视东墙，恨不得腋翅于汝台左右；患成思渴，垂命有日。因红娘至，聊奉数字，以表寸心。万一有见怜之意，书以掷下，庶几尚可保养。造次不谨，伏乞情恕！后成五言诗一首，就书录呈：相思恨转添，谩把瑶琴弄。乐事又逢春，芳心尔亦动。此情不可违，芳誉何须奉？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
红娘 我则道拂花笺打稿儿，原来他染霜毫不构思。先写下几句寒温序，后题着五言八句诗。不移时，把花笺锦字，叠
做同心方胜儿。忒聪明，忒敬思，忒风流，忒浪子。虽然是假意儿，也确实难能可贵。颠倒写鸳鸯两字，方信道“在心为志”。张生 姐姐将去，是必在意者！
红娘 看喜怒其间觑个意儿。放心，学士！我愿为之，并不推辞。小姐若问，则说道：“昨夜弹琴的那人儿，教传示。”这简帖儿我与你将去，先生当以功名为念，休堕了志气！你将那偷香手，准备着折桂枝。休教那淫词儿污了龙蛇字，藕丝儿缚定鲲鹏翅，黄莺儿夺了鸿鹄志；休为这悴帏锦帐一佳人，误了你“玉堂金马三学士”。
张生 姐姐小心！
红娘 放心，放心！凭着我舌尖上说词，更和这简帖儿里心事，管教那人来探你一遭儿。（下）
张生 小娘子将简帖儿去了，不是小生说口，则是一道会亲的符篆。她明日回话，必有个次第。且放下心，须索好音来也。“且将宋玉风流策，寄与蒲东窈窕娘。”（下）
第三场
莺莺上云 红娘伏侍老夫人不得空便，只待她早晚来也。起得早了些儿，困思上来，我再睡会儿。（睡下）
红娘上云 奉小姐言语去看张生，因伏侍老夫人，未曾回小姐话去。不听得声音，敢以睡哩，我入去看一遭，先揭起这软帘偷看。只见她：钗玉斜横，髻偏云乱挽。日高犹自不明眸，畅好是懒、懒。
（莺莺起身长叹）
红娘 半晌抬身，几回搔耳，一声长叹。我待便将简帖儿与她，恐俺小姐有许多假处哩。我则将这简帖儿放在妆盒儿上，看她见了说甚么。
（莺莺照镜，见帖）
红娘 晚妆残，乌云散；轻匀了粉脸，乱挽起云鬟。将简帖儿拈，把妆盒儿按，开拆封皮孜孜看，颠来倒去不知何意。
（莺莺怒）
莺莺 红娘！小贱人！这东西那里将来的？我是相国的小姐，谁敢将这简帖来戏弄我，我几曾惯看这等东西？告过老夫人，狠狠打你个小贱人。
红娘 小姐让我去，张生他求我将这简帖带与小姐，我又不曾看过，知他写着甚么？姐姐休闹，不用你对老夫人说，我将这简帖儿去老夫人处告发去。
（莺莺揪住红娘）
莺莺 我逗你玩儿。
红娘 放手，看老夫人狠狠打我。
莺莺 好姐姐，张生近日如何？
红娘 我则不说。
莺莺 好姐姐，你说与我听！
红娘 张生近来，瘦得来实在难看。不思量茶饭，不愿意动弹；晓夜将佳期盼，废寝忘餐。黄昏清旦，望东墙淹泪眼。
莺莺 请个好太医看他。
红娘 他的症状，吃药不济。要想痊愈，除非是出几点风流汗。
莺莺 红娘，如此这般，看他有何面目见老夫人？虽然我家亏他，只是兄妹之情，焉有越轨之事。
红娘 你哄着谁哩，你把这个饿鬼弄得他七死八活，却要怎么？
莺莺 将笔儿拿过来，我写将去回他，着他下次休是这般。
（莺莺写罢起身）
莺莺 红娘，你将去说：“小姐看望先生，相待兄妹之礼如此，非有他意。再一遭儿是这般呵，必告老夫人知道。”还有你个小贱人，都告老夫人知道。
（莺莺掷书下）
红娘 似小孩儿家口没遮拦，一味的将言语摧残。张生他为你梦里成双空欢喜，醒来后倍觉孤单，以至于废寝忘餐。罗衣不奈五更寒，愁无限，寂寞泪阑干。似这等空把佳期盼，不如我做一回媒人，有意将这角门儿世不曾牢拴，则愿有情人放心夫妻。此是后话，张生等我回报，我须先走一遭。（下）
张生上云 那书请
红娘捎去，未见回话。我这封书去，必定成事，这早晚敢侍来也。红娘上云 难为我，如何回张生话。小姐你性儿忒惯得过分了；想小姐你原本娇生惯养，春末时分在妆楼上还觉得衣衫单薄。那天却不顾春寒，冒着冷清的露水，在孤月下听张生弹琴。有前日的情，那得今日的心？你用心儿拨雨撩云，我好意儿传书寄简。你不肯搜自己狂为，则待要觅别人破绽。好一个“张生是兄妹之礼，焉敢如此！”对人前巧语花言；没人处又想张生，背地里愁眉泪眼。
张生 小娘子来了。你好比：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大事如何了？
红娘 不济事了，先生休再犯傻。
张生 小生的简帖儿是一道会亲的符篆，何以不济事？必是小娘子不用心，故意如此。
红娘 我不用心？天理何在？实在是你那简帖儿坏事！那简帖儿倒做了你的招状，她的拘票，我的罪状。先生受罪，礼之当然，贱妾何辜？从今后相会少，见面难。月暗西厢，好事难成；凤去秦楼，乘凤仙去；云敛巫山，姻缘无望。你也走，我也走；请先生休再纠缠，早寻个曲终人散。从此，先生再不必申诉肺腑之言。怕老夫人寻，我回去也。
张生 小娘子此一遭去，再有谁与小生排忧解难；小娘子必索做一个道理，方可救小生一命。（张生跪下揪住红娘）
红娘 张先生是读书人，岂不知此意？你休要呆里撒奸；你待要恩情美满，却教我皮肉受苦。小姐脾气急躁，如盐粒入火即爆炸；老夫人手执着棍棒儿虎视眈眈，随时对我用刑。简直要我被老夫人打得皮开肉绽，还拄着拐为你们奔走传情。
张生跪哭云 小生这一个性命，都在小娘子身上。
红娘 罢了！禁不得你甜话儿哄人：真叫我两下里难做人。我这里带来小姐回与你的书，你自己看看。
（张生接过开读）
张生 呀，有这场喜事，撮土焚香，三拜礼毕。早知小姐简至，理合远接，接待不及，勿令见罪！小娘子，你也该欢喜。
红娘 怎么？
张生 小姐骂我都是假，书中之意，让我今夜花园里来，和她“那样那样”哩。
红娘 你读与我听。
张生 你且看：“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红娘 怎见得他让你来？你解与我听听。
张生 “待月西厢下”，让我月上来；“迎风户半开”，她开门待我；“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让我跳过墙来。
红娘笑云 你看我姐姐，瞒着我使这诡计，还主动约会张生。暗地里写着西厢待月，成其好事。原来那诗句儿里包笼着锦囊，简帖儿里埋伏着妙计。小姐她让你跳过墙来？端的有此说么？
张生 端的如此。怎奈小生读书人，如何跳得那花园过也？
红娘 怕墙高怎把龙门跳，嫌花密难将仙桂攀。放心去，休担忧；你若不去呵，小姐她望穿盈盈秋水，蹙损她淡淡春山。
张生 小生曾到那花园里，已经两遭，不见那好处；这一遭知她又怎么？
红娘 如今不比往常。你虽是去了两遭，我敢道不如这番。你那隔墙酬和都是胡侃，修成正果的是今番这一遭。（红娘下）
张生 万事自有分定，谁想小姐有此一场好处。小生是猜诗谜的行家，对时光却奈何不得。今日天长难得晚，太阳何苦又生根？（看天）呀，才晌午也，再等一等。（又看）今日万般的难熬呵，好容易红日西沉！呀，再等一等。无端的三足乌，团团光烁烁；安得后羿弓，射此一轮落？谢天谢地！却早发擂也！却
早撞钟也！拽上书房门，到得那里，手挽着垂杨跳过墙去。（下）第四场
红娘上云 今日小姐让我寄书与张生，当面对我多般假意儿，原来诗内暗约着他来，我看那生和俺小姐巴不得到晚。小姐也不对我说，我也不点破她，只请她烧香，我看她到其间怎的瞒我？
莺莺上云 花阴重叠香风细，庭院深沉淡月明。
红娘 今夜月明风清，好一派景致也！姐姐，咱烧香去。
（红娘悄悄打开角门儿）
红娘 姐姐这湖山下立地，我开了寺里角门儿。怕有人听俺说话，我且外出看一看。
张生 想小姐想得心慌，我这里赶紧来了。
红娘 那傻角来了。
张生 小姐，你来也。（搂住红娘）
红娘 禽兽，是我，你看得好仔细！若是搂住老夫人怎得了。
张生 小生害得眼花，搂得慌了些儿，不知是谁，望乞恕罪！
红娘 如何搂得慌呵，你仔细看看，多管是饿得你个穷神眼花。
张生 小姐在那里？
红娘 在湖山下，我问你，真个是小姐让你来？
张生 小生猜诗谜行家，焉能有错？
红娘 你休从门里去，让人说我引你来。你跳过这墙去，今夜这一场好戏助你两个成亲。你看那淡云笼月华，似红纸护银蜡；柳丝花朵垂帘下，绿莎茵铺着绣榻。良夜迢迢，闲庭寂静，花枝低垂。小姐她是个女孩儿家，你索将性儿温存，话儿摩弄，意儿谦洽；须知小姐不是败柳残花。
张生 不须小娘子吩咐，我跳墙去也。
（张生跳墙后搂住莺莺）
莺莺 是谁？
张生 是小生。
莺莺怒云 张生，你是何等之人！我在这里烧香，你无故至此；若老夫人闻知，有何理说！
张生 呀，小姐变了卦也！
（红娘蹑足潜踪，仔细地听）
红娘 呀，小姐装聋作哑，又变了卦。
莺莺 红娘，有贼。
红娘 是谁？
张生 是小生。
红娘 张生，你来这里有甚么勾当？
莺莺 扯到老夫人那里去！
红娘 到老夫人那里，怕坏了他名声。我与姐姐处分他一场。张生，你过来跪着！你既读孔圣之书，必达周公之礼，乘着夜色来此何干？我以为你学识海样深，谁知你色胆有天般大？你知罪么？
张生 小生不知罪。
红娘 你不想去跳龙门，偏要做个偷花汉。姐姐，且看红娘面饶过张生！
莺莺 若不看红娘面，扯你到老夫人那里去，看你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起来！
红娘 谢小姐贤达，看我面饶了张生。若到官司详察，“你既是秀才，只合苦志于寒窗之下，谁教你夜入人家花园，做得个非奸即盗。”
莺莺 先生虽有活人之恩，也不得无礼。既为兄妹，何生此心？万一老夫人知之，先生何以自安？今后再勿如此，若再为之，与足下决无干休。（下）
张生 小姐让我来，却怎么如此翻脸？
红娘 先生羞也，羞也。
张生 小生真是无地自容，今后只好死心塌地。
红娘 再休题“春宵一刻千金价”，准备着“寒窗更守十年寡”。猜诗谜的行家，今后再不要如此自负又多情。
张生 小生再写一简，烦小娘子带去，以尽衷情如何？
红娘 &n
bsp;淫词儿早该休，简帖儿从今罢。先生好自为之，我去也。（下）张生 小生今生与小姐无缘呀！可怜我这病体，强扶至此，又受这一场怨气，眼见得万事皆休也。（下）
第五场
老夫人上云 早间长老使人来，说张生病重。我着长老使人请个太医去看了。且道与红娘，问太医下甚么药？症状如何？便来回话。（下）
红娘上云 老夫人只知道张生病沉重，哪里知道张生咋晚吃那一场气，越发重了。莺莺呵，你害人不浅。细细想来，你若害死张生，你也将一命归西。为救两个性命，只好求救于神仙。
（红娘取出时空手机轻声呼唤）**
红娘 神仙，小女子有要事相求。
（越时空通过时空手机回应）
越时空 红娘，何事唤我。
红娘 老夫人悔婚，眼见小姐与先生恐怕将不久于世间，神仙若有良策，请不吝赐教。
越时空 办法只有一个，不知当讲不当讲。
红娘 神仙且说无妨。
越时空 他们两个只能偷尝禁果。
红娘 何谓“偷尝禁果”？
越时空 “偷尝禁果”就是私下里偷试云雨，成为事实上的夫妻。
红娘 一番话听得我面红耳赤，难道别无良策？
越时空 别无良策!你若不向小姐挑明，小姐决不敢越雷池一步。
红娘 细细想来，确实如此。待我旁敲侧击，向小姐挑明。
越时空 如果此计不成，可再告我。
红娘 多谢神仙。（红娘关掉时空手机以后下）
莺莺上云 红娘所言，虽然含蓄，确实有理，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我写一简，只说是道药方，着红娘将去与他，症状便可好转。
（莺莺唤红娘）
红娘 姐姐唤红娘怎么？
莺莺 张生病重，我有一个好药方儿，与我捎去！
红娘 又来了！娘呵，休送了他性命！
莺莺 好姐姐，让你去救他一命！
红娘 姐姐想通了？
莺莺 想通了。
红娘 不是你舍身，一世也救他不得。如今老夫人使我去哩，我就与你也去走一遭。（下）
莺莺 红娘去了，我绣房里等她回话。（下）
张生上云 自从昨夜花园中吃了这一场气，病体更加沉重。老夫人说让长老唤太医来看我；我这病非是太医所能治；只要那小姐美甘甘、香喷喷、凉渗渗、娇滴滴一点儿唾津儿咽下去，这鸟病便可痊愈。
法本引太医上云 太医下了药了，我回老夫人话去，少刻再来相望。（下）
红娘上云 俺小姐又让我送药方儿去，无奈：异乡易得离愁病，妙药难医肠断人。与其今日来问候，不如昨夜不要这般抢白他呵！
（红娘见张生）
红娘 哥哥病体若何？
张生 害杀小生也！我若是死呵，小娘子，阎王殿前，你也少不了罪状。
红娘 唉！普天下害相思的不似你这个傻角。心不存学海文林，梦不离柳影花阴，只去那窃玉偷香上用心。只是白费力，又不曾得甚么，自从海棠花开想到如今，难怪你病得这般重了。
张生 想到这些倒霉事，长夜书房里一气一个死。小生救了你们，反被你们害了。自古云：“痴心女子负心汉。”今日之事，恰好相反。
红娘 老夫人让我来，看哥哥要甚么汤药。小姐
再三嘱咐，有一好药方送来与先生。张生 药方在哪里？
红娘 这药方儿小姐亲笔写的。
（张生看罢药方大笑）
张生 早知姐姐书来，定要远接。小娘子呀！
红娘 又怎么了？
张生 小娘子不知这首诗意，小姐要和小生“如此如此”哩。
红娘 书上如何说？你读与我听。
张生念 “休将闲事苦萦怀，取次摧残天赋才。不意当时完妾命，岂防今日作君灾？仰图厚德难从礼，谨奉新诗可当谋。寄语高唐休咏赋，今宵端的雨云来。”此韵非前日之比，小姐必来。
红娘 她来又如何？果真是你有心，她有意，昨日里院宇深沉；花有阴，月有阴，“春宵一刻抵千金”，何须今日“诗对行家吟”？
张生 小生有花银十两，有劳小娘子仔细安排妥当。
红娘 俺那鸳鸯枕，翡翠衾，天下无双，如何能轻易安排？更何况小姐她眉弯远山铺翠，眼横秋水无尘，体若凝酥，腰如嫩柳，俊的是庞儿俏的是心，体态温柔性格儿沉静，虽不会法灸神针，更胜似救苦难的观世音。
张生 小娘子费心，今夜好事若成，小生不敢有忘。
红娘 你口儿里漫沉吟，梦儿里苦追寻。往事已去，只言当下，今夜相逢管教你欢喜若狂。不图你甚白壁黄金，但愿你与小姐百年好合。
张生 怕老夫人看管得紧，小姐不能够出来。
红娘 只怕小姐不肯，果有意呵，虽然是老夫人晓夜将门禁，好歹也能偷空溜出来。
张生 小姐休似昨夜不肯。
红娘 来不来尽由小姐，来了以后亲不亲在于您。（并下）
第四幕 张生梦莺莺
第一场
莺莺上云 昨夜红娘传简去与张生，约今夕和他相见，等红娘来做个商量。
红娘上云 姐姐让我传简帖儿与张生，约他今宵赴约。俺那小姐，我怕又有说谎，送了他性命，可不得了。我见小姐去，看她说甚么。
莺莺 红娘收拾卧房，我睡去。
红娘 小姐真要睡呵，那里张生奈何？
莺莺 与我有何相干？
红娘 姐姐，你又来了！难道你要送了张生性命？你若又翻悔，我向老夫人自首，说你让我将简帖儿约下他来。
莺莺 这小贱人倒会放刁，羞人答答的，怎生去！
红娘 有甚的羞，到那里只管闭上眼。去吧去吧，老夫人睡下了。
（莺莺去了）
红娘 俺姐姐嘴上说不去，脚步儿早先行也。小姐她玉精神，花模样；出画阁，向书房；学窃玉，试偷香；巫娥女，楚襄王；楚襄王已经先在阳台上。（下）
第二场
张生上云 昨夜红娘所遗之简，约小生今夜成就好事。这早晚初更尽也，却不见动静，小姐休再说谎！世间良夜静复静，天上美人来不来？彩云何在，月明如月浸楼台。僧归禅室，鸦眠庭槐。风弄竹声，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身心一片，无处安排；小生一日十二时辰，无一刻放下小姐，这等苦心，日月也要为之动容！小姐这一遭若不来呵，张生恐怕性命难保！
红娘 姐姐，我过去，你在这里等待。
（红娘敲门）
张生 是谁？
红娘 是你前世的娘。
张生 小姐来么？
红娘 小姐来也。张生，你怎么谢我？
张生 小生一言难尽，寸心相报，惟
天可表！红娘 你放轻者，休唬了小姐！
（红娘推莺莺入内）
红娘 姐姐，你进去，我在门儿外等你。
（张生对莺莺下跪）
张生 小生有何德能，敢劳神仙下降，我这里不是睡里梦里吧？先前见责，谁承望今宵欢爱！小姐这般用心，不才张珙，合当跪拜。小生无宋玉般容，潘安般貌，子建般才；姐姐，难为你可怜小生！
（莺莺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
张生 我将这钮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姐姐，怎不肯回过脸儿来？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春至人间花弄色。再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小姐她半推半就，又惊又爱。
莺莺 妾千金之躯，一旦弃之，此身皆托于足下。
张生 谢小姐不弃，张珙今夕得就枕席，异日犬马之报。
莺莺 勿以他日见弃，使妾有白头之叹。
张生 小生焉敢如此？
（张生仔细端详）
莺莺 羞人答答的看甚么？
张生 灯下凝视，不知春从何处来？无能的张秀才，孤身西洛客，我将你做心肝儿般看待，点污了小姐清白，换来这相思苦尽甘来，成就了今宵欢爱，魂飞在九霄云外。
莺莺 妾千金之躯，已委身于足下。
张生 小生意犹未尽。
莺莺 来日方长。我回去也，怕老夫人觉来寻我。
张生 我送小姐出来。今宵同会碧纱帐，何时重解香罗带。
红娘 来拜你娘！张生，你喜也。姐姐，咱家去。
张生 春意透酥胸，喜色横眉黛。若小姐不弃小生，此情一心者，你是必破工夫明夜早些来。（下）
第三场
老夫人引小童上云 这几日窃见莺莺语言恍惚，神思加倍，腰肢体态，比往日不同；莫不做下来了么？
小童 前日晚夕，奶奶睡了，我见姐姐和红娘烧香，半晌不回来，我去睡了。
老夫人 这桩事都在红娘身上，唤红娘来！
（小童唤红娘）
红娘 哥哥唤我怎么？
小童 奶奶知道你和姐姐去花园里去，如今要打你哩。
红娘 呀！小姐，你连累我也！小哥哥，你先去，我便来也。
红娘 姐姐，事发了，老夫人唤我哩，却怎了？
莺莺 好姐姐，遮盖咱！
红娘 娘呵，你说得轻巧。
莺莺 月圆便有阴云蔽，花发须教急雨催。
红娘 老夫人猜那穷酸做了新婿，小姐做了娇妻，我这小贱人做了牵线搭桥。
莺莺 红娘，你到那里小心回话！
红娘 姐姐在这里等着，我过去。说过呵，休欢喜，说不过，休烦恼。
（红娘见老夫人）
老夫人 小贱人，为甚么不跪下！你知罪么？
红娘跪云 红娘不知罪。
老夫人 你还强辩！若实说呵，饶你；若不实说呵，我打死你这个贱人！谁让你和小姐到花园里去？
红娘 不曾去，谁见来？
老夫人 小童见你去了，还想抵赖！
（老夫人打红娘）
红娘 老夫人休闪了手，且息怒停嗔，听红娘说。夜坐时停了针绣，与姐姐说张生哥哥病久，咱两个背着老夫人，去书房问候。
老夫人 问候？他说甚么？
红娘 他说：“老夫人将恩变为仇，着小生半途喜变做忧”。他又道：“红娘你且先行，教
小姐权时落后。”老夫人 小姐落后又有何事？
红娘 我只当她去探病，谁知道她去成亲。他两个已经一处宿，何须你一一问缘由？老夫人得放过，且放过。常言道“女大不中留”。
老夫人 这端事都是你个贱人。
红娘 非是张生小姐红娘之罪，乃老夫人之过也。
老夫人 这贱人倒指下我来，怎么是我之过？
红娘 信者人之根本，“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当日军围普救，夫人所许退军者，以女妻之。张生非慕小姐颜色，岂肯尽心尽力献退军之策？兵退身安，老夫人悔却前言，岂不为失信乎？既然不肯成就其事，只许诺酬之以金帛，令张生舍此而去。却不当留请张生于书院，使怨女旷夫，各相早晚窥视，所以干柴烈火，无怪其燃。如今老夫人若不息其事，一来辱没相国家谱；二来张生日后名重天下，施恩于人，反受其辱哉？如送至官司，老夫人亦得治家不严之罪。官司若推其详，亦知老夫人背义而忘恩，岂得为贤哉？红娘乞望老夫人台鉴：不如恕其小过，成就大事，岂不两全其美？秀才是文章魁首，姐姐是仕女班头；一个通彻三教九流，一个晓尽描鸾刺绣。既然有了这等好事，大恩人怎做对头？况且小姐到底是自己骨肉，老夫人不为张生考虑，也要为小姐考虑。
老夫人 这小贱人也道得是。我不该养了这个不肖之女。待经官府呵，玷辱家门。罢罢！俺家无犯法之男，再婚之女，便宜了这厮罢。红娘唤那贱人来！
（红娘见莺莺）
红娘 且喜姐姐，那棍子则是滴溜溜在我身上。吃我直说过了。我也怕不得许多，老夫人如今唤你来，待成合亲事。
莺莺 羞人答答的，怎么见老夫人？
红娘 娘根前有甚么羞？当日个月明才上柳梢头，却早人约黄昏后。细凝眸，则见鞋底尖儿瘦。一个恣情的不休，一个哑声儿厮耨。羞得我将牙儿衬着衫儿袖。呸！那其间可怎生不害半星儿羞？
（莺莺见老夫人）
老夫人 莺莺，我怎生抬举你来，今日做这等的勾当；则是我的孽障，待怨谁的是！我待经官府来，辱没了你父亲，这等不是俺相国人家的勾当。罢罢罢！谁似俺养女的不长进！红娘，书房里唤那禽兽来！
（红娘唤张生）
张生 小娘子唤小生做甚么？
红娘 你的事发了也，如今老夫人唤你来，将小姐配与你哩。小姐先招了也，你过去。
张生 小生惶恐，如何见老夫人？
红娘 先生原来这般中看不中用！不必惶恐，过去便了。
（张生见老夫人）
老夫人 好秀才呵，岂不闻“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我待送你去官司里去，恐辱没俺家谱。我如今将莺莺与你为妻，只是俺三辈儿不招白衣女媚，你明日便上朝取功名去。我与你养着媳妇，得官呵，来见我；落第呵，休来见我。
红娘 张生如愿以偿。相思事，一笔勾，尽早展放从前眉儿皱，今后堂堂正正消受美娇妻。
老夫人 明日收拾行装，安排果酒，请长老一同送张生到十里长亭去。
莺莺 寄语西河堤畔树，摘下柳叶送别离。（同老夫人下）
红娘 来时节画堂箫鼓鸣春昼，列着一对儿鸾交凤友。那其间才受你酬谢花红，方吃你谢亲酒。（并下）
第四场
老夫人上云 今日送张生赴京，十里长亭，安排下筵席。我和长老先行，不见张生小姐来到。
（张生，莺莺，红娘同上）
莺莺 今日送张生上朝博取功名，最是离人伤感，况值那暮秋天气，好烦恼人呵！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
东西万里程。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不想刚结束了相思之苦，又马上开始了离别之愁。遥望见十里长亭，眼睁睁无力回天，此恨谁知？红娘 姐姐今日怎么不打扮？
莺莺 你那知我的心呵？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甚么心情花儿、粉儿，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儿，则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洒上重重叠叠的泪。以后书儿、信儿，我都要凄凄惶惶的寄。
老夫人 张生和长老坐，小姐这壁坐，红娘将酒来。张生，你向前来，是自家亲眷，不要回避。俺今日将莺莺与你，到京师休辱没了俺孩儿，争得一个状元回来。
张生 小生托夫人余荫，凭着胸中之才，视求官如探囊取物耳。
法本 老夫人主见不差，张生不是落后的人。
（莺莺长吁短叹）
莺莺 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萋迷。蹙愁眉死气沉沉，酒席上斜签坐的。我见他泪汪汪不敢垂,恐怕人知;猛然见了把头低,含泪长吁气,推整素罗衣。虽然久后成佳配，要等待怎不悲啼。意似痴，心如醉，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
老夫人 小姐把盏！
（红娘递酒，莺莺把盏叹气）
莺莺 请吃酒！合欢未已，离愁相继。想着俺前暮私情，昨夜成亲，今日别离。我方知此别离之苦比前几日相思滋味更增十倍。年少呵轻远别，情薄呵易弃掷。忘不掉腿儿相挨，脸儿相偎，手儿相携。你与俺崔相国做女婿，妻荣夫贵，但得一个并蒂莲，更强于状元及第。
老夫人 红娘把盏！
（红娘把酒）
莺莺 供酒太急，恨时间短；须臾对面，顷刻别离。若不是酒席间子母每当回避，有心待与他举案齐眉。虽然是厮守得一时半刻，也合着俺夫妻共桌而食。低眉寻思空留意，险些化做望夫石。
红娘 姐姐不曾吃早饭，饮一口儿汤水。
莺莺 红娘，甚么汤水咽得下！面前的酒，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眼前茶饭不想吃，离恨塞满愁肠胃。为了“空幻虚名，蝇头微利”，却拆散鸳鸯在两下里。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
老夫人 车辆起也，俺先回去，小姐随后和红娘来。（下）
（张生辞别法本）
法本 此一行别无话儿，贫僧准备买登科录看先生高中。请先生小心，鞍马上多保重！从今后无心拜佛念经，专听春雷第一声。（下）
莺莺 霎时间杯盘狼籍，车儿投东，马儿向西，两意泪徘徊，落日山横翠。知他今宵宿在那里？在梦也难寻觅。张生，此一行得官不得官，都快回来。
张生 小生这一去必夺一个状元，正是“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
莺莺 君切勿移情别恋，容我口占一绝，为君送行：“弃掷今何在，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张生 小姐之意差矣，张珙更敢怜谁？谨作一绝，以剖寸心：“人生长远别，孰与最关亲？不遇知音者，谁怜长叹人？”
莺莺 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青鸟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日后望君远千里，且尽面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盼君赶路时注意衣食住行，保重身体，到京师平平安安。切记：荒村雨露宜眠早，野店风霜要起迟！鞍马秋风里，最难调护，最要扶持。我这里忧愁诉与谁？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想当初笑吟吟一处来，看现在哭啼
啼独自归。归家若到罗帏里，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今夜个翠被生寒有梦知。留恋你禁不住泪眼愁眉。张生 还有甚言语嘱咐小生？
莺莺 你休担忧“文好运不好”，我则怕你“停妻再娶妻”。我这里青鸾有信频须寄，你休要“金榜无名誓不归”。望君须记，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
张生 有谁似小姐？小生又生此念？
莺莺 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我为甚么不愿回家？
红娘 夫人去了好一会，姐姐，咱回家去！先生也好赶路。
莺莺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莺莺与红娘下）
张生 仆童赶早行一程儿，早寻个宿处。泪随流水急，愁逐野云飞。（下）
第五场
（张生引仆骑马上）
张生 离了蒲东早三十里也。前面是草桥，店里宿一宵，明日赶早行。这马也累了，百般儿不肯走。行色一鞭催去马，羁愁万斛引新诗。望蒲东萧寺暮云遮，惨离情半林黄叶。马迟人意懒，风急雁行斜。离别恨重叠，破题第一夜。想着昨日受用，谁知今日凄凉？
（张生进店）**
张生 店小二哥哪里？
小二哥上云 官人，俺这头房里住下。
张生 琴童接了马者！点上灯，我诸般不要吃，则要睡些儿。
琴童 小人也辛苦，待歇息也。（在床前打铺）
张生 今夜甚么入梦？旅馆宿单枕，秋虫鸣四野，助人愁的是纸窗儿风裂。乍孤眠被儿薄又凉，冷清清几时温热！
（张生入睡）**
莺莺上云 长亭畔别了张生，好生放心不下。老夫人和红娘都睡了，我私奔出城，赶上和他同去。走荒郊旷野，把不住心娇怯，喘吁吁难将两气接。疾忙赶路，打草惊蛇。他把我心肠扯，因此不避路途难。瞒过能拘管俺的老夫人，稳住碍手碍脚的侍妾。想着他临上马痛伤嗟，哭得我也似痴呆。不是我心邪，自别离以后，到西日初斜，愁得来天昏地暗，瘦得来衣带渐宽。正是：受不了的愁怀，撇不下的相思。我这里盲目奔驰，不知他何处困歇？啊！想必在这个店儿里，不免敲门。
张生 谁敲门哩？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我且开门看看，这早晚是谁？
莺莺 是我。老夫人睡了，想你了，不知几时再得见，特来和你同去。
张生 听说罢将香罗袖儿拽，却原来正是姐姐、姐姐。难得你的心意！你绣鞋儿被露水泥沾惹，脚心儿必是也踏破也。
莺莺 我为足下呵，顾不得这些。想着你废寝忘餐，香消玉减，花开花谢，百无聊赖；便觉得枕冷衾寒，凤单鸾孤，月圆云遮，无可奈何。世间最苦离别，可怜千里关山，独自跋涉。似这般割肚牵肠，倒不如一了百了。虽然是一时间花残月缺，休猜做瓶坠簪折。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一行卒子上叫云 方才见一女子渡河，不知哪里去了？打起火把，分明见她走入这店中去也，出来！出来！
张生 却怎了？
莺莺 你且往后，我自开门对他说。
卒子 你是谁家女子？为何乘夜渡河？
莺莺 休言语，靠后些！杜将军骑着匹白马来也，你知道他是英雄豪杰，宝剑一指教你化做污泥。
（卒子不由分说，抢莺莺下）（张生惊醒）
张生 呀，原
来却是梦里。且将门儿推开看，只见一天露气，满地霜华，晓星初上，残月犹明。无端燕鹊高枝上，一枕鸳鸯梦不成！绿依依墙高柳半遮，静悄悄门掩清秋夜。疏剌剌林梢落叶风，昏惨惨云际穿窗月。惊觉我的是颤巍巍竹影走龙蛇，虚飘飘庄周梦蝴蝶，絮叨叨蟋蟀儿无休歇，韵悠悠砧声儿不断绝。痛煞煞伤别，急剪剪好梦儿应难舍；冷清清的咨嗟，娇嘀嘀玉人儿何处也！琴童 天明也。咱早行一程儿，往前赶路。
张生 店小二哥，还你房钱，备马赶路。柳丝长咫尺情牵惹，水声幽仿佛呜咽声。斜月残灯，半明不灭。旧恨连绵，新愁郁结；别恨离愁，满肺腑难淘泻。难有纸笔代喉舌，千种相思对谁说。只因为一官半职，阻隔得千山万水。
第五幕 张生庆团圆
第一场
张生引琴童上云 自暮秋与小姐相别，历经半载之际。托祖宗之荫，一举及第，得了头名状元。如今在客馆听候圣旨御笔除授，惟恐小姐挂念，且修一封书，令琴童家去，告知老夫人小生得中，以安其心。琴童过来，你将文房四宝来，我写就家书一封，与我星夜到河中府去。见小姐时说：“官人怕娘子忧，特地先令小人将书来。”琴童，我嘱咐你的言语记着！勿忘说特地寄书来。（下）
琴童 得了这书，星夜望河中府走一遭。（下）
第二场
莺莺引红娘上云 自张生去京师，不觉半年，杳无音信。这些时日神思不快，妆镜懒抬，腰肢瘦损，茜裙宽褪，好烦恼人呵！张生虽离了我眼前，却还在我的心上；新愁近来接着旧愁，旧愁似太行山隐隐，新愁似天堑水悠悠。
红娘 姐姐往常飞针走线，女红功夫十分了得，如今百般的闷倦。往常也曾不快，将息便可，不似这一场消瘦得十分利害。
莺莺 这番消瘦最厉害。
红娘 姐姐心儿闷呵，哪里散心去？
莺莺 何处忘忧？看时节独上妆楼，手卷帘上玉钩，空目断山明水秀；见苍烟飘然而去，衰草连天，野渡横舟江自流。红娘，我这衣裳这些时都不似我穿的。红娘 姐姐正是“腰细不胜衣”。
莺莺 裙染榴花，睡损胭脂皱；纽结丁香，掩过芙蓉扣；线脱珍珠，泪湿香罗袖；杨柳眉颦，“人比黄花瘦”。
琴童上云 奉相公言语，特将书来与小姐。恰才前厅上见了老夫人，老夫人好生欢喜，着入来见小姐。早至后堂。（咳嗽一声）
红娘 谁在外面？（红娘见琴童了）
红娘笑云 你几时来？可知道“昨夜灯花报，今朝喜鹊噪。”姐姐正烦恼哩，你自己来？还是和哥哥来？
琴童 哥哥得了官也，着我寄书来。
红娘 你在这里等着，我对俺姐姐说去。
（红娘见莺莺笑）
莺莺 这小妮子怎么了？
红娘 姐姐，大喜大喜，咱姐夫得了官也。
莺莺 这妮子见我闷呵，特来哄我。
红娘 琴童在门首，见了老夫人了，让他进来见姐姐，姐夫有书。
莺莺 惭愧，我终于盼着他的书信，唤琴童进来。
（琴童入见莺莺）
莺莺 琴童，你几时离京师？
琴童 离京一月多，我来时哥哥去吃游街棍子去了。
莺莺 这琴童不晓得，状元唤做夸官，游街三日。
琴童 说的便是。有书在此。
（莺莺接书）
莺莺 无语低头，书在手，泪凝眸。
（莺莺开书看）
莺莺 我这里
开时和泪开，他那里修时和泪修，想必是笔尖儿未写早泪先流，寄来的书泪点儿兀自有。我将这新泪痕把旧泪痕湮透。正是一重愁翻做两重愁。莺莺念书 “张珙百拜奉启芳卿可人妆次：自暮秋拜违，倏尔半载。上赖祖宗之荫，下托贤妻之德，举中甲第。即日于招贤馆暂时栖身，以伺圣旨御笔除授。惟恐老夫人与贤妻忧念，特令琴童奉书驰报，庶几免虑。小生身虽遥而心常迩矣，恨不得鹣鹣比翼，邛邛并躯。重功名而薄恩爱者，诚有浅见贪饕之罪。他日面会，自当请谢不备。后成一绝，以奉清照：玉京仙府探花郎，寄语蒲东窈窕娘，指日拜恩衣昼锦，定须休作倚门妆。”
红娘 姐姐，别只顾看书信，琴童也理应关照一番。
莺莺 琴童，你吃饭不曾？
琴童 早晨至今，空立厅前，哪有饭吃?
莺莺 红娘，你快取饭与他吃。
琴童 感蒙赏赐，我就此吃饭，姐姐写书。哥哥着小人索了姐姐回书，至紧，至紧！
莺莺 红娘将笔砚取来。
（红娘取来笔砚，莺莺写书）
莺莺 书却写了，无可表意，只有汗衫一领，裹肚一条，袜儿一双，瑶琴一张，
玉簪一枚，斑管一枚。琴童，你收拾好了。红娘取银十两来，就与他盘缠。
红娘 姐夫得了官，岂无这几件东西，寄与他有甚缘故？
莺莺 你不知道。这汗衫儿呀，他若是和衣卧，便是和我一处宿；但贴着他皮肉，不信不想我温柔。
红娘 这裹肚要怎么？
莺莺 这裹肚不要离了前后，守着他左右，紧紧的系在心头。
红娘 这袜儿如何？
莺莺 拘管他胡行乱走。
红娘 这琴他那里自有，又将去怎么？
莺莺 当日五言诗紧传情，后来因七弦琴成配偶。他怎肯冷落了诗中意，我则怕生疏了弦上手。
红娘 玉簪呵，有甚主意？
莺莺 我须有个缘由，他如今功名成就，只怕他撇人在脑后。
红娘 斑管要怎的？
莺莺 湘江两岸秋，当日娥皇因虞舜愁，今日莺莺为君瑞忧。这九嶷山下竹，共香罗衫袖口，都一般啼痕湮透。似这等泪斑宛然依旧，万古情缘一样愁。涕泪交流，怨慕难收，对学士叮咛说缘由，是必休忘旧！
红娘 原来如此。
莺莺 琴童，这些东西收拾好。
琴童 晓得了。
莺莺 你逐宵野店上宿，休将包袱做枕头，怕油脂腻展污了恐难酬。倘或水侵雨湿休便扭，我则怕干时节熨不开褶皱。一桩桩一件件细收留。书封雁足传情趣，情系人心早晚休？长安望来天际头，倚遍西楼，“人不见，水空流。”
琴童 小人拜辞，即便去也。
莺莺 琴童，你见官人对他说。
琴童 说甚么？
莺莺 他那里为我愁，我这里因他瘦。临行时难舍难分，指归期约定九月九，不觉的过了这般久长，到如今“悔教夫婿觅封侯”。
琴童 得了回书，星夜回俺哥哥话去。（并下）
第三场
张生 “画虎未成君莫笑，安排乾坤始惊人。”本是举过便除，奉圣旨着翰林院编修国史。有谁知晓我的心，甚么文章做得成。使琴童递佳音，不见回来。这几日睡卧不宁，饮食少进，请假在驿亭中将息。早间太医着人来看视，下药去了。我这病神医也医不得。自离了小姐，无一日不相思呵！小生自从到京师，思量心旦夕如是
，向心头横躺着俺那莺儿。请医师，看诊罢，饮苦药。本意待推辞，则被他察虚实反而不妙。他道是医杂证有方术，治相思无药饵。莺莺呵，你若是知我害相思，我甘心死而无遗憾。哎！四海无家，一身客寄，半年将至。琴童上云 我以为哥哥志得意满，却原来在驿亭中寝食难安，这封回书胜似灵丹妙药。
张生 琴童，你可回来了。
琴童 小人带书信至此。
（张生接信）
张生 写信时必定情泪如丝，若不然，怎生泪点儿洒在封皮上。
张生读信 “薄命妾崔氏拜覆，敬奉才郎君瑞文几：自音容去后，不觉许时，仰敬之心，未尝少怠。纵云日近长安远，何故鳞鸿之杳矣。莫因花柳之心，弃妾恩情之意？正念间，琴童至，得见翰墨，始知中科，使妾喜之如狂。郎之才望，亦不辱相国之家谱也。今因琴童回，无以奉贡，聊布瑶琴一张，玉簪一
枝，斑管一枚，裹肚一条，汗衫一领，袜儿一双，权表妾之真诚。匆匆草字，伏乞情恕不备。谨依来韵，遂继一绝云：阑干倚遍盼才郎，莫恋宸京黄四娘；病里得书如中甲，窗前览镜试新妆。”
张生落泪云 那风风流流的姐姐，似这等女子，张珙祖上烧了高香，方能高攀。再看这笔迹，堪为字史，当为款识。有柳骨颜筋，张旭张颠，羲之献之。佳人才思，俺莺莺世间无二。
张生拿汗衫儿看云 休道文章，只看她这针指，人间少有。怎不教张生珍爱。想当初做时，用煞那小心儿。小姐寄来这几件东西，都有缘故，一件件我都猜着了。这琴，他教我闭门学弹指，留意谱声诗，调养圣贤心，洗荡杂念意。这玉簪，纤长如竹笋，细白似葱枝，温润有清香，莹洁无瑕眦。这斑管，霜枝曾栖凤凰，泪点渍胭脂，当时舜帝恸娥皇，今日淑女思君子。这裹肚，手中一叶绵，灯下几回丝，表出腹中愁，果称心间事。这鞋袜儿，针脚儿又细又密麻麻，绢帛儿腻似鹅脂，既知礼不胡行，愿足下当如此。琴童，你临行小夫人对你说甚么？
琴童 叮嘱哥哥休别继良姻。
张生 小姐，你尚然不知我的心哩。冷清清客店儿，风淅淅雨丝丝，雨儿零，风儿细，梦回时，多少伤心事。四肢不能动止，急切里盼不到蒲东寺。小夫人须是你独自在家，别有甚闲言碎语传示？我是个正派官员，名流学士，怎肯去带残花折旧枝。自从到此，端的不曾去过花街柳巷。想那罕见的宰相人家，招婿时新娘的娇姿，世间能有几个如此万幸，到那里取那温柔，这般才思？想莺莺意儿，怎不教人梦想眠思？琴童，将这衣裳东西收拾好。则在书房中倾倒个藤箱子，向箱子里面铺几张纸。放时节须索用心思，休教藤刺儿抓住绵丝。高抬在衣架怕吹了颜色，乱裹在包袱中恐锉了褶儿。当如此，切须爱护，勿得损坏这些宝贝。
琴童 哥哥放心。
张生 恰新婚，才燕尔，为功名来到此。长安忆念蒲东寺。昨宵个春风桃李花开夜，今日个秋雨梧桐叶落时。愁如是，身遥心动，坐想行思。这天高地厚情，直到海枯石烂时，此时作念何时止？直到烛灰眼下才无泪，蚕老心中罢却丝。我不比游荡轻薄子，轻夫妇的琴瑟，拆鸾凤的雄雌。不闻黄犬音，难传红叶诗，驿长不遇梅花使，孤身去国三千里，一日归心十二时。凭栏视，听江声浩荡，看山色参差。忧则忧我在病中，喜则喜你来到此。投至得引人魂卓氏音书至，险将这害鬼病的相如盼望死。（下）
第四场
郑恒上云 自家姓郑名恒，字伯常。先人拜礼部尚书，不幸早丧。后数年，又丧母。先父在时曾定下俺姑妈的女孩儿莺莺为妻，不想姑父亡化，莺莺孝服未满，不曾成亲。俺姑妈将着这灵榇，引着莺莺，回原籍下葬，为因路阻，不能得去
。数月前写书来唤我同扶柩去；因家中有事，来得迟了。我离京师，来到河中府，打听得孙飞虎欲掳莺莺为妻，得一个张君瑞退了贼兵，俺姑妈将女儿许了他。我如今到这里，若没这个消息，便好去见她；既有这个消息，我便撞将去呵，没意思。这一件事都在红娘身上，我派人去说“哥哥从京师来，不敢来见姑妈，着红娘来下处，烦请红娘传话对姑妈说”。去的人好一会了，不见回来。不知姑妈有何话说。红娘上云 郑恒哥哥在下处，不来见老夫人，却唤我说话。老夫人着我来，看他说甚么。
（红娘见郑恒）
红娘 哥哥万福！老夫人道哥哥来到，怎么不来家里？
郑恒 我有甚脸面见姑妈？我唤你来的缘故是为何？当日姑父在时，曾许下这门亲事；我今番到这里，姑父孝已满了，特地央及你去对老夫人说，拣一个吉日成合了这件事，好和小姐一起下葬去。不争不成合，若说得老夫人肯呵，我重重的相谢你。
红娘 这番话再也休题，莺莺已许配别人了。
郑恒 道不得“一马不跨双鞍”，可怎生父在时曾许了我，父丧之后，母又悔亲？这个道理哪里有？
红娘 却非如此说。当日孙飞虎将半万贼兵来时，哥哥你在那里？若不是那生呵，哪里得俺一家儿相安无事？今日太平无事，却来争亲；倘被贼人掳去呵，哥哥如何去争？
郑恒 嫁与了一个富家，也不枉了，却与了这个穷酸饿醋。偏我不如他？我仁者能仁、智者能智，还有出身的好根脚，又是亲上做亲，况兼有她父命。
红娘 他倒不如你？笑话。卖弄你仁者能仁，倚仗你富贵出身，也无理一定亲上做亲。更何况君瑞是君子清贤，郑恒是小人浊民。
郑恒 贼来怎地他一个人退得？都是胡说！
红娘 我对你说。看贼兵飞虎叛将，叛蒲东掳掠人民，半万贼兵屯围寺门，手横着霜刃，高叫道要莺莺做压寨夫人。
郑恒 半万贼兵，他一个人济甚么事？
红娘 贼围之甚迫，老夫人慌了，经红娘建议，和长老商议，拍手高叫：“两廊不问僧俗，如退得贼兵的，便将莺莺与他为妻。”忽有游客张生，应声而前曰：“我有退兵之策，何不问我？”老夫人大喜，就问：“其计何在？”生云：“我有一个八拜之交的白马将军，现统十万之众，镇守蒲关。我修书一封，着人寄去，必来救我。”不想书至兵来，其困即解。正是：洛阳才子善属文，火急修书信。白马将军到时分，灭了烟尘。老夫人和小姐都心顺，则为他“威而不猛”，“言而有信”，因此上“不敢慢于人”。
郑恒 我自来未尝闻其名，知他会也不会。你这个小妮子，夸奖他太多！
红娘 你又骂我。张生他凭着讲性理齐论鲁论，作词赋韩文柳文，他识道理为人敬人，掩家里有信行知恩报恩。你值一分，他值百分，萤火焉能比月轮？高低远近都休论，我拆白道字辨与你个清浑。
郑恒 这小妮子省得甚么拆白道字，你拆与我听。
红娘 君端是个“肖”字这壁着个“立人”，你是个“木寸”“马户”。
郑恒 木寸、马户，你道我是个“村驴”，岂有此理！我祖代是相国之门，到不如他个白衣、饿夫、穷士！
红娘 他凭师友君子务本，你倚父兄仗势欺人。你道是官人则合做官人，穷民到老是穷民，却不道“将相出寒门”。
郑恒 这桩事都是那长老秃驴弟子孩儿，我明日慢慢的和他理论。
红娘 他出家儿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你休要有眼不识好人，有口不知分寸。
郑恒 &nb
sp;反正这是姑父的遗留，我拣日牵羊担酒上门去，看姑妈怎么发落我。红娘 你这般无理取闹，鲜有好下场。
郑恒 姑妈若不肯，请二三十个壮汉，抬上轿子，抢回来成其好事。
红娘 你须是郑相国嫡亲的舍人，不是那孙飞虎家生的莽军！如此胡来，难免死无葬身之地。
郑恒 这小妮子，眼见得受了招安。我也不对你说了，明日我要娶，我要娶。
红娘 不嫁你，不嫁你。你看那佳人有意郎君俊，我待不喝彩其实怎忍。
郑恒 你喝彩一声我听。
红娘笑云 你这般颓嘴脸，又怎能听我喝彩？（下）
郑恒 这妮子铁定得了那酸丁好处。我明日自上门去，见俺姑妈，则做不知。我则谎称张生赘在卫尚书家，已做了卫家女婿。俺姑妈最听信是非之言，况且她自小又爱我，必有话说。休说别个，则这一套衣服也助我成功。自小京师同住，惯会寻章摘句，姑父许我成亲，谁敢将言相拒。我若放起刁来，且看莺莺有何办法？暂将压善欺良意，权作巧取豪夺心。（下）
老夫人上云 夜来郑恒至，不来见我，唤红娘去问何事。据我的心意则是将莺莺配与郑恒；况兼相国在时已许下了婚事，我不能违了先夫的安排。郑恒之言语虽有不妥，怪他不得也。我且准备款待郑恒，今日他必来见我。
郑恒上云 我来到也，不须通报，自入去见老夫人。
（郑恒哭拜老夫人）
老夫人 孩儿既来到这里，怎么不来见我？
郑恒 小孩儿有甚嘴脸来见姑妈！
老夫人 莺莺为孙飞虎劫难，等你不来，无可解危，许张生也。
郑恒 哪个张生？敢便是状元。我在京师看榜来，年纪有二十四五岁，洛阳张珙，夸官游街三日。第二日正来到卫尚书家门首，尚书的小姐十八岁，结着彩楼，在那御街上，则一球正打着他。我也骑着马看，险些打着我。他家冲出十余人，把那张生横拖倒拽入去。他口叫道：“我自有妻，我是崔相国女婿。”那尚书有权势气象，哪里听，则管拖将入去了。这个张生也是出于无奈，只因尚书说道：“我女奉圣旨结彩楼，你着崔小姐做次妻。他是先奸后娶的，只配做次妻。”此事闹动京师，因此认得他。
老夫人怒云 我道这秀才不中抬举，今日果然负了俺家。俺相国之家，世无与人做次妻之理。既然张生奉圣旨娶了妻，孩儿，你拣个吉日良辰，依着你姑父的言语，依旧入来做女婿。
郑恒 倘或张生有言语，怎生是好？
老夫人 不必担忧，有我处置。明日拣个吉日良辰，你便过门来。（下）
郑恒 果然中了我的计策了，准备筵席、茶礼、花红，只待过门。（下）
（小灰狼孙飞狼上）
孙飞狼 我本来打算助先祖孙飞虎翻案，不想越时空从中作梗，我岂能善罢甘休？现在我再施妙计，以解我心头之恨。对了，以往时空飞船都是回到过去，这次我反其道而行之，奔向将来，先看看事态如何发展，再作打算。（下）
（小灰狼孙飞狼又上）
孙飞狼 我来到将来以后，得知张生将及时赶到，破坏郑恒和莺莺的婚事。哼！无毒不丈夫！这一次我将给张生下药，让他突发心脏病一命呜呼！
（越时空上）
越时空 孙飞狼，我们也乘时空飞船奔向将来，得知你将要暗害张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孙飞狼 我就是想这样干！
越时空 孙飞狼，你我虽然同在航空航时局工作，不过以前没有打过交道，更没有什么过节，你这样做毫无道理。
孙
飞狼 我就是要做毫无道理的事情。越时空 我要向局长汇报此事。
（越时空通过时空手机与局长通话）
越时空 报告局长：孙飞狼也乘坐时空飞船跟踪我们。不知何故，他总是做一些毫无道理的事情。先是用飞石打倒惠明，接着又企图阻止红娘送口信，现在又打算暗害张生。
局长 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把时空手机给孙飞狼，我要和他通话。
（越时空将时空手机交给孙飞狼）
越时空 局长要和你通话。
（孙飞狼接过手机）
孙飞狼 局长，我错了。
局长 既然知道错了，你马上回来听候处理。
孙飞狼 是，我马上回去。（下）
越时空 孙飞狼虽然走了，但是其他熊猫仍然有可能再来捣乱，所以我们还要为张生保驾护航，保证他平安到达普救寺。（下）
法本上云 老僧昨日买登科记看来，张生头名状元，授着河中府尹。谁想老夫人没主张，又许了郑恒亲事。老夫人不肯去接，我将着肴馔直至十里长亭接官走一遭。（下）
杜将军上云 奉圣旨，着小官主兵蒲关，提调河中府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谁想君瑞兄弟一举及第，正授河中府尹，不曾接得。眼见得在老夫人宅里下，拟定乘此机会成亲。小官牵羊担洒直至老夫人宅上，一来庆贺状元，二来就主亲，与兄弟成此大事。左右那里？将马来，到河中府走一遭。（下）
第五场
老夫人上云 谁想张生负了俺家，去卫尚书家做女婿去，今日不负老相公遗言，还招郑恒为婿。今日好个日子过门，准备下筵席，待郑恒来也。
张生上云 小官奉圣旨，正授河中府尹。今日衣锦还乡，小姐的金冠霞帔都将著，若见呵，双手索送过去。谁想有今日呵！文章旧冠乾坤内，姓字新闻日月边。玉鞭骄马出皇都，畅风流玉堂人物。今朝三品职，昨日一寒儒。御笔亲除，将名姓翰林注。张珙如愚，酬志了三尺龙泉万卷书；莺莺有福，稳请了五花官诰七香车。身荣难忘借僧居，愁来犹记题诗处。从应举，梦魂儿不离了蒲东路。
（老夫人家奴接了马去）
张生见老夫人云 新状元河中府尹婿张珙参见。
老夫人 休拜，休拜，你是奉圣旨的女婿，我怎消受得你拜？
张生 我谨躬身问起居，夫人这慈色为谁怒？我则见丫鬟奴仆都对我指指点点，莫不是我身边有甚事故？待我仔细问明。
张生 小生去时，老夫人亲自饯行，喜不自胜。今日中选得官，老夫人反行不悦，何也？
老夫人 你如今那里想着俺家？我只有一个女孩儿，虽然妆残貌陋，他父为前朝相国。若非贼来，足下甚气力到得俺家？今日一旦置之度外，却于卫尚书家作婿，岂有是理？
张生 老夫人听谁说了？若有此事，实为天地所不容！小生呵此间怀旧恩，怎肯别处寻亲去？那一个贼畜生行嫉妒；无中生有，胡言乱语？
老夫人 是郑恒说来，绣球儿打着马了，做女婿也。你不信呵，唤红娘来问。
红娘上云 我巴不得质问他，原来得官回来，便要喜新厌旧。
张生 红娘，小姐好么？
红娘 为你做了别家女婿，俺小姐依旧嫁了郑恒也。
张生 有这般跷蹊的事！哪里有粪堆上长出连枝树，淤泥中生出比目鱼？不明白何故玷污了姻缘簿？莺莺呵，你嫁个油炸猢狲的丈夫；红娘呵，你伏侍个烟薰猫儿的姐夫；张生呵，你撞着个水浸老鼠的姨夫。
这厮坏了风俗，伤了时务。红娘 妾前来拜见，难忍心头怒！还有脸间别来安乐否？你那新夫人何处居？比俺姐姐是何如？
张生 红娘你也如此恶语相加，小生为小姐受过的苦，诸人不知，瞒不得你。此次不能与小姐成亲，焉有是理？且不可轻信谣言。郑恒所言，皆是胡说！小生若另外求了媳妇，则不得好死！
红娘 原来如此。我相信张生不是这般人，则唤小姐出来亲自问张生。
（红娘叫莺莺上）
红娘 姐姐快来问张生，我不信他如此薄情。我见他怒气冲天，实有缘故。
（莺莺见张生）
张生 小姐别来无恙？
莺莺 先生万福！
红娘 姐姐有何言语，和他说破。
莺莺 还有甚么可说？不见时准备着千言万语，得相逢都变做短叹长吁。他急攘攘却才来，我羞答答怎生觑。将腹中愁恰待申诉，及至相逢一句也无。只道个“先生万福”。
红娘 姐姐定要问问卫尚书家为婿之事。
莺莺 张生，俺家何负足下？足下见弃妾身，去卫尚书家为婿，此理安在？
张生 谁说来？
莺莺 郑恒对老夫人说来。
张生 小姐如何听这厮胡言乱语？张珙之心，惟天可表！自从离了蒲东路，来到京兆府，见了佳人也不曾回顾。小生若是见过卫尚书家女孩儿的影儿也教我灭门绝户。
红娘 张生，你若端的不曾做卫家女婿呵，我去老夫人跟前替你求情，让你与郑恒两个对证。
（红娘见老夫人）
红娘 张生并不曾做卫家女婿，都是郑恒谎言，等他两个对证。
老夫人 既然他不曾做卫家女婿，等郑恒那厮来对证了，再做说话。
法本上云 谁想张生一举成名，得了河中府尹，老僧一径到夫人那里庆贺。这门亲事，几时成就？当初也有老僧来问，老夫人没主张，便待要与郑恒。若与了他，今日张生来却怎办？
法本对老夫人云 老夫人，今日却知老僧说的是，张生决不是那一等没行止的秀才。他如何敢忘了老夫人大恩，况兼杜将军是证见，他如何悔得这亲事？
红娘 姐姐，此时须烦杜将军再来一次。
莺莺 张生，此一事必得杜将军来方可。他正授着征西元帅府，兼领着陕右河中路。是咱前者护身符，今日有权术。每次来时定把先生助，决将贼子诛。
老夫人 着小姐去卧房里去。（莺莺、红娘下）
杜将军上云 下官离了蒲关，到普救寺。第一来庆贺咱兄弟，第二来就与兄弟成就了这亲事。如果方便，下官也顺便迎娶我那娇妻。
张生 小弟托兄长虎威，得中一举。今者回来，本待做亲，有老夫人的侄儿郑恒，来老夫人处说道你兄弟在卫尚书家作赘了。老夫人怒欲悔亲，依旧要将莺莺与郑恒，焉有此理？道不得个“烈女不更二夫”。
杜将军 此事老夫人差矣。君瑞也是正人君子，况兼又得一举。老夫人世不招白衣秀士，今日反欲罢亲，莫非理上不顺？
老夫人 当初夫主在时，曾许下这厮，不想遇此一难，亏张生请将军来杀退贼众。老身不负前言，欲招他为婿；不想郑恒说道，他在卫尚书家做了女婿也，因此上我怒他，依旧许了郑恒。
杜将军 他是贼心，可知道他诽谤君瑞。老夫人如何便信得他？
郑恒上云 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则等做女婿。今日好日头，牵羊担酒过门走一遭。
张生 郑恒，你来怎么？
郑恒&nb
sp; （低声）苦也！（对张生云）闻知状元回，特来贺喜。杜将军 你这厮怎么要诳骗良人的妻子，行不仁之事，我跟前有甚么话说？我奏闻朝廷，诛此贼子。
张生 你硬入普救寺，还要用谎言娶莺莺，被东君把你个狂蜂拦住。劝你不如尽早归去。
杜将军 那厮若不去呵，祗候拿下。
郑恒 不必拿，小人自退亲事与张生罢了。
老夫人 相公息怒，赶出去便罢。
郑恒 罢罢！要这性命怎么，不如触树身死。妻子空争得不到，风流自古恋风流；“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郑恒触树倒下）
老夫人 不好了，俺虽不曾逼死他，我却是他亲姑妈，他又无父母，我做主葬了他。
红娘上云 姐姐还等着老夫人发落。
老夫人 唤莺莺出来，今日做个庆喜的茶饭，让他两口儿成合。
（莺莺上，与张生同拜老夫人）
张生 门迎着驷马车，户列着八椒图，娶了个四德三从宰相女，平生愿足，托赖着众亲故。若不是有恩人拨刀相助，怎能够好夫妻似水如鱼。得意也当时题柱，正酬了今生夫妇。
（朝中派大臣前来贺喜）
张生 四海无虞，皆称臣庶；诸国来朝，万岁山呼；行迈羲轩，德过舜禹；圣策神机，仁文义武。朝中圣上贤，天下庶民富；万里河清，五谷成熟；户户安居，处处乐土；凤凰来仪，麒麟屡出。谢当今盛明唐主，敕赐为夫妇。一生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杜将军 君瑞兄弟所言甚合吾意！下官借此机会宣布：我与红娘互相爱慕，愿意永结同心。
莺莺 果然如此？
红娘 果然如此！请老夫人恕罪，我与杜将军通过神仙赠送的时空手机传情，未经老夫人同意，已经私定终身。
老夫人 哎呀！我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哪里会怪罪于你。想红娘为我家尽心尽力，我一直未有机会表示，此次我安排你们与小姐和张生同时举行正式婚礼，如何？
杜将军和红娘 多谢老夫人！
法本 只因月下联诗句，成就了怨女旷夫。显得有志的状元能，无情的郑恒苦。更有那杜确和红娘，也来凑趣。
（越时空携两船员上）
越时空 我们也赶来向两对新婚夫妇表示热烈祝贺！
（众鼓掌欢呼后，依次下。）
原著：王实甫《西厢记》，熊猫剧《熊猫西厢记》改编：科海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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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