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个圣人当老师
《来了个圣人当老师》
剧本比较长,这是第一季的节选。
该剧本试图将中国两千多年的哲学以及传统思想,融合在一个少年成长的冒险故事当中。
每一集分两部分,前半段是统一故事的逐步展开,后半段是针对此集提到的相关哲学思想的详细阐述。
既可以千古圣贤带来的各种爽点做卖点,也可以凭借对中国传统思想的知识付费做卖点。
世界观:
上苍之上,有仙殿曰天道阁,历代先贤鸿儒,得人祭奠,于阁内不朽,可幻化于千万世界中。
上苍之下,架空历史,千万世界中的一个,仿中国王朝。
核心角色:
陆悠:天性纯良,克己复礼,立志做圣贤,被天道阁关注
张载:儒家圣人,化为凡间老者,予以指点
王承:陆悠好友,后被墨子首徒禽滑釐指点,成为将军
苏轼:时刻关注陆悠等人,在天道阁吐槽打酱油
第一季:圣人入小村
第一集:想做圣贤的少年,声音竟真的传到了圣贤的耳中
山村中,大树下,下拉运镜
数名少年,中一人端坐读书,余者围之
少年:读读读,怕不过读成个呆子。
少年:小陆小陆,茴香豆,几种写法?
群少年笑,读书者抬眼,不答。一女孩走近,问。
女孩:你这么认真读书,是真的想考进士吗?
陆悠:不想。
女孩:那你想做什么?
陆悠起立:生时,做圣贤,死后,入天道阁。
群皆楞,片刻大笑。
少年:果然是个呆子,死后便是一无所有,天道阁,是谁家阁楼啊?
陆悠(声少年健朗):人有三魂七魄,普通人只有魄,没有魂,只有贤者才有魂,而大贤者,得百代敬仰,万世称颂,其魂便可不朽,不朽者,入天道阁。
风起,树动,云变,特写。
路过一老丈,笑曰(声奸佞):哪家娃儿大言不惭,还魂魄之分,还得(得到的DE)祭则不朽,从何人处听来这般乡野之谈。
陆悠低头,叹气:哎,此人名为,苏。东。坡。
老丈底气一顿:便是苏轼,说出来的话,就可全信吗。况且,按照这种说法,他苏东坡自己,能不能入这天道阁,还尚未可知吧!
最后一句带回音,镜头从下自上,过云层,至极高处,豁然见亭台楼阁,拉近,某窗边,一人摇扇漫坐。回音结束。
此人放下扇子,破口大骂。字幕,苏东坡
苏轼(声痞气):哎你这老头!谁说老子进不了天道阁的!
王安石(声老者沉稳):小苏,你又在窥探人间事了。
苏轼起身笑脸相迎:王老爷子,你看,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相对于这悠悠岁月,忽略不计了吧,一天到晚叫我小苏,叫了好几百年了,不太合适啊。
韩愈从门外近来,笑道(声中年沉稳):小苏,那我可叫得?
苏轼惶恐作揖:昌黎先生,您自然是叫得,叫得,嘿嘿。
韩愈特写,字幕,文起八代之衰,韩愈,韩退之。
画外音(声青年洪亮):苏东坡,你给我滚出来!!
天道阁补记:
从今天开始,我们同诸位讲讲,这名为陆悠的少年,与天道阁的故事。
天道阁当然存在,这话可是认真的,天道阁,存在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
就像苏轼说的,那些继往开来的圣人,必定是有魂的。他们给我们的文明传承立下大功绩,值得人们万世景仰。即便不像佛门所说可铸不败金身,但其精神,在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传颂之中,当自与天地之精神往来。
所以,在这里发生的事,大多就是历史上真实的记载。我们希望,在这一个玄幻的背景下,能够伴着陆悠的成长,一并慢慢讲述出,中国五千年文明中,一些最动人的故事。
要知道,历代贤者,自是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但读书,首先要读的,还是如何做一个俯仰无愧于天地的人。
儒家进取,道家旷达,墨家更是有苍生而忘小我。如果他们的故事,能够成为你,走进那些典籍的钥匙,那就已经是,善莫大焉了。
从此静窗闻细韵,琴声长伴读书人。
让我们一起在先哲的文字和精神当中,洗去几分俗气,几分戾气,甚至几分哀怨气。养一养身上的少年气,浩然气,和数不尽风流的,书生意气。
第二集:相比于文起八代之衰,苏东坡被迫接受一个“奇葩”评价
韩愈特写,字幕,文起八代之衰,韩愈,韩退之。
王弼,郭象,阮籍等入。
郭象(声青年洪亮):韩昌黎的学问确实不错,但是苏轼,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文起八代之衰,是个什么意思?哪八代啊?合着你大笔一挥,我们这些人,就都被你给衰出去了?
东坡无语支吾着溜走。
韩愈作揖(声中年沉稳):前辈千万别和这混小子一般见识,到了这天道阁,晚辈可不敢提此等乱语。
东坡端来几万肉(声痞气):来来来,各位大佬,吃肉吃肉,还有好酒,我前几天刚从嵇康那边偷来的。写给昌黎先生那句话,您各位听了别太往心里去。当时儒门淡薄,收拾不住,佛学,道家(王弼等面色不善,东坡立刻改口)我说的是欺世盗名的伪道教!绝不是说各位啊!太过深入人心呐,导致人们不事生产,天天炼丹嗑药,世风日下,那,那,那你说,这先生也确实有力挽狂澜之功啊。
众人坐下,王弼(声男忧郁):哎,历史涛涛,在这天地间滚上几番后,到也不能说你尽是无稽之谈。
王安石(声老者沉稳):对嘛,诸位千古风流,自当无需计较许多。小苏啊,我看是你最近偷他们酒太多,人家故意来敲打敲打你的吧。
众人笑。
王安石(声老者沉稳):而且,诸位若是看了后人对苏东坡的评价,便更能够会心一笑了。
郭象(声青年洪亮):哦?可是,十分不堪?
王安石(声老者沉稳):倒也没有,不过总觉得说起来怪怪的。
苏东坡特写,字幕,天生健笔一枝,苏轼,苏东坡
众人楞,后大笑。笑。
苏东坡咬牙切实作狠厉状(声痞气狠厉):赵翼,你特么给老子等着。。。
天道阁补记:
话说,苏轼在潮州韩文公庙碑上,给韩愈下过两句非常有名的评语,叫做(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韩文公庙碑》)说的是历经八个朝代,终于天底下出了韩退之这么一号人物,能够在道丧文弊,异端并起之时,起于布衣,谈笑麾之,让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
这八代,指的是东汉、魏、晋、宋、齐、梁、陈、隋,这几个朝代。这几个朝代,受到从战国后期到秦朝,中国古典贵族精神价值观全面崩塌的影响,使得人们茫然发现,这个世界价值本身的虚无。
其实就很像我们今天,年纪轻轻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崇高的东西,都与卑劣和猥琐一同欢呼雀跃了。什么最高价值?什么终极目的?不存在的,能比得过我腰间酒壶里面的三两黄汤么。有了这样的精神危机,那么士大夫的生活,便难免归于放荡,文辞难免流于华丽,思想难免陷于玄谈。
如魏晋时期,尽管有王弼、郭象以及竹林七贤这样人物,但无法挽救整个社会,价值虚无主义的萌芽,甚至他们本身,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这种萌芽最大的催生者。
而这样的危机,在强调一切现实,不过是空的佛学东来之时,便与之一拍即合,敞开自己的胸怀,让宣扬轮回,跳脱生死苦海的佛教,去填充自己空洞的灵魂。一时间,人人念佛,处处修庙。而本土的道教,也于此时兴起,一面与之抗衡,一面却也向着人们宣扬着修道长生的法门。
而韩愈发起的古文运动,正是针对这绵延几百年的精神危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回到儒家去,告诉人们,这个世界,终究不是用来逃避的,而是要以最本真的进取之心,去投入和创造。韩愈此举,对于后世之学问,乃至中华之精神,实有不世之功。
那么至于苏东坡的评语,则选自清朝人赵翼写的《瓯北诗话·苏东坡诗》说他(天生健笔一枝,爽如哀梨,快如并剪。《瓯北诗话·苏东坡诗》)文字突出一个痛快,不愧是李杜之后少有的大文豪。至今,我们还可以用哀梨并剪这个成语,去形容一个人的文章写的流畅爽利。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三集:你真的懂学而时习之这句最简单的古文了吗?
少年1:你没日没夜地读,读了这么多年,还在反复看这论语。是不是悟性也太差了点。
少年2:就是,我们都开始读禅宗的书了,你还在这学而时习之,太幼稚了吧,陆老夫子(拖长音,带嘲笑语气)。
陆悠摇头(声少年健朗):半部论语治天下,和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
少年1: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不亦说(yue)乎吗,读悦,不读说。谁不知道。
陆悠(声少年健朗):知道归知道,可你们谁能做到吗?停顿,环视四周。千百年来最重要的一本书,里面的第一句话,不过是这句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为何?
少女:对呀,为什么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要放在论语第一章呢?
陆悠(声少年健朗):就因为,无数人都在忙忙乎念叨着这句话,但以学为乐,真正有几人能做到呢?其余少年不语。
陆悠(声少年健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数文人士子,寻章摘句,求功在八方,求名扬四海,到头来,却都忘了,学问本身,就能让我们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喜悦啊。这才是为何,夫子要区分说(悦)和乐,一个,生蕴于心,一个,发乎于外。以学为乐,天下为公的进取之精神,才是我巍巍华夏不朽气运的根底啊。
镜头转至天上。
苏轼(声痞气忧郁):说得妙啊,简单吗?人人都会背,当然简单。可有几个真能做到啊,难乎哉!难乎哉!
王安石(声老者沉稳):这娃儿的确不错,难怪你会闲来看他。
画面转,大殿内,孔子闭幕而坐,冉雍侧立,字幕:通则一天下,穷则独立贵名,冉雍,字仲弓。
冉雍弯腰对孔子说(声中年沉稳):先生,人间又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名为陆悠,天性纯良,有通达之意,有圣贤之志(后续内容声音渐小)
孔子听罢睁眼,字幕,至圣先师,孔子
孔子ZQ:可成器,当教之。
门口书童对外大声传话:圣,人,谕!陆悠,器!
苏轼(声痞气):这名字怎么听起来也怪怪的,路由器?什么玩意儿?
天道阁补记:
《论语》学而第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论语·学而第一》)。这是千百年来,多少学子,在最初为学之时,打照面的一句话啊。可有多少人,明白其真意呢?今儿单就这第一句来说,便给出了两个关节,一个是学,一个是乐。
人问了,学有什么关键的?本来这不就是读书来的吗?可你们想想,古今中外,大思想家大学问家,除了孔门之外,可还有什么人如此强调,这学之一字吗?我们今天将它做寻常语,实在是从小便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但实际上对学的强调和把握,于中国文化的传承来说,是最根本的主张啊。(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周敦颐《通书·志学》)。这希字,就是学,就是效法。有教无类,人人通过学习,都有机会把握天理,成人成圣。而这个学字,就必须和习字结合在一起,但这个习,可不仅是复习的意思,而是实践的意思,就是有立志于学且知行合一。因为夹在它们中间的时字,并不是按照朱熹的解释,作时常来讲。先秦时期,时字没有时常的意思,孔子《论语》二十篇,一共十一个时字,除了这个之外,也再无第二个,能够被表述为时时之意。这个时,是按时的意思,更进一步,表达的是,在恰当的时候。所以,学而时习之,应该是,效法学习圣贤知识,并在恰当的时候,践行它们。只有这样做,才算是入了学问的门了。
而在学之上,还能以学为乐,那就更为难得了,具备这样条件的人,变已得登堂入室。所以,二程早年求学于周敦颐处之时,周敦颐便(每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宋史》),将这作为打磨二人治学之道的基础功夫。做学问不难,但是在这急功近利的社会中,在学问本身中寻到安身立命的舒悦之情,实在不容易。
而后面说的冉雍,则是孔门十哲之一的大贤者。雍也第六中第一句话,便是,(雍也,可使南面。《论语·雍也第六》)。就是说此人有治国大才,能够面南而坐,统御百姓。冉雍也有个很出名的后代,其四十四世孙,名为冉闵,便是十六国时期魏国的开国皇帝,也算是替自己的老祖宗,做了一次帝王了。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四集:君子器不器?
门口书童对外大声传话:圣,人,谕!陆,悠,器!
苏轼(声痞气):夫子对陆悠这小子的评价也太高了吧。
韩愈(声中年沉稳):那倒也不是。只是说他有潜力吧,你忘了,夫子可是说过,君子不器啊。
苏轼(声痞气):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之前子贡还问呢,说老师你看我怎么样?夫子说,你就是器呀。子贡那老小子还不死心,追着屁股后面问,那我是什么器啊?我是什么器啊?
韩愈:呵呵,夫子以瑚琏这等祭祀之器喻之,也算不辱没这天底下最会赚钱的子贡了。
苏轼(声痞气):哎,君子不器,何其难啊。夫子的言语还是老道。君子,不可困于一处一地的功用,亦不为人所役使。要胸怀天下,方不为小器。你看看,你们天天说我学问不够,可夫子说的这等高度,也就我这种豁达之人,才能做到了吧!(自恋状)
子贡推门入,面色不善,说(声中年沉稳):我觉得老师说的肯定不是你这样的人。
子贡特写,纵横家初祖,端木赐,字子贡
众人拱手:子贡先生。
子贡(声中年沉稳):陆悠这孩子,确是可造之材,善端已起,性灵已开,他日,未必不能入阁。诸位先生,可有人想去教导一番?
苏轼(声痞气):别看我啊,欣赏归欣赏,我和他肯定性格不合。不去。
子贡尴尬:没人想让你去。
王安石(声老者沉稳):子贡先生,我倒是有一人选。
天道阁补记:
(君子不器《论语·为政第二》),出自《论语》,为政第二。这话可以有多重含义。首先,我们要知道,这个器,便是器具,而器具的特点,则是它总在特定的功用中才能够展现自己的价值,并且更进一步,这种价值可能是在被人所役使的过程中,方得以发挥。因此孔子便说,君子并不能够只能在一处发挥作用,而应该博学多才,能够胜任各种工作。那么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完全表达这句话的思想了呢?其实没人能完全确定,至少,我觉得还可以有两种解法。其一,我们可以参考,《易经·系辞》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易经·系辞》)。这句话虽然是用来区分有形之物和无形的道理的,但如果我们将这个器与君子不器的器等同起来,也并非不能说,君子不能被万物的表象所束缚,而是需要触达做人行事的道体之中。其二呢,我们也可以把器当做手段来看讲,而君子则是人中楷模,便是西哲所说,人是目的,不是手段。人应该永远把自身的修养和尊严作为追求本身,而不应该将自己化作工具,去追求一些外在且功利的东西。
这几种说法那个更加契合夫子当时的想法,不得而知。但至少我们知道,夫子之后给端木赐,可是直白地下了一个“汝器也”(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论语·公冶长第五》)的评语。而恰恰这句话上面一章,孔子刚刚表扬了子贱是个君子(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论语·公冶长第五》),以文章排列来看,就好像子贡在这里不服气地问,子贱是君子,那我呢?孔子对着这么舔着脸的学生应该也挺无语的,只能说,你是器,但你是瑚琏,是尊贵的祭祀之器。而子贡也确实对得起这个称号,成为了当时著名的商人和外交家,以一己之力左右国家间的政治格局,聘所到之处,(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史记·货殖列传》)就是与国君平起平坐。这器,做到这登峰造极的份儿上,也不可谓,不是个君子了。而在孔子去世之后,弟子皆“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只有子贡,一个人,在那里又守了三年(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心丧三年。毕,相诀而去,各复尽哀。唯子贡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史记·孔子世家》)。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五集:邵康节卜卦大世起,张横渠化身教后生
桃花源,五人坐而论道,字幕,北宋五子。
子贡,王安石,苏轼,韩愈入。
子贡:老师的话,诸位也听到了吧。这陆悠娃儿,身处乡野,难遇名师,恐宝珠蒙尘,介甫便说。。。
被打断。
邵雍:我适才卜上一卦,已然知晓了,而且,我们也认为,此人最为合适。
程颢:对着经典反复琢磨,能于最关键处下最大功夫的人,才是有真智慧的人啊,这个人,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
周敦颐:以六经循环做成大学问,天底下也就这么一位了。横渠,你分身去教他,可切莫把他灵性尽数磨去啊。
张载起身,特写,字幕,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张横渠。
张载:此子确深得我心,便收他做个弟子看看吧。再说了,有程颐在这坐着,你好意思说我没灵性?
分出一道灵识,向下飞去,镜头转,不给人物,黑屏直接睁眼,从第一视角出发看向村子。
回到桃花源。苏轼在看桌子上的算筹。
苏轼:乐安你现在卜的这又是什么啊?
邵雍咳嗽:也没什么,前些日子你不是偷了嵇康的酒嘛。我们在卜嵇康跟李白学完新剑招之后,会不会找你比划比划。
王安石:邵雍你都无聊到这种程度了吗?程颐,你个浓眉大眼的老古板,也跟他们胡闹?哎?东坡呢?
苏东坡已经跑远,传来喊声:我避避风头去!
周敦颐:额。。。这也信啊?
王安石:那你们这是?
邵雍眼神凌厉:阴阳交感,天人相胜,又是一个大争之世要来了。。。。
天道阁补记:
北宋五子,上承宋初三先生,下启朱熹陆九渊,是儒学二期发展的中流抵住,无论哪一位,从修养和学识上来看,都是可以开宗立派的大家。周敦颐,除了写出名篇《爱莲说》,更了不起的,是他真正创造了流传至今的太极图,并给出详尽的形而上学解释。邵雍,学究阴阳消长,伏羲八卦,以易经卦象为本,排布天下万物为一体,著有《皇极经世书》。程颢程颐哥俩,史称二程,都做过皇帝的老师,学问上,是洛学创始人,拈出“天理”二字,两人思想,直接启发了后来水火不容的朱子理学和阳明心学。张载,关学,气本论的创始人,认为天地不过一气,聚则成形,散则为太虚。其横渠四句,更是令无数后来学者神往不已。
张载做学问,突出一个踏实。他是二程的表叔,但却不以辈分为意,认识到二程思想的精妙之处后,尽弃前学而从之,重新来过。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天赋极高的人,做学问便一步一个脚印,先立下数千问题,然后(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半夜坐起,取烛以书。《横渠先生行状》)以问题为根基,将自己的哲学思考,串联起来,不断完善,称改得一字,便是进得一字。读书方面,张载强调六经循环,即首先需要把最经典的学术文本拿过来反复研读吃透,那最深刻的道理自然就已经打下一个坚实的底子,而绝非看到这书时兴便取来读,看到那人出名便投身研究。
打蛇打七寸,读书读经典,这中沉稳气对于眼下的读书人尤为重要。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六集:落魄老汉没盘缠,外来先生会念经
山村中
自外跑来一少年:各位,快去学堂看看!外面来了个仙风道骨的大叔,在与私塾李先生论道呢!
陆悠:快去看看!
少年2:有热闹可以看咯!
少女:哎!等等我!
众人跑出画面--接私塾画面,两人对坐论道。
李先生:孝之一字,自古便是天经地义,先生说孝字可去之,实在是无稽之谈。
大叔:想我张某云游八方,去过的地方,也算多了。你可知,许多外邦,根本就没有那孝字。他们与我们语言不同,风俗相异,但是其文字,与我华夏文字之含义,往往有相互印证对应之处,可唯独这“孝”字,我却从未在别处见过。
李先生:哼,那他们,必定是无君无父的蛮子了。
大叔:有意思的恰恰是,他们相对于我华夏,在许多地方甚至颇有些进步之处。而且,我与他们打交道,也并未觉得,他们对于父母的慕儒之情,比我华夏子孙,少上许多,所以我才说,这孝字,去之可矣。
众人表情惊吓,吸气。
庭院角落树下,有一衣衫褴褛老者嗤笑声响起。
大叔面色不善:嗯?你可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老者:我只是觉得这看法十分新奇,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大叔:哼。
李先生(并不很客气):老丈,读书人讨论学问,还是尊重些得好。我似乎从未见过你,外乡来的?
老者:哎,说来惭愧,我本外出求工,现在年纪大了,想回乡,可行到此处,盘缠用尽,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想着自己会写几个字,便来看看,是否能教教学童,讨口饭吃。
李先生暗想:那岂不是和我抢饭碗的。
李先生:写几个字便可做得先生了么?圣贤学问何时如此廉价了。老先生,此处已经有了私塾,您到别出去吧。
老者为难:这。。。。
老者摇头,转身,欲向外走,听的后面传来声音。
陆悠:这位老先生,且慢。
天道阁补记:
讲到这里,相信诸位便知道了,这老者就是张载。与这老先生类似,历史上的张载,十五岁的时候,其父亲在涪州知州任上病故。身为家中长子,张载带着母亲和弟弟,护送父亲灵柩,欲归葬开封祖籍。一路来到横渠镇的时候,盘缠用尽,又闻前方有兵变,便落脚在此,自撰对联,“夜眠人静后,早起鸟啼先”,苦心极力,治学多年,于是才有了横渠先生之名。而张载笑这台上之人,笑得又是什么呢?
想我中华文明,绵延五千年,自是这天底下独一份。而中华文明得以长久悠远,有必有其独特之处。其精神气质、文化内蕴、思想结构,必也与外邦不同。那这精神、这文化、这思想,首先,不就蕴含在我们的文字当中吗?中国的孩童,自小就生长在一个天然带有文化和哲思的语言环境当中。卧薪尝胆,孟母三迁,曲高和寡,倦鸟知还,我们说的每一段话,都囊括着厚重历史中抖落不掉的尘沙。
所以,凭借外邦有没有与孝这个字相对应的词,来判断孝本身的用度,实在世本末倒置,忘记了正是无数如同孝一样,没有对子的语词,才勾勒出了,中华文明自己的精神边界。孔子的仁,孟子的义,老子的天道庄子的逍遥,哪一个,能够找到对子呢?但恰恰是它们,给了中国人最本真的文化认同。我们很难对它们下个准确的定义,但即便是那模糊的把握,也让每一个说出这些语词的中国人,得以在其背后展开一片有着层层意蕴,无比丰饶的文化场域。
当然,讲到这里,我们离真正把握孝之一字,还离得很远,就像很多其他的关键概念一样,这需要我们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去学习很多,去经历很多,才能可能有朝一日,对自己说一句,我好想明白点儿,这个字,真正意味着什么了。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七集:落魄老者一语点破陆悠心中困惑
老者回头,诧异看着陆悠。
陆悠:老先生,下个镇子尚远,您这样走,路上恐怕多有困顿。晚辈陆悠,如果您不嫌弃,先到家中落脚如何?家中有些后辈小童,也到了认字诵读,洒扫应对之时,您也可以教教他们。
老者欣喜:此话当真?
天道阁
王安石:横渠,你这一手倒是不错,也算看出这小子心性尚佳啊。
张载:刚才紧张得我手都出汗了,生怕他不叫住我,那可真是没了面子,失了里子啊。
众人笑。
视角回到台上。
外乡人:再回头说说,这孟懿子问孝,孔子对曰无违,说得可是不违背父母之命吗?
李先生:当然不是,夫子后来对樊迟讲得清楚,说这无违,是尽孝无违于礼。
外乡人:好好好,既然你已经明白这一关节,我且问你,孝之一字,若真是切肤之感,崇于本心,为何要用一个外在的礼,来规定呢?
李先生:这。。。。
陆悠嘀咕:对啊,这孝若真是天理昭彰,为何还要无违一个礼呢?
老者小声:呵呵,你觉得奇怪吗?
陆悠:是啊,我觉得那先生说的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夫子言孝,竟用一个外在的礼来框定,似有矛盾啊。此前竟没想到这儿。
老者:呵呵呵,那若要反过来想,这礼本身,它如果,就不是一个外在的东西,这问题,还是问题了吗?
陆悠眼睛睁大,惊讶至极,恍然大悟。在看台上,外乡人还在指指点点。
老者悠悠然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想不通孝无违于礼,是因为这礼,在今人的心里,已经失了当初的分量啊。。。。
陆悠追上去:敢问老先生名讳!
视角往上移,但传来张载的声音。
张载:张横
天道阁补记:
《论语·学而第一》开篇的第二句话,便是(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有人一看到犯上作乱,便觉得对这孝的强调,不过是为王权的统治打下某种基础。但实际上,这前面一句话,不过是以平白的例子,讲讲谈孝,对于这社会来说的重要性,以作为切口。而对于立志成才的个人来说,真正重要的,是后面的一句话。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孔子的学问,集中在一个仁字上。而仁的本,首先是孝。回到前面一句话,如果对自己的亲人都不能孝敬,那么如何推及他人,学做君子呢?所以,论语第一句话,讲出了成为君子的方法,是为学习、交友。而第二句话,便给出了成为君子的基础路径,从孝顺父母开始,方可为善邻里乡党,再到兼济邦国天下。
结合上一次所说的,如果不单摘出来这个孝字,而只是如外邦语言,将对父母之爱以同样语词融汇在对他人之爱中,那么如何掂量得出,这本立而道生的根本之意呢?
且再说这礼字,今人观之,难免觉得迂腐造作,但如何知道,这礼,绝非仅是周礼典章的规矩,更重要的是,自己为人处世的尺度,言语行为的分寸。所以如果说仁是儒家做人的最高理想,那么礼,便可算作是通达这理想的途径,而无违于礼的孝(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於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论语·为政第二》),便也可以作为知礼守礼的生发处了。这样的尽孝崇礼,便不是那向外去求的规矩,而是在我心中,自成方圆。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八集:陆悠竟然还有大来头?
陆悠家中,书房
陆悠:张老先生,这便是晚辈的书房,您白天可以在这里读读书,喝喝茶,若是有孩童来学习,也烦劳您指点一二。
张载:谢谢小哥啦,真好,真好。方才你父亲还帮忙安排客房,实在是过意不去,等下务必替我再好好谢谢他。
陆悠:张先生客气了。您随便坐。
张载随意浏览书架上的书,看到了角落里一叠书的下方,有一本很破旧的书。
张载:嗯?《象山策问》?
张载暗想:这应该没有单独刊印吧。他策问的集子,应该只有弟子和后人自行整理得出。
张载:小哥,你祖上,可是江西陆氏?
陆悠:老爷子,您这眼光,可真不是粗通文墨啊。我家确是陆氏旁支,祖上曾追随象山先生求学。
张载眯眼抚须:有意思了。
天道阁。
陆九渊吐出一口老血:竟然还是我的后人,让这张载老儿捷足先登了!
字幕:心学初祖。陆九渊,字子静。
苏东坡冒头出来:得了吧,你还想自己教啊,路数不对啊,路数不对。这小子一看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去走的。你呢?古往今来,有几个能像你这种悟性的?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气魄虽然雄浑,但按你的方式教,那开口奶就吃坏了,以后改都改不过来。
陆九渊:需要你多嘴吗?你还不好好躲你的去,非得跑到我这里来。
苏轼:打架不得靠人多嘛?陆九韶和陆九龄他们呢?到时候真追来了,还得靠他们一起上啊。再说了,也怪你,自己的后代自己不看着?
陆九渊:我那么多后代,怎么看的过来!
天道阁补记:
陆九渊,江西陆氏的天之骄子,他上面五个哥哥,也各有学问,卓然不凡,一门六杰。其中三个小的,陆九韶、陆九龄、陆九渊更是南宋著名学者,史称,金溪三陆。大哥陆九思和四哥陆九韶均做家训,被朱子称为(不以不得科第为病,而深以不识礼义为忧《家问·跋》),强调陆氏子弟,当守孝悌、明理义,学问在己,笃实蔼然。而陆九渊更是心学创始人。上承程颢,下启阳明。强调万物皆备于我心。相传陆九渊,四岁之时,便问其父,这天地可有尽头。十三岁左右时,读得宇宙二字的解释(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尸子》),心有所感,便大笔一挥,写下(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宋史.陆九渊传》)。这等气象,古来罕有。
但是极高的天资,也代表象山先生的学问,不可避免地有了几分禅宗顿悟的模样。在治学之中便采取了一种“发明本心”的易简功夫,强调心即理,而学者与其穷力格物明理,不若先诚意正心。得了这个心,便得了那个理。而这样一来,其高远意境固然令人神往,可后世学者哪知,陆九渊他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便分辨得出《论语》当中,孔子的话语实在恳切,而有若虽然也是圣贤,但同样记录在《论语》当中的文字,与之相差甚远。而没了这返璞归真的功夫和悟性。怡然只学得一个本心二字,便难免走入(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李氏山房藏书记》)的误区了。所以后世学子,还需先脚踏实地,潜心读去。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九集:书读千遍,其义就能自见?
张载:那象山先生的学问,你可学得一二。
陆悠:我父亲现在只让我多读四书五经,私塾的李先生也是这么说,还不让我看九渊老祖的文章。
张载小声:还好,还好。。。
陆悠:老先生你说什么?
张载:啊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四书五经多读总是不错的,小哥可有什么心得吗?
陆悠:老先生您叫我小陆就好。心得嘛,难说,有时候意思明白,有时候意思糊涂,有时候一下子心里明白,有时候一下子心里又糊涂。我也不知道算是懂也不懂。人家都说,书读千遍,其义自见,当真是看得多了,便又能懂之前所不懂了吗?
天道阁
苏轼:我去,这娃虽然说得自己方懂方不懂的,悟性不比你差多少啊老陆。
陆九渊:你比我大那么多,好意思天天装嫩卖乖吗!不过这小子,没给他老祖宗我丢人啊,哈哈哈。
张载:书读千遍,其义自见。你觉得这话对吗?
陆悠:我也不知道,但总认为,通常是,一句话明白之后,便需要再来些新的东西,才能更进得一步。就像读史书一样,不是上段话读了很多遍,就能知道那下段话发生的事啊。所以很多时候,还是要不断获取与此前不同的学问,而不能等那已经读到的东西,自个儿生发出新的意思。
张载:你这个比方倒是没说错。但书读千遍这话,也自有道理。就好比前头两位先生讨论的孝之一字吧。你觉得,把这人的孝拿来看看,把那人的孝拿来看看,最后把天下人的孝都拿来看看,你就真的懂孝了吗?未必吧。有些道理,是写不清楚的,但先贤只管用力去写。遇到这样的问题,那后人,便也只能用力去读。期待在无数次默默吟诵之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道理,豁然贯通于自己心底,便知道,那意义,可能只能在我们对它反复模糊的把握中,在方懂方不懂之间,自己萌生出来。你前面做比方的那种知,还只是格物致知,以知不知晓为界限,而学问之知,需以领不领会为界限,这两个,你需要分别开。
天道阁补记:
读书难,读懂更难。
有些东西,你只需读了,便知道,大不了最多忘记。比如澶渊之盟签订于1005年。有些东西,你记住了,还需理顺,如澶渊之盟的时代背景和后续影响。而还有一些东西,理顺了,还需加上几分领悟,比如战争本身的意义。那第一种,通常只有一个答案;第二种,则可能有多重解释;待到第三种,可能全天下没人能肯定,自己说的便是对的。而很多经典的书难读,是因为他们总想在那第三种道理中转悠,琢磨着能够把那说不清楚的说清楚,讲不明白的讲明白。可这难呐,对写的人难,对读的人更难。
但若是真的想习得圣贤之道,却非与他们硬碰硬折腾上一番不可。对于经典,读不懂也读,读他三五页实在撑不住,放下,过些日子拿起来重头再看。因为真正读懂一本经典的路子,就在这经典自身之中。方懂方不懂之处,也便是神思而至,领悟之时。即便读了不完全理解,至少知道这个是真学问,留得一股劲气在其中,便也不愁最终关节全然无所打通。所以裴松之才会说(人有从学者,遇不肯教,而云:‘必当先读百遍’,言‘读书百遍而义自见。’《三国志·魏志·董遇传》)
当然了,打通了就是真懂了吗?可以说懂这书了,但却不能说懂这道理了。因为写书的人,也未必能将那最深处的东西,尽数说出来。所以,如果讲透了那其义自见的义,除了包含写出来的,还需包含没写出来的。那种,叫本根之意,得此意,便是真的得了自己的学问了。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十集:外来先生又发难,逝者如斯再难还
书房外
王承:陆悠!快出来,那外来客又在为难李先生了!
陆悠:快带我去看看。
张载亦从之
私塾,两先生对坐
李先生:逝者如斯夫,这逝者当然是指时间。夫子立于川上,见水一去不回,感叹时间昼夜不分,一刻不停地流逝,生命苦短,这有何不对?
张先生:果然乡野之人,难得夫子真意。这逝者,当然不仅仅指时间,而是寓意这天地间所有的事物,无论人还是事,都处于昼夜不停的流变当中,逐渐远去。今日之你,立于堂上,便知昨日之你已然逝去,万物皆变,皆归于太虚,这才是夫子要说的。
李先生沉吟。众人惊讶。
张先生:便是在这小地方,也不能随便去教圣贤的学问吧。实在误人子弟,不如回家务农,让我来替你教导这些娃儿如何。
李先生:你,欺人太甚!我的学问可能不如你,但我只想教那些孩子我所知道的圣贤之言,却不敢凭借学问口才去卖弄欺压。。。。
两人继续针锋相对,视角转到下面。
陆悠:这张先生虽然咄咄逼人,但讲的道理却是真的。
张载:哦?真的吗?
陆悠:老先生,你的意思是,李先生才是对的?
张载:那倒也没有,此二人都说出了一点意思,但在我看来,都不是夫子真正想说的。
陆悠大惊:那您的意思是?
张载:我且与你说一句,时不利兮骓不逝。
陆悠沉吟。
天道阁
程颢:横渠,你说,他能悟得出来吗?
张载:悟得肯定是悟得,不过也要看看他需要多久才能想通了。哎?他好像明白了!
王弼眯眼:哦?
天道阁补记:
中国的学问,冯友兰先生曾道可以分子学时代,和经学时代。这二者以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界限,在此之前的,是百家争鸣,诸子相论,围绕着不同的思想派系大师辈出,建立了整个中国哲学的根基。而汉代起,学者则大多承认,最根本的道理,实际上在上一代的先贤那里,已经讲得十分透彻了。单论思想的高度来说,很难有人说能够超越孔孟老庄的高度,因为那已经是站在人类理性可能达到的巅峰之上了。后面的人,大多只能是面对同一个根本的道理,围绕它不断修正并完善这道理的表达方式,以及将之贴合在自身所处时代之中了。因此,考据、整理、解释经典便成为了后代学者不可少的工作,继而被称为经学时代。
所以,后世华夏大儒的学问,都不是凭空出来的,而一定是建立在对于各类经典的理解和继承之上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自己原生出来的学问了,相反,很多人正是在对典籍进行属于自己的解释的过程中,逐渐生发出了他本人的思想体系。比如郭象对庄子的注释,有时反映出的,就是郭象自己而非庄子的意味来。而真到了炉火纯青处,便能够如陆九渊一样说一句(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象山先生全集》)了。
陆九渊的境界自然常人无法达到,但不管怎样,用句读的方式,一字一句去刨根问底,体会经典的切实含义,却是每一个治学之人,必不可少的功夫。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十一集:孔老夫子从不消极
陆悠:二位先生,学生有一个看法,不知对也不对。
李先生暗道:这陆悠素来聪敏,难道真有什么不一样的见地?
张先生:小娃儿,你是觉得我说的有问题?
陆悠:学生不敢,不过学生以为,这逝者,除了消逝的人物之外,还有一层可能的意思。
李先生:说来听听。
陆悠:逝者,便是进者。
张先生大笑:一派胡言,完全相反的两个意思,怎么能被等同起来。李先生,你可真是教导有方啊。
李先生尴尬:陆悠,切不可胡言乱语。
张先生:你倒是给我说说看,要真是言之成理,我立刻道歉,今日便走。
陆悠:先生言重了,您能够在此与老师论道,我们也能学得很多。
李先生:你学得倒多了,可尴尬的是我呀!
张先生:你倒是个厚道孩子,说来听听吧。
陆悠:夫子立孔门儒学,本就是个入世的学问。论语二十篇中,也尽是那“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言语,即便厄于陈蔡,也未见夫子消沉。所以学生认为,夫子此章,首先定不是含蕴万物终将逝去这伤春悲秋之意。
张先生:有几分道理。
陆悠:而这逝字,在先秦乃至两汉时,除开消逝,离去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奔跑。所谓时不利兮骓不逝。而如果按照这种意思,那么夫子所言,就是指这滔滔江水,奔涌向前,一刻都不曾停歇,就像夫子自己一样,怀揣着一股永不停止的进取之生气。学生以为,这,才是儒家精神。
张先生和李先生低语:逝者,便是进者。
张先生:好好好!竟还有此种解法,无论对或不对,都漂亮至极。小子,你可愿拜我为师啊?
陆悠:先生谬赞,我已经有李先生做老师了。不过,就像刚才说的,如果您能够经常过来讲学,我相信,大家都会很愿意来听的。
李先生暗道:合着最后倒霉的还是我呗。。。。
天道阁补记:
关于(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第九》)的解释,历朝历代实际上颇有不同。我们今天将它做流逝的时光,大抵始于汉代。在传统价值被解构的时间点,从汉代到魏晋再到南北朝,那时的文人很容易便在这不停流淌的水中,体会出一些人生百年、白驹过隙的虚无感来。如郑玄便说(逝,往也,言凡往者如川之流也《论语注》)皇侃的《论语义疏》也说孔子(见川流迅迈,未尝停止,故叹人年往去,亦复如此《论语义疏》)。
但是,如果我们把目光往前头看,便可以找子学时代,这句话潜在的固有意思了。孟子说(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孟子·离娄下》)这个盈科而后进,说的就是这个水在奔涌向前的时候,会将低洼的地方一个一个填平然后继续向前。进字出来了。而西汉时期蜀中大儒扬雄曾经也说过一句,叫做(或问进,曰水《法言·学行卷第一》),讲得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能够想象,以夫子这等人格,站在川上,看着奔流不息的江水之时,绝不是伤怀怆然的沉郁态,而当是意气风发的进取态。这种进取的精神,于《论语》中紧接着这句话之后的好几章都可以看到(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论语·子罕第九》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论语·子罕第九》)。
所以,到了宋儒那里,由于其大多强调这天地间生生不息之力量,便又将这进取之意拈了出来,并结合进自己的本体论建构当中。其中,最完美地将这句话的进取心与本体天道结合起来的,当属小程子,程颐说(,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皆与道为体,运乎昼夜,未尝已也。是以君子法之,自强不息。《论语集注(朱子引)》)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十二集:慧眼识得真学问,陆悠拜师老圣人
回到书房,陆悠突然跪下
陆悠:学生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能否从学于张老先生,以求圣人之道。
张载:我就是一个落魄老汉,生计尚且发愁,怎能教得了你?你放着那外来的博学先生不拜,拜我作甚。
陆悠:晚辈虽然治学尚潜,更谈不上自己有任何精深的学问,但毕竟圣贤书也读过些许,堪堪能分辨出哪个不是精深的学问而哪个是。况且,三人行必有我师,先前到真不是存着什么门第之限。
张载:我这怎么就是精深学问了?
陆悠:老先生在这两次论辩中,虽然都只说了一句话,但即直接刺在那关节之处,一针见血。这便绝不是偶然得之,而是如同高手见两人相斗,一眼便点得出怎生拆招。
张载:那你这一拜,我就要答应你了么?
陆悠:不论先生答不答应,仅凭先生之言,便值得晚辈一拜,谢您点拨之恩。
张载: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小子。不因身份而贵其言,已明辨,不束门第而求其学,已明权,不问得失而决其意,已明诚。有了这三者,确实可以投入我门下了。至于我的师承,未来,你会慢慢知道。
陆悠大喜。
天道阁
众人:恭喜横渠先生,喜得一好苗子。
张载抚须而笑。
王弼暗想:这小子确实不错,不知和我那徒儿相比,日后谁走的更远。
张载:起来吧,孩子。为师收你做弟子,但我毕竟也算是暂居在此,不想多做声张。我们在这书房之内,便以师徒相称,出了书房,你还是叫我老先生,我也还是叫你小陆吧。
陆悠:学生遵命。
再叩首,起身。
天道阁补记:
古人求学,自孔子开始便不限门第,韩昌黎曾写道(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师说》)。当然,现如今我们已经不太讲孔子向老子请教过的事情了。不过单就这些记载来说,孔门学问,一直便是开放的。庄子内篇《德充符》中虚构了一个名为王骀的人,遭受刑戮,但德行超绝,叫,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向他学习的人,和向孔子学习的人,各占鲁国一半。竞争对手啊,但是庄子笔下的孔子是如何虚怀若谷的呢?说,夫子,圣人也,这个人是个大圣人。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我比不过,也就是跑得慢了还没来得及过去请教,更何况那些不如我的人呢?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别说鲁国了,我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叫过去跟他学习。(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德充符》)这个,虽然是庄子所写,但是已得了孔子的精神了。
那在孔门当中,甚至朋友之间相互砥砺,也并非不能称师。古本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三人之前,尚有一我字。便将自己也包括在这三人当中了。那么意思就成了几个好友之间,甚至尚无贤愚之分,随事而定,有对的或者不对的,便择之,从之,改之。所以,皇侃说(虽三人同行,必推胜而引劣,故必有师也。《论语义疏》)。
而求师的两个重要前提是什么呢?一是辨,即择其善者的择字,能够分辨出来对与不对,好与不好,本身已经需要一定的功底和悟性了。若不能辨得老师,至少也慢慢辨得书本,哪些可读,哪些不值得,哪些需下大力气。而其二则是诚,这个诚,就是诚其意,正其心,对老师也好,对学问也罢,有一个后来者的敬畏之心,明白那(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荀子·劝学》)的道理。在这里,对师道的敬畏与对学问的敬畏,不能完全分开。固然,人们可以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师说》),但那终究是催人奋进的标识,而不是抛弃师道尊严的借口。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十三集:圣人曰:我不是字典!
陆悠和张载在书房中看书。张载手持扇子。
陆悠:先生先生,这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的彬彬是什么意思啊?
张载:读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去。
陆悠:哦。
陆悠:先生先生,这君子和而不同的和是什么意思啊?
张载:读皇侃的《论语义疏》去。
陆悠:哦。
陆悠:先生先生,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的这个赋是什么意思啊?
张载:读何晏的《论语集解》去。
陆悠:哦。
陆悠:先生先生。。。。
被张载用擅自拍脑袋打断。
张载:先什么生,先生。我是字典吗?这些也来问我。
陆悠不好意思挠头:这不是读到不理解的地方了嘛。
张载:不理解和不知道,是两回事,词的意思不明白,只是不知道罢了。有上千年下来历代贤者的解释放在那里给你去看,你自己看了便是,有何难哉?
陆悠:那。。。那若读了还是不明白呢?
张载:那就去想,实在想不通了,再来问老师。孔子说得好,叫做“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老师教学生,不到学生想得抓耳挠腮,感觉话到嘴边儿上但就是说不出来的时候,便不过多提点。这启发二字便是从这里来的。这才是先生的真正作用,而不是整日与你这里抠些翻翻书就能看到的字眼儿。
陆悠正色道:学生惭愧。受教了,受教了。多谢先生。
天道阁。
曾参:想当年,老师也是这么教训我们的啊。
颜回:是啊,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师恩如海啊,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哎?该我了是吧。对八。
镜头拉远。二人正在打牌。
字幕:复圣:颜回,字子渊;宗圣:曾参,字子舆
天道阁补记:
孔门学问,源远流长,历代注疏,名家辈出。滔滔历史,已将孔门经典的解释治得十分完备。从词语训诂到其精神内核,都已经很难有更新发明。极大方便了后世学子对于《论语》等正典的仔细研究。而也只有深入到极细微处,了解那些语词的含义,才能够返还出去,在自家脑海中建构出这经典的本来面貌。如知道这彬彬指的是文与质(彬彬,犹斑斑,物相杂而适均之貌。《论语集注》),知道这和字指的是(云“君子和而不同”者和,谓心不争也。《论语义疏》),知道这治其赋的赋指的是兵赋(赋,兵赋《论语集解》),那么对于孔子原话,便能够有更好的理解了。
而孔门学问,在学生这里强调一个学字,可与此同时,也在老师那里,强调一个教字。讲究(子曰:有教无类《论语·卫灵公第十五》;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论语·述而第七》)。也强调,因材施教,故曰(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论语·雍也第六》)。而而最重要的,还是强调充分激发学生的潜力,启发并塑造他们自己的人格和思想。(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论语·述而第七》)
后世邵雍为学,便自先存了如此心气,在求学于李挺之的时候,跟老师说,(愿先生微开其端,毋竟其说。《朱子语类》)就是请先生稍微启发之后,便将那更广阔的思考空间,尽数留给自己。这才是一代鸿儒的气魄。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十三集:孔子竟然还有绯闻?
户外,陆悠正在读书。一群少年少女跑过。
少女:陆悠!黎家姐妹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吗?
陆悠:不去不去,还不如多看一会儿书。
少女:哼。
少女跑远。
张载:你定性倒是不错。最近几天连我都听说了,这黎家兄妹生得灵秀,又皆有文才,此次从韶吾学宫回来,镇子上的少年们可都心中痒痒的等着去看呢。
陆悠:先生说笑了。实在是这天底下的书我都读不完,怎还能心中想着去看这家小姐,那家才女。我辈读书人,自当学习先贤,存天理,灭人欲!
张载呆了一下。
张载:啊?定性归定性,和存天理,灭人欲作何干系。
陆悠也楞了一下。
陆悠:这,男女之情,不就是人欲吗?
张载又呆了一下。
张载:谁跟你说男女之情是人欲?
陆悠又楞了一下。
陆悠:男女之情都不是人欲了吗?!
张载:哈哈哈,你小子年纪轻轻,有志于学自当是极好,可也不能固执到真的以为六根清净才是治学之道了啊。存天理,灭人欲,若真的按你这班解法,那程颢、朱熹、王阳明他们,可有后代?更不用提孔老夫子了,有子思这样的大贤者做孙子。甚至有小道消息,夫子还离过婚呢。
天道阁,孔子无语。台下,孔门弟子交头接耳。
子夏:我记得当时老师去见南子,子路还十分不高兴。
子路:我那又不是怕老师和南子干甚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主要是怕老师借妇人的影响达成自己的政治理想嘛。
字幕:法家初祖,卜商,字子夏
字幕:勇者,仲由,字子路
子夏:关键你不高兴就不高兴吧,还当面跟老师理论,最后老师迫不得已都发誓了。
冉雍:哎,放眼看咱们整个孔门,能把老师逼得指着老天爷发毒誓的,也就你仲由了。。。。
天道阁补记:
如今之人,一提到这宋明道学,便难免想起,那之乎者也的读书先生,难免想起迂腐顽固的封建礼教,难免想起那存天理,灭人欲的森然教条。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这话说来可长,还需慢慢将来。不过先可讲明的一点,宋明理学中,人们只道朱熹王阳明讲求存天理灭人欲,可人们往往不知,在宋明时期做学问的这帮人里面,首先明确把天理,和人欲这二者做一对子摆出来谈的,正是我们这位张载,张横渠。《张子正蒙》里面,他也明确说过,叫(上达反(通返)天理,下达徇人欲者与《正蒙·诚明》)讲人往上努力,便回复到天理之中,而一味放任下行,便流入私欲之中,不成大器。
至于孔子见南子,便另为一轶事。《论语》有言(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论语·雍也第六》),这南子是卫灵公的夫人,妖媚动人,名声不好,不过仰慕孔子的能力和品德,便很恭敬地请孔子去与她会见。子路当然不是觉得自己老师被美色所迷,但是也怕孔子为了在卫国实现政治理想而去讨好南子,那就有点儿不爷们了。孔子就表示,毕竟那是国家当权者的夫人,请我去我也不能直接回绝,失礼啊。但是我绝对没动什么心思,我要是动了,天厌之!老天都看不起我。
这我们也能看出来子路在孔子心中的分量了。纵观论语,能数落孔子的弟子,也就是这个耿直的子路了,而且还不止一次。而孔子对着弟子这么发誓,也就对子路一人。要知道,孔子可是不信鬼神的。能说出天厌之!天厌之!那是真给逼急了啊。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十四集:被误会的朱熹和存天理灭人欲
陆悠:孔圣人离过婚?
张载:嘘!司马迁说的,我可没说。
陆悠:好的好的,不能说的咱不说。不过,先生,我也确实时常有此困惑,就像阳明先生所说,“静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动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实在是太难了。我也知道,就是因为难,才要反复记在心间,可即便努力,弟子也没办法去除这七情六欲,反而陷入困顿之中,常想着是不是咱资质太过鲁钝,学不得这圣贤行状。更何况,朱子说,学者须是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方始是学。那我岂不是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学问拒之门外了。
张载:所以我才说,这是因为你没理解这几个字的真正含义啊。我且问你,人欲,可是人的欲望?比如饿了想吃饭,渴了要喝水,看到漂亮的女娃总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陆悠:那自然是的。朱子不是这个意思吗?
张载:错啦。大错特错。你相信能够写出来“风月平生意,江湖自在身”这等诗句的朱熹,能够教条到让你连那些最基本的欲望都要戒除吗?
陆悠:啊?那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载:食色性也。饮食男女,这能叫人欲吗?这叫天性。所谓人欲,指的是多出来的欲望,人为的,刻意的,不自然的欲望。所以,存天理灭人欲,不是叫你整天念叨着与天同道,然后摒弃一切做人的七情六欲。而是让你能够顺应天下间的道理行事,而不要过度追求那些多余的欲望呀。你看孔圣人,说灭人欲了吗?没有,他老人家说的反而是,自己最终达到的境界是,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
天道阁。
程颢:哈哈哈,这就叫树大招风。存天理灭人欲我们都提过,但偏偏朱熹被树成个靶子。也没办法,谁让家伙一出来,别说同辈了,压得几代人都喘不过气来,当然他的主要主张就容易引来更多故意的曲解和无意的误解。
郭象等人表情玩味。
王安石:这表情什么意思啊。比起我们,你们道家的,那才真叫灭人欲呢?动辄“荅焉似丧其耦”了都。把我们周敦颐都给带跑偏了。跟着你们说,养心得寡欲以至于无。
郭象:哎?那是庄子的圣境,虚悬一格而已,不能太较真啊你。
众人大笑。
天道阁补记:
宋明道学,普遍都讲存天理,灭人欲。可这灭的,却从来不是人本身的欲求。且不论少了这饮食男女,你活不活得下去,单就学问来说,无欲也不行啊。(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第六》)是不是。这句话虽然本身说的是,你要想自己立得住,先要让别人立得住,你要想自己行得通,也得叫别人行得通。但仔细看看这欲字,为学之中,有欲,方有进啊。做人呢?也是一样(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孟子·告子》)。所以,去了那七情六欲和人生追求,你儒家还入个什么世,修个什么身。
所以宋明道学,实际上也是跟着孔子来讲这句话的。程颐讲得清楚,(天下之害,无不由末之胜也;峻宇雕墙,本于宫室;酒池肉林,本于饮食;穷兵黩武,本于征讨。。。。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后人流于末者,人欲也。《程氏易传·损》)就是说人本身存在欲望这无可厚非,这些欲望是人的本性,但是流溢在外得多了,便成了一种痴迷的妄求,乃至极端的念想,那便成了人欲,就需要去之、灭之。
我们再看看道家,其实道家才是真正要灭尽人欲的。就像老子所说,(无欲以静,天下将自定《道德经》)。庄子的书中,那些最高深的人,也都是无所待者,(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大宗师》)(荅焉似丧其耦。。。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齐物论》)连自我意识和生死存亡都丧掉去除,那才是无欲的最高标准。也才是做圣人的最佳途径。当然,道家的这种追求,更多的其实是强调在自然状态下达到一种完满自足的状态,无需欲望生发出来。老子个人之无欲,如国家之无为,皆是道法自然。这和后世宗教强调将既有之欲望禁锢回去,又是不同。
周敦颐在北宋五子当中受到道家影响最大,因此人欲的观点也更倾向于无欲,便在孟子(养心莫善于寡欲《孟子·尽心》)之上,说出了那句(予谓养心不止于寡欲而存耳,盖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养心亭说》)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
第十五集:红尘世事多烦恼,天性人欲两难分
陆悠:那。。。那我们,也看看去?
张载:你这转变得也太快了点吧!
陆悠跳起来转了个圈。
陆悠:那是当然,多谢先生指点,一下子豁然贯通,感觉身上都轻松了不少。
张载:你也别太轻飘飘,话虽如此说,但是少欲寡欲,还是古代圣人共同的教诲。
陆悠:那要怎么个少法呢?
张载:圣人没说。
陆悠:啊?
张载:至少难以明说,因为天性和人欲之间,本就很难一笔断开。你今日说粗茶淡饭是天理,可若人人富裕,都可以四菜一汤,那么四菜一汤,是天理还是人欲了呢?你今日说顿顿山珍海味是人欲,可如果偶尔花些银两,到饭馆中吃上一桌美味佳肴,那,又作天理,或作人欲呢?
陆悠沉思。
张载:归根结底,还是要回到一个礼字,中道而恰当。如果非要暂时画条线来看看,你可以这样来理解人欲。“一人之欲”,便是人欲。
已经走到人群。
陆悠:一人之欲。先生是说,天性是普遍而长存的,而人欲是个别的且短暂的吗?
张载:悟性上佳,没错。人欲之中,最关键者,便是一人之欲,便是私欲。你且看这些少年,便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豆蔻年华,窈窕淑女,这便不能说是人欲了。
陆悠:哎?先生,那若是世风日下,如人人以逐利为最大欲望,那见利忘义,便可成为天理了吗?
张载大笑。
张载:陆小子,问得好。这天理人欲的对子,你未来还少不得与它们打交道,才能更看透些其中关节,到时候,除了儒家,墨家、道家甚至是佛家法家的天理人欲都会浸没其中,待你细细分辨。不过,从你问的问题来看,你已经算是入了点门了。
天道阁补记:
华夏文明自古以来就强调寡欲。但是如何划定寡欲的界限,确实不容易。所以即便是孟子,也只能说(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孟子·尽心》;可欲谓之善《孟子·尽心》)不该干的你别干,不该想的你别想。可是什么是该欲求的呢?可欲的,是善的,那反过来什么是善的呢?善的,也是可欲的。所以说,和这欲望相关的,可不仅仅是今天多吃了二两肉,明天多纳了一小妾,而是一个宏大且复杂的,道德生活整体。在这个整体当中,天理人欲的切割。从来没有那么容易。
朱熹说的好,(天理只是仁义礼智之总名,仁义礼智便是天理只件数。《朱子语类》)换句话说,你要是真的把天理人欲的边界踩个明明白白了,那么仁义礼智这些儒家根本的伦理概念,你也就也一并明了了。同时我们也能够从这里看到,天理若是与仁义礼智相发明,那么天理,便也在这有血有肉的人身上,而绝非一团死气。
而真要是念叨着一定要灭什么人欲的话,那么相对于整个儒家所强调的天下为公来说。危害最大的,一定是一人的私欲贪欲利欲。(一有私欲,则所知、所见皆偏而不正。《格物致知确解》)公私之别便如天人之辨。而反观一些宗教,尤其是其中部分困于狭隘解释的流派,虽也强调六根清净普度众生,但末了总跳不掉为的是让自己立地成佛,或去往天堂。
所以,后世戴东原总结得虽不完全正确,但也可参考,叫做(圣贤之道无私而非无欲;老庄释氏无欲而非无私。《孟子字义疏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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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集:躬身入局君子道,学生切莫死读书
张载:想我儒家,自然是有颠扑不破的道理所在,然而天下世事,却无往不在变易当中。理是大家都要去追求的,但并不是众人所求,即为理。所以,儒家讲礼,这礼,是中庸坦然的应事之道,但此时中庸,也不同于彼时中庸。所以,儒家从不讲出世,也不讲禅定,而必是要投身于这世界中,亲自打磨历练一番,才能明白自家道理。
陆悠:所以孔夫子才要做官?
张载:当然不是,对于不同的人,投身世界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夫子固然希望出仕,但那是对于夫子来说的。德备才具,便必以天下为己任。可你若仔细读《论语》,便会发现,夫子对于推辞做官的弟子,尤其是因为认为自身学问尚浅,而不做官的弟子,评价极高。
陆悠:那却要如何历练?
张载:《中庸》有云,“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红尘万丈,何处不可锤炼?若你不能在自己家中孝顺父母,关爱伴侣,做一个家中君子,那么谁还能指望你做天下的君子呢?
陆悠:所以!学而时习之!
张载:没错。读书人切不可读个死沉沉的书,而是要把这书本上的道理,融到世界中,读个活生生的书。但这活生生的书,并不是让你去做多大的官,而是让你去自己把握,自己想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承:陆小子!你个小书虫,今日到也来凑热闹!
陆悠:王承大哥!好久不见!嘻嘻,老实说,这次黎家大姐回来,是不是打算和你成婚的呀?
王承一巴掌拍在陆悠脑袋上。
王承:就你话多!
天道阁补记:
《论语》中,孔子对自己和对学生的是否出仕的要求并不一样。这是看人的,后世学者也说,如果颜回,不是因为孔子已经扛起了匡正世风的大旗,也不会一个人悠悠然(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第六》)所以孔子对自己的要求,是高的,已经到了达则兼善天下的程度。而对于其他弟子,比如漆雕开,当孔子让他做官,而漆雕开认为自己还未通达之时,孔子是很满意的。(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论语·公冶长第五》)
这里说的是做官,但如果说是治学的话,那么便每个人都需要躬身入局,切实体察才可了。正如荀子所说(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荀子·劝学》),儒家从来不提倡做一个死读书的学问,而是希望有所学亦有所用,在不断实践和探索中所得到的,才是真知识。而端坐高台,只顾冥想,那边如只每日阿弥陀佛念上千遍的禅伯,可精深的佛法道理,岂是如此便可得来?
而程子所说谈虎色变,讲的也是一样的道理。说(真知与常知异。尝见一田夫曾被虎伤,有人说虎伤人,众莫不惊,独田夫色动异于众。《二程遗书》)同样都知道老虎咬人可怕,但曾经切身体会过的那位,其惊恐与只是道听之人绝不相同,所以说这才是真知。后世阳明反复强调知行合一,很大一部分用意,也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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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集:作为电灯泡的陆悠
黎月霜发现王承等人。
黎月霜:王承哥哥!哎?你是那个小陆悠?两年没见,高了这么多啊!
陆悠:黎姐姐好。
王承:嘿嘿嘿。。。回来啦。
黎星雪:哈哈哈,看你笑得,像个猪哥。我姐姐怎么就每天念叨着你这个笨头笨脑的家伙呢?
黎月霜一巴掌拍在黎星雪头上。
黎月霜:就你话多!
陆悠暗想:这俩人还真像啊。。。。
王承:这次学完了,还走吗?
黎月霜害羞:不走了。
陆悠暗道:我好多余啊。。。
陆悠:那个!我还要读书,先走了啊!
无人理会尴尬的陆悠,他便向外走,张载跟上。
陆悠:存天理,灭人欲。哎?先生!自打你来了,我发现,那从前看得的许多道理,原来竟还有那么多的深意,而更是有一些,我从来便是往错处理解了。实在是让人惶恐。那您说,如果我现在要想好好学习圣贤学问。而不仅仅是如同私塾先生所教,只管读下去,还是从《论语》开始再来一遍吗?
张载:我觉得,可从《大学》开始。
陆悠:啊?不是《论语》吗?那《论语》第几个读?
张载伸出一根手指。
陆悠:也是第一个?
张载:一直读。
天道阁
郭象:张载你也是够无聊的。这有什么好卖关子的哈哈哈哈。
王安石:横渠说的倒也没错,你我的文章,可就真没有夫子那千秋劲力,能够让人读上一辈子,还觉得新鲜。
程颐:大道至简,说的便是上面的那位了吧。想那《论语》,除了记录夫子言行之外,也收录了不少有子、曾子他们的话,若是什么时候能够体会到他们言语中和夫子言语中格局上的细微差异,那才算是入了门了。
有子,曾子,子夏,子张,子贡,子路:程颐,你什么意思?!
天道阁补记:
《大学》是《礼记》中的一篇文章,程颢很早就发现了这篇的高妙之处,并说(《大学》乃孔氏遗书,须从此学则不差。《二程遗书》)后朱子将其单拿出来成书,与《论语》《孟子》《中庸》合称为四书,作为儒家学问的入门典籍,按照朱子的说法,学者需要(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定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朱子语类》)。其中,《大学》讲了为学之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径,可以说是把整个儒家的目的和方法一并在同一个框架中呈现了出来,便可给人定下格局。
但是,《大学》虽然可以明志向、立路途、定格调,可儒家最核心的基础,只能是《论语》。
《论语》是超越次序的。因为它太过根本,又太过丰富。当无数后来者都围绕着《论语》展开自己的思考时,它就已经摆脱了作为一本书的限制,而成为了尺度和根基。因为儒家文化主导了中华文明千百年来的发展,而《论语》又是儒家文化得以展开的发端,则中华文化与《论语》已然不可二分。恰如《圣经》之于西方耶教。不管愿不愿意承认,直到今天,我们的交流方式甚至思考方式,还难以完全越过《论语》所塑造的广袤精神王国。它给中华文明凛然且宽厚、进取且谦逊的气质以厚重的支撑,所以往往后世千言万语,还不如《论语》悠悠一句,半部《论语》治天下,并非子虚乌有。这其中深蕴,自当在后面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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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集:儒者的武力值有多高
少年1:陆悠!不好啦!王承大哥被人打了。
陆悠:什么?怎么回事?快带我去看看。
一边跑一边说。
少年1:好像是从经池学宫过来的一个儒生。家中似有做大官儿的长辈。据说有一次学宫之间大比,这小子就被月霜姐吸引住了。这次专门去韶吾学宫找她,发现已经学成回乡,便追到了这里。
陆悠:明白了!那也不能动不动就打人啊。
少年1:应该是此番又在纠缠月霜姐姐,王承哥看到便为之出头,没成想那人带了好几个护卫来,便将王承哥打了。这会儿王承哥正在私塾旁边的凉亭里面上药呢。
陆悠:岂有此理!盘他!
少年1:你个整天读《论语》的,说话怎么比我还冲。
陆悠:你以为孔夫子作为儒生,凭什么在乱世里面纵横那么多国家!?光讲有朋自远方来吗?况且,中国的侠是从哪里的,你可知道?孔门高足,漆雕开,就是侠客的老祖宗呀!我先去王承哥那边,你去叫人!
少年!:好嘞!
天道阁。
子路:老师有多能打,我可是亲自领教过的。“君子不重则不威”,我这么多年都理解成,打人必须下狠手才能立威。
漆雕开:所以说你被老师揍那都是你自找的啊。更何况你当年还穿个非主流的衣服,非要过去挑衅夫子。
字幕:侠之初祖,漆雕开,字子若
子路:哎呀?哎呀?谁非主流啊?咱俩比划比划?
漆雕开:我才不跟你打呢,跟个小牛犊子一样。一天到晚见着谁顶谁啊。
子夏:就是,漆雕开刚毅归刚毅,但又不傻,谁闲着没事和你好勇斗狠。
众人笑。
天道阁补记:
孔子到底能不能打,历史上没什么正面记载。但是从《史记》里面那句(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史记·孔子世家》)来看,这个身高大约一米九到两米二的山东大汉,在那个人均身高才一米六多点的时代,应该不是什么软柿子。
《吕氏春秋》里面讲,(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吕氏春秋·慎大》)能把城门扛起来,但是不愿轻易动武。而且孔子的父亲历史上打仗是真的扛过城门让战士通行的,再加上孔子驾车(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论语·子罕第九》)、射箭(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礼记·射义》)、武略(冉有为季氏将师,与齐战于郎,克之。季康子曰:“子之于军旅,性之乎?学之乎?”冉有曰:“学之于孔子。”《史记·孔子世家》)都很好。那么孔子作为一个文武全才(孔子之通,智过苌宏,勇服孟贲,足蹑效菟,力招城关,能亦多矣。《淮南子》),能够在乱世之中周游列国,也就说得通了。
相传,子路年轻的时候,好勇斗狠,(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陵暴孔子。《《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是当地的一个大混子,屡次挑衅孔子。但是被孔子引导,走入正途。而按照子路拜师前的德行和拜师后仍然去不掉的勇力之气,我们也不妨给出一个小推测。大流氓子路,一定是先被孔子打服了,然后才拜师的。
孔子死后,儒分为八(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韩非子·显学》)其中,漆雕开的这一脉,又有后世学者认为,是中国侠客的开端,韩非子也说,其以刚毅耿直著称(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韩非子·显学》)其行为,也确实蕴含了后代侠客的精神气质。
好,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我们下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