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魂(一)

剧本（节选）

第一幕 夜 外 医院广场

昏暗的医院广场，灯光稀疏，小雨淅沥。地面上放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雨滴落在白布上，隐隐印出人脸轮廓。白布下有血水渗出。

警车的车篷内，几名警察对坐吸烟。

黑色纤细的双脚在车顶的积水上踏过，寂静无声。

一名警察向下看看尸体，双眼虚眯，将香烟放在口中吸一下，烟雾缭绕。

裹着黑衣的纤细背影伏在车顶上。右手握着细长的刀。

香烟被拿开，一抹白光在烟头上划过。

警察眼睛瞪一下，蓦然回头。

黑衣人倒悬在车顶，挥刀劈下，刀光闪过。

第二幕 夜 内 医院走廊

黑色长刀将白亮的刀片撞开，蒙面的岚向后飞出，轻巧落地。

双刀贴在岚的手臂上，颤抖缓缓停住。

岚注视前方，眉毛微皱。

面具男子靠窗站立，反握刀柄，刀尖伸到了窗外。

雨水落在刀尖上，凝成水珠。

男子将刀收回，旋转长刀，正握刀柄。

旋转间，刀尖水珠始终不落。

面具男子注视着水珠。弗若拉站在其身后，脸色苍白。

面具男子：下雨了，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岚：我也是这么觉得，如果不是你搅局，现在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岚的手指翻动，让刀尖向下。

面具男子将长刀放下，向身后弗若拉瞥了一眼。

弗若拉微微张嘴，欲说无言。

面具男子（微笑）：是么，但是我记得，是我先到的这里，她是我的猎物，搅局的人似乎是你才对。

岚：这个女子，跟你也有仇恨么？

面具男子（摇摇头）：和这么漂亮的女子结仇恨不是很划不来么？而且，以仇恨作杀人理由的是少数，在武器下死去的人们，大部分都是利益争夺的牺牲品。

岚（微笑）：我没有你那么高的觉悟，看来你是一位大人物了？

面具男子：不是。

岚：那么，你方便告诉我，你杀她的理由么？

面具男子：很抱歉，这件事需要暂时保密。

岚：真有礼貌啊，即使你不是我认知内的那种大人物，却也是个不错的绅士了。

面具男子：绅士······可惜，我只是个屠夫。

岚：屠夫么？好吧，我们判断一个人身份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不过从你的刀看，你似乎是个技艺相当好的屠夫。

面具男子：如果你指的是杀人的技艺，那我就接受你的夸奖。

岚掩嘴轻笑。

岚：应当的。那么，屠夫先生，既然我们都表明了自己的目的，我现在可以看着你杀死她么？

面具男子将长刀举到了自己面前，凝视闪烁幽光的刀刃，旋即向后瞥。弗若拉的脸色变得稍微恐惧，双眼睁大。

面具男子：小姐，我还是得说抱歉······

面具男子的眼睛处映上一道白光，一柄短刀刺过来，被陡然抬起的黑色长刀弹开。

短刀飞向岚，她伸手接住。

面具男子缓缓回过头来。

面具男子：柏休斯家族的杀手们越来越没有礼貌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短刀在岚手指间转动，而后被反握。黑纱下，她的脸布满笑容。

岚：杀手么，当然要敬业才行，为了完成目标，再卑鄙的事情我也能做得出来。和一个实力远超自己的人堂堂正正地对决根本毫无胜算，我干嘛要那么傻呢？

面具男子：这也是柏休斯家族的信条吧？

岚：胜者为王而已，但是现在，我似乎没有胜利的机会了啊。

面具男子：是的，你到不了我的身后。

岚：不过她已经被划进了柏休斯家族的必死名单里，先生这么护着她，似乎不太明智。

面具男子：毒蛇不会害怕一头大象，我对你背后的家族半点兴趣都没有，倒是你，更值得探讨一下。

岚微笑，短刀划过面前，将遮面黑纱轻轻拂动。

岚；对我不感兴趣的男人很少，先生的搭讪虽然特殊，可惜起不了作用。

面具男子：给你一个机会吧，如果你能把握住，说不定可以完成任务。

岚：是么······这个机会，是陪你烛光晚餐呢，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脸红的事情？

面具男子（摇头）：都不是，给你一个机会，竭尽全力，如果你的任意一把刀可以通过这条线，我就可以把她交给你。

面具男子向下挥刀。

刀尖从他的鞋面上掠过，在地面划下一条白痕。

面具男子：

如果你觉得很难，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过不了多久，应该会有更棘手的人上来。岚向下望着。

白线横在面具男子的脚下，后面是弗若拉的赤足。

岚（微笑）：为什么你那么自信？我们的交手可还不到两次。

面具男子：大概是因为我的刀······试试吧。

岚微微躬身感谢，双手反握刀横在小腹前。

岚：如此，多谢了。

她双手一顿，白光闪烁，两柄短刀虚影飞向前方。

男子面具后的眼睛一睁，白色短刀的倒影接连加倍。

半空中，白色刀芒成千上万，席卷而来。

面具男子提刀，手臂一震，长刀碎裂成四段飞出。

四段黑色的刀片冲进了白色刀芒中，激烈碰撞，火花四溅。

（慢）黑色刀片将几道白色刀芒切断。

黑色刀片循环往复，连成黑幕，将白色刀芒包围。

弗若拉抬头看着，满脸惊愕。

黑幕旋动，白色刀芒突然全部消失。

面具男子向下看。

岚的身影变得虚幻，刹那间挪动至眼前。

面具男子的双眼微微闭合。

悬在半空中的四段刀片极速下坠，刺向岚，岚舒展身体避开刀刃，身体再次变得虚幻，而后消失，四段刀片撞在一起，迸出火花。

岚出现在面具男子上方，举刀猛向下刺，刀尖刺入了面具的眉心处。

弗若拉目瞪口呆，盯着面具男子的头，旋即慢慢侧脸，看向一边。

一枚指头大小的黑色刀片拦住了指向她的白色短刀，离她只有十几公分。

岚悬空，握着刺入男子面具的刀。

面具内部，一枚黑色刀片贴在男子的额头，挡住了刀尖。

男子：很不错，但是抱歉，你没把握住机会。

刺向弗若拉的刀，停在了白线之前。

岚收回目光。

岚：还以为我至少能收获一个。

岚向后跃出，落在不远处。

男子的面具上留下一个狭长的洞。

面具男子：分心二用，不如力着一点，你选错了策略。

面具男子举起刀柄，半空中四段刀片缓缓飞回，面具的空洞处也飞出刀片，落在刀柄上，连成长刀，但缺了刀头。

弗若拉面前的刀片极速飞回，连在长刀上，白色短刀被弹射回岚的手上。

面具男子：见笑了。

岚将双刀收回了袖子里。

岚：我早该想到，能拥有这样一柄利刃的人，不是我能对付的，我们的战斗不是平衡的。

面具男子：这也算是正确的觉悟。不过，可以再次见识到‘刀影’，我今天不能说没有收获，所以要谢谢你。你的老板没来么？

岚（微笑）：‘刀影’是什么，我刚才用的，明明是柏休斯家族的‘夜与鬼’传承啊。

面具男子（摇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柏休斯家族的传承。

岚：那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咯？

面具男子：不仅在说谎，而且没有诚实的打算。

岚：那你想怎么样呢，严刑逼供么？

面具男子：必要的话，我会那么做，不过你们的混水摸鱼暂时让我很高兴，所以，请你离开吧。

岚（伸伸懒腰）：哎呀，还真是一次特别的刺杀。既然你那么好心，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岚轻轻一跃，跳上窗台。

岚：先生果真是一条毒蛇，你这样的敌人，大概会让柏休斯家族睡不好觉吧？

岚跳出了窗台。

面具男子望着窗台的方向。

面具男子：但愿······

面具男子慢慢转身，弗若拉的目光从窗口回到他的脸上。

弗若拉：她······走了？

面具男子：是啊。你应该高兴，性命暂时保住了。

弗若拉：暂时？

面具男子将刀放在自己的后背。

面具男子：是的，一段不确定的时间。你应该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吧，选择黑暗的职业并且随时准备付出生命，只是现在忘记了而已。刚才的战斗，有没有帮你想起些什么？

弗若拉微低下头，沉默一下。

弗若拉（摇头）：没有。

面具男子：难为你了，过去的诸多事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找回的。

弗若拉：想起那些事情，对我会有好处么？

面具男子：没有。

弗若拉：那我为什么要想起？

面具男子双眼漆黑深邃。

面具男子：你所在的那个世界里的人，从来不把‘好处’当作行事的动力，即便万千诅咒加身，该做的也仍然要做下去。以前的你很明白。

弗若拉：那你呢？

面具男子：比起你，我要更加阴暗。

弗若拉：那你秉承的信条不是要更深固么？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你救了我一命，是不想让别人抢走猎物吧。面具男子：即便失去记忆，也还是一样的聪明。但是现在局里进了新的人，所以我改主意了，你可以活下去。当然，如果以后你可以恢复记忆，那么游戏可能会有新的玩法。

弗若拉：我感觉自己好像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向地面看）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对不对？

地上躺倒着医生和护士的尸体。

面具男子：你怜悯他们？

弗若拉：不应该么？

面具男子：既然自视为棋子，那么就不要带太多情绪了，怜悯对你们来说是最致命的毒药，那是犹豫和软弱的根源，如果有一天你也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不会有人对着你的尸体默哀的。

弗若拉（微笑一下）：是么？

面具男子（抬头看）：我得收回刚才那句话，默哀的人总会有一个的。（视线略偏）终于上来了啊，慢了太多。

弗若拉向后转身。

远处昏暗的楼梯口，穿着黑风衣的修走进走廊，双手上的手套闪烁荧光。他向两人慢慢走近。

弗若拉神色怔怔，双眼迷茫，忽而睁大。（面前出现虚影，修将一支手枪递到弗若拉手上。）弗若拉脸上有痛苦的神色。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打个响指，将虚影打散。弗若拉有些晕眩，倒向墙壁。面具男子扶她靠在墙上，走到她的前面。

面具男子：回忆的过程是很痛苦的，没必要勉强。

修走到了面具男子的面前站住，他的视线注视向弗若拉，旋即转到面具男子身上。

修：我终于见到你了。

面具男子：你是要说谢谢，还是兴师问罪？

修：迄今为止她遭受的苦难都来源于你，感谢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但是我相信你的确救了她一命。

面具男子：功不能抵过，你还是要找我的麻烦。

修：没错。

面具男子：你想知道我的身份。

修：虽然很想，但我不会蠢到问一个蒙面之人的名字。不如你给我个解释怎样，为什么接二连三地杀害我柏休斯家族之人？

面具男子：人已经死了，解释得再合理也不能再让他们喘一口气，说真的，如果不是那些警卫先举枪对准了我的头，我也不见得会下狠手。

修：只是可能而已吧。

面具男子（微笑）：是啊，毕竟我得照顾一下自己的心情，你那些手下，说话不是很礼貌。

修皱眉，缓缓吸一口气。

修：那休闲会所里的屠杀呢？

面具男子：按照我的理解，柏休斯家族被人招惹之后，应该是直接找凶手复仇的，而不是啰啰嗦嗦地询问原因。现在凶手就站在这里，为什么不亮出你的武器呢，修大人？

修：你似乎很了解柏休斯。

面具男子：对于憎恨的对象，我一向是争取了解透彻的。你们这群趾高气昂惯了的人们，对挑衅的忍耐力应该很低吧。亮出武器，也许你可以拿我的头去邀功，或者，让我的刺杀名单上再少一个人。

修戴着手套的拳头轻轻握合，又放开，慢慢放在身后。

修（沉默一下，微垂眼皮）：不如，我们各自给对方一个机会，怎么样？

面具男子低沉地笑了起来，伸手将弗若拉拽到了自己身边，背上黑色长刀略弯，横在了弗若拉的喉咙处。

修的脸色阴沉。

面具男子：所料不错，她就是我的机会了。修，你的软肋，有点太明显了，不是么？

修：你对我的了解要远多于我对你，所以，我认输。现在你可以提条件了。

面具男子（微笑）：任意么？

修：力所能及。你可以继续做你的透明人。

面具男子：这和你无关，我的面具必然会是我自己摘下的，柏休斯家族没人有这个本事。至于你，能够放下家族仇恨顾及私心，很让我惊讶。

修咬一咬牙。

面具男子（微笑）：人之常情罢了。我倒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勉强算是条件吧。

修：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