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色 虎 与 鱼 美 人

子 衿

(根据“短文学”子衿作品《美女与野兽——大连老虎滩的传说三编》改编。)

剧中人物

石爷:石家村民,石叔之父。

石叔:石家村民,石壮之父。

石柱:石家村民,石叔之侄。寸香之夫。

石槽:石家村民,石叔之侄,鱼美人之夫。

石壮:石家村民,石叔之子。(石柱、石槽、石壮为堂兄弟。)

寸香:石家村民,石柱之妻。

柳婆:石家村民,庄叔之姨。

庄叔:石家村民,花花之父。

花花:庄叔之女,十二、三岁。(柳婆之外孙。)

龙王:黄海龙王。

王后:龙王之妻。

鱼美人:黄海龙王之女、石槽之妻。

黑鱼精:龙王之将。

黄鱼精:龙王之将。

煞虎:天降恶煞。

大伥:煞虎之帮凶。

二伥:煞虎之帮凶。

付大:付家村民,付二之兄。

付二:付家村民,付大之弟。(付大、付二、寸香为亲姊妹。)

其他:石家村民甲、乙、丙、丁,付家村民子、丑等;鱼精蟹怪、天差等。

地 点

辽东半岛南端一偏僻渔村。

序 幕

开 场 诗

致辞者上。

辽南海边一个渔村,

有位青年智勇萌心。

他与龙女迷离情深,

终结姻缘伉俪为亲。

那时还是天荒地蛮,

人与兽魔比邻而眠。

偏是天公无端降灾,

谪一煞星下界为难。

黑云压顶人自倒悬,

煞虎不除无以家安。

壮哉儿女舍身赴险,

人亦为虎大战海滩。

海水有岸大爱无垠,

虎礁美人英魂化云。

三言两语聊表梗概,

和此剧本再把歌吟。

(下。)

第 一 幕

第一场:渔村。十几户屋舍,一株大榆树,井

柳婆上。提木桶准备井里提水。井边有盆。石槽、石爷随上。石槽负薪挎弓,石爷拄木杖、手拎猎物随其后。

石槽:婆婆,婆婆,快把桶放下,我来帮您。(放负物。)

柳婆:哦,是槽儿回来啦。

石槽:婆婆啊,您咋又自个打水来着?不是说喊我的吗?家缸里没水了?

柳婆:孩儿啊,不是的;看你出这一头汗,快让婆婆擦擦。孩儿啊,你这是——

石爷:柳婆子啊,你这儿摘鱼呢?

柳婆:哦,石伯啊,这是跟槽儿上山打猎去啦?

石爷:嘿嘿,柳婆子啊,你可别逗我了,我这儿都拄了棍的,还能山上打猎去?我去拾点柴火,是槽儿山上下来走了一块儿的。

柳婆:哦,哦。我说石伯啊,你这把老骨头还敢自个儿上山拾柴去呢?上次若不是槽儿赶巧打死那只狼,还不早给狼含了去。

石爷:哎呦哎,我说柳婆子啊,你咋又提这茬儿呢?我一世英名非毁了你这嘴里不可,以后可千万别再提这茬了,让咱在孩儿面前丢人嘞。

石槽:婆婆啊,你总说当年咱家爷爷如何威武,那天我见识了,爷爷一报上名号,那只狼立马傻眼啦,是它待逃的时候给我遇上了,撵了一棒。(去井边提水。)

石爷:呵呵,柳婆子啊,听清楚了?我孙儿说的不错吧,还什么狼含去了呢。

柳婆:呵呵呵,石伯啊,孩儿哄你高兴,你还真就顺道儿照顾上自个的脸儿呢,得,以后咱也不提了,把脸儿给你收着。该说不到的,拾柴也好,以后上山管怎的得跟着个人儿啊。哦,壮儿送的刀鱼,刚打的,这不还瞪着眼睛闪着光亮呢;石伯啊,我一人吃不了,不介你拿两条回去?

石爷:谢谢你嘞。我中午炖的黄花鱼还剩着半锅没吃呢,槽儿这又打的野味,哦,晚上炖好了叫槽儿送碗子肉过去。

柳婆:哎呦,石伯啊,不用啦,你不吃我的鱼我又怎好吃你的肉呢,也吃不了几块,折腾来折腾去的,算啦。(石槽提水来。向石槽。)哦,孩儿啊,家里还存着大半缸水呢,我是没事儿出来溜达溜达,捎带着这几条鱼的。

石槽:婆婆啊,您老上了年纪,以后可不敢一人儿打水,听见没?

柳婆:嗳,知道,知道啊。

石槽:婆婆啊,您这儿洗着鱼,跟爷爷说着话,我家里送桶水去。(倒水盆里。)

柳婆:使不得,孩儿啊,快放下桶。你这刚回来还没踮个脚儿,打桶水洗鱼就得了,快歇会儿,明个再说。

石槽:(去井里提水。)婆婆,不碍事儿,就几步路,您这儿说着话儿就回了。(提桶下。)

柳婆:(向石槽。)嗨,这孩子。石伯啊,你老身子骨还好啊?

石爷:老喽,不行喽,这不这捆子柴火,啃啃次次就是背不回来啦,今天要不是遇上槽儿,怕是傍黑也赶不回来呢。要说槽这孩儿啊,孝顺,真是个好孩儿,这一路的也没提个累字。

柳婆:谁说不是呢,乡里乡亲的,还没听谁说他个不字,整天帮我挑水呀、打柴呀,干这儿干那儿,大家也得了他的济嘞。我说石伯啊,这孩子父母走的早,看着也不小了,咱是不是也该张罗着给他说个媳妇啊,他人长得俊,勤快,心眼又好使,是姑娘家的谁不想找这样的男人?该着咱村儿小,有几个姑娘家的倒也是,可小的太小,大的也都许了人家,没这福分啊;依我看,青泥洼、马栏河那边村子大些,兴许有合适的,咱上上心,还有街坊邻居的,外处都给他打听打听。

石爷:谁说不是,这些天我就在琢磨着;这不,刚才路上还跟他说这事儿。你看柱儿,比着他就大两岁,人家的娃儿也两岁了;我说这话儿他听着就跟刮风似的,刮过就没,不往心里头走啊;你还别说,自打他舅舅送他城里读了两年私塾,这孩儿心气高了,做事儿也有的主心骨了。

柳婆:我说石伯啊,孩子吗,耳边风该刮还得刮,刮就比不刮强,多少总能进点儿。我知道槽那孩儿有心气儿,可心气儿归心气儿,总这么耗着怕也不是个事儿是不?对了,你说他有主心骨,莫不是他心里头有了人?

石爷:兴许吧,谁知道呢。

柳婆:论说不会吧,我见他村儿里的时候也不爱窜门,都是抱着本书肯啊读的;出村儿吗,无非出海打猎、市上卖鱼,邻里邻居的,也没听谁说他和哪家姑娘来往啊?诶?对了,上回儿他舅舅带闺女来,我看那闺女模样俏美,莫不是他舅舅想把闺女许他?和着你没打听打听?

石爷:柳婆子啊,你说我能不问吗;和着人家有这门心思,槽儿没答应;我又问他了,莫不是集市上瞅着谁家的姑娘了?他说没有;他说没有那一定就没有,这孩儿不说谎;还有啊,人家舅舅说他识文断字,怕辜费了材料,要他跟着城里做买卖,你说多好的事儿嘛,也不知这孩儿咋想的,不愿意去,说喜欢咱这儿山啊海啊的,乐意打渔。

柳婆:那——这孩子,看不明白;咱这儿急的要命,他倒跟个没事儿人儿似的;不过石伯啊,找媳妇这种事儿,兴许他还真就跟咱窝着心眼呢。

石槽复上。

石槽:婆婆啊,亮鱼儿啥时候能洗出来啊?再洗下去,鱼儿怕要变味啦。

柳婆:(向石槽。)哎呦,哎呦,这会儿的光顾着说话了,忘了这茬口。石伯啊,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我得摘鱼了。

石槽:爷爷啊,咱也该家去了,三叔和壮儿在捻船,说好我过去搭把手的。

石爷:孩儿啊,那你快去吧,还几步路到家了,爷爷自己回去,来,柴火给爷爷负上。

石槽:(负薪。)爷爷呀,我还等着吃饭,省点力气做晚饭吧。(向柳婆。)婆婆,我们走啦,回头给你送肉吃啊。

柳婆:嗳,嗳,孩儿啊,快和爷爷快回去吧。

石爷:(向里走。)槽儿啊,赶紧找个媳妇家哈,你又出海又做饭的,得有个帮手啊;再说了,家里有个媳妇家的陪你说话唠嗑、睡觉有人捂窝儿,多美的事儿嘛;小伙子啊,以后可别怪爷爷没对你说哈,早一天娶媳妇早一天快活,咋像现在孤孤丁丁、落单儿没个人疼;以后有了孩子,那日子过得可就有了滋味喽,呵呵呵。

(众人下。)

第 二 幕

第一场:海上。深水区

石壮、石叔上。渔船上。

石壮:(执橹。)老爹,打鸡鸣起走了现在,太阳都升起来了,好想再睡会儿;诶?好像走了很远嗳,村儿都不见了。啊——啊——困死了,困死了。

石叔:(执网。)孩儿啊,咱刚捻的船,结实着呢,这回儿走的是远了点,可不这么远打不到大鱼啊,以后怕是还要走远呢。来,儿啊,打起精神,你紧着摇橹,爹紧着打渔,咱筺打满了就回去。

石壮:那天捻船的时候槽儿哥说,不要独个远海里去呢,说龙王脾气不好,到它的地界没准会发怒,翻起脸来可就麻烦了;槽儿哥还说结伴走才好,遇事儿也有的照应。

石叔:孩儿啊,你槽儿哥说的倒也不错,可近海打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咋赚钱呢?赚不到钱爹拿啥给你盖房子、娶媳妇啊?他们在近海,咱又怎与他结得了伴呢?想那龙王着实可恨,这么大的地界它一人占了,当年说咱侵了地界,发飙降下一场灾难,你娘、你二叔二婶、还有许多乡亲,就是死在那场灾难里的,这些年不知它咋安分了,没再出来祸祸人;这年头跟谁评理去,倒也莫让它怕了,打不着鱼吃什么,老爹偏不信那个邪,看它能怎的。看网。(撒网。同下。)

鱼美人上。

鱼美人:好石郎,好石郎,人人道你好心肠,喜欢你的宽肩膀,爱看你那俊模样,一刻儿放下你,一刻儿把你想。我呀我,天生一双眼睛亮,天生一对耳朵聪,偏是一张嘴巴盲,不能开口把话讲;莫如失了亮眼睛,莫如去了聪耳朵,换来嘴巴张,把那心底的话儿与你讲——我本黄海龙女,出生那天,宫中的灵石发出月亮一样的光芒,熠熠映在我身上;那灵石乃女娲炼石之一缺,隐经多年,非应灵之物不现;有谶语说,我应着那物、和着阳气便褪了龙鳞、化作人儿模样,若遇恋爱之人,彼此越是倾心笃情、交感抚慰,我人儿越会变得美丽漂亮;哎呀呀,莫待人听去,偏是这句植心上、出口它便不灵光。爱你石郎,虽有海宇辽阔,我爱土地阳光;虽有水植繁茂,我爱草木芬芳;虽有宫阙楼阁,我爱你的土房。为只为你,孝悌之情冷一旁;愿只愿你,悉心慧灵,莫待要我梦空一场。今天挖空心思也要荐我女儿身,就算嘴巴不能张,眼睛耳朵还帮忙;两界姻缘,一臂之长,莫负好时光。哎呀呀,我的脸儿,红潮涌了脖颈上。快去找好人儿,他一定在等我,听他去把那痴痴的话儿讲。(抬头见船。)哎呦哎,冒失鬼儿,险些撞了船儿,不是我的石郎,石郎在前面呢。(下。)

石壮、石叔复上。

石壮:(执橹。)老爹,快看,快看,一条金灿灿的大鱼儿,游过去了,游过去了;哇塞,好漂亮的鱼儿,比女孩子还好看嗳。

石叔:(执网。)孩儿啊,老爹瞧着了,都说见着这鱼儿是吉瑞兆儿,说不定也给咱沾着喜庆呢。诶?我儿是不是想媳妇啦?孩儿不小了,也该有个人儿管了,等我再去市上找你大头鱼伯伯,问他愿不愿意把女儿许你,嗯,不错,你看啊,你打鱼,她卖鱼,你俩一定过得来;嗯,不错的一对儿。

石壮:老爹,我不干,不干。谁稀罕老板鱼一样的脸儿、比目鱼一样的眼睛、蛤蟆鱼一样的嘴唇,丑死了;哼,海里头打鱼,回家守着鱼,我也都成鱼了,不干,不干,不要天天和鱼在一起嘛;花花,她比花花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石叔:呵呵呵,花花呀,我儿喜欢花花呀,我说这些日子你咋老往壮叔家跑呢,感情是喜欢花花呀;好,好,爹听你的,既然不喜欢大头鱼伯伯的女儿,咱就不再提它了,我是觉得那孩儿干活是把手;嗯,花花是个不错的女孩儿,灵乖,模样好看,只是身体弱了点,你喜欢就好,我看她也喜欢你;不过她年纪还小,怎么也得过个一年半载的,老爹给你记着嘞。(同下。)

黑鱼精、黄鱼精上。

黑鱼精:龙王差咱来寻海。

黄鱼精:你却拉俺陪着来。

黑鱼精:现在市面不太平。

黄鱼精:卯时起床咋睡醒。

黑鱼精:近日人类多犯界。

黄鱼精:你问俺咋打哈欠?啊、啊——啊唭——

黑鱼精:弟儿啊,对哥有意见咋的?怎么咱说东来你说西。

黄鱼精:啥?你这儿要俺歇着去?

黑鱼精:你——再给咱贫嘴?

黄鱼精:不贫,不贫。哥嗳,你讲的都是大面上的话儿,弟儿听不懂,今个俺这嘴也不知咋油着了,说话这么溜,俺不愿见你总板着个脸,想给你逗个乐子。黑鱼精:嘿,有你的,咱这嘴也跟着溜上了。弟儿啊,不是吃喝拉撒地懒散惯了,对哥差你有怨气?诶?快看,咱们头上是不是有条船?

黄鱼精:哪儿?俺的头有点眩。

黑鱼精:弟儿啊,都啥时候了还装傻充愣呢?咱不唬你,这可是军情大事儿,该说不到的,犯了军科,哥救不了你;来,上阵父子兵,咱哥俩上去瞅瞅。(挟黄鱼精走。)

黄鱼精:嗳,嗳,哥慢着点,慢着点,俺跟着你就是了。

石壮、石叔复上。

黄鱼精:哥啊,咱远着点,他手里那玩应儿最是致命,沾上没个跑,摘巴不下就完了。

黑鱼精:莫出声,别给他瞅着咱。

石壮:(执橹。)老爹,快看,快看,那儿有两条大鱼,一条黑,一条黄。

石叔:(执网。)莫声张,瞅着了,待靠近撒网不迟。看网。(撒网。)

黄鱼精:哎呦,哎呦,哥嗳,不好,那罟儿罩下来了,俺的头,俺的头,快跑。(与黑鱼精退一侧。)

石叔:嘿,这俩狡猾的家伙,倒是从网底下溜了。让它跑吧,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壮儿啊,这儿确有大鱼,待咱下回把挂网拿来一准逮着它。走,那边看看去。(同下。)

黑鱼精:弟儿,伤着没?

黄鱼精:还好,只是受了点儿惊吓。哥嗳,工夫真就没白下的,多亏平日里俺紧着练神龟功来着,头缩的快,这还险些给他罩去呢。

黑鱼精:弟儿啊,那老儿非等闲之辈,你看那罟儿在他手里玩的,都抖搂出个八卦来啦,那圈儿画的那个圆那,嗡嗡地跟个索命咒似的催着魂儿,都这会儿了头还眩晕着。弟儿啊,军情紧急,咱别耗这儿,走,禀报大王去。

黄鱼精:哎呀呀,哥嗳,不好,糟了。大王这些日子要俺看护小姐来着,今早你叫俺寻海,倒给俺忘的干净。这时候小姐一定前面去了,回头被逮着可就麻烦了,它麻烦俺就麻烦了,俺麻烦了你也脱不了干系,快想折吧。

黑鱼精:弟儿啊,别急哈,让咱想想——趁这老儿还这边,咱赶过去给小姐接回不就解了吗?走,现在就去,你前面走着,咱再喊上几个弟兄,一面禀报大王。

黄鱼精:好,哥啊,你可快着点啊。(同下。)

第二幕

第二场:海上。浅海区

石槽上。渔船上。

石槽:(执网。)太阳啊,人说你是一驾由马儿驾着的会发光的金车,可我却看不见那驾金车的马儿;若不是马儿驾了金车,你怎会早晨出现在东方、晚上又在西方?哦,要么是你的光芒里隐藏着一对奇异的翅膀,它载你天空自在驰翔。(鱼美人上,依船另一侧。)看那,那对翅膀飞起来了,你的金子已洒向我的牧场。可是面对成群的猎物,我只能紧执手中的网缰,不是我对猎物多有悯情,而是金子迷惑了我的眼睛——我那美鱼儿,一个出自海里的太阳,金鳞灿灿,它的光辉映照着海宇,我的猎物也被受它的泽光。粼粼之波,我辨不清它是来自海里、还是来自天上。尽管美鱼儿的鳞光胜你十倍,我还是担心伤害它的只鳞片甲,那会使我悔恨终生、哀断衷肠。又谁知了我的心思?天上飞的我不想,地上走的我不迷,只要鱼儿在身旁。说来神奇,我怎么看鱼儿都似女孩子,也许它就是女孩子。是鱼儿我也与它一起,是女孩子,我便娶她做新娘,含口里、奉掌上。哎呀呀,这又可以吗?它会死在我过分的爱抚里。鱼儿该来了,是不是已经来了?美鱼儿,美鱼儿,你在哪儿?来,摆一下羽尾,振一下羽翼,要么溅一朵水花吧。美鱼儿——美鱼儿——

鱼美人:(离船舷。)憨人儿,人家就在船儿边呢,对人家说的话只管天啊海啊、张着嘴巴倾呀吐呀的,幸亏人家躲了,不然赧红怕也跑了尾巴上了。这般喜欢红鱼儿,干脆以后不要叫美鱼儿了,叫人家红鱼儿就好。人家的心扉早已向你敞开,一百次、二百次等你扣门等你进来,你倒还这儿叫呀喊,分明欺负人家嘛。对天说,天又不是眼睛;对海说,海又不长耳朵;就算有眼睛长耳朵又管什么,帮不了你,帮不了我。哼,人家就想在你面前使性子撒娇,人家欣喜嘛。好人儿,人家是心里难过、埋怨自己呢。都是人家不好,明知你痴情于我,却没引路给你,苦了我,害了你。来,带你揭开我的谜,它将给你天大的惊喜。天哪,我就这样恬然地把自己送人了吗?快把脸儿埋去了。

石槽:我的鱼儿,美鱼儿,总算把你盼来了。你是躲了船儿边的吗?是怕太阳偷窥你的容颜?是侧耳我的私语?如果是前者我会妒忌自己,如果是后者嘛,一定是上天要我明白心迹;那我就以太阳的名义表达与你:美鱼儿,美鱼儿,天上飞的我不想,地上走的我不迷,你是鱼儿我伴你,你是女儿我娶你,今生今世在一起。

鱼美人:好人儿,我知、知啊。我已降心从你,不再虚文俗礼。(近船。)来,倾下心来,看我的眼睛,它会帮你揭开谜底——如果你抚摸我的尾鳍,那儿会长出秀美的腿、玲珑的脚;如果你抚摸我的腹鳍,那儿会长出优柔的膊臂、纤纤素手;如果你吻上我的唇,怀里抱的将是你的妻;她有娇美的玉颜,兼有龙鱼的胴体,你可以叫她鱼美人,又可以叫它美人鱼。哎呀,人家卖你啦。

石槽:好鱼儿,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唇吻,俏美的脸儿,金灿灿的衣。都说你是灵鱼儿,在我眼里你就是天使、天下最美的女孩子。今天你看着与往日不一,脸儿红韵泛起,是有要说的秘密?哦,闪亮的眼睛,是它要替代翘闭的嘴巴吗?亲亲的鱼儿,两汪澈清的眼润,这儿是海的源泉吗?晶莹的眸子,这儿是星宿栖身的地方吗? 呵呵,美鱼儿,这是你不知的秘密呢。我在你的眼睛里,你在我的眼睛里,涓涓情脉,是在传达一个女孩儿的心声吗?你爱上了一个人儿?心是眼睛,眼睛是心,你在等待一颗心呼应?要它予你山一样的爱,海一样的情?宝贝儿鱼儿,我猜对了吗?你的表情,好像差着一点点,不过我越来越确信你就是一个女孩子了。告诉我,美鱼儿,你是女孩子吗?哦,你在点头?这才是要我解的谜?又在点头?可是你不会说我的话,我也不会说你的话,我怎样才能知道你想说的话呢?(旁白。)林间异类的鸟儿和睦相处,羊儿和马儿相约一块草地吃草,刚认识的孩子跑成好伙伴,万物有相悉的言语——如果我是鱼,一定识得鱼儿。(向鱼美人白。)美鱼儿,我要下水,想和我一起玩吗?你去哪儿我追哪儿,不必担心我落下,一定追到你,听见吗?

鱼美人:天哪,他抓到了钥匙。聪慧的人儿,快,快来这里。啊,再看一眼鱼儿吧,稍瞬它便是人儿了——你的美妻。哎呀,倒底变红鱼儿了。

石槽:呵?我的鱼儿,会听话嗳,这——怎么可能?看她撒娇的样子,分明一个女孩子吗?啊——宝贝儿鱼儿,总算找到你了,我的女孩子。

鱼美人:(打水。)好人儿,好人儿,快快到我身边来;这里水儿也柔柔,这里澜儿也潺潺;钥匙就在你手上,我的花儿给你采。(浪涌来。)

石槽:诶?咋起浪了?鱼儿,稍等,待我下了锚去。(下锚。)

黑鱼精、黄鱼精、一鱼兵、一虾兵上。

鱼美人:黑将军、黄将军,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黑鱼精:小姐啊,可找着你了。宫里有事儿,大王差我等接小姐回去,请随咱回去吧。

鱼美人:宫里出了啥事儿?

黄鱼精:小姐啊,这一两句话的说不明白,大王急着见你,咱快走吧。

鱼美人:鼓风作浪,兴师动众,黑压压这许多兵将,动粗怎的?吓人怎的?把兵退了。

黑鱼精:小姐啊,别难为咱家啦,你不回去咱咋个交差?大王怪罪下来又怎受得起?再说了,也得保护你不是?你不走咱不敢撤兵。

鱼美人:这——如何是好啊?哎呀呀。(旁白。)天不作美,强来必生事端,也只好先回去了。(向黑鱼精。)那好,且把兵退了,风浪息了,我跟你们回去。(向石槽。)好人儿,我要回去了,来日再会,且莫担心鱼儿。(与水众下。)

石槽:(低头下锚。)美鱼儿,别着急,待我锚绳放下去,就到底儿了,就到底儿了。好深的水啊,绳儿已放尽,咋还不见底儿呢?干脆收了锚儿,信船儿游去了。(收绳。)美鱼儿,别着急,我在起锚呢,马上就好,就来了,你在哪儿?我来了,来了。(收上锚。抬头。)诶?咋这么静?鱼儿呢?出了什么事情?鱼儿——美鱼儿——(下。)

第二幕

第三场:海上。深海区

石壮、石叔上。渔船上。

石壮:(执橹。)老爹嗳,今天咱走了这一路,大鱼没见着,小鱼小虾也见的少,不知它们都躲哪儿去了,该不是咱弄错了潮汛?

石叔:孩儿啊,爹也正琢磨着呢。现在是涨潮,不干潮汛的事儿;风平浪静的,也不是水流的事儿;有些蹊跷,爹也弄不清咋回事儿了。

石壮:老爹,又不见咱村儿了,那天好像就这儿见着的那条金鱼儿和那两条大黑鱼、大黄鱼的。

石叔:孩儿说的不错,是这儿给那两条鱼跑了的。咱把大挂网下这儿,那两条大鱼还打这儿过,管保逮着它。来,孩儿啊,搭把手,帮老爹把网标绑上去。(二人系标,下网。)

石壮:爹嗳,要是那条金鱼儿打这儿走,不也给咱网着啦?

石叔:孩儿啊,那条金鱼儿灵性着呢,不像那两个家伙瞎模糊眼的,放心吧。走,咱那边看看去。(同下。)

鱼美人上。

鱼美人:那日黑将军、黄将军带兵来寻,我一则担心宫中有事儿,二是怕伤着石郎,这才偃旗息鼓随了它去。唉,倒是连声招呼没打,咫尺姻缘就这样夭折了机会。天公啊天公,何必再而三地磨我志、伤我神,想那石郎还不知急成啥样子呢?定是昼寻夜觅,恸天悔地,再不见鱼儿怕是掀翻海底儿也说不准呢。听说近日市面不宁、人类犯界,父王封了疆界,戒严京畿,怕我外出走了闪失,锁我亭苑,锁我深闺;连日里我心急如焚,急切不得脱身,章鱼奶娘的鬼爪翻墙术试过了,缩肉漏隙法试过了,终究翻不过苑墙,逃不出宫门;谁又想老天开眼,今晨黄将军当值,我向它梦里借回道路,这才一口气跑了这里。唉,这一走怕要与龙宫诀别了,以后能否再见父王母后也说不好呢。父王、母后,恕孩儿不孝,您们的养育之恩今生无法报答了,祝二老福寿齐天,万事顺意,孩儿这厢拜别了。(三拜。回头撞网。)哎呦,这是什么?不好,走网了,救命嗳——(下。)

黑鱼精、黄鱼精、四个鱼兵虾兵上。

黑鱼精:弟儿啊,早说你不听,整天价就是个吃喝睡,其他管什么不知道,睡岗、渎职,这回有看头了吧?咱跟腚儿嘱咐你就几天的事儿,小心着点儿、小心着点儿,倒是给小姐放走了。大王刚才说的话记着呢?“找不到小姐就不用回来啦,该哪儿哪儿去。”这回你这将军怕是当到头了。

黄鱼精:哎呦哎,俺的哥嗳,冤枉,小姐咋是俺放走的呢?俺不就是打了个盹吗?那小姐,它瞅着俺睡嘞,谁又能想到呢?

黑鱼精:嘿嘿,弟儿啊,小姐是不是你放的咱说了不算,大王会给你讲明白的;唉,亏得你没想到,你若能想到那还又一说呢。

黄鱼精:哎嗨,哥嗳,你可别来绕惑俺,俺这越说还越说不明白了呢?

黑鱼精:得了,弟儿啊,咱不说这些个,眼下找小姐要紧,咱问你,可知道小姐的下落?

黄鱼精:啊——小姐的下落?哥嗳,上回你也见得了,小姐一个龙族闺秀,不知咋的就迷上了那个叫什么石槽的草民了,俺想这回儿还跟上回一样,一准又那场儿找那人儿去了。哎,一定那么回事儿。

黑鱼精:那还啰嗦个啥?赶紧带咱去找啊。

黄鱼精:嗳,走,跟上俺。(水众下。)

石壮、石叔复上。

石壮:(执橹。)老爹,老爹,快看,那边黑压压上来一大片鱼,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鱼呢。

石叔:嗳,嗳,瞅着嘞,瞅着嘞。

石壮:爹嗳,我头晕,有点害怕。船头,小心,浪打过来了。快看,那两条大鱼,大黑鱼、大黄鱼来了。

石叔:孩儿啊,抓紧橹,站稳了。风浪突兴必有变数,说不定又那龙王寻衅来了。鱼群不顾死活地逐浪上攻,浪头没好没歹地往船上砸,情况不妙。孩儿啊,咱赶紧避过浪头,把挂网起了;来,老爹和你一起掌橹。(同下。)

鱼美人复上,网中。石壮、石叔随上。

石壮:(与石叔一同执橹。)老爹,快看,网里有条大鱼嗳,诶?是那条漂亮的金鱼儿,它被网着啦。

石叔:儿啊,是它,咱得把它放出来,网着它不吉利。(浪大作,船剧颠。)看来龙王是跟咱拼上了,咱走哪儿浪头跟了哪儿。孩儿啊,快离开这儿,不能再顾那鱼儿了。脚下生根,抓住船板,摇,快摇。(同下。)

黑鱼精、黑鱼精等复上。

黄鱼精:哥嗳,快看,快看,小姐在那儿。

黑鱼精:停下,快停下。

黄鱼精:哥啊,小姐被罟罩住了,动弹不得。哼,一定又那老儿的手段,下次逮着他好歹连船掀了去。哥啊,现在咋办?

黑鱼精:小姐中招,性命危在旦夕,以防再生事端,咱家这儿驻兵守着,你火速禀报大王,不得迟误。

黑鱼精:得令。

(水众下。)

第 二 幕

第四场:海上。浅海区

石槽上。渔船上。

石槽:(执橹。)美鱼儿,你在哪儿?我在这儿——鱼儿,你在哪儿?我在这儿——那日突然走失了鱼儿,连日里我思来想去不着边际,它不可能被风刮走,不可能被太阳摄去,莫不是我误会了意思?可那会儿它却在打水撒欢啊?唉,摸不着头绪,摸不着头绪。是我见浪涌抛锚,回头走了它,风又平、浪又息。莫非有水妖?哪儿的事儿嘛,只听有龙王,谁听说水妖?没听说过。诶——鱼儿不是一般的鱼儿,莫不是龙王的女儿?触了龙庭的规矩、被龙王见着逮了去?龙——它有这个手段,我的爹亲娘亲、许多乡邻,都害死它手里。一定是这么回事儿。哼,旧仇未泯又添新恨,我待要与它讨理呢。我曾向太阳信誓旦旦,鱼儿有求我必当担,鱼儿有难我必赴险,大丈夫说话岂可吐而复吞?少小力不从心,如今又由它摆布了命运?做梦去吧。今天定要与它一见分晓,刀山也要去,火海也要去,身可捐,志不可移。不讨回公道不罢休,不见着鱼儿不罢休。走,龙宫里去。美鱼儿,你在哪儿?我在这儿——

石壮、石叔上。渔船上。

石壮:(与石叔执橹。)爹,快看,那边,槽儿哥,槽儿哥来了。槽儿哥,槽儿哥——

石槽:诶——那不是三叔和大壮吗?看那船儿走得疾,莫不是发生了什么?(迎上。)哎——三叔、大壮,我来啦,来啦。

石壮:老爹,槽儿哥来了,槽儿哥来了。

石叔:(回头看。)孩儿啊,喘口气儿,好歹那浪没跟上。唉,累死老爹了,见着槽儿我这心里才算有了点底儿。儿啊,你也累坏了,快坐下来歇歇吧,喘口气儿,等槽儿靠过来。

石槽:三叔,大壮,看你爷俩走的匆忙?到底出了啥事儿?

石壮:槽儿哥嗳,别提了,今天和老爹出海,开始没见着个鱼影,后来突然像闹海似的、黑压压地上来一大群鱼,接着又风大浪急,好几次差点儿给船儿掀了,要是这回儿还在里头,不知又咋样呢。吓死了,吓死了。

石槽:现在里面看着平静,没有风浪。三叔,到底出了啥事儿?

石叔:槽儿啊,壮儿说的没错,我打了一辈子鱼,还没遇到过像今个这种事情呢,我们走哪儿那浪头就跟了哪儿,我想一定又那龙王找茬来了,唉,害的我连挂网还撂在里面、没来得及收。

石壮:对了,槽儿哥,网里还兜着一条金灿灿的大鱼儿呢,不知你见过没有,那鱼儿可好看啦,浪太大,我们本想放走它呢。

石槽:什么,大壮,你说啥?美鱼儿落网啦?哎呀,坏了,坏了,网在哪儿?在哪儿?壮儿,快告诉我,网下在哪儿?

石壮:槽儿哥,槽儿哥,你这是咋的了?看把你给急的。

石槽:壮儿啊,回头告诉你,快告诉我那下网的地方?

石壮:哦,顺着我们来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就找着了,网上有网标,好找,见着网标就找着网了。

石槽:(走船。)嗳,嗳,大壮,知道了。壮儿啊,你和三叔先回去,我得过去救那鱼儿。

石叔:孩儿啊,回来,你不能这么去,不要命啦?管什么事儿的,回村儿和大伙儿核计核计,多几个人一块儿去。回来,跟我回去,快回来。

石槽:三叔啊,不说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我没事儿,三叔放心啊。(下。)

石壮:老爹,槽儿哥这是咋了嘛?一听那鱼儿看把他急的,就跟疯了似的。爹嗳,他是不是喜欢那鱼儿?

石叔:有人说打渔的时候,那条鱼儿总围着他,槽儿也不外处说,我也不知是咋回事儿。孩儿啊,咱这儿等他,他一人儿外处去危险。(同下。)

第二 幕

第五场:海上。深海区

鱼美人、龙王、螃蟹精、刀鱼精、黑鱼精、黄鱼精、一鱼兵、一虾兵上。鱼美人困网中。

龙王:各位爱卿,孤的女儿受困大目罟中多时,现已气息奄奄,尔等快想办法救它一救。

螃蟹精:大王,俺来试试。(近鱼美人试网。回。)大王啊,俺试过了,那罟儿确是有些个说法,你看那纲目啊,说它是圆的,俺一夹它就扁,说它是硬的,俺一夹它就软,俺这两把钳子缝隙太大,空里走着,就当线儿走了针鼻儿似的不管用啊,俺这就回族里找把封口好的钳子来。

龙王:蟹将军啊,得亏你脑袋长了钳子后面的,要是长了前面,非给自己夹碎了不可,孤的女儿还挨得到你找着把好使的钳子来吗?

螃蟹精:大王说的是,俺该死,没顾得想着这层,只是对付那罟儿俺没得能耐了,再纠缠弄不好连俺也给搅进去了,俺琢磨着刀子好使,还不怕缠着。

龙王: 嗯,蟹将军,辛苦了。刀鱼将军,你素冠以刀名,可为孤一用?

刀鱼精:禀大王,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说来惭愧,也不知祖上因何得了这封号,咱哪儿还什么刀啊?就是身上涂着层银粉儿闪着点儿光呗,这肉身再抹巴啥也成不了钢不是?咱还赶不上那个银样镴枪头嘞。不过咱两齿锯牙倒还齐整,就用这齿锯拉着试试吧。(近鱼美人试网。回。)哎呦,哎呦,大王嗳,还没待咱开工,倒是先给网咬着了,咱一使劲拽掉几颗牙不说,还差点走了牙花子,哎呦,哎呦,疼死俺了。

龙王:这——哎呀呀,都是孤之过,为救小女险些折损一员大将。来人那,快扶刀鱼将军下去疗伤。

一鱼兵、一虾兵上。

刀鱼精:(鱼兵、虾兵上扶。)哎呦,哎呦。(与鱼兵虾兵下。)

龙王:众家爱卿,还有啥办法没有啊?再这样耗下去,孤的女儿真就没命了。

王后、章鱼精上。

王后:哎呦,我的孩儿啊,你这是咋了?我的好大王,想出法儿没有?快救救女儿吧,她就要没命了。

龙王:爱妻啊,爱妻,先别急、别急啊,孤这不正和爱卿们想法儿吗?蟹将军试过了,刀鱼将军也挂了彩。(向水众。)各位爱卿,谁还有主意没有啊?想好就说出来啊。

王后:我可怜的女儿,大王,咱可就这一个孩儿啊。(向水众。)哦,各位将军,想法儿救救她啊,我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啊,啊,天啊——

章鱼精:王后,俺来试试。(近鱼美人试网。回。)王后,俺让你失望了。俺原以为俺手多也灵巧,这回认怂了,他那儿网结打得那个死啊,俺八只手上去都解不开它一个扣,还有那些个纲目,麻麻地理不出个头绪,俺的眼睛原本还管得了俺的八只手来着,这回倒好,和着线身儿线头儿的搅和了一块儿,俺的眼睛也花了,哪儿还分得出哪只手管着哪根线儿啊,瞅着那线儿软绵,可俺的手比它还柔,一圈绕一圈的弄不明白是线儿缠着俺的手、还是俺的手缠着他的线儿,到了也没理出个道道道来。

龙王:罢了,罢了,待孤的利爪扯碎了它。

王后:大王啊,那岂不伤着我儿?

龙王:爱妻啊,孤会加着小心,纵救得了我儿,伤些皮肉也没奈何了。

王后:大王,你可要小心着点啊。哦,我那可怜的孩子。

水众:大王使不得;咱再想想,兴许还有法子;大王三思啊;大王小心啊。

龙王:你们且闪开了。

黑鱼精:大王,大王且慢,大王看,那边有人上来了。

黄鱼精:嘿,大王,小姐有救啦。大王啊,俺认得那人儿,他叫石槽,和咱家小姐好着嘞,你听,那人儿在喊咱家小姐呢,小姐落难他见着一准搭救,想这大目罟是他人类的玩应儿,他定有解法儿,不如等他上前解妥的好。

龙王:来,闪着那人儿,都随孤退了一旁,看他所为何事,是否为搭救小姐而来。(除鱼美人外众下。)

石槽上。渔船上。

石槽:(执橹。)美鱼儿,你在哪儿,啊——网标,鱼儿在那儿,我可怜的美鱼儿,都是我害了你。鱼儿不怕,我来了。(下水救鱼美人。鱼美人解脱。)好鱼儿,我们脱网了,不怕啦。鱼儿动一下,打个水花我看啊。不动?一定是躺久了,身体麻木了。(帮鱼美人活动身体。)来,摆一下漂亮的羽尾,动一动好看的羽翼,美鱼儿,你咋还一动也不动?闭着嘴巴不呼吸?啊——一丝气息没有?鱼儿,别吓唬我,动一动,来,我呵气给你。(对鱼美人嘴呼吸。)鱼儿,快醒来,快醒来。(抱鱼美人。)我的鱼儿,醒醒,快醒醒,鱼儿,鱼儿——(刹那间光辉灿烂、玄幻,鱼美人变成美女。)

鱼美人:(发出清新美妙、深邃的语音。)啊,这是哪儿?我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吗?

石槽:诶——哪儿发出这绚丽的光彩?哪儿发出这美妙的声音?谁在说话?(怀看鱼美人。)啊——你是谁?我抱着鱼儿,咋又会是女孩子?刚才是你说话吗?我在做梦?这儿是哪儿?

鱼美人:好人儿,好人儿,是你抱我吗?是你救下的我吗?记得我落网里,失了知觉。石郎,终于和你一起了。诶——怪怪的眼神,干嘛这样看我?不认识你的鱼儿了?

石槽:我的鱼儿?你是我的鱼儿?可是,鱼儿长着鳍,没有臂也没有手,没有腿也没有脚,又不会说话。你有鱼儿的样子,对你我不陌生,却又没见过你。

鱼美人:啊——我竟不知自己变了人儿,还会说你一样的话儿。(脱石槽怀。)呵,我也有了人儿一样的手脚,人儿一样的腿臂,稀奇,伶俐,玄美,妙呀,妙呀,梦里的一条鱼儿,眨眼变了人儿,我是多么幸运。人儿,人儿,你是七色梦魅居住的房子,我拥有那所房子,又是梦魅的主人。啊,好人儿,我兴奋到控制不住愉悦的情绪,有好多话儿想说你。

石槽:美鱼儿,真的是你吗?不是我被梦魇着了?哦,是我太过痴迷,鱼儿怎会是人儿呢?诶——我这儿醒着还是睡着嘛?笨死了,醒着睡着都在海里,喝口水不就解了。(喝海水,吐水。)咳,咳,苦涩的滋味,海水,海水。海是真的,船儿在眼前,我睁着眼睛,不是梦。美鱼儿,这一切,你是真的?

鱼美人:痴情,真实亦为玄幻;梦里住久了,眼识亦无异冥想。好人儿,还记得鱼儿的眼睛吗?你还对它说娶鱼儿做新娘,看你眼前的女孩子,她是不是有一双鱼儿一样的眼睛?眼睛里是不是躲着和鱼儿一样多的星星和月亮?

石槽:(看鱼美人眼睛。)呵,真是那双深邃的眼睛,不,这双更魅丽、更明朗;比着它,银河也淡了光艳。你真就是我昼思夜魅的美鱼儿?(抱鱼美人。)啊,鱼儿,我好想你,终于等来这一天了。

鱼美人:好人儿,石郎,鱼儿从此就是你的妻,和你形影相随,朝夕相依,你的梦我的梦,我俩粘一起,海里陆地不再分离。

石槽:美鱼儿,我的妻,快让我亲亲你,快让我亲亲你,从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与鱼美人接吻。)我爱你,在一起。

鱼美人:在一起,我爱你。

石槽:(与鱼美人上船。)走,鱼儿,我的妻,我们回家去。

鱼美人:嗯,石郎,我的夫,我们回家去。

龙王、王后上。

龙王:孩儿,孩儿等一下,孩儿留步。吾儿啊,你这就要撇下父王母后、不辞而别地走了吗?

鱼美人:啊,父王,母后,您们是从哪儿赶来的?是来送我的吗?

王后:孩儿啊,哦——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化了人儿,快给母后看看,啊,好看,好看;孩儿,转过身母后瞧瞧,嗯,还有点儿原样儿,是我女儿,好看,好看,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母后喜欢你现在的样儿,也想以前的样儿,乖女儿,我女儿怎样都好看、都可爱。

鱼美人:(下船投王后怀里。)母后,母后——孩儿不好,丢下母后、父王,孩儿不孝,对不起母后。

王后:孩儿啊,刚才你被困网里,你父王和我赶来救你,见这人儿也来救你,我们便退了一旁。哦,这人儿?他是不是听不懂我们的话儿?稍代母后谢过他。

鱼美人:母后,好人儿不通我们的话儿。

王后:孩儿啊,你这一走便不打算回来了是吗?你这就待随了这人儿去了吗?

鱼美人:啊,母后,是孩儿不孝。您也看到了,孩儿现在已经变了人儿,想回也回不去了。这人儿是个好人儿,他对我好,我喜欢他,由了孩儿吧。

王后:孩儿啊,我和你父王这辈子就你这一个女儿,宝贝儿一样的看待,海陆两界,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着你了,我的心肝,母后想你咋办?啊——再也见不着我宝贝儿女儿了。

鱼美人:母后,母后,孩儿不好,孩儿对不起您,母后不悲伤啊。孩儿长大了,本该为母后分忧,进些孝道,可是孩儿——

龙王:爱妻,女儿,不宜过于伤情啊。爱妻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归妹”,“归妹”,女儿出嫁是喜事,母女情真,仍逊大义;“天之大德日生”, 岂有父母不希冀儿女沐浴阳光雨露、蹑足凤巢花心?所以高兴起来才是,给她安慰,为她祈福。看你天仙一样的女儿,她正因变了人儿而慨悦,又比求得知爱而香心,这正是一个慈爱达理的母亲用以揩去眼泪的理由呢,来,爱妻,把眼泪收起来,与孤一起观顾我们这位未来的女婿。

王后:一会儿惊,一会儿喜,一会儿又别离,几种情绪从心头纠结上眼睑,关闭了眼睛的门户,倒是给我隔着好人儿于不顾,没向他道句致谢的话。

龙王:(向石槽。)勇敢的年轻人,感谢你救下我们的女儿,孤和王后由衷向你致谢,谢谢你,年轻人。

石槽:龙王,王后,不必过谦,这是我分内的事情,我救鱼儿不光因为是您的女儿、她自己,更是为我,她是我的鱼儿。

王后:(向龙王。)你瞧瞧,我们的女儿,他的鱼儿,这事儿他倒不要谦让,老实地护起食来,就待从咱手里抢人呢。★

龙王:爱妻啊,你女儿偏向他,我们又怎抢过他啊?你不是也看好他吧?这后生,身材魁梧,态度不凡,也该配上你宝贝儿女儿了。他叫石槽,孤也听说他为人亲善,品行端正。

王后:英姿绝伦,双目曈曈,看上去精气神蛮足的,难怪咱女儿看上他呢。

龙王:还记得那个谶语吗?我们就是想留女儿怕也留不住,天命所归,还是顺了孩儿,成全她们的好事吧。你有嘱咐的话就捡着要紧的说,一会儿我还有话说。

王后:好的,大王。(向鱼美人。)女儿啊,过门就是人家的人了,你只身在外,海陆两界,父王、母后怕不再是指望,凡事都要靠自己了。在家事事易,出门事事艰;多随和,少任性;多谦让,少计较;孝敬长辈,与邻睦处;将心比心,善事善小;些许做人儿的道理不能尽言,仍需孩儿留心体会啊。

鱼美人:母后,孩儿爱母后,是孩儿不好,丢下你们,孩儿也舍不得离开你们啊,母后,我的好母后——

龙王:孩儿啊,孩儿,来,父王有话对你说。孤与你母后膝下就你这一个孩子,父王原本还想上达天庭要你承袭爵位的,这爵位以后怕是要外传于人了,说来亦为憾事,罢了。孩儿啊,人各有志,爱亦为志,爱亦有德啊。女孩子家终究要嫁人,既然选定跟这人儿,那就好好爱他,与他好好生活;话虽如此,父王还是要替你做些打算。孩儿记好了,以后但有求于父王,你便去东海头,孤会在那儿设面石鼓,鼓底掩着根石棒槌,找孤时你就用那棒槌击鼓,父王即会出现;切记,事关龙庭安危,不可走漏消息。(从脑后取出一颗龙珠。)父王有龙宝两枚,胸前戴的这枚叫灵宝,有它便可以与生物交通言语;手里的这枚叫命宝,它能给生物一次再生机会,你但有所求,对它说出,含它口里,即应声而成。切记,一旦变化生成,就会随了那变化了的与生与死,不复化还。(将命宝戴在鱼美人脖颈上。)孩儿啊,看好这枚珠子,慎用。

鱼美人:(扑龙王怀里。)父王,我的好父王,良苦用心,孩儿欠您们太多啊,您们的养育之恩,孩儿今生怕是无法报答了——

龙王:(向石槽。)年轻人,海陆虽连,两界遥远,我的女儿就托付与你了,她对你一往情深,以命相托,还需好好待她,莫负了她。

石槽: 岳父龙王,我不知如何向您坦诚,鱼儿与我正如河流与泥土,离开水分,土壤不复有生命。我有一只小船儿,两张渔网,三间土房,这是我的全部家当;我所能做到的,一口食她先尝,一尺布她先量;屋子冷,我的身体就是她的暖房。她是我的月亮,没有她,我的天空没有光芒。

龙王:孩儿啊,你的情感是丰富的,你的语言是普实的,你有火一样的热情,又像春日阳光一样和煦。见义勇为,爱在身先,你的行为已经见证了你的真情,孤没有理由不相信你。

石槽:谢谢岳父龙王。父王,我见您豁达明理,态度谦和,为人体恤,有一事还需向您求证,如有冒犯,还求父王恕宥。

龙王:孩儿啊,但说不妨,纵有言语不慎,孤也不会降罪于你。

石槽:谢父王。小时候就听说咱这儿发生过一次海啸,倾覆了海上的渔船,摧毁了村庄房舍,那场灾难带走了我的父母乡亲,有人见您现身海里云里,于是有言,是您因人类犯界而嗜杀惩戒,不知事情是否这样的原委?

龙王:石槽啊,那又如何?

石槽:父王,果然是您所为,我会不惜代价,与乡亲一道向您讨还公道,直至您服罚认罪。

龙王:你斗得过孤吗?哦,你就是这样轻率地抛弃了所谓堪比你生命还贵重的鱼儿吗?

鱼美人:父王,父王,不这样说——

龙王:孩儿啊,你且不要言语,待要他说来。

石槽:岳父龙王,这是两码事。果然是您所为,斗得过要斗,斗不过也要斗;守土保家,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过我更相信人类的智慧。我爱鱼儿,绝不会因您而放弃她。鱼儿心地善美,明晓事理,我相信她也不会认同您的所为,认同她有这样一个父亲,定会站我一边。

龙王:好,年轻人,有胆识,有血性。不过,你看孤是那种恶龙吗?

石槽:岳父龙王,开诚地说,今天我见到您,更不确信那些传言,想必另有隐情。

龙王:呵呵呵,孤的好女婿,我女儿没看错你。好,好,这事儿就是你不问,孤今天也会与你说清楚。孤负骂名久已,早想正声,还要劳烦你为孤洗雪呢。还是孤的爱女,哦,你的鱼儿三岁那年,东瀛之龙巡游至此,它以邦交为由许以其子与孤结亲,孤不想鱼儿远嫁,又因它地处蛮域未受王化便回绝了它,它悻悻而退,孤也不便搭理,虽知它一出京畿便大肆淫威、兴风作浪,那孽龙颇有法力,霎时间黑云压顶,风呼海啸,白浪滔天,可怜那些渔人无处逃避,连船带人倾覆海底,又许多房舍被掀被洗,待孤得了消息追赶出去,那孽已遁了踪迹,走脱了事儿,这便是事情的原委。人云守土有责,孤却未能保得一域平安,毕竟脱不了干系。小的流言孤尚可以忍受,大的蜚语却是承受不起啊。

石槽:岳父龙王,恕我孟浪,冲撞了您,到底不是您的所为,还需勉宽心思;是这样的原委,我自会释疑乡亲,消除陈年误会。父王,您对人类体恤,人类也不会有负于您。

龙王:孩儿啊,那孤就应着你的吉言,谢过人类。孤为这事儿遗憾,为你的父母乡亲惋怜。石槽啊,话说到这里,孤还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

石槽:父王您说。

龙王:海与陆地一样,人有人的地盘,水族与水族与人类也有界域,人类和水族都赖海维生,海是双方生存的根基。人类对水族也要多些爱护、多些怜惜,水族也需要滋生繁衍、休养生息。孤相信人类的智慧,也相信水族终将稽首人类,但人类的贪婪、无境止的欲望,却是孤的担心,如若赶尽杀绝,龙庭不保,水族不存,人类亦恐灭绝。道理不多说了,孤希望与你们睦邻亲善,相互敬勉,偕守这片海域。

石槽:岳父龙王,您的教诲孩儿谨记,这也是我遵循的道理;照您的话,我们共同偕守这片海域。

龙王:(向王后。)爱妻啊,你是不是也有话儿对石儿说?(将灵宝戴在王后脖颈上。)

王后:石槽,好人儿,我的儿,你和我女儿在天在地都是比翼珠联的一对儿,我女儿没离开过家门,不懂礼数,往后还望你多费心思,就像哥哥对待妹妹,多些谦让、多些担当、多些爱护。她爱你,你爱她,把她托付你我放心。啊,我喜悦的眼泪涌了海水,和着我泪水的黄海,那是我给你们的祝福。来,女儿,到船上去,郎才女貌,让我见你们比肩一起。(石槽牵手鱼美人上船。)我的女儿,我的儿子,你们都是母亲的好孩儿,母亲爱你们,爱你们。

石槽:母亲?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儿,不孝的儿子,说了这半天的话儿,竟还没开口叫您一声母亲。母亲,温馨的名字,听着这样亲切,叫着这样甘美。母亲,您把这样一个可心的女儿捧我手里,再没有要说的话吗?母亲,您竟这样的忍心?辽阔的黄海啊,苦涩香咸,你正是我母亲的怀襟。爱的母亲,请允许您的女婿奉上最微薄的本分,用对鱼儿的捍卫作为对您的些许补偿好吗?我会掩它翼下,捂它胸口,情同雀鸟护雏儿。黄海的海浪啊,你是母亲的祝福、是我的感恩,让我燃起一瓣心香祈祷上苍,天长地久,愿幸福安康陪伴您,母亲,我亲亲的母亲,。

王后:我的儿啊,我的一双好儿女,母亲爱你们、爱你们。年年岁岁,朝暮相徙,太阳追逐月亮,月亮追逐太阳,只为一朝寄遇,可过了今夕无论如何,我将不复捕捉你们的影子,啊,我的好女儿,我的好儿子。

石槽、鱼美人:母亲(母后),母亲(母后)。

龙王:爱妻啊,悲欢离合,也有散,也有聚,终不至于止了消息。说好要孩子开心走的,莫待她们悬心啊,我看也差不多了,与孩儿道别吧。

王后:(向龙王。)大王说的是,是我不禁情绪。(向石槽、鱼美人。)孩儿啊,父王、母后爱你们,不要牵挂我们,祝你们幸福,开心生活,走吧,孩儿走吧。

黑鱼精、黄鱼精、螃蟹精、章鱼精上。

石槽:父王、母亲,待鱼儿和我成婚那日,我必祭海,以达龙庭,以拜父母。

石槽、鱼美人:父王,母亲(母后),孩儿就此拜别了。(三叩首。)父王,母亲(母后),多珍重,孩儿拜别了,拜别了。

龙王:我的女儿,我的儿子,让孤助你们一阵风吧。

水众:祝你们平安,祝你们幸福,一路顺风。

(众下。)

★注释:两界沟通,精灵兽魔但识人语,不说人话。以下同。

第 三 幕

第一场:山间。石洞前

大伥、二伥上。

大伥:昨日贻贝来充饥。

二伥:今日野果填肚皮。

大伥:守着洞口穷湿湿。

二伥:没人疼爱惨兮兮。

大伥:弟儿啊,你切(半卧)在那儿琢磨啥呢?

二伥:俺在想跟灰太狼那会儿,一天偷个鸡摸个狗啥的,总还沾着点荤腥,现在可好,整天价猫在家里,门前干净的连个耗子屎都没,有一天没一天的挨日子,没劲,真没劲,不知得以后还有得过没。

大伥:弟儿啊,不都跟你说了吗,现今这气候没靠山你是干嘛嘛熊,闹不好还得把命搭进去。不过紧着咱哥俩这材料,啥世道也是给人打工的,可又不能完全就这么说,兴许逮着个好老板,日子还有得一过。这些天俺数道了,远的不知,山前的黑子,山后的白眼儿,都没太大出息,不是可靠的主。咱得留着青山、耐住寂寞,等,等逮着行市,飞黄腾达也不好说呢。

二伥:哥啊,这些日子俺竟吃你给俺烙的这些个饼了,这前胸后背哈,都给你这饼吃的贴了一堆了,再这个吃法莫说青山,俺这荒山怕先没了。

大伥:弟儿啊,那依你的意思?

二伥:俺没啥意思,就是不想老糗在家里吃果子挨饿。哥啊,咱没本钱不假,那就不能小打小闹地做点小生意?

大伥:啥小生意?说来咱听听?

二伥:俺也说不出啥新鲜玩应儿;哥嗳,要不晚上再去石家走走?

大伥:就咱俩?那叫小生意?得亏你想的出来啊。石槽办婚事那天,咱寻思着凑个份子、沾点喜庆,好歹跟着蹭根骨头物的(什么的),哪知中间横了那么一杠子,那个叫啥大壮的小子给咱瞅上了,平白无故地——也不知得他跟咱哪儿来的怨气,瞪眼扒皮的,得着把䦆头就照咱头上嗨,他真下得去手啊;幸亏给新娘子拦住了、灭了他的火,䦆头才没落下来,要不就咱这两颗干瘪的脑袋瓜子,早就给他砸巴烂糊啦,你啊你,这才几天的事情,倒给忘得一干二净。

二伥:哥嗳,快别说了,俺这颗容易受伤的心叫你说的又蹦跶开啦,你听听,噗通噗通地直打那个拨浪鼓,俺这腿也跟着颤乎上了,让俺消停会儿、消停会儿。该说不到的,要说石槽家的,那可真是个好人儿,讲究、讲究人那,前面叫停了䦆头,后头又让人给咱派发礼包;说来奇怪,她模样长得好看,送咱的肉头也筋道,现在想着都还香香滴。

大伥:弟儿啊,你也别再往下说了。不知俺这肚子里没食儿咋的,这嘴叫你唠叨地也没了收口,你瞅瞅,这哈喇子发水似的,直往外处流。

二伥:收着、快收着,怪恶心的。唉,咱再修行个十辈子八辈子,不行再加上几辈子,恐怕也舔不着人家的一根小趾头;不介,能接着人家掉下的汗毛也成啊。嘿嘿,这回儿俺倒是扔了烙饼、老实地捡了回春梦。哥啊,说来伤心,咱俩光棍来光棍去的,这辈子还能总这么光着?还说啥舔脚指头接汗毛呢,眼下这洞子里头能有个兔子给咱搂搂,这辈子也算没白活啊。

大伥:弟儿啊,弟儿,别太悲观哈,谁还没有走运的时候?等走了鸿运,咱也弄两块布头搭身上,前面后面该露脸的露脸、该挡屁股的挡屁股,插在人队伍里头走两步给他瞧瞧。

二伥:俺听你的。你对俺好,俺也对你好。哥,快看,天上掉东西了,下人;一个,两个、三个;下了三个人。

大伥:别出声。不知啥个来头,咱先猫起来。(同下。)

天差甲、天差乙、煞虎上。

天差甲:(手执谕书,煞虎跪地——人状。)天谕,尔为祸三界,四触典刑,罪尤不赦。然虽天德不仁,乃首出教化,不以杀儆。贬尔下界,赐虎头虎身杂毛皮一张,酌所犯科点量以墨刑。戒之,戒之。幸勉存一念之善,不枉天德。钦此。

天差乙:(以刀醮墨刺字煞虎额头,三横一竖;占咒语施法术。)变了,变了。(煞虎扑地打滚化虎。向天差甲。)刑行完毕。

天差甲:(向煞虎。)奉旨刑行完毕。(向天差乙。)走,回去交差。(与天差乙下。)

煞虎:嗷呜,嗷呜。原先咱就在下界里耍,什么吃喝嫖赌啊、坑绷拐骗啊、欺男霸女啊、杀人越货啊,咱见识多了。上界面上文明,可耍的地场也都是紧着大头,挨不到咱那。咱也是耍大方了,稍有点管性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哇呜,哇呜。(哭。)挑开了说吧,什么上界下界、阴界阳界、做鬼做神、作兽做人,咱都不再乎,只要能逞志向、寻欢作乐就成。咱不后悔,咱没啥可后悔的。可现在横站着、竖躺着,一张嘴就这嗷呜嗷呜地不说个人话;人格也好,兽性也罢,一面腔子里怀着颗人心,一面又是兽体兽面的,身心里两差着,这便如何是好嘛。虽然咱可以把那颗歹毒的人心和嗜血的兽性兼容到一块去,但终归难摒禽兽属类——这类的守着茅坑窀穸、围着虱子跳蚤过活,这倒还不是计较;精神方面的,咱凑合不到人堆里面去,这部分人属嗜欲上的亏损又哪儿弥补去?那还活出个啥滋味嘛。天杀的,你的惩戒不也太过了吗?“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去死吧,去死吧。嗷呜,嗷呜;哇呜,哇呜。就是压在阴曹最底层的厉鬼也会留自己几滴眼泪,用来排泄悲悯的情绪,不过,据说眼泪是可以招徕亡魂的,没见着人们真的假的、需要的时候面子上都是挂着几滴眼泪么?该死的,快把它敛了,这要是给那些冤鬼瞅去,岂不一拥而上、拽咱阎王那儿对簿去了。现如今,做兽也得做,好歹不还留着活口、捡着条命吗?做人咱说人话,做兽咱说兽话,认头与那帮子豺狼狐狗的尔虞我诈、称兄道弟吧。再说了,咱不还是它们的王、还是它们的老大吗?哼,悔甚?怕甚?做兽又怎的?竖起旗帜、雄霸一方,不也照样快活吗?哇哈哈,哇哈哈。诶——这地界着实不错哩,有山有水,视野开阔,空气清新,好风水,好风水。(见山洞。)呵,房子都给咱准备好啦,考虑的还蛮周到的。从此这地界上咱想咋的、就咋的,横里走,竖里晃,天高皇帝远,看谁还敢拦咱?唉,这房子虽说是有了,但还缺个美人儿那,没女的咋成家嘛。倒是上回给织女招天上去了,下放这儿该多好,咱俩凑成一对儿,那才叫天仙配呢;那你就是用轿抬咱、用锁锁咱去做玉皇大帝,咱也不稀罕呢。呵,这儿咋越瞅越像玉皇顶呢?咱家得好好盘算盘算,找几个帮手,一步一步,慢、慢、来。(撒欢。)

在天咱为煞,

在地咱为孽。

煞孽你去别,

好歹咱不戒。

天大咱为小,

地小咱为老。

都说上界好,

下界更不孬。

嗷呜,嗷呜;哇哈哈,哇哈哈。

二伥、大伥复上。(山洞一侧。)

二伥:哥啊,这东西是人是魔啊?乍掉下来的时候瞅着还有个人样,怎么一打滚的工夫就变成这么个熊玩应儿,十个灰太狼大小,比头牛还壮,一脸歹相,满口獠牙没里带外的,瞅着怪磕碜的。你看它身前身后的,活脱一个贼进了颜色坊、叫人拿着棒槌槌巴了,青一块紫一块、白一块黑一块;看它那点出息,偷么不好,偷颜色。那身皮毛哈,长这么大没见过的,毛不毛皮不皮的,什么猪鬃、狼毫、狐裘、貂绒,画着圈套着环拽长了的驴尾巴;干么(怎么,可能是)不分好歹、逮啥往身上划拉啥,够贪的。那张脸,横一道、竖一道抹巴的划巴的,血湖流拉,再插上根雉鸡翎头上得了,瞅着不更邪乎?谁像模像样的这打扮?横里头出气,口气还蛮大的,一定不是好东西。

大伥:弟儿啊,你记着,但凡天上掉下来的就叫天生丑陋,你想啊,好好的不丑陋咋会掉下来呢?像它这种情况,一般说来在位的时候还算有个人样,这是犯事儿给它捏巴了撸巴了、作琐的差不多又踹巴了下来、才变巴了这个样子的。照说不管是人是妖,掉下来的都得摔死,寥寥没摔死的,是在掉下来的时候上头给了根稻草拽着,这类的天上地上都是最邪性的主儿。你瞅它一股子一股子的悍戾气儿,灰太狼照它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这块头、这架势,多淫威啊;哎呦,俺想起来了,这就是道上传说的大佬啊,没错,你看它脑门子上的,那肯定是大佬的标记啊;对,大佬,准成。弟儿啊,这回咱怕是遇着明主、逮着机遇啦。

二伥:哥啊,它就是大佬?

大伥:没错,哥啥时候看东西走过眼?一会儿上去可不行乱说话哈,咱不提那茬,权当不知得它干的那些事情。问咱就说瞅着光亮来的,什么红光、紫光、金光的都行;黑光、蓝光的不行说,沾着晦气;回光也不行说,那是给死人照的,犯忌。

二伥:不知这光里头还有这些个道道,平日里你也不给俺说说,这会儿的现上轿现裹脚——

煞虎:啥味道?臭哄哄、骚哄哄。那边谁在说话?树后什么东西?快给咱家滚出来。

大伥、二伥:(走出。)这位仁兄,这位大哥,莫喊,莫喊,是俺哥俩。

大伥:俺叫大伥。

二伥:俺叫二伥。

大伥:这位仁兄,俺没看错的话,咱是一个道上的,同道中人。

煞虎:同道中人?你俩个啥东西,有皮没毛的,咋了?刚从吊绳上下来,打悠起(荡千秋)去啦?跟个吊死鬼似的,两个捏了一堆儿里也凑不出咱家一口子肉,瞅着怪寒颤的。树后干嘛来着?瞅着了啥?又是打哪儿而蹦出来的?说与咱家,若有半句假话,看咱家不一口吞了你两个。

大伥:哎呦,俺的好仁兄,这是咋个话嘛?盼星星,盼月亮,深山里出了回日头——你来啦。俺在道上混了多年,你一张这嘴,俺就有了底数,听你才刚唠的那套嗑哈,根本就不是个人嘴里吐出的话啊。俺哥俩正在山上找东西歹,忽然间一道紫光划过,俺猜一定是上面管事儿的来了,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俺是地主,咋也得见见你不是?于是就和弟儿追啊撵啊,一憋气儿跑了这儿,刚巧赶上你这儿吟诗弄舞来着。开始俺见你深一脚、浅一脚地紧着倒腾,还以为你是腿拐了,磕了绊了卡了、颠了踬了地要摔跤,后头明白了,感情你这是踩点儿跳舞呢。好耍头,仁兄,赶明个俺也跟你学学。

煞虎:嗯——行,行,有你的。(向二伥。)你又咋说?

二伥:大哥嗳,光亮的事儿俺哥说了。你问俺打哪儿蹦跶出来的?俺能打哪儿蹦出来?俺就是从这地场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原先俺有个老大叫灰太狼,阎王爷叫走了,之后俺哥俩就这儿游击、流浪,一天有上顿没下顿的讨生活;就像你说的,瞅着怪寒颤的;其实和灰太狼那会儿都还挺胖乎。刚才俺瞅了瞅你这面盘子来着,虽说你横一刀、竖一刀地脸上没少挨刀子,颜色东拉一块、西扯一块地拼成颜面,嘴口比着盆口,仍然无法掩盖你真实的面目——和蔼可亲,大哥,你面善那;更主要的,俺看好你腔子里吊着的那串心肝肺脾肾了——你跟灰太狼刚瞅见俺的时候一模一样,面子上使横,心却跟块刚出锅的豆腐差不多,热乎乎、软乎乎的。见着你俺又想起灰太狼来了,俺心里欢喜,俺又有老大了,以后不会挨饿,有得骨头啃啦。呜呜呜。

大伥:弟儿啊,弟儿,别激动、别伤心哈。

二伥:哥啊,能不激动吗?大热天的,你不也在流鼻涕、流哈喇子吗?谁遇着这么淫威的老大敢不激动、能不激动?俺有理由激动。俺这颗心撂在地窖子里头多少日子,都结冰了,冻土里的种子,期盼着春天的到来,这会儿刮了春风,俺就待开花了。大哥嗳,你的到来极大的安慰了俺的心灵啊。

煞虎:嗯——你两个说的就是这些?没说假话?

大伥:仁兄啊,俺没见过世面,假话咋讲?不知得那玩意儿嚼着啥滋味,要么你学俺听听?就算俺哥俩拜师学艺啦。

恶虎:好好好,咱家也不问啦。你两个东西,人模狗样、油腔滑调,倒会两面为人那;不过投咱家的脾气,对咱家的胃口,咱家欢喜。人云臭味相投,王八找个鳖亲家,一点儿不差啊。咱家嗅出了你们的味道,你们也是嗅着咱家身上的味道来的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天下虎伥一家亲。刚才咱家说一口填了你俩,那是还不认得你们,就算咱家的杀威棒、见面礼啦。既然进了一家子门,以后就不说两家子话啦。二位啊,咱家头上顶的这个字你们认得不?

二伥:哥嗳,俺是跟在屁股后头走惯了的,看屁股俺在行,刚才不得已给你相了回面,头一回啊,也是拿脸当屁股看的,准不准成还两说着。你都说咱过了一家子里了,那就别再买关子,说与俺听听吧。

煞虎:你这熊玩应儿,这是戏谑咱家呢?嗯——

大伥:仁兄别生气哈,俺弟儿就这德行,心直口快,没花花肠子。你不信,等你好上它这口儿,也就跟他人类吃臭豆腐似的上瘾,到了还离不开了呢。

煞虎:嗯——这熊玩应儿。听好了。咱家头上顶的这个字念“王”,这是上天赐咱家的封号,代表咱家在下界的权利;连黑带红,这上头还流着咱家的血呢。这玩应儿是人不是人的见着都想抢回去自个留着,上天怕咱家任上给人抢了去,在派咱家下来的时候又让人监护着、就地把它刻了咱家额头上的。诶?权利是啥你们知得不?

大伥、二伥:没听说过,不知,不知。

煞虎:权利,叫咱家咋说呢?这么的吧,咱家头上这个王字,你们就把它当作酒肆门前的幌子、招牌好了;人们见着酒幌子就知道里头有酒,见着咱家这块招牌呢?就应该知得管着他的、要他命的主来了。那么,顶着这块招牌,咱家都管着点啥呢?这么跟你说吧,地界上会飞不会飞的、会走不会走的、见着见不着、踩死踩不死的,统统归咱家管,统统都得听咱家的;咱家说一,他不敢说二,咱家要他的肉,他不敢给他的骨头。顺咱家意、听咱家话的,叫顺民;不顺咱家意、不服咱家管性的,叫逆民。对这部分咋办呢?咱家就得主动上门打招呼去了,让他了解咱家、认得咱家是谁,给他顺过来。咱家这儿喷了一地的吐沫星子,你俩听懂点啥没有?记得,以后不能管咱家叫仁兄,得管咱家叫王,叫大王。

二伥:仁兄,哦,大王,俺听明白啦,只要俺跟着你、和你一堆里,要嘛就会有嘛;那么,现在咱上他人那儿要根骨头,好使不?

煞虎:二伥啊,你这是给骨头想疯了咋的?上人那儿要?嗯,人家能给你,给你准备顿棒子还差不离呢。你这是还没明白咱家的意思啊,咱得去打、去杀,去抢,不给他们顺过来能好使吗?权利天上是给咱家了,打天下打天下,给你权力、天下也得自个打不是?你当是有了这块招牌就可以躺着吃白食啦?你见着天下有吃白食活着的啦?得嘞,这门里的学问,跟你这个啃骨头长大的脑袋瓜子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明白,以后慢慢嚼腾吧。跟咱家好好干,等打下江山,管叫你天天见荤腥、有得是肉吃;哦,那会儿的还想着你的骨头,咱家连你一堆儿划拉了洞子里头去,你乐啃啃去吧。

二伥:刚刚俺还瞅着根骨头眼前晃悠来着,就一晃的工夫,它又给线儿扯回了。唉,俺那,这辈子,啃块骨头咋就这么难呢?

大伥:弟儿啊,听大王的,别发牢骚哈。(向恶虎。)大王啊,你说的这大摊子话俺听着新鲜,就像人类有些个东西,咱不知得它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藏着掖着,咱瞅是瞅着了,却未闻着啊。不过俺这葫芦上的七窍,有那么一窍两窍的已经冒烟透气了,余下五窍六窍的,估摸着也会是一时堵了窟窿眼的笙箫,总有一天能吹出个笛儿。一句话,大王啊,你说吧,俺跟你干。

二伥:俺听俺哥的。

煞虎:好,好;二伥啊,别灰心,等咱打出地盘,你哥俩就是咱家的左右宰相。

二伥:大王啊,那又是啥玩应儿?

煞虎:嗯——打个比方吧,就是两把凳子,那会儿咱家业大了,咱家中间坐把椅子,给你哥俩两边放把凳子,其余的见咱都得跪着,懂了没?

二伥:哦,哦。

大伥:弟儿,还不快谢大王?

大伥、二伥:谢大王,谢大王。

煞虎:也说了这半天了,肚子也饿了,有没有可口的肉食拿点来给咱家填填肚子。

大伥:大王啊,不怕你笑话,这洞口眼目前的蚂蚱都给俺抓光了,要不俺哥俩寻些果子来给你垫补垫补?现在不知啥潮流,不然咱去吃海鲜也行。

煞虎:咱家生来是吃肉的,那些个不对咱家的胃口。也罢,咱家命里没闲饭,开工吧。二位啊,就近有村落没?带咱家化缘去。

二伥:大王啊,前面山后有个石家村,村子里还有个刚过门的媳妇叫鱼儿,听说是龙王的女儿,长得没那么好看的——

煞虎:呵,天下真有这等巧事,在上界时就听说黄海龙王的女儿变了人儿,模样比个天仙还美,想不到就咱这地场,咱家刚想琢磨个压寨夫人,她就来了,因祸得福,有缘那,又没白走一遭。快走,快走,咱家先去填饱肚子,再把鱼儿夫人接来家。哼,这帮子逆民,咱家也等了这时些了,还没个靠前打招呼的,那就别怪咱家不客气了。来,大伥、二伥,打起精神,头前带路,石家。

大伥:大王啊,咱就这么去?

煞虎:你啥意思?莫不是还要拎点儿东西去?

二伥:大王啊,俺哥是说,那村子里有厉害的。

煞虎:厉害的?唭——咋说?有比咱家还厉害的?

二伥:石槽,石槽啊,那小子可不是好惹的,上次灰太狼和他交手过招,就走了一个回合,不,也就是打了个照面吧,那小子出手一棒,就那一棒,灰太狼就老实儿地趴了人家的棒子底下啦,脑浆子、血水直往外处冒,哎呦,惨不忍睹啊。

煞虎:灰太狼、灰太狼,一到这地场你两个就跟咱家提那个天杀的、倒霉的玩应儿,它咋敢与咱家相提并论呢?一棒毙命?好,好,这回咱家认头给那小子打上一百棒,让他照咱家头上往死里嗨,看咱家到底能毙命不成?哼,就他那根小棒棒,又比得咱家这根厉害?等咱家逮着那小子,看不把他连人带棒一堆里撅巴了,还给他夺了美人呢,叫你两个有一天没一天地想着那小子、惦记着灰太狼。走,头前带路。

大伥、二伥:是。

(兽众下。)

第 四 幕

第一场:渔村。大榆树,井

柳婆上。井边洗衣物。旁一水缸,一木架,木架上晾着衣物;另有衣盆类器皿。

寸香上。

寸香:婆婆您这儿洗衣服呢?

柳婆:哦,香儿啊,啥时候回来的?咋就在娘家住了两天?去一趟挺折腾的,咋不多住些日子?孩子呢?咋没带身上?

寸香:傍晌回的,住不下呀,柱儿哥一人儿家里喂猪喂驴的,又要出海,忙不过来,这不,刚给俺娘俩接回来,他吃了口饭这就又出海了。这工夫孩子在家睡着了,甲嫂帮我照看着。诶?婆婆呀,这儿啥时候置了木架,干嘛用的?还有这水缸?

柳婆:哦,就昨个。鱼儿爱干净,洗这儿洗那儿的,槽儿怕她来回打水累着,置了这水缸,又搭了这木架,说给她洗衣晾衣的。槽儿出去的时候就给缸打满水,大伙儿打水的时候也添上桶;这回好了,老的少的有了方便。老天真是长着眼睛,要不说这人要多做善事儿嘛,槽儿不就积德了,天上掉下个仙女媳妇,模样乖俏,谁见着没不稀罕的,干净,勤快,孝顺,和气,长着眼力见儿,就没见着过这么称心的人儿。打她来以后啊,你看把那几间屋子拾掇的,里透外亮,跟个皇宫似的;再瞅那槽儿,头上扎着她编的头绳,腰间系着她编的腰链,整天美的嘴都合不上,干嘛都是一兜子一兜子使不完的劲儿。诶?香儿啊,你见着鱼儿绣的花儿没?那小手细嫩细嫩、白的葱根似的,灵巧着呢,给花花衣服上绣的那花儿呀,就跟个从地里头长出来的,花花说路上走着,蝶儿蜂儿的都追着撵着上面落呢——

寸香:哦,婆婆啊,您忙着,我得回家看孩子了。

柳婆:寸香,你这是——咋话儿还没说上两句,就急着走呢?

寸香:婆婆啊,宝儿要醒了,我得回去。

柳婆:回来,咋还沉着个脸儿呢?。

寸香:人家要走,干嘛拦人家嘛。

柳婆:寸香啊,你这是——咋还跟婆婆使起性子来了?

寸香:干嘛要人家说嘛。自打鱼儿来了,你们大伙儿就把人家丢一边,开口闭口鱼儿鱼儿的,刚才人家就问了那么一句,你又这个仙女那个称心的,分明是说人家听、说人家不好嘛;寸香,寸香,原来都是百里香、千里香,现在可好,你们的眼睛、嘴巴都长了鱼儿妹妹身上,还什么寸金寸香呢,一点都不香,没人要了,回家算了嘛。

柳婆:哎呦,我的香儿,就为这?我当啥事儿呢?看你那点儿出息,咋还掉眼泪了呢?宝儿都两岁了,叫人瞅着丢不丢?好了,好了,都是婆婆不好,凉了香儿,婆婆也就待夸香儿了呢。

寸香:又要骗人家、哄人家嘛,鱼儿妹妹那么好,香儿又什么夸的。

柳婆:香儿啊,可不行这样说话,婆婆说鱼儿好,又啥时候说不喜欢香儿啦,刚才话赶话赶了鱼儿哪儿,多说了几句;哦,还有大伙的,你可不能往外里想啊。鱼儿有些来历,大伙一时凑着热闹说几句,新鲜过了也就不新鲜了。都是柱儿宠坏了你,还有大伙儿的,捧啊捧,倒是把你捧了天上去,一落地儿就着凉。你家宝儿也随你啦,矫情,一点儿地方不到就不让呛(不答应,不原谅)。哦,大家夸鱼儿就扔下你了?千里香,那是长的漂亮,美出来的,女孩子多了去了,是随便一个就能喊出来的?你和鱼儿,一个是付家飞来的凤凰,一个是海里飞来的凤凰,天女一对姊妹花落了石家,该着柱儿和槽儿的福气,也是你们的福分,上哪儿找去,嫁给可心又知冷知热的人,还要见个高低出来?莫不是觉得日子清淡了没些滋味、捏点儿盐进去?你呀,就烧包(过于得意)吧。还有你家柱儿的,说是一人儿在家喂猪喂驴忙不过来,你在家的时候还叫你喂猪喂驴去了?他不是恋着你、离眼儿想你又咋的?你坐月子那会儿,他忙了里头忙外头,洗戒子(尿布)做饭,冷了热了地伺候前伺候后的,连个土儿不让你沾;自打进门也就是让你在家做顿饭吧,啥时候还让你提桶水来着?你不高兴挂了脸儿上,他一准心里头别扭着,那好日子岂不往坏里走了?还知道掉眼泪呢你,自个寻思着美去吧。

寸香:哎呀,婆婆,又说人家嘛,人家脸儿都给烧红了。

柳婆:香儿啊,听婆婆的,你和鱼儿都是最漂亮的姑娘,年龄相仿,对着脾气,心气儿也够高的,瞅着顺眼,又是亲戚姊妹,可得处好了;要我看这村儿啊,也就你两能噶活(相处)得来。你比鱼儿大两岁,是姐姐,她小,让着她点儿,可不行跟她使性子。她娘家这边没人,话一句长一句短的,咱石家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啊。

寸香:好了婆婆,又唠叨个没完,知道啊,人家和鱼儿妹妹好着呢。人家刚回来,想你这儿撒撒娇,又给教训一顿。

柳婆:哦,哦,你看,婆婆知道香儿撒娇来了,知道香儿和鱼儿好。瞅这小脸儿,三月的桃花儿,开着多好看;谁这么好的模样还刷小脸儿呢?真是个傻丫头。

寸香:哼,又是打一巴掌塞个枣人家嘛。

柳婆:哎呦,婆婆可舍不得打香儿呢,这要给柱儿瞅了去,岂不心疼死他?看香儿,真是越看越俏美。哦,香儿啊,你是来找鱼儿的吧?找她有事儿啊?

寸香:啊,婆婆,我娘给我了块布,我看鱼儿妹妹的衣服好看,针线活儿又好,想要她帮我做衣。刚才还见她这儿呢。

柳婆:这就对啦,姊妹俩凑一块儿做红说话儿,多快乐的事儿嘛。哦,刚才她这儿洗衣服,和我说了会儿话儿,这会儿去村口了,这不衣服还这儿晾着呢。槽儿出海她都是惦记着,一会儿一会儿地外出望,估摸是给槽儿看着喜兴,就像你离不开柱儿眼儿一样,谁都放不下谁呀。

寸香:婆婆啊,那我去村口迎她吧,柱儿哥出去的时候驴给爷爷放着,这会儿也该牵家来了。诶?是她们,她们回来了呀。(迎上。)

鱼美人、石爷上。鱼美人在前,后随驴;石爷牵着两只奶羊,羊咩咩叫。

鱼美人:香儿姐姐,香儿姐姐,你回来了呀?宝儿呢?

寸香:鱼儿,去海边了?(向石爷。)爷爷,驴给放回来了?谢谢爷爷。(向鱼美人。)鱼儿妹妹,哪儿采的好看的花儿?

鱼美人:香儿姐姐——

石爷:香儿啊,人说犟驴子犟驴子,这头驴今天算是跟爷爷犟上了,不跟咱走啊,倒是人家鱼儿姑娘有法儿,采着把花儿眼前晃悠着,它便跟着人家乖乖走了。不知它是稀罕鱼儿姑娘呢?还是喜欢人家手里的花儿?反正在人家面前没给咱留面子。

鱼美人:爷爷,爷爷,又取笑人家嘛。驴儿跟我走不是想吃我手中的花儿,是我见你劝不动它,就采了把野菜,一棵一棵喂它嘴里,它这才跟我走的嘛。这花儿又骗了它,它还以为里面有它爱吃的野菜呢。唉,这次骗过它,下次会不听我了。

石爷:哦,哦,我说吗,我跟它这都几年了,它咋就撂下我走了呢?感情这里头还通着关节呢,好,好。香儿啊,驴给你牵着。(向柳婆。)柳婆子啊,你这儿洗衣服呢?

柳婆:石伯啊,看你守着俩孙媳妇得意的,眼睛都匿了笑纹里抠不出来了,还找着家门不?

石叔:呵呵呵,羡慕了不是,你是没看清楚咋的?我不是匿了两只眼睛,是长着两对水灵灵的眼睛,还都露在外头呢,你说我找着家门不?

柳婆:呦呦呦,看把你给嘚瑟的,你那棍儿还戳着月亮不?

石爷:子孙满堂,老来福哦。我自个是不成啊,可咱孙子多啊,抱着个不就够着啦。呵呵呵,得嘞,外头呆一天了,该回去喝口水了。柳婆子,哪天再跟你唠扯,咱回嘞。(牵羊下。)

鱼美人、寸香:爷爷慢走,爷爷慢走。

柳婆:呵,这老东西,这以后瞅他腿脚麻利、也还长能耐了。女儿家的年龄真就比着黄金珍贵,看你姐俩,露水洗了的花儿似的,谁瞅着不眼馋,连婆婆我都妒忌呢。衣服洗好了,你俩这儿说着话儿啊,我也该回了,家里的两只老母鸡等着喂食,我还指望它下蛋我吃呢。

鱼美人:婆婆慢着点儿,我扶您起来。

柳婆:嗳,嗳,不碍事儿,不碍事儿,你俩唠着啊。(端盆下。)

鱼美人、寸香:婆婆慢走,婆婆慢走。

鱼美人:哦,香儿姐姐,你闻这花儿香不?

寸香:嗯,好闻,真香,叫什么名字?

鱼美人: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等回去问过曹儿哥就知道了,拿几枝哄宝儿吧。

香儿:嗯,给我几枝。唉,这两年带孩子带的,什么花儿草啊,啥都顾不上了。对了鱼儿,我有事儿找你。

鱼美人:姐姐说,看我能帮你什么。

寸香:我娘给了块布,我想照你这身衣服做一件,不知你有空没有?

鱼美人:有空。姐姐拿来吧,一定做得好好的,要姐穿着亮亮的。姐姐什么时间方便?

寸香:今天?明天吧,今天刚回,家还没收拾,明天我去找你。

花花上。

花花:鱼儿姐姐,香儿姐姐,你俩都在这儿?

鱼美人:啊,小花花呀,你来啦,有事儿找我们?

花花:嗯——鱼儿姐姐,我有事情找你帮忙。

鱼美人:哦,还不好意思呢,那好,一会儿说。香儿姐姐,你看吧,你不方便来,我就去你那儿;式样嘛,我想还是一起商量,看能不能剪出比这更好一点的给你。

寸香:好的鱼儿,那就明天吧。哦,鱼儿,花花衣服上的花你绣的吧?

鱼美人:嗯,我绣的,姐姐觉得好看吗?

寸香:花花啊,给姐姐瞧瞧,这上面都是些什么花呀?

花花:这片小白花,鱼儿姐姐说叫满天星,这枝金黄色的叫萱草,这枝红颜色的叫——叫扶桑花。

寸香:嗯,好看,真个地里长出来的,难怪婆婆夸妹妹手儿巧呢;花名也好听,花花穿着也好看。妹妹呀,姐姐衣服上也要绣几枝这样的花儿嘛。

鱼美人:嗯,香儿姐姐这么美,衣服一定要好看,不过,这配花儿可要难为鱼儿了。姐姐喜欢什么样子的花儿?手里的可以吗?啊,山上的花啊草啊,姐姐喜欢的都可以试试,姐姐有想好的吗?

寸香:妹妹呀,是我见着花花衣服上的花儿才想要的,之前还没有想过呢。这花儿嘛,最好不要与花花重复的。这样吧,花儿还是你来选,我也想想。哎呀,鱼儿妹妹,一和你说话儿时间就跑起来了,出来一会儿了,宝儿家里给人带着,也该做饭了,就这样,明天见面我俩再聊。花花,姐姐走啦。(牵驴下。)

花花:嗳,香儿姐姐。

鱼美人:姐姐别着急,脚步慢着点儿。(木架上收衣物。花花帮衬。向花花)花花呀,找姐姐啥事儿?

花花:姐姐呀,我的手儿就是没有你的手儿巧,你的手指又白又长又软,人见人馋,绣出个草叶儿虫儿咬,我的手儿又小又短又不软,不巧,绣出朵花儿狗儿都不瞅一眼,姐姐呀,帮我绣一个好看的荷包嘛。

鱼美人:哦,绣荷包呀?呵,害羞了,小脸儿都红起来了呦,我们的小花花有心事儿了呀?好事情,姐姐帮你。(收好衣物,放下盆。)刚才谁说花花的手儿坏话啦?来,伸出来姐姐瞧瞧。人家说呀,大手抓草,小手抓宝,看你这双小手,十指尖尖,娇滴滴,多灵乖,谁见着不稀罕?还是一双绣花的妙手呢。以后再教训它啊,姐姐可要抢去呢。

花花:鱼儿姐姐,姐姐,坏死了你,人家都给哄傻啦。

鱼美人:来,花花呀,我们那边坐。(端盆去榆树下,放下盆。花花拿出荷包针线。)荷包是要自己来绣的,拿好针线,我们一起绣。来,集中精神,静下心来。知道心在哪儿吗?心在眼睛上,心在针尖上,心在线儿上。这一针插这儿,嗯,这样子就好;线儿,走线儿,提,再提,这样子出来;那根漂亮的无名指,弹,弹一下;小指,小指,调,拉,嗳,轻一点;放松,喘口气,再来。(树枝摇动,树叶作响。)诶?树叶怎么响起来了?

花花:鱼儿姐姐,是不是起风了?

鱼美人:哪儿来的风?没觉得有风啊?你感觉到风了吗?奇怪。花花啊,把荷包收了,咱家去绣。

花花:好的姐姐。(同下。)

第四幕

第二场:同上。大榆树

大伥、二伥、煞虎上。

大伥:今个时辰赶得巧。

二伥:一个人影没见着。

煞虎:莫非他们算计到咱家要来?

大伥、二伥:来与不来得罪大王可不妙。

煞虎:好一座村寨啊,依山抱势,山阳水阴,林木氤氲,房舍比落,路陌交通,出入一户,引而不发,却是一个屯兵储粮、栖身起事的好去处哩。

大伥:大王,你这是慨当以慷、吟诗作赋呢?俺还是头一遭像个人似的、大模大样地站了地儿当央。风光啊,舒畅啊,要是有件衣服披了身上就展扬了。想必咱兽类的挺直了腰杆子,他人类也不敢小觑咱呢。大王,啥时候开工?

二伥:哥嗳,大王是瞅人儿过来认招牌吧?兴许今个不用咱动手了。

大伥:弟儿啊,大白天做梦呢你?瞪起眼珠子。

煞虎:二位啊,你们有所不知,这村儿非比寻常、有算数啊;这一路咱家观察了,里头有高人那。你们看哈,从村口走到这儿,眼目前这棵大榆树,这儿就是村子中心了,咱站的这地场儿,这叫开门;树后头向里走的那条道,那叫生门;左面靠墙那条道,那是景门;右边靠篱笆那条道,那是死门啊;奇门遁甲的八门,这里头用了四门。你们不是来过吗?这地方宜进不宜出,悬那。

二伥:大王,俺叫你这生门死门说的胆儿突地,俺吃过亏,要不咱回去得了。

大伥:弟儿啊,慌嘛呢?这回不有大王吗?

煞虎:回去?二伥啊,你想回哪儿去?咱家这是初次用兵,开门见血,这还没见着血呢,咋个回去?未战怯退,那以后这地界咱家还混得下去吗?再说了,咱家还没做过赔本的买卖呢。真是的,跟着咱家还有到你怕的,没贼胆当什么贼啊?就这样还想啃骨头呢?唭——不用怕,他们那些个道道能治了咱家?站直了,打起精神来。

二伥:嗳,嗳,你别喝呼俺,俺跟你走就是了。

煞虎:听好了,现在咱兵分两路,咱家走生门,你们走景门,相互策应着,挨家挨户的、瞅着值钱的,尽数捡来;记住了,打听着夫人的下落,速来禀报。速战速决,不可恋战,得手后还这儿会齐,去吧。

大伥、二伥:是。(同下。)

煞虎:(大榆树枝叶摇动。)嘿,邪乎了,这老不死的,闲着没事儿摇啥头啊?你是树精啊?晃来晃去,无数只眼睛,你瞅着咱家呢?这心里头咋还毛茸茸的呢?哼,你先挨着,早晚连你老根儿撅了去。(下。)

大伥、二伥复上。大伥拎一只鸡;二伥背包袱,拎一只鸡。内嘈杂声。

大伥:弟儿啊,总算开张了,不知大王那边得手没?你先带着咱的生意找地方猫着,有情况就可着嗓子拉高音走尖调,报与俺和大王,俺去大王那边看看。弟儿啊,你千万别自个走了,那哥可就交代这儿了。(交鸡于二伥。)

二伥:哥啊,放心吧,你在里头,俺不走。

煞虎复上。领一只羊。内喊杀声、敲锣盆声等。

大伥:大王可得手么?

煞虎:得手了。你们呢?

二伥:都在这儿。

村民甲、乙、丙、丁上。执䦆头、锄头、棍棒等。

煞虎:找着咱家夫人没?

大伥、二伥:没,没。

煞虎:咱家这夫人哪儿去了嘛?走,先撤出去。

大伥、二伥:好嘞。

鱼美人上。执棒。

鱼美人:哪儿来的窃贼?着打。

煞虎:哎呀呀,哪儿冒出个美人儿嘛,不用问,一定是咱家夫人来啦。(上前。)夫人啊,鱼儿啊,美人儿啊,宝贝儿啊,可算给你盼来啦,美,美,鲜花儿。诶?美人啊,你手里拎着个小棒棒奏(做)么?哦,是瞅着花旦耍花枪呢?嗯,带劲,比划着。美人啊,你老盯着咱家奏么?哦,是给咱家瞅你仔细了?诶——咱家这心里头又咋滴了嘛?咋还像揣着个兔子似的扑棱扑棱滴?还有这脸儿?咋也热乎乎地跟个烤地瓜似滴呢?美人啊,瞅见咱家生气了咋滴?翘抿个小嘴,这要挂上一星半点的笑容该多俏媚嘛,给个七仙女瞅去了、还不都得把个粉脸儿了一堆儿里锁了墙角去?打,打,打,你就可着那根小棒棒往死里打吧,兴许就打出咱家的夫人来了呢。别伤着手指头、崴了脚脖子哈,咱家怪不尬实(舍得)的。嘿,彪了(傻了),这还领着头羊嘛呢?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就是十头羊、二十头羊,不行再加上三头五头的猪,还能换了咱家鱼儿夫人来吗?这脑袋瓜子咋就跟个石头块子似的不透气儿呢?赶紧换了夫人去。大伥,大伥。

大伥:大王,大王,你这是给人使了定身法了咋的?(去煞虎面前挥爪。)直木个眼睛,懵逼了你?人都上来了,再不走就麻烦啦。

煞虎:去,挡着咱家风景了你。咱家还从没有过的、对着美人儿做回春梦,你凑付进来奏嘛?莫不是要沾咱家的相应(便宜)?不要脸的玩应儿,一边儿滚犊子去。诶——咱家喊你奏么来?(一块石头袭来。)哎呀,哪儿来的石子嘛?大伥啊,咱这是在哪儿?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围了这圈子人、瞅咱也像看打把势(街头卖艺)滴?

大伥:哎呦呦,大王啊,你睡醒啦?他们不是瞅打把势滴,是来要你命滴。大王啊,咱是来做生意滴,不是来做梦滴,再不走可要亏本了你那。

煞虎:哦,咱家想起来,咱是来做生意的。(向众人。)嗷呜,嗷呜。(众人后退。)

石爷上。

石爷:鱼儿快回来,后头去,后头去。大伙儿躲备着点儿,别让孽畜扑了身上。

煞虎:大伥、二伥,你俩个莫慌,这几个人咱家根本就没夹他眼睛缝里。哦,咱家想起来了,大伥啊,羊你领着,咱家去请夫人上山,这要是撂她这儿咱家还活的了吗?整天价还不得把个鬼魂儿吊起来烤着熏着。(付羊大伥。向鱼美人。)美人儿,来,来,咱回家吧,洞子都给你收拾好了,到了家里,找个高辇的地方你坐上头,咱家头上的王字给你顶着,天竟天地烧香磕头拜你,什么什么都听你滴。

众人:打,打。(与兽众缠斗。)

石爷:鱼儿啊,孙儿啊,退后,退后,回来,快回来。(拽鱼美人。)

煞虎:哪儿又多出个老儿嘛?捣乱,先拨了他一边去。(上前。)

石槽上。执橹。

石槽:那贼孽,休得逞强,看橹。(挡在鱼儿前、打煞虎。)

煞虎:哎呦,好大的风啊,耳根子咋还热乎乎的?你是谁?

二伥:大王啊,石槽、石槽来了。大王,赶紧走吧,再不走生意丢了、咱也得撂这儿。

煞虎:石槽?

二伥:石槽,不都跟你说了吗?就是一棒子打死灰太狼的那小子,来啦。你瞅着没?见你个大,今个他选了个又长又粗的棒子来,估摸是可着你的身材定制的。哎呦哎,俺仿佛瞅着你的脑袋瓜子开瓢了、趴在棍子底下直往外处流那个脑浆子血水啊,流啊流,淌得满地都是啊;哎呦,看不下去,看不下去,俺不能再往处看嘞。

石槽:孽贼,着橹,小心你的头。(众人与兽众打斗。)

煞虎:呵,这小子还蛮大的气力,照着头里几个果然有些勇力,倒是一个好敌手。可咱家这到手的美人儿岂又能丢了去?不成。

二伥:大王啊,赶紧走吧,他那儿的人越打越多,你都懂得奇门遁甲,要是给他们锁了开门、堵咱死门里头,那咱可真就成了下锅的王八,情等着挨煮吧。(向大伥。)哥嗳,你愿跟这儿就跟这儿吧,俺可得走啦。(携包袱、鸡。下。)

大伥:弟儿,弟儿,等等俺。大王嗳,光棍不吃眼前亏,撤兵吧,俺这儿给你做先锋了。(丢下羊。下。)

煞虎:大伥,二伥,快给咱家滚回来,这两个该死不死的鬼魂儿,动摇咱家军心,早晚给它撅巴了塞牙缝里。嗷呜,嗷呜。(领羊。下。)

众人:打,打;孽畜跑了,孽畜跑了。(喊打。)

石爷:大伙儿不要追了,回去休息会儿,晚上树下开个会。

石槽:(向鱼美人旁白。)好险啊,鱼儿,是我太大意,松懈了警惕。爱妻,我不好,没保护好你。

鱼美人:(向石槽旁白。)哥,不这样说,别去心里,我没事儿。出海一天,一定累了饿了,快回家歇息。

石槽:(向鱼美人旁白。)嗯,鱼儿,我们回家去。

(众人下。)

第 四 幕

第三场:同上。大榆树下,晚上,明火

石爷、柳婆、石壮、庄叔、石叔、石槽、村民甲、乙、丙、丁上。

石爷:今个申时,那两条伥狗引着只孽畜闯进村来,给我那只温顺的奶羊含去了,临了又照门上扫了一尾,一扇门板被打碎。

柳婆:可怜那两只天天给俺下蛋的老母鸡,伥狗顺走了,那两个死鬼还去了屋里,一个和俺撕巴着,另一个跳了炕上,又顺走一条炕被。

村民甲:听俺媳妇说,伥狗窜了柱子家和寸香抢孩子,得亏她在解了围。

柳婆:香儿胆小,见着个耗子虫子都老远躲着,这俩死玩应儿偏去惹她娘俩,我来的时候,看她还没缓过劲来呢。

石爷:那孽畜必定回头作孽,我给大伙儿喊了一起,是想早些核计个应对的法儿。

石壮:爷爷啊,今天我和老爹回的晚,没赶上那伙儿贼,不过婆婆说的伥狗我认得,上次要不是鱼儿嫂子拦着,我一䦆头上去肯定要了它的命,倒还要它贼了婆婆那两只爱下蛋的老母鸡呢,再让俺逮着绝不饶它。只是含走羊的孽畜俺没见过,不知是个什么个来历。

石爷:据说北方老林子里头有一种大体猛兽叫老虎,头上顶着个王字,长短比牛还大,凶悍无比,得谁吃谁,没准儿今个遇上的就这玩应儿,不过还没听说它到南边来过,咱这儿又是海头,论说它一路的下来,怎么也该见个动静,可现在除了咱这儿,还没听说哪儿提到它。不知它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也不知是路过呢,还是要在这儿安家。

庄叔:老爷子啊,我也听说过老虎,照你说的应该是这玩应儿了。嗯,这玩应儿祸害人那,咱可得有些准备,加着小心。

石叔:(向石爷。)老爷子啊,往下该咋办?你有打算没?

石爷:(向石叔。)我正琢磨着呢。这会儿想听听大伙儿咋说。(向众人。)乡亲们,对今天这档子事儿,大伙儿看有啥应对的法儿?谁想好了就说说。

石柱上。挨坐石槽。

石槽:(向石柱旁白。)柱儿哥,香儿好些了吗?

石柱:(向石槽旁白。)好些了。得亏今天甲嫂在家,要不她娘俩还不知咋样呢?哼,这俩条伥狗,待俺逮着,看不剥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剁乱了撕碎了扔海里喂鱼去。

村民甲:照石爷说的,今天咱也算瞅着老虎了,这玩应儿不是一般的厉害,狼一类的东西根本没法儿比,不算石爷和鱼儿,咱也是四、五个人了,愣是没敢近它的身儿。它好像也没把咱放在眼里,瞅着鱼儿一会儿地坐下、一会地向前迈着步子,含羊走的时候也是不慌不忙、大摇大摆地打咱眼前过去。唉,这玩应儿怕是难缠啊。

村民乙:今个主要是柱子、大壮几个不在家,槽儿赶了个尾儿,我看那玩应儿也没啥,就是比着牛大了点儿,说它凶狠倒未必,要不那是咋回事儿?鱼儿离它那么近,它不也没敢撒野吗?照俺说咱就跟以往围猎似的,凑足人手,一顿䦆头棒子上去、刀砍斧剁,还怕收拾不了它呢。

村民丙:俺看不那么回事儿,它今个没把咱咋的,啥原因说不好。说的轻巧,围猎?上哪儿围去?你知道它在哪儿?

村民乙:这话说的,当然山上找它啊。

村民丙:上山找它?咱都上山,它又调头进村儿,那家里老婆孩子不擎等着它祸祸了?

村民乙:可也是的,那你说咋整?还能整天价守在家里等它上门?它要是不来呢?咱等得起啊?

石柱:(向石槽旁白。)槽儿啊,这老虎到底是个啥玩应儿?听鱼儿说它非常凶猛。真有那么厉害?五六个人、你还在里头都治不了它?还让它大模大样地给羊含去了?

石槽:(向石柱旁白。)柱儿,鱼儿说的没错,切莫小看了它,这贼孽——

石爷:来来来,我看柱儿也来了,该来的也差不多了,哦,柱儿啊,香儿好点了?

石柱:嗯,好点儿了。

柳婆:鱼儿和花花还在家呢?

石柱:嗯。

石爷:柱儿啊,头先你没在家,这会儿来的也晚,先听着。槽儿啊,咱村儿就你读书识字的,有见识,今天又跟孽畜交过手,这半天的瞅你也没吱个声,是不是已经琢磨出应对的法儿来了?想好了就给大伙儿说说。

石壮:哥嗳,你天天抱着本书,说里头管什么都有,那里头有老虎没?有的话也给咱说说,俺知道你管啥都知道,点子多。

石槽:好的壮儿。爷爷,还有各位乡亲,那我就说说。读书那会儿听先生说起过老虎,就像爷爷刚才说的,头上有个王字,身体比牛长,十分凶悍,被称作兽中之王。不过对今天这贼孽,我却有几分不解呢——

众人:有啥不解?

石爷:别打岔儿,听槽儿说。

石槽:听先生说老虎毛色油亮,一环一环有着色彩鲜明的毛纹,今天大家也都看到了,这贼孽一身杂毛,不显光亮、没有毛纹。我想老虎头上的王字也应该是毛纹长出来的象形字,可它头上的王字却是秃了毛的、像给刀子刻上去的。

村民乙:对对对,俺瞅见了,是刀子刻上去的,邪乎;槽儿说的一点儿没错。槽儿啊,那又咋样?

石槽:爷爷说的是,若贼孽一路走到咱这儿,沿途定有风声;它不可能从海里游过来,也不可能从地里长出来,那么——

石壮:哥啊,你该不会说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石槽:正是,它正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众人:啊,天上掉下来的?妖怪啊?真的假的?咋越说越玄乎呢?

石槽:那会儿在家和鱼儿谈起此事,这贼孽很可能就是书上说的天煞星,因触犯天条被贬了下界,假托虎头虎衣、变了魔兽,根本就不是什么真老虎。

众人:啊?魔兽?妖怪啊?这可咋整?这个倒霉玩应儿掉哪儿不好,偏掉咱这地场。天灾?又要遭殃了?咱莫不要荒了村子走人?咋整?咋整?

鱼美人、寸香、花花上。鱼美人抱孩子。挨石槽坐。

石柱:(向鱼美人旁白。)鱼儿,宝儿给我。(接过孩子。)哦——哦——宝儿乖乖,宝儿乖乖。(向石槽旁白。)槽儿啊,你不是唬大伙儿呢?看给他们吓的,一个个脸儿煞白,要是这会儿那玩应儿来了,自己个不都捆巴了凳子上了。那玩应儿真像你说的那么邪乎?哦——哦——宝儿乖乖,宝儿乖乖。

石槽:(向石柱旁白。)柱儿哥,回头跟你说。

村民乙:我说嘛,管咱怎么举棒子吆喝,它理都不理,感情是魔兽啊,要这么说围猎恐怕不成,这——还真就没办法来了。

村民丙:那以后上山遇着它,下地遇着它,在家它还上门,咱不就没个安全地儿啦?

村民甲:今天得亏槽儿赶得及时,它哼是(可能)瞅着苗头不对,才寻摸着走了,要是槽儿再晚来会儿,还不知道出啥事儿唻,想来倒是攥着把汗。

石爷:槽儿啊,你既然说出了魔兽的来历,也该想好拿它的法儿了吧?

石槽:爷爷,各位乡亲,不瞒大家,刚才鱼儿和我倒有个商量。

众人:快说,快说。有啥妙招?紧着点儿说。

石槽:各位乡亲,人云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这里有天有地有人,哪儿有妖魔鬼怪的份儿?我们是顶天立地的人,又岂能给一个魔兽唬了?所以我们要有胆有为、有必胜的信心,相信我们定能战胜邪恶、降服妖魔。如何对付魔兽,不可掉以轻心。眼下我们对它的来龙去脉还不清楚,它如何手段?出没哪里?意欲何为?都没底数。怎么办?我想,首要的就是加强戒备、做好防御。这些日子大家不要进山;出海、下地也要结伴而行,身随武器。一旦与贼遭遇,不要恋战,要紧的是保护自己。从今夜起,各家各户需备火把、灯具,梆、锣、锅、盆等一切应响之物,一旦夜袭,便燃火把、挑灯笼、敲锣击梆、大鼓大噪,贼必胆寒心惊、魂飞魄去。这就是警情,这就是号令,届时大家务必四面围拢,一拥而去。另外街户门檐可设机关、置石砾,叫它足未贼户,先有杀伤;不过自己也需留意小心、避免误伤。布网罗,设陷阱、户户联防,管教它有得上场、没得下场,有得来、没得去。

众人: 好,好;说的好,说的好。

村民甲:槽儿啊,主意说得不错,可贼不来咋整?岂不废了咱的好计?

村民乙:槽儿啊,咱不成总在家里守着吧?

石爷:别打岔儿,槽儿自有下文。槽儿啊,接着说,接着说。

石壮:哥嗳,接下来做啥?俺乐意听。

石槽:大家说的是。有那两条伥狗勾着,魔兽一定会来。上面说的是防御,下面说出击。出击,就像乙哥所说,咱不能坐守家里;待防御布置妥当,就找它算账去。前面说过,咱对它不了解,所以就得跟踪它、窥视它,把握它的行止起居,摸清它的底细。觅其踪迹,悉其秉性,识其厉害,然后布局。备械具、设埋伏,待其麻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它个措手不及;力求一战而胜,连那伥狗,一股擒下,不给它二次机会。

众人:好,好。好主意,好主意。就这么干。你领咱干。

石爷:(向庄叔、石叔旁白。)年轻人啊,了不得。大庄,三儿啊,你们看槽儿这孩子的主意还成吗?

庄叔:(向石爷旁白。)老爷子啊,槽儿这孩子真是把好手,这排兵布阵的,头头是道儿,连个嗝都不打,了不得,了不得。啊,成,成。

石叔:(向石爷旁白。)老爷子,成,成啊,就这么干吧。赶明个我也不能再让大壮跟俺打渔了,叫他跟了槽儿一堆儿里认得几个字吧,这哥俩上下的不差着几岁,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这能耐更是天上地上,差得远嘞。

石爷:(向石叔旁白。)呵呵呵,三儿啊,你啊,鼠目寸光,早跟你说嘛,这会儿的想明白啦?也行,想到了就不晚那,等过去这阵子再说吧。

庄叔:(向石爷、石叔旁白。)我说老爷子,事儿咱是按着槽儿道儿做,是不是也该有个头领着?

石爷:(向庄叔。)这正是我要和你两个商议的。我看也不用琢磨了,道儿是人槽儿划的,文的武的、咱这地界还没说谁比上他呢,这个头就给他挑着吧。

庄叔、石叔:(向石爷旁白。)成;成。

石爷:(向庄叔、石叔旁白。)那就这么的了,我给大伙儿说说。(向众人。)大伙儿静一静,我说两句儿:刚才槽儿的点子大家赞不赞成啊?

众人:赞成,赞成。

石爷:那好,俗话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对付这帮子贼孽咱得推举出个头儿来、领着大伙儿的干那。刚才俺几个碰了个头,想让石槽挑着,当咱的统领,领大伙儿收拾这几个王八羔子,大伙儿同不同意啊?

众人:石槽,石槽;同意,同意。

石槽:爷爷啊,还是让柱儿哥当这个统领吧,我跟他干。

石爷:槽儿,你这都读了书、懂得道理的,人说当仁不让,大伙儿需要你,信得过你,推举你,咋的?还推了责任、让仁不成?柱儿有孩子,家里事情多,你这个做弟弟的要多些担当,别都推了他身上;我看,你就做了这个统领吧。

石柱:(向石槽旁白。)弟儿啊,大伙儿推你,你就顶上去,咱哥俩谁都一样。

众人:槽儿啊,我们听你的,跟你干,你就领着咱干吧。

鱼美人:(向石槽旁白。)槽儿哥,危难当头,大家希望你站出来,就让你的光辉照耀在乡亲们脸上吧。来,我也算一个。

石壮:(向石槽旁白。)哥啊,我跟着你。

花花:(向石槽旁白。)槽儿哥,还有我呢。

石槽:(向鱼美人等旁白。)好的鱼儿,大壮,还有花花。(向众人。)谢谢乡亲们的信任,好,我来做这个统领。刻不容缓,现在听我行令:由丁壮组成的打虎队即刻成立。今夜我来当值,明晨起轮值,昼夜不息。情况紧急,以上说的大家都记住了,打虎队协同各门各户着手落实,就这样,守望相助,立刻行动起来吧。(除石槽、鱼美人、石柱、寸香外,众人下。)

石槽:柱儿哥,咱这地方山多地少,林密棘丛,没有草场,麋鹿獐狍类的走兽少,贼找不到食物必然返村儿寄食,不免恶斗,香儿嫂子天生不与兽能,以防不虞,不如先让她和孩子去付家住些时日,待咱除了贼孽,再接她回来,你看可好吗?

石柱:弟儿啊,谢谢你为我着想。可是,连自己的女人都看护不了又算男人么?你说的好,咱是人,人又岂能给兽吓破了胆?哼,它还敢来,我这儿正要找它呢。再说了,送香儿回娘家,乡亲又怎看我?那以后石家我还呆得下去吗?

石槽:柱儿哥,勇武正直是你的品格;对香儿嫂子,大家也有心数,相信不会错想。审时度势,防患于未然,你后顾无忧,便好与我放手降魔,这正是着意大局、宜于乡亲的好事情,又如何多虑?

寸香:槽儿,你说魔兽还会来吗?

石柱:香儿,这些天大伙儿都在家里,那贼孽也未必就来,它若敢来,正好收拾它,我在你身边,勿须多虑。(向石槽。)槽儿啊,你说魔兽会来咱这儿,它是长着脚的,又咋说不去付家呢?香儿与我正如鱼儿与你,那岂不让我悬心?

鱼美人:柱儿哥,无论如何,还是加几分小心,不可大意了。

石柱:嗯,那一定是了。(向寸香。)香儿,你咋说?还是不去付家吧?

香儿:嗯,柱儿哥,你在家就好,听你的,不去付家。

石槽:好吧。柱儿哥,香儿嫂子,孩子都睡了,快家去吧。

石柱、寸香:那好,我们回了。(同下。)

石槽:(与鱼美人并坐树下。)那贼一定会来,一时半会的倒未必去付家呢。柱儿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他的率性让我担心。那会儿我为你捏着汗,这会儿又是香儿。

鱼美人:有了前辙,柱儿哥一定会倍加小心的,你们不在的时候我去陪她,多与她些照应。

石槽:也只好这样了,又辛苦你。

鱼美人:这段总会过去。

石槽:啊,鱼儿,劳作一天,送你回家好吗?

鱼美人:哥,你也累一天,我这儿陪你吧。

石槽:鱼儿——我爱的妻,那你就睡我怀里吧。和你一块儿多好啊。夜,一切都这么美。鱼儿,等除却魔兽,一定好好陪你,牵你的手,你的梦我的梦,我俩一个一个织它一起。

鱼美人:嗯,爱人,想那一天。啊,星星,月亮,萤虫儿,爱人怀;哥,想你作诗我听呢。

石槽:鱼儿,灯火,星空,静谧之夜,天籁之韵;和你一起我也占了空格、挤了诗行里。好的鱼儿,你一句、我一句,我们一起记下这夜好吗?

鱼美人:嗯——爱人,你先说。

石槽:风儿蹑足枝叶间。

鱼美人:萤儿息身月影里。

石槽:怀中石君盻鱼儿。

鱼美人:梦里鱼儿湎石君。哎呀,坏哥哥,又骗人家嘛,坏死了你。

石槽:我爱的妻,有你真好。

鱼美人:对了哥,今天魔兽进村的时候,大榆树发出沙沙声响,像知道它要来。

石槽:听前辈说,有村落的时候就有这棵树,它寄寓了祖先的福祉,连着我们的根脉。来,我们拜拜它。

石槽、鱼美人:(拜树。)大榆树,愿您长生,愿您繁茂;祚我安康,祚我永昌。(同下。)

第 五 幕

第一场:山间。石洞前

煞虎、大伥上。

煞虎:(打哈欠。)啊——啊——什么时候了?

大伥:日头偏了西面,过晌了吧。

煞虎:咱家说这肚子咋又叫唤了,该是到饭口了。去,看看有剩下的羊排找块来咱家填肚子。

大伥:羊排?大王啊,哪儿还来的羊排嘛?昨个咱不就歹光了吗?

煞虎:哦,咱家睡过了,这都两三天的事啦。二伥呢?

大伥:洞里躺着呢。

煞虎:外头凉快快的多好,猫洞里奏嘛?

大伥:它喜欢那床被物,说软乎乎地养皮肤,躺上头舒坦。

煞虎:嘿,这个贼孽,倒挺会享受哈。去,给它喊出来。

大伥:二伥,快出来,大王叫你。

二伥上。

二伥:(打哈欠。)啊——啊——

煞虎:睡得还蛮实成哈?

二伥:啊,有日子没睡个踏实觉了。大王找俺有事儿啊?

煞虎:是啊,都过来吧。咱又该忙乎肚子啦,一块儿盘算盘算,往下该咋办?

大伥:大王啊,俺说两句。说真的,你不愧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文的不缺鬼蜮伎俩,武的不乏血腥暴戾,文贼武猖,真个集了鬼獠之大成啊;五体算上俺的这根尾巴,俺佩服你佩服的是六体投地啊。这回咱趾高气昂、仗队开进石家,大长了咱兽类的淫风,大煞了他人种的志气;美中不足,咱撤兵的时候有失体面,那不怪你,是他的人越打越多,实力对比相差太大。照咱开始阴谋的多好,怪后头叫鱼儿惑乱了军心,咱没撤到村口,还险些个吃亏。大王,石家你也见识过了,咱这儿山头小,将多兵少,俺想,凭大王的淫威,眼下不如去各山头转转,把那些个豺狼狐狗的统统划拉过来,凑些个贼子喽啰,再行攻伐之事,掠村夺寨,扩充地盘。

煞虎: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这事儿咱家琢磨过。不愧咱家的宰相,有见地。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眼目前要紧的是温饱问题,咱不能一天挨着一天,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人说靠上吃山,对咱就得倒末着说了,那就是靠村吃村,靠人吃人,逮谁吃谁。再说了,咱在这儿闯出名声,那帮贼子们定然望风归靡,比咱四处划拉它们省事多了。更主要的,石家,那不还有个紧揪着咱家的心、不肯撒手的美人儿吗?这心这俩天算给她揪毁了,连肠子都扯去了。都说美女爱英雄,你还说咱家啥文贼武猖呢,不把锦标夺来,咱家还算英雄吗?啥叫事业?事业不就是女人吗?你们想过没有?要是鱼儿做了咱的压寨夫人,这一窝一窝的老虎仔子往处生,那可就是一波一波的生力军那,山前山后的,还用得着那些个吃白食的东西吗?身上没多少肉、整天价还净琢磨人家身上的肉;打杂的也用不了那么多,有你俩个就够啦。眼下的生意就做石家,没二地儿。

大伥、二伥:大王放心,俺哥俩死心塌地效忠你、追随你,你死了,俺也跳了骷髅堆里陪你。

煞虎:好,好,二位宰相,江山可不是给咱哪一个贼子打的,贼贼有份。咱家绝不失言,有朝一日阎王招了咱家,咱家一定要他捎上你们兄弟。

大伥、二伥:谢大王高眼。

煞虎:二位啊,上次进村,你俩没再瞅着大点的生意?

大伥:瞅着了。俺为了找夫人又走了一家,那家女的也够漂亮的,面似桃花,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比个嫂夫人不相上下。俺原想稀罕稀罕她和孩子来着,不巧又来个女的,长得跟个夜叉似的,俺就跑了。怪不尬实(舍不得)滴。瞅着院里有头驴,圈里干么(也许)还有头猪。

煞虎:咋的?大伥,又逮着个漂亮女的?好,好,那咱家——

二伥:嗳——嗳——大王,打住,你可不行跟俺抢哈。俺哥俩这儿都光了多少年了,这回是俺和俺哥的。

煞虎:啊——啊——二伥啊,看你把咱家想的,兄弟妻,不可欺,咱家哪能整那事儿呢?咱家是说,这回咱都有了老婆,是为你哥俩高兴哩。你那头又瞅了点儿啥?

二伥:西头那家,俺瞅着房后有头牛。大王啊,这回咱是要做大生意?

煞虎:嗯,十天半月的,咱这洞子里多少得备着点儿干粮。这么的,这回咱去大伥那家,把驴和猪领回来,把夫人请来家;咱人手少,挨着下回就该请你们的老婆孩子啦。不过咱已经打草惊蛇,石家那头一定有了戒备,得先去摸摸底儿,具体的嘛,等踩点回来再说。

大伥、二伥:全凭大王吩咐。

恶虎:走,咱这就下山,隐秘着点儿。

大伥、二伥:是。(兽众下。)

石壮、石槽、村民乙上。石壮执叉,石槽执棍挎弓,村民乙执棍。

石壮:哥啊,北山咱都搜的差不多了,东面也就这一座了,莫非那魔兽是过路的,扎一头就走了?

石槽:壮儿啊,它与那两条伥狗打成一家,不会离这地界。这儿形势险峻,仔细搜索,提高警惕。我有种感觉,那贼孽就这儿附近。

村民乙:(发现羊骷髅头、羊毛。)槽儿,壮儿,快过来,这边,快看。

石槽:莫声张。一定是爷爷家的那只羊,估计魔兽的窝就在附近;别惊着它,这边走。

石壮:(发现鸡毛。)槽儿哥,快看,鸡毛。那儿,好像有个洞。

石槽:嘘——小声点,看见啦。(向村民乙。)乙哥,你去那边望着点儿,我和壮儿去那边,看看魔兽是不是躲了洞子里。

村民乙:哎,哎,你两个躲备着点儿。

石壮:哥嗳,咱是不是进去看看?

石槽:等会儿,看看动静再说。

村民乙:喂,喂,槽儿,壮儿,过来,快过来;那边,魔兽几个过来啦。

石壮:哥嗳,咱现在咋办?

石槽:凭咱几个不是贼的敌手,既得贼穴,便有法儿擒它,回头再做计较。我们出来一天了,不知它们又走了哪里?未必不又是去了咱村儿,柱儿哥守家,不知情况如何,赶紧回去,小心被它们发现了。(众人下。)

二伥、大伥、煞虎复上。

二伥:哎呦,可算到家了,翻山越岭,折腾了一个下午,又饿又累。

大伥:弟儿啊,别发牢骚,一边儿歇着去。(向煞虎。)大王,多亏你能掐会算,不然这次咱一定大亏。石家以后怕是去不了了,完全不是上回啊。路口下绊索,树上张渔网,里头还不知得有啥玩应儿候着咱呢。要不咱换个地界吧,俺和二伥还跟着你,干嘛非吊死石家这棵树上不可呢?

二伥:是啊大王,那鱼儿美人你也瞅着了,做回春梦就得,俺都是这么过来的,兽和人隔着界呢,捞不着啊,咱还是换地场混吧。

煞虎:哼,你这俩个煮不透、嚼不烂的玩应儿,跟个墙头上的蒿草,一见风就东倒西歪的,再动摇军心,那就别怪咱家真就塞了两个牙缝里了。诶?怎么闻着有股生人味儿?

大伥、二伥:嗯,有人来过。

大伥:大王,俺外出洒摸洒摸。

煞虎:罢啦,走远了,千八百步的,还没说啥东西逃过咱家的鼻子呢。行,好手段,有来有往哈,咱夺你的村寨,你端咱的窝儿,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再不拿下石家,人家可就要抄咱的窝底儿了。哼,石家,今个吃定你啦。来,你两个过来,今晚石家劫寨。刚才咱家瞅着了,虽说他有戒备,却也神经兮兮。他在明处,咱在暗处;他守着疲,咱耐着急;各具优势,各有实虚。下半夜他那儿一定疏虞防范,咱便趁其惫,攻其虚,衔枚蹑足而进,待他明白过来,咱已带着生意扬长而去了,你们以为如何?

大伥、二伥:大王阴谋,鬼魔难卜,佩服,佩服。

煞虎:现在咱家布局。今夜摸进村儿后,先把驴和猪取了,解了村口二伥看着,大伥跟咱家二番进村儿,务必请得夫人,得手后咱家自来断后;都记住没?

大伥、二伥:记住了,记住了。干,豁出去了。

煞虎:好,这还像个贼样嘛。现在咱家授你哥俩几句贼笈,听好了:做贼,首要的就是要用贼胆巩固贼魂。贼所不能贼者为善贼;贼所不敢贼者为勇贼;集二者之大成者为贼首;贼首者,大逆贼也。

大伥、二伥:谢大王赐笈。大王贼首,大王大逆贼。

煞虎:行嘞,找地方眯着吧。养足精神,三更兵进石家。

大伥、二伥:得令嘞。(兽众下。)

第 六 幕

第一场:渔村,夜。大榆树

村民甲上;执火把、棍棒,经过。大伥、二伥、煞虎随上;树后走出。

大伥:大王,那个值更的过去了。

煞虎:别惊动他,办咱的事儿。

二伥:这一路的越堑跨坎,现在这心还吊了喉咙眼这儿、脊梁杆子也直往处冒冷汗。

煞虎:二伥啊,别老给咱家整那些个零碎哈。

大伥:弟儿啊,抖搂抖搂毛,利正点儿,就要开兵见仗了。

煞虎:又到开门这地场了,一点动静的没有,闻着有股子杀气。哼,管它那个呢,你有陷阱机关金钟罩,咱家还有十万阴兵护体呢。(做法。)阴沉的黑夜啊,用你那浓郁的黑烟罩住咱家的影子吧;嗜欲人类的幽灵啊,咱家已经嗅见了你们空气中的味道,快燃起阴火来吧。来,屈死的怨鬼,宰割了的猪羊牛马、鸡鸭鹅狗,横尸街头的耗子,活剥了皮的蛇虺,翻了腔子的毛辣子,快快从坟茔里、菜墩子上、阴沟里、草坯子底下露出牙齿、伸出爪子来吧;会飞的飞、能爬的爬、该冒泡的冒泡,赶紧附了咱家身上、化作复仇的力量吧。(乌鸦叫。)听,乌鸦嘶哑的声音,地狱的大门已经打开,它的恶鸟,蝙蝠飞起来了,来吧,也该集结完毕了吧。二伥听令,咱家与大伥前去劫驴,你警戒策应,路上多置记号以为退兵计;去吧。

二伥:得令嘞。(下。)

煞虎:都有了,阳的阴的、有影没影的,听咱家号令:向有驴那家,进兵。

大伥:前进。(同下。)

第 六 幕

第二场:同上。石槽家街门前

石槽、鱼美人上。石槽执火把、木棍。远处火光,锣梆响,嘈杂声。

石槽:鱼儿,魔兽进村了,看那火光,是柱子家,我得赶紧过去,你把门掩好,不要出门。(下。)

鱼美人:放心。哥,你小心着点儿啊。(下。)

村民乙上;执火把、木棍。庄叔、花花随上;庄叔执火把、木棍,花花执灯笼。

村民乙:庄叔,贼进来了?

庄叔:嗯,是柱子家那边,槽儿过去了,你快去吧,我把花花送了鱼儿这儿就去。

花花:爹爹,姐姐家就几步了,我自己能行。

庄叔:那——花花,爹走了,小心着点儿啊。(与村民乙下。)

花花:(敲门。)鱼儿姐姐,鱼儿姐姐。(在内。哎,是花花吗?来了,就来了。)

二伥上。

二伥:哎呦,俺真有艳遇啊,深更半夜、孤零零地这么个小美人儿,挑着灯笼照着个小脸儿怪稀罕人的,俺亲亲她的小手儿。(上前。)小美人儿,过来,给俺亲亲你的小手儿。

花花:哎呀,伥狗,走开,快走开;打你,打你。鱼儿姐姐快来呀,伥狗。(二伥抢走荷包。)姐姐快来呀,快来呀。

鱼美人复上。执棒。

鱼美人:花花,姐姐来了。(棒打二伥。)伥狗找打,打你,打你。(二伥退一旁。)花花,没伤着吧?

花花:没;荷包给它抢去了。那是人家送壮儿哥的,呜呜呜。

二伥:哎呦呦,鱼儿也来啦,两个美人儿凑了一对儿,真滴美死俺了,这回俺可独楞个地饱了回眼福。鱼儿,你打吧,俺的腿已经定了地上、挪不动窝嘞。(嗅荷包。)香香滴。

花花:还我荷包,还我荷包。

鱼美人:花花,不理它,荷包姐姐再与你绣,快回家去。

石壮上。执叉。

花花:壮儿哥,快、打死它,伥狗,绣你的荷包给它抢去了呀。

石壮:该死的玩应儿,看今天不扒了你的皮。(叉向二伥。)

二伥:(中屁股。)哎呦,哎呦,俺的腚,俺的腚。(下。石壮逐。)

鱼美人:壮儿,回来,快回来,那边魔兽来了,保护花花要紧。花花,快去屋里躲着。(花花下。)

石壮:哼,又给它跑了。

煞虎、大伥上;煞虎挟驴。石槽、庄叔、村民甲、乙、丙、丁随上。火把,锣梆、喊杀声等。

煞虎:(向鱼美人。)呵,每待收兵的时候,夫人必来接应。大伥啊,这回咱两家合作一家春、不走第二趟了;来,生意你监着,待咱家前去接夫人。(付驴大伥。)美人儿啊,夫人啊,你可给咱家想坏喽,咱家求你了,有了这头驴,你就随了咱家愿吧。(上前。)

石壮:(挥叉向煞虎。)孽贼,看叉。

煞虎:哎嗨,这回有了护甲了还?碍眼的玩应儿,滚了一边子去。(扑向石壮,鱼叉断飞。)

石槽:大壮,快和鱼儿躲了去。(鱼美人下。)孽贼,看棒。(棒打煞虎,中其身,棒断。)

煞虎:哎呦。(回身扫尾,众人退;火把、棍棒等或落地,石槽拾一鱼叉。)好小子,给你咬上咱家了。好吧,先给夫人撂着,咱家会会你,来,咱两个单挑如何?

石槽:壮儿,去把橹取来,还有我的弓箭。(石壮下。)乡亲们,大家不要怕,把落地的武器、火把捡起来,喊起号子,锣梆敲的再响亮些,找些柴草来,快去。(村民丙、丁下。)

煞虎:大伥,看好咱的生意。这回夫人怕又接不到山上去了,也罢;这些个逆民,今个咱家要大开杀戒、一抖淫威。嗷呜、嗷呜。(前扑后扫。)哼,这他妈的噪声、火把,搞的咱家晕头转向、眼花缭乱。

石壮复上;执橹、弓箭。村民丙、丁持柴草随上。

石槽:把橹给我。(与石壮以叉置橹。向煞虎。)孽贼,吃我一橹。(煞虎前扑,橹断。)呵,好凶的贼啊。

煞虎:好小子,够劲,却也识得咱家的厉害?来,再来,虎视眈眈,且来领教咱家的扑风捉影式呢。(扑向石槽,石槽闪开。)

石叔、石爷上。石叔执网。

石叔:侄儿闪开了。孽贼看网。(撒网罩住煞虎。)

煞虎:哎呦哎,不好,中招。

石槽:来啊,快把柴草抛了魔兽身上、丢上火把,鱼叉、棍棒、石头统统照顾上去,别给它喘息机会。孽贼看叉,孽贼看箭。(向煞虎掷鱼叉、射箭。众人投柴、掷火把、抛石,棒叉等痛打煞虎、大伥;夺驴回。)

大伥:大王,不好了,生意丢了,你给网锁了,俺也给棒子打了,咱就待给他擒着了。

煞虎:莫慌,逮咱家怕也没那么容易,且看咱家的手段,嗷呜、嗷呜。(挥爪撕网,挣脱。)

大伥:呵呵,大王淫威,大王逆贼;大王嗳,你算给俺开眼啦。

煞虎:哼,这帮子逆民,这是要往死里整咱那。好吧,今个咱家也豁出去了,哪怕身上不剩一块好肉,也要跟他一决高下。来,大伥,瞪起眼珠子,一边观敌掠阵,咱家这就上去跟他干,嗷呜,嗷呜。(众人后退。)

大伥:大王息怒。大王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今个咱触着晦气、占着下风口;不逞匹夫之勇、争一时之高下,先撤吧。

煞虎:撤?咱就这么空着回去?赔了夫人搭上驴,这亏吃的也大方点儿了吧?不行,怎么也得拽上头驴。驴呢?它死了哪儿去了?

大伥:驴——那不躲了人后头吗?

煞虎:哼,叫它躲,看它还往哪儿躲。

二伥上。

二伥:大王,俺来啦。哎呦哎,俺的那个大王、俺的那个哥嗳,你两个这是怎么滴了?火烧火燎的,哪儿还成个东西吗?大王,你又待做嘛?

大伥:大王要去夺驴。

二伥:哎呦,大王嗳,都这时候了,感情还惦记着驴呢?你瞅瞅里里外外这些个人,围咱铁桶似的,夺驴?咱能不能囫囵个地出去都是问题。瞅你俩个伤的不轻,俺这腚上也挨了一叉子,险乎点儿丧命。(乌鸦叫。)你听听,乌鸦又叫开了,地狱的恶鸟也都回了,以往有过的,坏事一旦开始就会变得更坏,咱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煞虎:(向乌鸦。)嗷呜,嗷呜;该死的鬼魂儿,地狱里猫着去吧,再给咱家瞅着,做鬼也不让你安宁呢。唉,再抻下去却也无什厘头,就依你俩,退兵吧。你两个不用怕,咱迤逦而行,多少留点儿体面。二伥走头里,大伥跟着,咱家断后。(向众人。)嗷呜,嗷呜。(向石槽。)小子记住了,今个咱家中你一叉子、两棍子、三箭,总有一天咱家会上门算账,你可别不认哈。(兽众下。)

石槽:来,大伙儿跟上,把这伙儿孽贼赶出村去。

石爷:槽儿啊,跟大伙儿小心着点儿。

石槽:知道爷爷。(向众人。)两人一排,保持距离,举起火把,拿好武器,跟我后面。(除石爷、石叔、庄叔外,众人下。)

石爷:(看驴。)看这屁股,给贼孽撕了几口子肉去,活不成了。唉,这回柱儿家招灾了。

鱼美人、花花上。花花执灯。

鱼美人:啊,爷爷,你们在这儿。

石爷:孙儿啊,你俩没惊着吧?

鱼美人:哦,那会儿花花躲了屋里,我也还好。啊,柱儿哥家怎样——

石柱上。执叉。

石柱:槽儿他们呢?那伙儿贼呢?跑了吗?

石叔:槽儿领着大伙追去了。

石柱:好,好,绝不能放走它们。孽贼,今天非要你偿命不可。

鱼美人:啊,柱儿哥,香儿姐姐?她们还好吗——

石爷:柱儿,你别追了,槽儿他们撵它村口也就回了;快家去照看香儿吧。

石柱:啊,香儿,宝儿。猪给它咬死了,驴给它啃成这样,我的家毁了。回来?你是说槽儿他们回来?不行,绝不能放走它。(下。)

众人:柱儿,回来,快回来。

鱼美人:啊,爷爷,你们谁快告诉我,香儿姐姐、还有宝儿,到底怎么嘛?

庄叔:鱼儿啊,魔兽窜了柱子家,柱子与它院里厮打,怕香儿危险,喊她房上去躲,香儿抱孩子爬梯子,又条伥狗窜出来扯着,她和孩子就从梯子上摔下来了。她磕了脸、伤了胳膊,孩子掉了地上,也跌的不轻——

鱼美人:啊,香儿姐姐,这怎得了?宝儿?我得去看她们。柱儿哥?撂她娘俩家里咋办?不行,我得赶快过去。

庄叔:鱼儿啊,这会儿你甲哥家里的在那儿——

石爷:孙女儿,别急啊,再等会儿,一会儿见着槽儿再说。

石柱、石槽等众人复上。

石柱:(与石槽傍着胳膊。)槽儿,你干嘛?放开我,放手嘛你。你们不去还不行我去?别拽我胳膊,放手。

石爷:柱儿啊,槽儿啊,你哥俩——这是咋啦?

石壮:柱儿哥要追魔兽,槽儿哥不让去。

石爷:哦,哦,槽儿做的对;柱儿啊,槽儿是统领,要维护他、听他的话啊。槽儿啊,那贼离村了?你没吩咐个人儿村口盯着?

石槽:它们往后山去了;我留甲哥、乙哥守着村口。(向众人。)大家受惊了,我看好多人也受了伤,都累的差不多了,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互相照应着回去休息吧,有事儿明天说。(除石槽、鱼美人、石柱、石爷外,众人下。)

石槽:柱儿哥,你听我说。我们的生命正遭受威胁,我不是不遂你愿、与你就去灭贼,只是那贼却有些凶邪的本领。今晚不知大家发现没有,我的橹打它身上,橹断了;鱼叉中的,滑落了;它中我三箭,那箭镞却像撞了石墙一般弹落地上;火烧、石砸也只是损其毛发、不败皮囊;村里天罗地网、机关重重,它却一一识破、化解了去,确是一个不赦的恶煞、狡黠的魔王。今晚若不是石叔打出一手好网,怎样收场尚不敢言断。先由它去吧,我们总有办法除它,且不可鲁莽用事。

石爷:柱儿啊,槽儿说的在理,听槽儿的吧。

石柱:魔孽,我誓与你不共戴天。

石爷:柱儿啊,你咋变得这般意气用事呢?听槽儿的,咱定能拿着它。

鱼美人:啊,爷爷,大伙儿都不说,快去看香儿宝儿嘛。

石槽:鱼儿说的对。爷爷,这半夜的,你快回去歇息。柱子哥,走,我们一起家去看香儿孩子。

石柱:啊,槽儿,鱼儿,悔不当初没听你们的。我也是加不够的小心啊。香儿,我对不住你们。

鱼美人:柱儿哥,不说嘛,走了。

(众人下。)

第 七 幕

第一场:海滩

大伥、煞虎、二伥上。二伥在海边。

大伥:大王啊,你到这地界也有几天了,还没尝过这儿的海鲜吧,咱这儿的海鲜品种多着呢,海蛎子、鲍鱼、蚬子、扇贝,贝类的不说,好歹的鱼也远去了。黑鱼、黄鱼、刀鱼、黄花鱼,弄好了还能歹着个花瓶(身上长黑斑点儿的偏口鱼)物的。只是这些个鱼都给他人类逮了,咱没船没网的,再说也不会钓啊。你也别说,兴许退潮的时候,能遇上些贪玩的鱼娃儿搁了浅水湾子里,那咱就抖起来了(有福了),保管有你一肚子好下水。

煞虎:哇哈哈,哇哈哈。

大伥:大王嗳,你这是脑子里头进海水了咋的?空旷的海滩,你哈哈个啥?

煞虎:大伥啊,你咋早没带咱家来这场儿呢?这海滩,宽宽敞敞,多么理想的杀场啊,这儿才是你家大王的淫威之地呢。

大伥:大王,这地场两条腿的没有,四条腿的就咱仨,还耍啥个淫威嘛。

煞虎:嗷呜,咱家歹了你。

大伥:大王,俺身上没多少肉,你可别吓唬俺。

煞虎:大伥啊,咱家这是高兴、逗你玩呢,咋还吓着你了呢?你身上有没有肉的咱家还不知道啊?得。咱家忽然心生一计。知得这两次出兵石家、咱没占着相应的原因在哪儿吗?

大伥:他那儿人多,守得严实,再就是有个跟你一样邪性的石槽。

恶虎:嗯,说的不错;不过你识得其三、未识其四。依咱家,更主要的是咱不得地利啊。他那地场小,又有机关陷阱,咱家这一身好毛抖搂不开啊,要是在这场儿,保管他来多少人、咱家收拾他多少,有他来的、没他跑的。

大伥:对啊,经大王这么一说,俺也透亮了,凭大王的淫威,这儿正适合作大孽啊。话又说回来了,翻山越岭的,不是吃饱了撑的,谁来这场儿做嘛?

煞虎:你说他不会着道儿是吧?嗯,这正是咱这虎头伥脑要碰头的。二伥那边抠巴啥呢?

大伥:可能是和小蟹子、小鱼儿玩吧。

煞虎:它倒是自得其乐、不知得愁哈。嘿嘿,有了。你喊它过来。

大伥:二伥,弟儿,大王叫你。

二伥:(回。)大王叫俺有事儿啊?

煞虎:二伥啊,你那腚好点儿没?

二伥:疼啊,昨晚上得亏有那床被物趴了上头,要不遭了罪了。

煞虎:哦,咱家来问你,你是因为抢了花花的荷包、大壮才叉你的,对不?

二伥:嗯。那会儿俺拿了花花的荷包,见大壮来了,花花向他喊了一嘴,那小子照俺就是一叉子。

煞虎:大伥啊,你咋说咱不会钓鱼呢?钓鱼不就是个鱼饵嘛,“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咱有香饵,咋还愁钓不着鱼呢?

大伥:大王,什么香饵、鱼的?俺咋云山雾罩的。

煞虎:他们人类哈,男的离不开女的,女的离不开男的,白个黑个、整天介地黏糊一起。荷包是他男女间的信物,想必大壮和花花正腻歪着,二伥夺了他的荷包,他岂会善罢甘休呢?咱这不就捏着香饵了吗?他那儿见着二伥,就会咬钩;瞅着吧,大壮、花花在前,后头没准跟着鱼群呢。

二伥:大王,你说俺是香饵?要俺把他引了这儿来?哎呦,大王嗳,那大壮三番五次地索俺性命,俺瞅着他就渗得慌,害怕。

煞虎:呵呵呵,二伥啊,怕嘛吗?咱家和大伥跟着你,兴许咱两个也做回喂子呢。等他到地儿,剩下的就是你家大王我的事情了。咱家的意思你俩个明白了没有?

大伥、二伥:明白了,明白了。

煞虎:嗯,如果能给石槽撂了这儿,那就更好啦,回头再走石家,便如同探囊取物嘞。那时候,咱搬了石家、撇了洞子;二伥不是喜欢花花吗?那花花就是你的啦;大伥愿意,就和它的老婆孩子一堆儿里;咱家嘛,自然是搂着鱼儿夫人喽。咱家这算盘打得响不?

大伥、二伥:好算盘,打得响。

二伥:俺的那个摔不死的大王嗳,这会儿俺恨不得和俺哥两个把你再抛了天上去。花花跟俺,是俺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滴。大王嗳,你就是俺的那个再生父母、亲生兄弟,俺真想找个石头旮旯按了你上头、好好拜拜你。

煞虎:得嘞。二伥啊,晚上盖上被物好生悟悟你的角色,心思别都跑了花花身上。

二伥:嗳,俺一定用这香包包好好薰薰俺这颗倒末长了的脑袋瓜子。哎呦,俺这腚,这会儿又疼开了。

煞虎:过来,熊玩应儿,咱家给你瞅瞅。

二伥:呵,大王有这本事?俺信、俺信,快给俺瞅瞅。

煞虎:把屁股撅起来。(舔二伥臀。)臭哄哄的,好些没?快搥着个海水里头泡泡去。

二伥:呵,真邪乎,不疼了,大王真个是魔舌善舔啊。

煞虎:快滚了一边子去。

二伥:好嘞,俺撒欢去了。(去海边。)

煞虎:大伥啊,咱家也给你瞅瞅。(舔大伥身体。)咋样?

大伥:邪了,哪儿也不疼了。大王啊,你真个是鬼神通吃、回天精进妖孽之术啊,想必阎王见着你也得趋避三分、让座上位呢。诶?大王啊,你自个这身破皮烂肉的咋不清理一下呢?

煞虎:实话跟你说吧,除非五行之精锻炼出来的利器,其他的,地界上还没啥东西能伤着咱家呢。头里吃亏就吃亏在逞强上,这回咱来个倒行逆施——示弱。说咱腔子里怀着颗歹毒的心,但这脸上要显露着甜蜜的笑容;说咱是条恶蜇的毒蛇,可这头上要顶着朵魅丽的花儿。你还没见识到咱家的自愈能力呢,嘿嘿,这身破皮烂肉,自有妙用哩。

大伥:大王阴鸷狡诈,人神共忌,想必俺又要开回眼嘞。呵,这会儿的风又大了,海浪汹汹,大王啊,今个定是大潮,看来有咱的海鲜歹喽。走,大王,海边瞅瞅去,最好给那些个鱼鳖虾蟹的都打死冲了岸上。

二伥:(回。)大王啊,那边好像有条船过来了。

煞虎:船?在哪儿?

二伥:你看,那边。

煞虎:嗯,上头还有俩人呢。大伥、二伥,来生意了,咱先躲了石头后头猫起来。(兽众下。)

付二、付爹上。提渔具从船上下来。行进中。

付二:爹啊,好容易靠上岸,头先俺没敢吱声,好几回咱的船都快给浪掀翻了。天也黑下来了,今晚咱是不是不能回家了?

付爹:嗯,儿啊,看来一时半会儿的煞不了风,咱就这儿找个避风的地方凑付一宿吧。那块石头,咱就那儿生火。(与付二坐石侧。)

付二:爹啊,俺咋觉着那边有动静呢?不会有狼来吧?

付爹:我咋没听着呢?

煞虎、大伥、二伥复上。

煞虎:嗷呜,嗷呜;送上门的干粮,大伥、二伥,给咱家看住了,不要走了一个。

大伥、二伥:好嘞。

付爹:啊,鬼,魔鬼;儿啊,快往船上跑,快跑。哎呦。(被煞虎扑倒。)

付二:(渔船上。)天啊,爹嗳,俺的爹嗳。(下。)

大伥:大王,那个逃了。

煞虎:嘿,两个没用的东西,送上门的买卖,咋还给他丢了呢?也怪咱家大意,先截他的退路就好了。算啦,开饭。(兽众下。)

第 八 幕

第一场:渔村,夜。石槽家

鱼美人上;屋内点灯。石槽随上。

石槽:(推门进。)鱼儿,刚回来?

鱼美人:哦,哥,你回来了。

石槽:香儿怎样了?

鱼美人:好点了,不过她还是怕惊吓,一有声响就去护孩子。她的脸以后怕是要落疤痕。可怜的香儿姐姐,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哦,你那边怎样?

石槽:丙哥家出走的事情,柱子那儿又数落了一通,又差点与丙哥吵起来。大家说定,这期间谁也不许离村。

鱼美人:这几日确是难为大家了,男儿不出海、不下地,女人孩子足不出户、守在家里,失了生计,又惊慌恐惧,有各种想法,亦属情理。接下来又怎么说?

石槽:柱子说我过于谨慎,穷守村里耽误时间、错失机会,说现在就该寻贼赌斗,痛快了事。我理解他的心情,可事情又是这样简单的?他也见识过了,还这般率性,急切而不得法,岂不是硬要把肉塞贼嘴里?我探过贼的洞穴,地势险峻,进退多险,打虎队人不足七八,半数带伤,那贼又多诡诈,在村时我们且奈何不了它,到它的地界又奈何了它了?取祸之道尚且不知,还一定要践实吗?

鱼美人:哥哥不与柱儿哥生气,都是那贼造孽太甚,他复仇心切,一时气急。其他人咋说?你想出办法来没有?

石槽:我与爷爷几个想法一致,联合付家,凑足人手,共同剿贼方为妥当。那贼目明耳聪,想必鼻息亦够灵敏。目,林木、草石可以障其明;耳,风鸣、物动可以扰其听;只是这鼻息需下些功夫,待用各种辛酸、麻辣之物布其栖息之所,以闭其嗅。之后伺机在其洞穴周围一而再、再而三地布洒松油麻汁等燃火之物,张渔网,设陷阱,步步为营,或围其于巢穴,或引其入埋伏,一股而嘈,焚火扬辛,弓弩箭矢、滚木礌石一应俱上,活埋了它,或毕其功于一役。

鱼美人:这法儿虽不错,实施起来怕也周折,还要虚下心来说服大家,齐心协力,凑足想法方好。那贼颇多伎俩,前前后后,多些思量。

石槽:嗯,爱妻说的是。

鱼美人:哥啊,想那魔兽即为天煞,不会轻易为铁器礌石所伤。想过没有?一旦计议不成,杀它不死,那时又将如何?

石槽:想过,有这种可能。此计不成,也只有视其情况变化,再想办法了。

鱼美人:事无万全,有防万一,应当事先想好应对之策。我有个想法——

石槽:啥想法?哦,鱼儿,你说。

鱼美人:听父王说,天庭有一柄利剑寄于龙庭,为镇海之宝。那剑采五行之精、和阴阳二气锻炼而成,吹毛利刃、罡气铮铮,有镇邪定邦、驱妖降魔之功。我想龙宫里走一遭,求得此剑,助你一臂。

石槽:这?这——

鱼美人:哥,有何不妥吗?

石槽:哦,没——没有。鱼儿,今生有你,是我祖上显了灵光。大难当前,你我并肩,一并擎起这片天空,实为邦家之大兴。想那时从父母手中接过你,我承诺捍卫你、给你幸福、保你康安,现在却要你前驱,我有负于父母的寄托啊。你的颖慧像空气一样填充我的空隙;我行动上的凹欠,你又像雨滴之与泥土,予我尽多的吻。可我却像个孩子,一边想放飞手里的鸟儿,一边又扯着线儿。

鱼美人:哥,我愿做那只鸟儿。可是,大家的事情,你一人怎担当的了啊?

石槽:那时从海里抱回我的新娘,现在想来亦如梦境,梦啊,不要给它睁开眼睛吧。一离开家我就会想,“我的鱼儿在干嘛呢?是不是又变了鱼儿?”我海里找啊找,“调皮的鱼儿,是潜了水里?又是依了船儿旁?”“我是不是过于疏虞?就不怕坏人抢?”“为何不系她身上?”夕颜,曲突炊烟袅袅绵连,我的鱼儿海头翘盼,鱼虾欢悦着瞻我船首,开始了我与它们的拼跑。“那边呼唤的是我的娇娘,等我的是喷香的稷饭、清口的鲜汤,你们跑了前头又管什么嘛?”我的船儿疾飞如箭。“自私的人儿,吃你喷香的稷饭、喝你清口的鲜汤,鱼儿是海的女儿,我们的鱼儿,想念她,要看她,且要抢她去呢。”

鱼美人:石郎,我的夫,你由衷的倾述,寸断我肠,我又何尝不想靠着你厚实的肩膀。在鱼儿的时候我就做过今天的梦,梦中的梦魅,如今如愿以偿。自从与你走进家门,我就像只裹在花蕊里的虫儿,徜徉于色彩纷呈的馨房,梦逸漫妙又不失真实。你不在的一刻,时间挪动着它的步子,像个缚着脚的老奶奶,一漏刻当空,它竟走出几天光阴。太阳把光芒送给月亮,月亮把柔情洒向土地、洒向海洋,它们的爱大到无边无垠,使背向它的阴迹蒙羞趋避。爱人,你是我的太阳,我是你的月亮,映在这块土地上的,应该是温煦的阳光、柔和的月光。

石槽:鱼儿,我爱的妻,养育我们的土地,有一分热也应洒在它的身上。只是我的鸟儿断了线儿,飞鸟遗音,我怕追不上它的翅膀。

鱼美人:蒙童的哥哥、痴情的石郎,大爱不举,小爱不取。两番遭遇,那魔孽的眼睛里喷射着邪恶的欲焰,它即为妖孽,必有妄念。此孽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生。爱人,放心我,一定去而复还。明辰动身,申时即返。切记切记,倘若那贼来袭,但要安耐不动,等我取剑回来。

石槽:嗯,鱼儿,我爱的妻,记着你的话。仁爱宽善,赴义捐躯,慷慨柔情,这就是龙的传人吧。我本年轻气盛,好誉善勇,自为有你,哦,还你鱼儿的时候,便像淬火的利刃又回炉里,多了柔性、钝了锋芒。原以为你就是个清纯多情的女子,现在才知你的柔情中更透着分刚韧。

鱼美人:大海以云雾赋以天空,天空复以雨露报以大海,大海拥有天空,天空拥有大海,它们彼此施予的越多,自己也越富有。哥,你不是钝了锋芒,却是多了柔情;我不是少了柔情,而是多了刚韧。

石槽:爱妻说的好,大爱不举,小爱不取,魔孽不除,永无宁日。然而,那会儿我神迷兆憬,似乎梦睁开了它的眼睛,透过迷雾,依稀村中多了房舍、又许多乡亲;像一个飘乎的影子,我不为人知,摸不着自己身体;我在人群中穿梭找你,哪儿也喊遍,哪儿也寻你不见。

鱼美人:啊,我的爱人,这却是一个莫名的臆匠,一定是魔孽的影子魇蔽了你晴蔚的天空,这让我也多了担心,为这次离别忧郁。啊,这一路,怕又是几年。哥,千难万难,我们闯过这道坎。

石槽:爱妻,是我不好,失了男儿的血性,丢了丈夫的尊严。孤注一掷,誓除魔孽,闯过这关。

鱼美人:嗯,同心携手,誓除魔孽,闯过这关。爱人,你看,如钩的月儿揽着星星,正在驱赶黑夜的影子呢。静寂的天空,璀璨的星瀚,一粒粒宝石,多美啊。我们的家园,一切的一切,都将祥和,都会平安。

石槽:嗯,爱妻说的是,我们一定战胜恶魔,赢得平安。美好生活,我们会拥有比这更美的星空、比这更美的夜晚。哦,鱼儿,明天去东海头我们不被人发觉才好,要赶早走路,你快歇息吧,不等我。妻,你真美,好想亲亲你。

鱼美人:哥,我想——你还是去爷爷家说一声吧,大家见不着我们怕又担心,有爷爷知道就好。

石槽:事关龙庭安危,我们不能不为水族着想,负缧父王。今天计议时我已与大家有过交代,在联合付家之前,魔兽来袭但可驱避,不可应战。或有疑窦,也是一时之枝节,你回来自然平息,不必多虑。

鱼美人:哥,我不放心,父王那边——(内敲门声、喊:槽儿在家吗?鱼儿姐姐,鱼儿姐姐。)

石槽:是庄叔。

石槽、鱼美人:庄叔吗?来了;花花,姐姐来了。

庄叔、花花上。庄叔执火把、木棍;花花执灯笼。

庄叔:槽儿,鱼儿,在家歇着呢?不好意思啊,该我值更了,花花一人儿在家我不放心,这半夜的,她说要来这儿,我就答应了,下更时我来接她,你们看成吗?

鱼美人:好啊,那——庄叔啊,那都大半夜了,今晚花花住这儿吧,明早——明早你想着过来接她就好。

花花:呵呵,太好了,今晚上我可以和鱼儿姐姐睡一起了。

庄叔:这孩子,在家说好的回去,这会儿咋又变卦啦?你睡这儿槽儿哥睡哪儿?

花花:那我可不管,鱼儿姐姐都答应了,槽儿哥嘛,他天天占着姐姐,反正今晚我要和姐姐睡。诶?爹爹呀,要不槽儿哥睡咱家吧,我还要和姐姐绣荷包呢。

庄叔:嘿,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

鱼美人:庄叔啊,今晚花花就睡这儿了。槽儿哥一会儿一会儿的出去,她正好与我做个伴。

石槽:好了庄叔,就听鱼儿的吧,她俩有个伴我也放心不是?

庄叔:那——鱼儿,花花就撂这儿了,给你添麻烦啦。

鱼美人:庄叔不这样说,花花这儿你放心啊。哦,槽儿哥,别忘了去爷爷家。

石槽:好的鱼儿。庄叔,咱走吧。(众人下。)

第 八 幕

第二场:同上。大榆树

石槽上。执火把、木棍。

石槽:(徘徊榆树前。)鱼儿要我她把回宫的秘密告诉爷爷,担心大家见不着我俩慌乱、生误会,可一旦走了消息,龙庭不安,毁石鼓、石棒槌,那岂不要她断了与父王的联系?不行,不可以。大家悬疑又怎样?一时忍下,一切亦如冰释,又有什么嘛?就这样。可是,对她又怎么说?又不能欺骗她。(去榆树下,依坐。)啊——啊——咋这么困?(睡去。)

大榆树:(发出浑洪的声音。)石槽,石槽,孩子啊,憨勇睿敏的孩子,黑云压顶、厄运已经降临,醒来吧,醒来,快来拯救我们的村庄、拯救我们的亲邻;让我来帮助你吧,强劲你的体魄,振奋你的精神。

石槽:(梦境,烟雾缭绕。)诶?哪儿发出的声音?谁在说话?

大榆树:孩子,是我,一个潜入你梦境的老人。

石槽:梦境?老人?你在哪儿?可以让我看见吗?

大榆树:是的,一个老人,你的乡邻。我已经活了六百岁了,打有这村儿时起就住这儿啦。你不必急着找我,一会儿就知道我是谁了。

石槽:哦,好的,那我就叫您老爷爷好了。老爷爷,您有话对我说?是需要我的帮助吗?

大榆树:哦,哦,好心的孩子,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生来就是站着的,不会走路,行动就得靠人帮助,我有事情借助于你。

石槽:那爷爷快说吧,看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大榆树:孩子啊,和你一样,我们的命运是连一起的,眼下魔孽猖獗,我也该尽一分责任。孩子啊,那贼绝不会就此罢休的,村里村外,定然伺机作歹。鱼儿姑娘看得准啊,贼为天煞,非五行八卦炼就的利器降不了它,求剑已成势必。然而,那厮凶恶狡猾,谁又近了它的身呢?缚不住它,有剑也是一边徒生着锐气,若再惊动它,反增险衅,那以后更奈何不了它了。

石槽:爷爷说得是,可又谁能缚住它呢?

大榆树:孩子啊,要缚那贼,就得有胆识有气力,或也变成它的同类、比它还要凶顽。如果我帮你做到这些,你宁愿一试吗?

石槽:爷爷啊,如果您能使我强大,我一定放胆尝试,除却此獠。

大榆树:好孩子,那你就不要问问鱼儿姑娘?她会答应吗?

石槽:老爷爷,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想必是风儿把我俩的话儿送了你耳里;那你一定也听着鱼儿说的这句话了:我是她的太阳,她是我的月亮,我们的光芒应该映照在这片土地上。放心她,她会支持我,但不要告诉她,要她为我担心。

大榆树:石槽,好孩子,忠肝义胆,舍己惠人,你秉承了祖先的坚贞忠勇,冥冥之中他们也会赞誉你的。

石槽:哦,爷爷,想您一定见着我的亲人,我娘我爹,他们还好吗?

大榆树:啊,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本界的规矩,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的周围,没见着他们吗?

石槽:哦,老爷爷,我明白了。井边,那不是娘在洗菜么?门前,那不是爹在补网么?身边是娘的气息,空气中有爹的味道。

大榆树:天聪的孩子,石家的好儿子啊。哦,三更了,快让我把强大的秘笈说与你。孩子啊,在我身上第二根杈干、茂叶下面掩着一枚紫葫芦,百年沧桑,它汲取了天地之精、百草之蕙,润和了阴阳二气,只待灵引激活它,十二个时辰过后便会生出法力来。一会儿我会叫萤虫儿带你去后山采那灵引。灵引即为一滴玄异的甘霖,它挂在月亮角上,子时中才落将下来,复分为二,一滴伏于艾叶之巅,一滴潜于桃枝之底,滴它葫芦茎蒂之上即告妥事。法力有半个时辰的功效,用时但需咬断茎蒂,将其腹中氤氲之气吸入鼻息,即可由臆生相,时辰过后自然复归本体。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了。孩子切记,十二个时辰内它的功力尚且不足,用它亦可臆化,却是只可化去、不复化还,会依山川形势化石入土。哦,时候不早了,孩儿快醒来,快醒来,照我说的去做。孩儿醒来了,醒来了,我这就给你喊萤虫儿。萤虫儿,萤虫儿,该出更了。

石槽:(醒来。)我咋睡了这儿?好像做了个古怪的梦,有位老爷爷——大榆树,对,是它托梦给我,说送我个紫葫芦除魔,果然如此,树上一定找着葫芦。(爬树,取下葫芦。)神奇,正是梦中所说。剑?对,不能给魔兽察觉了,爷爷家却是不要去了。(一群萤火虫围绕过来。)萤虫儿?那时说要萤虫儿带我采引,这一大群的,打着光明,一定是给我带路的,看,它们村口去了。(向大榆树。)榆树老爷爷,我去了。(下。)

鱼美人上。执灯笼。

鱼美人:已过三更,石哥这是去了哪儿?在爷爷家?不会这样久嘛。莫不是替人值更?(张望。)诶?那边蓝光闪闪,好生奇妙?哦,成群的萤虫儿。有人过来了,莫不是石哥?喂,槽儿哥,那边是槽儿哥吗?

石槽复上。萤火虫围绕。

石槽:鱼儿,是我。你咋出来啦?花花睡下了?

鱼美人:睡下了。哥,这么晚,你这是——出村去了?这萤虫儿又怎回事儿?

石槽:我——我——

鱼美人:哥,没去爷爷家是吗?是不是有事情怕我担心,不想给我知道?

石槽:鱼儿,没——没有。(拿出紫葫芦。)本不要与你说,这个,你看。

鱼美人:(接过紫葫芦。)葫芦,哪儿来的?石哥,怎回事儿?

石槽:那时我想去爷爷家,走到这儿不觉挨着榆树睡下了,榆树爷爷托梦送我秘笈,我照梦里所说取下这枚紫葫芦,又由萤虫儿引着采来露滴唤醒它。它腹中孕育着法力,吸进身体就可以变得强大。

鱼美人:大榆树?紫葫芦?法力?一时间竟诸多神迹?(向大榆树。)石哥,快看,这树干湿漉漉的,好像给雨水洗了。

石槽:奇怪?刚才不是这样。

鱼美人:哥,该不会是榆树爷爷流泪了吧?这夜太过迷离,我不由得心悸,为明天的别离忧心。恍惚的山峦,它的影子压上了我的胸口,我透不过气来。哥,眼前的你是真实的吗?快抱抱我,让我感觉到你,哥哥,哥哥。

石槽:(揽鱼美人怀中。)鱼儿,爱妻,妻,不怕,不怕啊,石郎在你身边,哥哥在,鱼儿什么都不怕啊。黑暗终会过去,黎明也将探出头来。爱妻,你的忧心正给我擦亮眼睛,巩固了我义无反顾的决意。永言配命,人亦有为。亦或榆树爷爷示预的是不兑的前景,是凶是险,我绝不后退半步屈。

鱼美人:啊,石哥,是鱼儿不好,一时懵懂,散了毅志、馁了勇气。魔孽断不会一改初衷,怯懦只会让它的残虐变本加厉。为生存而战,为和平而战,为梦想而战,我们必须直面惨淡,果战、敢战。哥,我知你缱情眷义,爷爷家不去也罢,只是这儿我千万嘱咐你,在我未归之前,无论魔兽怎样挑衅,且不要与它打斗,只管守在村里等我回来;还有这个秘笈,断不可妄自擅用,一切但等我回来再说。爱人,不可负我,切记我的嘱托啊。

石槽:嗯,爱妻,一定记住你的话,等我的鱼儿回来。美鱼儿,石郎绝不负你。

鱼美人:嗯,听话的哥哥,我爱你。

石槽:妻,我爱你,我们回家吧。

鱼美人:嗯,爱人,在一起,爱你。

石槽:爱你,在一起。(同下。)

第 九 幕

第一场:渔村。村口

鱼美人、石槽上。石槽挎弓执叉。

鱼美人:丙哥过来了。

石槽:他该是去送船了。有人出海了。

村民丙上。执棍。

村民丙:槽儿,鱼儿,看你两个,这一大早,打扮得利索,像出门的样子,这是去哪儿?

石槽:哦,我们海边走走。丙哥啊,我看那船,是甲哥出海了?

村民丙:嗳,甲哥。今天潮流好,他说打两网,和丁丁俩个。

石槽:村儿离不开人,他们不远走吧?

村民丙:走不远,就眼目前。

石槽:还是要加着小心,不能疏忽大意了。

村民丙:知道。他那儿打两网也该回了。

石槽:那好,我们走了。

村民丙:你俩也别走远了。

石槽:嗳,嗳。(与鱼美人下。)

村民丙:这小两口,还蛮有心情的。(下。)

第 九 幕

第二场:同上。大榆树

付二、村民甲、村民丁上。村民甲执渔具;村民丁搀付二。

付二:(坐树下。)渴死了,快给我口水喝。

村民甲:你这儿歇着,我去打水。(去井边木架取锣敲响;打水。)

石柱、石壮、石爷、庄叔、石叔、花花、村民乙、村民丙上。除石爷、花花外各执叉、棍;嘈杂声。

石柱:哥,二哥,出啥事了?

付二:哎嗨,柱儿啊,咱爹,咱爹没了。

石柱:啊?咱爹没了?上次见他不还好好的吗?

付二:弟儿啊,弟儿啊——

村民甲:柱儿啊,昨晚你舅哥与你岳丈被风吹了东海头北边,说遇着魔了,估摸着就是那魔孽吧,你岳丈给它含了,他好歹逃回来,早上给我和丁丁出海遇上了。

石柱:这恶魔,刚毁了俺家,又含了俺岳丈,这是逼俺跟它拼命啊。

付二:咋得?弟儿啊,那魔去你家了?俺老妹儿和宝儿出事儿了咋的?

石柱:哥啊,那魔把俺的驴、猪咬死了,香儿和宝儿也为它跌着了,现在家里躺着。这几天我正窝着火,不想这又赶上咱爹。

付二:那——弟儿啊,咱家去看看老妹儿吧。

石柱:走,二哥,家去。

石壮:有几个人来了。

石柱:哦,大舅哥他们。(迎上。)

石爷:(一侧。)咋没见着槽儿呢?

花花:爷爷,昨晚鱼儿姐姐说,一早她和槽儿哥出去,要我家里等爹来接,说爹没来就家里自己玩儿,槽儿哥会早回来。

庄叔:哦,老爷子啊,昨晚我值更,把花花给了鱼儿。

石爷:这一大早的,这俩孩子干嘛去了?嗯,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花花啊,你鱼儿姐姐说槽儿哥早回来是吗?

花花:嗯,姐姐是这样说的。

石爷:好,好,爷爷知道了。(向庄叔、石叔。)人都聚这儿没个把风的可不好,大庄啊,你和壮儿村口守着去,捎上那面锣,槽儿不在家,别出啥岔子。

庄叔:好的老爷子。壮儿,带上锣,走。(与石壮下。执棍;石壮执叉、锣。)

付大、村民子、村民丑上。

付大:柱儿啊,这儿聚了这堆人的干嘛呢?(向付二。)弟儿啊,我正找你和爹,你咋还坐了这儿呢?咱爹呢?

付二:哥嗳,可算见着你了,咱爹,咱爹,他昨晚儿给魔含去了,我海上泊了一夜,好歹逃了这儿。咱爹,他好惨啊——

付大:啊?咱爹给魔含了?哎嗨嗨,爹嗳——听说这两天石家闹魔闹虎的,爹和你一夜未归,咱娘晚上肉跳,一夜未睡,一早起就撵俺起来找你俩,怕出事儿、怕出事儿,还是给娘言中了。啊哈,啊哈,飞来的横祸,我的爹嗳,咋还趟了这事儿呢?

付二:哥,听柱子说他家也给魔祸祸了,咱老妹儿和孩子跌着了。

付大:啊?柱子,那魔去了你家?我老妹儿跌着啦?这个混账,这是要灭俺的门那。血债血还,它在哪场儿你知道吧?走,带咱找它去。

石柱:哥,你来的正好,我还准备找你去呢。它住的山洞咱知道,咱这回人也凑的差不多了。槽儿,槽儿,槽儿呢?他没在这儿吗?鱼儿,鱼儿呢?咋也没在这儿呢?

村民丙:诶?这会儿还没回来吗?早上他们就出去了。

石柱:丙哥,你见着他俩出去了?哪儿见着的?

村民丙:村口。槽儿领着鱼儿说海边走走,朝东面去了。

石柱:海边走走?这都多会儿的事儿了?

村民丙:那会儿我当值,有一个多时辰了。

石柱:一个多时辰?他俩这是走哪儿了?

石爷:丙儿,你见着槽儿和鱼儿向东去了?

村民丙:嗯,鱼儿打扮的漂漂亮亮,槽儿拿着叉子、挎弓搭箭的,那样子像出门似的。

石爷:甲儿、乙儿,你俩快去村口给你庄叔和壮儿换下来,就说我说的,叫他两个沿海边去东海头迎槽儿他们,瞅着瞅不着的给个信儿回来,也别走太远,遇着魔兽就向海里面躲着去。

村民甲、村民乙:好的,好的。(同下。各执棍。)

石柱:爷爷,这半天的,槽儿该不是遇上贼了吧?要不俺再带几个人跟去看看?

石爷:柱儿,还有大伙儿的,都不要慌、不要乱,槽儿不会有事,大庄和壮儿迎迎就可以了。柱儿啊,付家兄弟大老远地过来,也该领他们家去歇歇,看看香儿孩子的。

付大:哦,石爷,三叔,这会儿的没顾上打招呼。柱子啊,家俺就不去了,咱爹尸骨未寒,我咋也得寻块骨头回去,不然家去咋向娘交代啊?不孝之子,再耽搁这儿怕是连块儿骨头也捡不着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去逮那魔孽人家又咋来看咱?咱五个,你,小丙子也是付家的女婿,算一个,能行就再拽俩人,咱这就逮它去。

村民丙:付哥,就咱几个?还是等槽儿回来吧。

付大:小丙子,你是害怕了咋的?害怕你可以不去。

村民丙:付哥,这是咋个话儿嘛?槽儿是统领,说过不得擅自离村儿。

付大:柱子,这又咋回事儿?你是兄长,槽儿是统领?我说这会儿咋都槽儿槽儿的,看来你我也指望不上了,得,咱自个上山。那魔孽的洞子在哪儿?

石柱:哥,不用激俺,俺跟你去。丙哥,你倒是去不去?去就麻溜跟着。

村民丙:这——石爷啊,你老给个话儿?

石爷:都给我站住了。柱儿啊,还有石家兄弟,急忙慌促地、这是干嘛呢?犯混啊?孝也是这个讲法儿的?命不值钱是吧?这都几天了,槽儿领着大伙儿呕心沥血、费尽了心思,就凭你几个?那孽贼是那么好对付的?都给我老实呆着,等槽儿回来;槽儿不回来,谁也不许动。

村民丙:听石爷的吧,等槽儿回来再说。

石柱:(向村民丙。)你说他啥时候回来?没他贼就除不了是吧?他不回来你也不用去了是吧?

村民丙:柱子,你这不抬杠吗?

付大:柱子,不说了,你我也不用了。小丙子,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别再叫我哥哈,俺没你这么个弟儿。老爷子啊,我们走行吗?该是不能拦着不让俺走吧?

石叔:付大啊,你咋还这么不听说呢?好歹不分啦?老爷子这是救你、不是害你,激动个啥嘛。去,到家了,看看妹子去。柱儿啊,你也别激溜溜地,这半天了,你舅哥他们就这么站着,也不领家去给口水喝。

付大:三叔啊,俺不喝水,也没你说的那么激动。(向付家村民。)哥几个,咱走。

石槽、庄叔、石壮上。石槽挎弓执叉;庄叔执棒;石壮执叉。

石槽:付哥,柱子哥,急三火四地、这是去哪儿?

石柱:槽儿啊,你可回来了,这是去哪儿了嘛?连声招呼都不打,鱼儿呢?咋没和你一起呢?

石槽:哦,柱儿哥,放心鱼儿,事情没办完,她没与我一起回来。付哥,咱家去坐吧,我正有事情找你们商量呢。爷爷、石叔,大家都在这儿。

石爷:槽儿啊,付家老爹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石槽:路上庄叔对我说了。付哥,老爹的事情我深表同情。哦,见过香儿孩子了?家去了没有?

石柱:舅哥他们还没顾得家去呢,这个先不说。槽儿啊,你说联合付家,现在他们人都在这儿,加上我们的人,这么好的机会,该去剿贼了吧?

石槽:柱儿哥,付家兄弟,你们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可这事情确是急不得的,咱不光要凑足人手,还要集中大家的想法儿,不能与它硬拼。哦,柱儿哥,那贼的情况你与付家兄弟说过没有——

石柱:槽儿啊,你该不会又要说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设井下套啥的吧?头脑推测不过是一种悬空的想象,行动才会产生现实的结果,光说管啥用?再这样拖下去,耗时费力不说,石家、付家,接下来又料得谁家出事儿呢?若早依我,香儿、岳丈,兴许不会是今天吧——

石爷:柱子,你咋还说出这种混账话呢?意见不和倒也罢了,事情推了槽儿身上,你——你咋还昧了良心了呢?

石柱:爷爷,我不想顶个逆字;眼目前的谁不知道你偏心他?难道我就没有对的时候?

石爷:好,好,柱儿,你孝行吧?我偏了槽儿没偏你成吧?

石槽:爷爷,咱不说了,不与他生气。

石柱:槽儿我问你,鱼儿哪儿去了?莫不是给你舅舅接去了?昨天我数落了丙哥,你是不是也该给大伙儿个交代?

村民丙:柱子,你咋又给俺扯上了?

石柱:我不扯你,那会儿你说出门啥意思?

村民丙:出门——真有你的,你想歪了,俺当着槽儿的面也是这样说的——

石槽:啊,丙哥,不说了。柱子,鱼儿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再问了。付家兄弟,听我一句,我不唬你们,那魔兽却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对付的,硬拼,我们加一起也不是它的敌手,不要一时妄念搭上性命,做无为牺牲,这不是仇恨、冲动所能解决的问题,不是一人一户的私事。你们若信得过我,明天我与柱子过去商量,联手降魔。

付大:石槽,我俩接触不多,我看你也是条汉子,说的也有些道理,今个听你一回。(向石柱。)弟儿啊,不差这一天,明天商量了再说。走,别沉沉个脸儿,家去看俺老妹儿去。(与石柱、付家村民下。)

石槽:庄叔、壮儿,你俩家去吃饭,一会儿给甲哥、乙哥替下来,别大意了。

庄叔:好,槽儿啊,放心吧。(与石壮下。)

石槽:(向众人。)大家也回去吧,回去吧。丁丁,你去我家院里把栅木捆起来,一会儿和我去村口给路栅再加固一下。(除石槽、石爷、石叔外,众人下。)

村民丁:好的槽儿哥。(下。)

石槽:爷爷,石叔,鱼儿没事儿,放心她。本想与付家兄弟商量剿贼的事儿,这情形一定谈不拢,兴许明天他能想得明白些。不平的一天,我需要平安。石叔,待会去柱儿家看一眼,劝付大他们少喝酒、早些回去,我去怕又口角。也给我过句话儿,好生安慰,莫让大家心里别扭着。

石叔:好,好,槽儿,放心吧。做弟弟的,真难为你了。

石爷:三儿啊,你还别说,今个柱儿真就说对一句话,咱石家有槽儿这么个孩子,我得意啊,你说不偏他偏谁?孙儿啊,你和鱼儿想的、做的,爷爷心里明镜似的,嘿嘿,委屈孙儿喽。

石槽:爷爷啊,快别这样说。一小起,您、还有石叔,养育我,爱护我,给我鼓励,生我志气,一点一滴把我拉大成人;柳婆婆、乡亲,也与我多的关照,我念着、念着,存感激、思报恩,我不欺天,天又如何欺我?些小委屈,我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见爷爷伤心,心里不好受。

石爷:孙儿啊,爷爷这儿堵得慌,你和鱼儿但管把血汗洒了土里,可人们瞅在眼里的却是他的收成啊。老天未必就长眼睛,好人未必就有善报啊。爷爷老喽,你和鱼儿管怎得加着小心、管顾好自己啊。

石槽:啊,爷爷,我的好爷爷,不难过啊。爷爷的话孙儿一定记着,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鱼儿,对吧爷爷?爷爷啊,那天鱼儿说,等过了这阵子,收拾间屋子接你家去,说要你给我俩看孩子呢。

石爷:嘿嘿,鱼儿,我的好孙女儿诶。(众人下。)

第 九 幕

第三场:同上。村口

石壮、庄叔上。

石壮:庄叔,槽儿哥真有办法,这俩路栅,高的在前,矮的在后,一前一后排着,刺儿尖尖,魔兽却是不着下脚的地儿呢。等涂上油脂,它再没好歹地跳下来,一准戳它几个窟窿、要了它的命呢。

庄叔:壮儿啊,对付那贼,你槽儿哥确是没少动心思。唉,不知你是否也想出这些点子。孩儿啊,以后跟人家学点本事,识几个字,也好有些个出息。

石壮:嗯,知道。那天槽儿哥说了,等这阵子过后教我读书识字。庄叔啊,我——我想让花花跟我一起念书,你看成不?诶?花花来了。

庄叔:花花,在哪儿?

花花上。

花花:爹爹,壮儿哥,你俩都在这儿?

庄叔:花花,你不是在姥姥家么?咋过来了?

花花:爹爹啊,我来玩会儿,这儿不行来的呀?我在香儿姐姐那儿,付家的人要走,三叔送他们,我就头里跑来了。

庄叔:来找壮儿的吧?

花花:爹爹——

庄叔:哦,哦,爹知道啦。孩儿啊,是付家的人要走,你三叔在送他们是吧?

花花:嗯。

庄叔:那你这儿陪壮儿玩会儿,我过去看看。(下。)

石壮:花花,你能来真好,刚才还想你呢,嗯——想我了是吧?

花花:美的你,人家是来看爹爹,才不想你呢。

石壮:呵呵,花花呀,你的脸儿都告诉我了,红红的,还不想我呢,说出来害羞呀?爹爹都看出来了呦。

花花:壮儿,你——还羞人家?再说人家不要理你啦。

石壮:好,好,不说,怕你啦。花花是来看爹爹的,不是找我来的,这样说成吧?

花花:嗯,这还差不多嘛;不对,还是欺负人家,讨厌啊你。人家是有事情找你的嘛——

石壮:有事情找我?啥事情?快告诉我。

花花:看把你给急的,这种事情啊,女孩子家是不好说出口的。嗯,快把眼睛闭上,说好的,不许睁开哦。(拿出荷包。二伥上;拎荷包舞蹈、招摇。)猜一猜我手里的是什么呀?香不?昨晚人家啊——伥狗,伥狗;荷包,荷包——

石壮:花花,你咋啦?伥狗?在哪儿?

花花:身后,身后——

石壮:呵,又是你?该死的东西。(二伥跑。下。)哪儿跑。(寻鱼叉追去。下。)

花花:壮儿哥,等等我,壮儿哥。(追石壮。下。)

付大、石叔、石柱、庄叔、付二、村民甲、村民乙、村民子、村民丑上。

石叔:付大啊,你们都喝了酒,这会儿又起风了,船上多注意安全那。

付大:三叔放心吧,咱这都风浪里头滚出来的,这点风不算啥;再说了,龙王不还和咱沾着亲、带着故吗?好歹也该给咱点面子不是?哦,到村口了,还几步就海边了,三叔啊,你老歇歇脚儿,就送这儿吧。

石叔:哦,槽儿本想送你们来着,我见他手头事儿多就替你回了,反正你们兄弟几个明天见面。槽儿叫我捎的话儿,我话里话外的也都说到了,就这儿啦,一路顺风,平平安安那。

石柱:三叔啊,你不必替他遮掩,俺舅哥在这儿,他咋说也该过来看看吧?得,不说了,别再给俺哥添堵。哥啊,咱上船去。

庄叔:柱儿啊,兄弟间不说这话哈,伤和气。

石柱:哼,伤和气,伤和气,也不知谁伤谁的和气。(与付家村民向海边走。)

石叔:唉,这孩子,这两天咋的了吗?满口火星子。弟儿啊,壮儿不是在这儿吗?他人呢?我咋没瞅着他呢?

庄叔:是啊,我也正洒摸呢。奇了怪了,刚才还在这儿,还有花花,他俩个一堆里,眨眼咋也没了呢?花花,花花;壮儿,壮儿。

花花复上。(跑上。)

花花:快,快——那边,那边——魔兽,魔兽——壮儿哥,壮儿哥——

石柱、付大:花花,你说啥?见着魔兽啦?在哪儿?它在哪儿?

庄叔:孩儿啊,过来,过来。孩儿啊,喘口气,壮儿在哪儿?他咋的啦?

花花:壮儿哥,壮儿哥,他——那边,魔兽也那边。壮儿哥,他那儿瞅着它们,要我回来报信。

付大:(抄根木棍。向石柱。)弟儿啊,听见没?那畜生上门找死来了。(向付家村民。)兄弟们,抄家伙,别给它走了。

付二:哥啊,你们头里走着,鱼叉船镐都在船上,我去取了来。(石柱、付家村民下。)

石叔、庄叔:柱儿、付大,回来,快回来。

庄叔:(寻根木棍。)老哥啊,这儿交你了,我过去看看。甲儿、乙儿,快找根棍子跟上。(与村民甲、乙下。)

石叔:弟儿啊,别硬拼啊,把人喊回来就得,也都躲备着点儿。花花啊,你赶紧家去给槽儿报个信儿,之后就和姥姥、香儿家呆着,记住没?别出门哈。

花花:嗯,记住了。(下。)

石叔:(村外张望。)嘿嘿,壮儿,柱儿,这帮毛头小子,就没个比着槽儿的。

石壮复上。(跑上。)

石壮:爹嗳,爹嗳。

石叔:壮儿,你回来了,你庄叔呢?那边情况咋样?

石壮:都在追魔兽。爹啊,庄叔要我喊槽儿哥过去,他叫柱子几个回来,他们不听他的,都吵起来了。诶?爹啊,槽儿哥呢?他咋还没来?

石叔:我叫花花送信儿去了。

石壮:叫花花送信儿?爹嗳,这儿不有面锣吗?咋不想着敲呢?

石叔:嗨,倒忘了这茬儿。(石壮取锣敲响。)孩儿啊,快敲,使劲敲。(锣响。)

石槽、村民丙、村民丁上。石槽执叉,丙、丁执棍。

石槽:三叔,庄叔、柱子哥他们呢?

石叔:槽儿啊,见着花花啦?

石槽:路上见着啦,我叫她姥姥家去了。

石叔:好,好。柱子和他舅哥他们撵魔兽去了,你庄叔跟去拦他们,他们不听说,叫你快过去。

石槽:好,好。壮儿,花花说是你俩先发现的魔兽是吧?咋回事儿快对我说说。

石壮:槽儿哥啊,我和花花这儿玩儿,瞅着条伥狗拎着荷包比划着,就上回抢走花花荷包的那条,俺俩就去撵它,在东头山根那儿瞅见了魔兽,它在棵树下卧着,身边那条伥狗守着,这只也过去了。

石槽:那它一定也发现你和花花了,没过来攻击你们?

石壮:没有,它那儿都没动地儿,打着哈气,趴那儿像只大猫。不知怎的,跟前回不一样,看着挺温顺的,也不那么凶。

石槽:温顺?大猫?奇怪了。三叔、哦,大家也说说,天下竟有这等事情,一个无恶不作的孽魔,一夜间竟洗心革面,拔了毒刺,温顺起来?哎呀,不好——

石壮:对了槽儿哥,那魔兽受伤了,追它的时候我瞅它身上有烧疤,走路一瘸一拐的——

石槽:一瘸一拐的?不会吧?哦,它们哪儿去了?柱儿他们追上没有?

石壮:向后山去了,我只跟了几步,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石槽:嘿嘿,阴毒的妖孽。三叔啊,柱儿哥他们怕是上当了。

石叔:咋回事儿?槽儿啊,你说?

石槽:哦,三叔啊,那会儿付二说,昨晚上——

村民丙:那不是庄叔吗?咋就他一个人呢?

庄叔复上。(疾步上。众人迎上。)

庄叔:老哥,啊槽儿,柱儿他们不听说,跟贼钻山了,我叫甲儿、乙儿跟着他们,这会儿估摸着走了山后了。槽儿啊,你瞅着吧,非出事儿不可。

石槽:庄叔,你先缓口气儿。

庄叔:嗳,嗳——说来奇怪,今个那贼不是前番的精神头,像害了病,打蔫,走路拐着腿、不利不索的,怕人、躲人,说不好咋回事儿。

石槽:那——你们是追上它了?

庄叔:追上了,也说不上就是追上了。它那儿树林子里窜来窜去的,一会儿远一会儿近,说是撵上了,倒也够不着它、差着距离——

石槽:三叔啊,哦,庄叔,圈套,圈套,它在示弱、麻痹我们。大家想想,果真它伤了腿脚,却又敢上门滋事么?来而不寇,见人即躲,讨饶来了?找死来了?都不是;若即若离,说腿残却又追它不上——付二看的真切,袭击老爹的时候它是腾空扑过去的,这岂是一个拐了腿脚者之所为?定是前番亏本这回下套咱呢——地利?对,一定是了。

众人:槽儿,地利?啥意思?

石槽:大家都还记得山后那地场吧?

村民丙:山后?山后不是海吗?海滩——

石槽:对,海滩,贼一定是奔那儿去了。那儿地界开阔,一面峭壁,一面沙滩,无屏可依、无险可守;人进退两难,贼纵横便宜。不占地利,人多无益,只待它淫意逞强了,危险,危险啊,得尽快截回他们。

庄叔:对,对,槽儿说的对,贼的路数啊,那会儿我就画着魂儿。槽儿啊,那咱快走吧。

石槽:啊,庄叔,我——

石叔:槽儿啊,这回柱儿他们怕真就遇着麻烦了。弟儿啊,那会儿说走了山后,那这会儿的还能撵上啊?槽儿啊,管怎得救他们啊。

石槽:三叔先别急,让我想想。今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险衅怕是在所难免了,大家听我布置。之前没告诉大家,为除此獠,鱼儿涉险龙宫求剑去了。庄叔、大壮,鱼儿申时出海,你俩现就赶往东海头,那儿有面石鼓,找到后但需面它而坐,就地等她,风浪再大,不必回头,不要旁生枝节。待接了鱼儿,大壮即刻提剑与我汇合,路上多加小心;庄叔偕鱼儿回村儿。就这样,快去吧。

庄叔、石壮:好。(同下。)

石槽:三叔啊,丁壮我都带走了,剩下的老弱妇孺就交代你了,看护好乡亲、不必惊慌;待庄叔接着鱼儿回来,你俩留守村里。

石叔:嗳,嗳,孩儿啊,儿啊,不多说,你和鱼儿受累了。放心啊,我照你吩咐的做,一定看好门户。

村民丙:叔啊,我媳妇胆小,一听说魔兽腿肚子就转筋、迈不动步,你想着叫她甲嫂家里,她俩呆一块儿能好些。

石叔:嗳,嗳,丙儿啊,记着了,你放心去吧。你们走吧,好好的,都好好的啊。

村民丁:槽儿哥,石爷,爷爷来了。

石爷上。

石叔:爹,你来啦——

石爷:槽儿啊,孙儿啊。

石槽:(迎上。)爷爷。爷爷啊,您咋来了?

石爷:孙儿啊,爷爷不放心,过来瞅瞅。唉,年龄大了,走了这半天的,腿脚跟不上喽。孙儿啊,爷爷不多说了,管怎的加着小心啊;还有你们俩个,跟紧槽儿,相互照应着,想着聚一堆儿里、别走散了。爷爷这儿等你们回来,都给我好好回来啊。孙儿啊,你们走吧、快去吧。

石槽:爷爷,放心啊,您也好好的啊。(众人下。)

第 九 幕

第四场:海滩

煞虎、大伥、二伥上。行进中。

煞虎:这会儿的闻着酒味没了。

大伥:这不到海边了嘛,叫海鲜冲了。

煞虎:这帮子逆民,到底是给咱家的馋虫勾搭出来了,哼,你就眼气咱家吧。二伥啊,你瞅瞅他们落下没?

二伥:跟着呢,有个三、四十步吧,还那七个。

煞虎:咱悠着点儿走,别给他丢了。这里头有几个瞅着眼生,好像不是石家的。

二伥:大王好毒的眼力,那里有几个是付家的。

煞虎:咱家说嘛。来得好,这儿割了他,回头付家省得麻烦了。

大伥:大王,咱哪儿下手?

煞虎:地方咱家找好了,前面崖头。哼,这帮子逆民,这回绝不放他走了一个。

大伥:这回大王这身的好毛可以抖搂开了,只是头里走了两个,可惜大王的诡谋了。

煞虎:放心吧,那两个一定回来的,还有石槽;英雄可能迟到,却不会缺席。这回定要与他一见高下。

大伥:大王,你咋知得石槽能来?你能掐会算俺知得,却又这般准成的?

煞虎:大伥啊,莫不成怀疑你家大王?

大伥:不敢,不敢,只是向大王讨教。

煞虎:对你说吧,这帮子逆民做梦都在抽咱家筋、剥咱家皮、撕咱家肉、放咱家血,到现在你还没明白咋的?那小子是他们的头儿,与咱见仗、取咱性命这档子大快人心的事情他岂甘落后?走的那两个定是给他通风去了。

大伥:了的,了的,阴谋阳谋,大王鬼魔不匹,佩服、佩服。(兽众下。)

切场:石柱、付大等付家村民,村民甲、村民乙上。石柱执叉,付大执镐,余执棍。(尾兽后。)

石柱:(向付大。)哥啊,前面就到崖头了,那贼必定折回,咱别惊着它,这回逮不住它,以后便不好逮它了。

付大:弟儿说的是。大伙儿脚步放轻些,慢着点儿。(向石柱。)走了这一路的,咱也看见了,就这么个熊玩应儿,给咱撵着管哪儿跑,有你们说的那么血性?给它祸祸了家里又祸祸外头,一村儿人趴窝,槽儿还说它咋个敌手、咋难对付,现在就不是它了?它的能耐莫不是都给了槽儿啦?

石柱:哥说的是,我也是为这跟槽儿别扭着。槽儿生性谨慎,做事儿犹豫,他想的不赖,一步步设套拿它,可它能听咱的吗?要依俺早出手啦,哪儿还跟着后面这些事儿嘛。

付二:你俩个别说酒话了,该咋咋的,今个它瞅着和昨个不大一样,昨个它逮爹的时候都起空了、嗷呜嗷呜地咆哮。

石柱:呵呵,二哥啊,给你说的玄乎,不会是那会儿你吓懵了吧?一物降一物,也有这可能,兴许因为今个咱哥在这儿吧。

付二:俺瞅的真真的,咋还懵了呢?。

付大:柱儿啊,你这儿给哥打气呢?啥个一物降一物?没见它一路上拖着条腿、身上一块块伤疤吗?看来它伤的不轻,估摸着上回没少挨揍。好,今个咱就借力打力、就力儿灭了它。(向付二。)诶?昨晚儿爹和你不就在这块儿吗?

付二:嗯——那块石头,那会儿俺就那儿歇着。

村民子:诶?那儿有块布——

村民丑:鞋,一只鞋——

村民乙:骨头,骨头——

付二:哥嗳,咱爹的,这零零碎碎、都咱爹的。(拾遗物。)爹嗳,爹嗳——

付大:爹嗳,俺看你来了,哎嗨,俺的那个爹嗳,俺来晚了,你死的好惨啊。

(众人下。)

切场:续上。

二伥:大王,他们停下了。

煞虎:停下了?哦——是瞅着咱啃剩的骨头了,好啊,死神会点燃他腔子里的腥血,就快着火啦,走咱的,他们就跟上来了。

(兽众下。)

切场:续上。

石柱:哥,哥,起来、快起来,先别忙着请爹,眼下逮贼要紧。

付大:嗯,嗯,弟儿说的是。爹啊,你这儿挨着,待俺索了贼,提头给你祭灵哈,走。

众人:走,走。(村民甲、乙尾后。)

村民甲:柱儿啊,柱儿——

石柱:哥有事儿啊?

村民甲:柱儿啊,你不觉得咱这一路走的太过顺当了点儿吗?

石柱:哥啥意思?有话快说。

村民甲:那贼花样百出、诡计多端,槽儿又不在这儿,我担心咱着了路数,对付不了它——

石柱:呵呵呵,哥嗳,你这是听书听多了、给贼吓着了咋的?哪儿什么魔兽,不就是只虎吗?还那么多花花肠子?别想三想四,快跟上吧。(随去。)

村民甲:柱儿,柱儿——

村民乙:哥嗳,你倒是看出了点儿啥?

村民甲:我总觉得贼有蹊跷,一两句话的说不好。你看这地场,咱躲都没个地方躲,一旦着道儿,还不都送了它口里。

村民乙:这半天懵里懵蹬的,倒还没顾得想这些个,那——哥啊,俺听你的,现在咱俩咋办?

村民甲:跟上吧,一个个醉摸踉跄的,还能撂他们不管吗?放屁添风,听天由命吧。

(众人下。)

海滩另一处:山崖。

村民丁、石槽、村民丙上。石槽执叉,丙、丁执棍。

村民丁:槽儿哥,你看,那边,他们朝海头去了。

石槽:丙哥啊,你看这地理,一面绝壁,一面沙滩,贼来如风,人去走空,正是贼的势头,再给它截了归路,哪儿逃去?硬上怕也白搭。

村民丁:哥嗳,那——咱咋办?

石槽:丙哥、丁丁,你俩留下来,我下去,看看还能不能来得及追他们回来——

村民丙、村民丁:不行,不行;槽儿、槽儿哥,要去咱一块儿去。

石槽:我是统领,怎的?现在不听我使唤了?你两个留下来,都下去、都下去村儿给谁守着——

村民丙:槽儿啊,你向来不记恩怨,做事儿也都是把人搁了头里,今个让俺一回,俺下去。你比俺有用。也别让付大、柱子那帮子人小看了俺。(下。)

石槽、村民丁:丙哥,丙哥。

石槽:丁丁啊,你还小——

村民丁:槽儿哥啊,啥也别说,俺不听。平日里你对俺好,俺都记着了,俺就爱跟着你。临来的时候爷爷要咱一堆里别散了,咱不散,今个你走哪儿俺就跟了你哪儿。哥嗳,待咱降服魔孽,回头你得教俺念书写字啊。(下。)

石槽:丁丁,丁丁,我是要你在这儿接——嗨,傻孩子,我的好弟兄。(解腰链系树枝上。)壮儿啊,接到鱼儿没有?快来啊。鱼儿,我爱的妻,多想和你一块儿啊。风儿,“我爱你。”这话儿捎她啊。(下。)

海滩另一处。行进中。

二伥、大伥、煞虎复上。

二伥:哥啊,你说石槽会来吗?

大伥:头里没听大王说吗?英雄可能迟到,却不会缺席,大王说话还会错吗?

二伥:那——大王嗳,他那儿人那么多,你不怕呀?

煞虎:怕?唭——这儿咱的地盘,又不是他石家。大逆贼,今个咱家就给你开回眼,也不枉你喊了这些日子的大王嘞。二伥啊,今个他们入套,你功不可没,咱家给你记着嘞,呆会儿擎等着吃肉吧,哦,骨头也紧着你先啃。他们的老婆孩子就待要是咱的啦,你的梦就快实现了。

二伥:呵,大逆贼,开天辟地头一回,俺真是爱死你啦。你瞅瞅俺的这颗心,砰砰直跳,都蹦了石家、躲了花花怀里头去了。哎呦,俺美,脸儿发烧,就待要断气了。

大伥:弟儿啊,说什混话呢?乐极生悲,咱这刚跟大王活过来,咋还断气了呢?贱骨头——

煞虎:到地了,你两个也别扯闲篇了,现在咱就掉过头去、冲了后头反包他们。都机灵着点儿,等割了这波,石槽也该到了,咱给他都交代在这儿。

大伥、二伥:谨遵号令。(众兽掉头。)

石柱、付大等付家村民,村民甲、村民乙复上。(与兽对峙。)

石柱:注意了,贼掉头了。

付大:该是瞅着前面无处可走了吧?

石柱:一定是了。它们要突围。

付大:大伙儿小心了,贼要逃,咱们俩俩一堆散开、堵住它,千万别给它跑了。

煞虎:差不多了,听我号令:冲。(向人冲去。)

众人:快,快,魔兽冲过来了,打,打;堵住,堵住;跑了,跑了;快追,快追;跑了。(众兽冲出包围。)

煞虎:二伥,你找个高点的地方瞅着,等石槽来了给咱家提个醒儿。(掉头向人。)大伥啊,开工了,你跟着咱家左右侧应、呐喊助阵,咱家就待抓排收割了,瞅好了,有一个立着的不算完活儿。

大伥:是,大王,俺这就吆喝开。

煞虎:嗷呜,嗷呜。(打滚,旧累皆无,恢复前状。)

大伥:大王淫威,大王逆贼;大王淫威,大王逆贼。

付大:(向石柱。)弟儿,这贼咋还掉头回来了?这——腿不瘸了,毛顺当了,伤疤也没了,又这般凶相?这,这——

付二:说你不听,昨晚就这凶相。

石柱:哥啊,看来咱是着了贼道儿、给它耍了,它是诱咱这儿下口啊。

付大:那——弟儿啊,现在咋整?

村民甲:酒醒啦?咋整?拿命拼吧。

石柱:大家不要怕,好汉难敌四手,咱人多,占着上风。今个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断不让它活着离开。来,听我号令,围上去,打——

众人:打,打。

煞虎:嗷呜,嗷呜。(与众人打斗。)

除石柱、付大外,余扑地、喊叫。

付二:哥嗳,弟儿嗳,俺的腿不听使唤了,快拉俺一把,俺不想死在这儿。

付大:弟儿啊,弟儿。(向石柱。)好凶的贼啊,想象不到、想象不到,悔不当初没听槽儿的。柱儿啊,付二和这些弟兄咋办?咱还能都赔了这儿?

石柱:这会儿的咱俩也跑不及了。诶——豁出去了,横竖一拼。该着有今天啊,比着槽儿俺确是白长了两岁,嘿嘿,晚喽。

付大:弟儿啊,不说这些啦,来,咱跟它拼了、冲出去。看那边,那不是石槽几个吗?槽儿来了。

石柱:啊,正是,正是;槽儿来了,槽儿来了,冲出去。

二伥:大王,不好了,石槽来了,石槽来了。

煞虎:瞅着了,咱家这儿还没完活呢,割了他赶趟。(向付大、石柱。)嘿嘿,你两个,这待是要走啊,也该打声招呼吧?咱家不让啊。(扑倒付大,复扑倒石柱,待下口。)

石槽、村民丙、村民丁复上。

石槽:(掷叉煞虎。)贼孽勿伤我兄。

煞虎:(臀中叉。)哎呦,哎呦。(丢下石柱。向石槽。)好小子,好手段,好,好,咱家这又先中你一招。大伥、二伥,看好咱的干粮,别给他丢了。

大伥、二伥:大王放心,俺这儿照顾着。(巡回骚扰伤众。)

石槽:丙哥,丁丁,我把贼引开,你们快去救人,向海边去;我或不虞,你们且不可鲁莽,爱惜生命,不多说了。

村民丙、村民丁:槽儿,哥——

石槽:快去吧。

(众下。)

插场:海滩——山崖。

石壮、鱼美人、庄叔上。石壮执叉,鱼美人执剑,庄叔执棍。

石壮:你们看,那棵树上有根红绳。(取下递于鱼美人。)

鱼美人:腰链?槽儿哥的,是他做的标记。

庄叔:这儿的草有人踩过,槽儿他们一定这儿下去的。

鱼美人:快走。

(众人下。)

恢复现场:石槽执镐与煞虎对峙。村民丙、丁驱伥救人,余众或扑或立或行,趋向海边。

煞虎:哼,你小子,这刚一见面的,旧账没结又欠新债,今个这儿一堆里结了吧。你说咋个结法?要咱家说,旧的就拿你命来抵,这新的吗?就拿鱼儿抵了吧,你瞅着公道不?践约吧,咱家这就与你两下里清了。(扑上。)

石槽与煞虎打斗,几扑几立,紫葫芦从怀中落地,抢抓手里,起身。

石槽:紫葫芦,你要来帮我吗?可是,你还差着几个时辰啊。忠肝义胆,榆树爷爷,是到兑现的时候了吗?啊,鱼儿,几个时辰,分别又是诀别吗?我的耳畔叮咛着你的嘱托,可我还是走出了家门、带上了葫芦。我违你愿、逆你行,我是不是不够听话?我是这样不听话的吗?血在烧,我的心给撕咬着,偏又是你。苍天,天,你不偏袒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命数在你,又可以因我改变吗?鱼儿,好想你,好想你;梦啊,你还是睁开了眼睛。山川、海流——爱的母亲,您的儿子就来了,啊,他赤裸着身子,还是不要拒绝他吧。(将葫芦蒂咬碎、弃地。)来,兽中之王,化了虎来。(霎时间数道灵光自地而生,遂现一猛虎,体大胜出煞虎,呈黑、白、棕三色,精神抖擞、目光灼灼、光彩照人。)★

煞虎:(倒退。)啊——啊——石槽,你是谁?虎?虎王?

石槽:你这癞痢畜生,在天你是煞彗,在人你是杂碎,在兽你是妖魔,三界为孽,暴殄天物,丧尽天良,你这种东西是不该活在世上的。以你的廉耻,想必自己是不会扯下这张假皮的,那就给我撕扯了吧。你这败类,沾哪儿哪儿黑,为兽也不在类,那就地狱里去吧,阎王会找你合适的地方。来,抖起你的淫威,上前领死吧。

煞虎:(旁白。)威武啊,虎王,岂斗得他过?今个莫非咱的劫数?(伺机逃跑。向石槽白。)咱、咱家这张皮是御赐护体,上界不发话,下界不敢动;触动上天,必降灾难,罪责一人,殃及一片,你不敢扯这大旗,不敢打俺

石槽:哼,你这泼皮无赖,死到临头还在做梦。“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天;头顶一片天,是青天,是正义,是民怨。替天行道,今天就是天要剥你这张皮的,看打。(扑上。与煞虎厮打。)

(众下。)

插场:海滩另一处,距石槽与煞虎打斗现场不远。

石壮、鱼美人、庄叔复上。

石壮:快看,快看,前面两只虎打起来了。两只虎?那只咋来的?好,好,煞虎被扑倒了,斗得好、斗得好。丙哥、丁丁,槽儿哥呢?咋没见着他?

鱼美人:壮儿,那虎——那是槽儿哥啊。

石壮:啊——什么?鱼儿,那只虎是槽儿哥——

鱼美人:哥,哥啊——黑、白、棕——黑是勇敢,白是正义,棕——它是理想、美好、爱,是渴望与追求;三色,哥,那就是你的本色啊。石郎,哥哥,鱼儿来迟了。快,庄叔、壮儿,快帮他、快去帮他啊。哥,石郎。

(众人下。)

恢复现场:现场一侧。

大伥:弟儿啊,俺瞅着悬,大王这都扑了地上,爬叉不起来了。

二伥:活该,倒霉玩应儿,那会儿俺瞅它就假货,到是把真的招来了。又一灰太狼,够慈善的,瞅着吧,它还不及人家的下场呢——

大伥:弟儿啊,别这儿嚼舌头了,那边又上来人了,咱快逃吧。

二伥:这个丧门星,竟说大话,还他妈的紧着俺先啃骨头呢,等着给人啃吧。到底给它拽上了。(与大伥逃窜。)

村民丙、村民丁复上。

村民丙、村民丁:伥狗,哪里走,着打。(追打。)

大伥:哎呦,弟儿嗳。(被村民丁打死。)

二伥迎头遇上石壮。

石壮复上。

石壮:伥狗,快去找你的兄弟吧。拿命来。(舞叉向二伥。)

二伥:(中叉。)哎嗨,活阎王,到底给他索了命去。(死。)

(众下。)

回复现场:石槽与煞虎打斗、伏煞虎身上。

鱼美人、庄叔、石壮、村民丙、村民丁复上。

鱼美人:(仗剑上前。)哥,哥啊,你且闪开,待鱼儿斩了它。

石槽:(抽身煞虎,移步跄踉海边,回头一望。)鱼儿,我的爱——(栽倒海里,身体遂没泥沙。)

煞虎:(扑地挣扎。)啊?斩妖剑,哪儿来的?天要绝咱?饶命啊。你不敢杀俺,咱家是上界的,咱家有大旗,你不敢——

鱼美人:恶魔,还我石郎,还我石郎,去死吧。{挥剑力劈。)

煞虎:俺不想死,饶命,啊——(半个头颅脱落。死。)

众人:(上前围殴。)打,打。

鱼美人:(向海边寻石槽。)石郎,石郎;哥,哥,你在哪儿,在哪儿啊;哥——

海里生出一块礁石。

鱼美人:啊——哥,哥——是你吗?(扑倒礁石上。)石郎,哥——苍天,天,你不公、不公啊——哦,你弃眷了一个好人,又要勉怜我吗?爱人,山有眼,海有耳,说好在一起、不分开的,为何松开牵鱼儿的手呀?你不该呀,鱼儿不该呀。(从脖颈上取下命宝含嘴里。)石郎,哥哥呀,鱼儿累了,靠你肩膀好吗?来,化我礁石吧。(依礁石侧。)爱人,牵我的手吧,一块儿,我陪你看星星、听海浪。“在一起。”“我爱你。”哥哥呀,你有听见吗?啊——好人儿,石郎,我爱的夫,鱼儿不再离开你了。(遂化礁石。)(众下。)

★注释:此时石槽(化虎后。)通兽语。

第 十 幕

第一场:渔村。村口

村口一侧立一石界,上书“石槽村”。石家、付家以前出场人物俱上。(石槽、鱼美人、付爹除外。)

石爷:乡亲们,从今天起,石家村就叫石槽村。石槽,石家的好儿子,品行高尚,忠肝义胆,为保土安民,捐躯了他年轻的生命。我们以他的名字立起这块界石,就是要他活在我们中间。我们还要为他做些事情,讲他的故事,使他的英名流芳百世而不朽。为这,大家还有啥好的想法,也都说说。

庄叔:咱还是从槽儿降魔的故事里多起些地名,当人们提起这些名字时就会想到他、讲他的故事,这样槽儿就不会离开我们,就会活在我们中间。

村民丙:庄叔说的是,我也是这想法,石槽大战煞虎的海滩就该有个名字。

村民丁:俺给起个名,“虎滩”。槽儿哥化成三色虎大战魔兽,后又化了沙滩,这个名字能让俺想起那个战斗场面、记住槽儿哥。

庄叔:“虎滩”?有故事,有场面,好名字。老爷子,相亲们,大伙儿若没啥意见,以后那地场就叫“虎滩”吧。

众人:好,好,“虎滩”,“虎滩”。

石柱:槽儿有情有义,也最勇敢,他的威猛也正如他化作的那只三色虎,他那块礁石峭崖嶙峋、向海高昂着头颅,颇具虎威,就叫它“虎头礁”吧。

石叔:“虎头礁”,不错,不错,有它足以镇邪定海了。

众人:“虎头礁”,好,好。

香儿:鱼儿最贤淑,貌美心善;她的勇敢也不让男儿,应该有她一块碑。恩爱夫妻,生死相随,她那块礁石就叫“美人礁”吧。

花花:“美人礁”,好听,我喜欢,以后我就当它鱼儿姐姐了。

柳婆:好啊,好啊,鱼儿,石家的好媳妇、好孩子,咱不能忘记她。

众人:鱼儿,“美人礁”;鱼儿,“美人礁”。

石叔:按祖上的说法,俺几个把魔兽磔了数断、弃荒抛海,只是它的那根尾巴,兴许是渤海那头怕它“黑”了海水吧,扔了铁山西边后又冲了这边来,它先是沉下去了,随后又冒出一排礁石,瞅着像它的那根尾巴,那儿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字?

村民甲:就叫“老虎尾”得了。

村民乙:不行,不行,魔孽的尾巴,咋能用虎起名呢?以后人们瞅它的时候,又能说清楚谁是虎、谁是魔?

石爷:哦,地名,人们生活离不开它,它有记忆、刻了人心上,地名在,事儿就在。虽说物有善恶,地名却是不会把白洗黑。那魔孽虽为天煞,终属虎类,假以虎名也不为过。至于谁虎谁魔,故事说的真,人们自见分晓,我看就照甲儿说的,叫“老虎尾”吧。

众人:行,行;“老虎尾”,“老虎尾。”

付二:那——海叉子那儿是不是该叫“虎牙礁”?

村民丙:诶——付二啊,没头没脑的,咋又冒出个“虎牙礁”啊?

付大:啊,丙儿啊,还有大伙儿,俺给说说。鱼儿砍下的那半拉贼头,俺拿家去祭灵了,之后俺弟儿拨了它的牙,丢了海叉子里,头给俺丢了西山沟里。昨个早上,海叉子那儿长出了几块兀立的礁石,瞅着与那贼牙一般尖利、向上呲呲着,俺弟儿说的就是这事儿。山沟那儿,挨着海边又探出半拉山来,一面齐刷刷的、像给刀劈了似的。俺想,海叉子那儿就照弟儿说的,叫“虎牙礁”,也给大伙儿提个醒,走那儿别给虎咬着磕着船。只是探出的那半拉山不好起名,刚才俺琢磨着,叫“半拉虎头”不太合适,叫“半拉虎脸”也不合适,因为它不像虎头,也不像虎脸。

村民丙:付哥啊,俺看就叫“半拉山”吧。那贼本就不该存头露脸,又它自己弄丢的,何必再找个给它。

庄叔:嗯,丙儿说的在理儿,不必给它挂号。

付大:那以后那块儿就叫“半拉山”、海叉子那儿就叫“虎牙礁”了?

众人:行,行,“半拉山”,“虎牙礁”。

石叔:这魔孽,倒是给它赖了咱的地方。

石爷:三儿啊,这也是好事儿。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江山美好,太平不易,“夕惕”,颐和的时候就要它提个醒吧。

石壮:鱼儿出海那天,把根石棒槌抛了东海(东海头东面),昨个我和庄叔出海,见那儿生出个小岛,模样像那根石棒槌,我想给它起个名字,就叫——

花花:“棒棰岛”。

石壮:花花呀,我就是这个名字。

柳婆:“棒棰岛”,好,好,这名儿会让俺念着和鱼儿的那些日子,多想再听她叫俺一声“婆婆”啊。

石爷:乡亲们,孩子们啊,我预见了石槽村的未来,预见了子孙的兴旺。常言道:“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当我们收获果实的时候,还是想着些耕耘人吧。(众人下。)

全 剧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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