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的爱
2006年陈阿三在这个镇子上开了家小饭馆。饭馆生意冷清,他一个人承办了从厨子到老板的全角色转换,他每天通常早早的就休业了。
为什么大家叫他陈阿三呢?乡里人尽皆知的是在三十年前的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在大年三十儿的雪夜里是他的养父母从田坎里抱回来的弃婴,捡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个碎镯子。养父母给他起名叫陈阿三,几年前他的养父母过世,他就把家里的自耕地变卖后来到镇上开了个小饭馆。
这年年关将至,出门打工的年轻人纷纷返乡,镇子上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于是来到陈阿三饭馆办酒席的也就多了起了,他每天早早的准备直到日暮时分才关门歇业。就是这几天陈阿三发现经常有一个衣衫褴褛老太太在他饭店外面徘徊,他以为是流浪至此的老人于是给他送去剩饭菜老人却也不吃,一句话都不说。老人看他的眼神却是炽热的,特别是一旦在他饭馆里出现可以刁难陈阿三的食客时,老人总是咽哑的嘶吼着。这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不可动摇的力量。有时候客人吃到很晚才散席的时候老人会悄悄的进去帮陈阿三收拾碗筷桌椅什么的。日复一日的。老人灼灼的目光和反常的行为着实让陈阿三不解以及不安。陈阿三试图打听一下老人的来头,可是镇子里没有人知道,都说老太婆是流落至此的疯老婆子。
每天陈阿三关门歇业后也不知道这老婆子大晚上的去哪儿,第二天一早开门上市不久就有见到老太婆步履蹒跚的朝这边走来。陈阿三去撵走老太婆,可是刚一开口老太婆就坐地哇哇大哭,呜咽着听不清的语言。陈阿三给她拿出为数不多的钱老太婆也是分文不收。后来陈阿三想,反正最近生意忙也差人手,这个老太婆也正好可以充当个免费劳力,于是也就说服自己接纳老人来做活了。
转眼就来到这腊月间,食客开始变得更多。陈阿三里外忙的不可开交,不过自从有了这个老婆子的帮忙,多少也减轻了阿三的负担。每天晚上陈阿三就和这个所谓的疯老婆子吃上一顿食客们的还未怎么动筷的剩饭,疯婆子一个劲的把肉菜往阿三碗里塞,自己就吃这剩菜梗。阿三心想这老婆子绝对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即不要钱也不吃肉而且还帮忙干活,阿三他想他自己肯定也是疯了才会收留老人。
年二十八这天晚上,最后一个客人酒过三巡之后叫阿三过来拉家常。话语间就挥舞着酒精的利剑。
“阿三啊!你说你都三十了还不找个对象,我都替你着急了。你说你一个光棍整天跟一个老寡妇磨磨唧唧什么呢。嗨嗨,你不会是看上这个老寡妇了吧。”
酒客不屑的指指在一旁静静扫地的老太,拎着酒品就往嘴里开灌,另一只手不住的拍打陈阿三的胳膊。陈阿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不是的。”于是连忙支离阿姨:“大妈,你去厨房看看吧,厨房还没打扫呢。”
“别解释别解释。哥哥明白,你不就是弃婴吗?从小就缺少母爱,像你这种有恋母情结的哥哥理解,哈哈哈”
酒客不屑的狂笑接着有继续灌酒。
不一会,酒客环看四周后拉过阿三的胳膊凑到他耳边说“我还听说啊,那疯婆子就是你妈!不然他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走到你这就不走了。哈哈哈……”
阿三沉默不语,此刻他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这个老太婆真的就是他的生母吗?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如此不计回报的帮助自己?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又在三十年后才出现?他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疑问。
大年二十九,阿三没有开市营业,他把大妈安顿好后。昨晚那个酒客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他决定回乡去找线索,他要去问问那些老人。他要知道三十年前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祖屋之后,他来到父母生前的房间里。他四下搜寻,终于在床脚下找到了一本尘封已久的绿皮相册。他一把抹去上面厚厚的灰尘仔细的翻看,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可是翻来覆去的看了良久也没发现什么破绽指出,正当他准备合上相簿时,他的手指捏到了一个厚厚的东西,他想会有什么东西藏在相片后面的吗?他再次打开相簿慢慢的从那张他幼时的相片后面抽出了一张折到一起的纸和一个半碎的玉镯。
阿三小心翼翼的把它摊开,发现上面的圆珠笔字迹已经变得难以辨认。费了好一阵工夫,阿三才凭借自己的猜测和字条给出的信息得出了结论:
双林村五组 张德华。
双林村?阿三是知道双林村的,就是离它这个村子还要再翻越两匹山。他当即出发,直觉告诉他,他要寻找的答案就在这里。
“请问你们队上有没有一个叫张德华的人?”阿三站在田埂上问路人。
“你找张德华?三年前他就因病过世啦!”
“过世啦!”阿三感觉自己的热情被泼了一瓢冷水,悻悻不语。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想向他打听一件三十年前的事情。”
“哦,这样啊。他儿子还在祖屋,你可以去问问他。爬上这个田坎就是了。”
“啊,好。谢谢啦!”
阿三来到张家的院坝,看到一个老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膝下再无子嗣想必是孤老。
“你好,请问这是张德华老人的家吗?”
“他是我爸,不过已经过世了。你是?”老头半寐这眼睛问。
“我是前面那个村头的陈阿三,今天过来想打听一件关于三十年前的事。”
“哦,说来听听。”
“三十年前在前面那个村头的田塝上陈家收养了一个弃婴。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嗯……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那时候我才二十来岁。怎么了?”
“我就是那个被收养的弃婴,我就是想知道我生母的情况?”
“你生母……?”老人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闪烁着光。
一阵沉默之后,老人开口了。
“三十年了,没想到你终于还是找回来了。你生母她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插队到我们村里的知青,被安插到我家里干农活。当年她跟我们村里的一个务农青年谈着恋爱后来还悄悄偷吃了禁果。他们本打算结婚,可是男方父母因地位悬殊都极力反对。他们就选择殉情,你爸爸就先喝了农药,你妈妈本该接着喝下农药的,可是就在那一刻她想起了肚子里的你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于是就没敢。后来她忍气吞声的悄悄生下你。可是受尽了村里人的冷眼嘲讽后来变得精神有些不正常,文革结束后就被她的父母接回城里了。当时你还是个婴儿,她父母又不准把你带回城说是以后不好嫁女儿,于是无奈之下你母亲将它佩戴的玉镯磕碎,给你留了一半当成信物交由我们送给了陈家。”
阿三在一旁静默不语,他知道这就是真相。
阿三起身准备离开。
“孩子,你别走。”
……
“我听说镇上来了个疯老婆子,前些天来村里也是打听三十年前的事情,想必是来找你的。我猜想应该是你的生母……”
阿三继续沉默,她的心里早已五味杂陈。
“孩子,我还要告诉你。当年你妈妈插队到我家,我对她一见钟情,我是农村人没见过世面,但是碰到这种不娇气的城里女孩子就觉得是自己一定想要娶到的媳妇。”
“可是她却爱着别人,从来都不会理会我,还有了孩子……她生下你后,处境异常艰难,村里上下老小都觉得她是祸水。我想挽留她,我跟你妈妈提出结婚,孩子我视如己出。可是你妈妈态度坚决再加上我家里强烈反对我跟你妈妈在一起后来我自己也就动摇了。”
老头眼含热泪,声音哽咽。阿三扭头就准备走。
“孩子,如果他真是你妈妈。请你帮我捎句话,祝她身体安康,我还在坚守我当年的承诺。”
时间来到了大年三十,年关最后一天。阿三开门营业,大妈也早早的到来。阿三不敢正眼看大妈,也不跟她说话,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大妈自然不理解阿三的心事,以为是因为那些酒客的骚扰而不开心,她暗自下决心今晚就跟阿三相认,她决定用余生的爱来弥补来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转眼,天边燃起了烟花,在大妈心里此刻是温暖无比的。她打算先出去把那另一半玉镯拿过来,那是和阿三相认的信物。
夜里,两天前来过的那个酒客骑着摩托车又来了,不同的是这一次带了两个时尚女郎。他点了菜要了酒。
几杯酒下肚后,酒客叫来阿三。
“阿三,哥哥我说话算数,今天就给你找来了个妹子,看看,还不错吧。”
“谢了,可是我不需要。我已经有对象了。”阿三低头,撒谎。
“哟和,看不出来你小子动作还蛮快的嘛,那里的妹子嘛。有我这个漂亮不?”
两个时尚女郎窃笑,阿三低头不语。
“算了,你小子不领情。酒钱放这了,我开车带两位美女兜风去咯!”
说话,双手环抱两个女人走出店门,骑着他的摩托车风驰而去。
阿三叹口气。旧的一年就这样结束了。
阿三准备打烊了,以此同时大妈也拿好信物在归途了。
他还在纳闷今晚没见到大妈,不他的生母。还在为她又一次不辞而别而感到牵挂担心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引擎的嚣鸣,伴随阵阵大笑。转过头去,强烈刺眼的车灯找的眼前一片空白……
旋转。
闷响。
模糊。
红。
疯婆子转过街角,眼见自己的儿子倒在血泊,一辆摩托在黑暗的令人发慌的小道里扬长而去。
留她手里捏着碎玉,一声“儿啊”划破热闹非凡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