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心

三心（上部）

（一稿）

编剧：上善若水

正文

童狡伫立门内，凝望前方……他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一件灰绿色羽绒外套，戴一副眼镜，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目光却炯炯有神……呼出的白气喷在玻璃上，顿时变得模糊不清。他将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地擦了几下玻璃，画出一只弧形的“纯洁之眼”——它窥视着外面的世界——雪花簌簌飘落。

童狡：我是怎么来的？

男子（画外音）：抱来的……

1.内景，童狡家东厢房，青州童家村，2016年，清晨

腊月十三（1月22日）。雪落无声，一夜安宁。

男子用沧桑的背影迎接我们的视线。他坐在炉边挥动铁锤砸炭块，屁股下面的马扎咯吱咯吱呻吟着。水壶里哗哗响，壶盖抖动不止，往外“呲呲”冒着水蒸气……他弯腰提起水壶，手持铁铲往炉内加炭，火苗张牙舞爪……放在身边的暖壶已喝饱了热汤，但他六神无主，继续灌注，水溢出来，打湿棉靰鞡……走到水瓮前，掀开篦帘，拿起不锈钢舀子，往水壶中添加凉水，然后他把水壶放在炉子上，重新坐回原位……他叫童良，五十多岁，是个泥瓦匠。

童狡（画外音）：我到底是谁？

童良：你是我儿子。

童狡（画外音）：妈妈呢？

童良默默地转过身来，面朝窗户……孙女乐乐快两周岁了。小天使躺在床上，睡态安详，长得漂亮又可爱，小脸蛋红扑扑的……镜头聚焦于童良的手，粗糙皴裂，青筋暴起，十指交叉紧扣……镜头上移，深蓝色的工作服少了一颗纽扣。喉结突出，蠕动着，两鬓生霜……一张瘦削的饱经风霜的脸渐渐扩大至整个画面，眼睛浑浊，布满血丝。

童良（茫然地）：她……死了。

2.外景，童狡家院子，大庙镇童家村，2016年，清晨

童狡拉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张开双臂，雪花落在掌心。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抿嘴浅笑。

童狡（仰望天空，独白）：甜的，还是老味道。

3.外景，童家村，青州市大庙镇，清晨，2016年

镜头跟随童狡出了大门，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他戴上耳机，恒久不变的旋律响起，是黄家驹那首经典的《海阔天空》。他吸着烟信步踏雪，自东向西依次穿过村庄、公路、麦田、石桥（建于2014年）……放眼望去，古河枯竭，作蛇形状，雪被压床，僵卧冬眠。而后他掏出手机拍照，登山涉林，慢慢消失在雪雾中，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全景，空中鸟瞰，红叶（黄栌）林千树万树梨花开，俨然一朵巨型白蘑菇。在这朵蘑菇下面，有两个移动的“黑点”，是猎犬在追击野兔！

乐声渐停……

童狡（画外音）：奶奶生前向我透露，妈妈抛弃我的那一天也下着大雪。积雪没膝，飞禽绝迹，村里一下子损失了好几位老家伙。而我却毫发无伤……冬天就是如此神奇，既让你感到绝望，又给你希望……熬过去了，未来一整年都将是春季。当我洞悉了造物主“生而不有，为而不恃”的奥秘，我的世界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白天是白色的，黑夜也是白色的。命运变幻莫测，多年来我一直活得非常仔细。六岁时，我第一次问爸爸，妈妈去哪儿了，爸爸一口咬定妈妈不在了。一个人居然可以死这么久，看来她是真的完蛋了。

屏幕变黑……划燃了一根火柴……一个面带微笑的小女孩（想象中乐乐长到五六岁时的模样）对着火光许愿……慢慢睁开双眸，水汪汪的，左手食指放在唇边……

小女孩：嘘……好戏开始了。

小女孩退到黑暗里，镜头拉近，火光氤氲，开始扭曲变形，幻化成“三心”两字……屏幕再次变黑，出字幕：谨以此片献给小天使悦悦。

4.外景，童家村临仙山，青州，1997年，黄昏

由近及远，向后推拉镜头……陡峭的山峰形似一尊坐佛，山上的红叶林（童家林）郁郁葱葱，夕阳夺目，晚霞绚烂。然而山坳里的石料场却是另一番景象：山体千疮百孔，机器轰鸣，工人们戴着厚厚的口罩在粉尘飞扬的环境下卖苦力。

5.外景，童家村临仙河，青州，1997年，黄昏

镜头航拍，慢慢掠过……古朴的青石板桥，拉沙子和石子的大石轮车经年累月，踩着青石板桥过河，在桥面上压出几道深深的车辙。临仙河四季长流，河水碧波荡漾，波光粼粼，两岸水草丰美。玉米地里架着电线杆，几只麻雀追逐嬉戏，啁啾调情，从远处飞来，落在电线上。村前有条柏油马路，村口拉起横幅“热烈庆祝香港回归祖国，坚决拥护一国两制”。村舍上空升起袅袅炊烟，并伴随着《歌唱祖国》的激昂旋律。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一胖一瘦，在河里打水仗。

童狡（画外音）：神仙明鉴，童狡曾经以为自己是一条鱼。童年最美好的记忆都在这里……宋少林是个熊孩子，他喊我“狡童”，我叫他“林少”。名字可以倒着念，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瘦小孩（童狡）敌不过胖小孩，扎猛子游到岸边，那里的河堤有一部分早就坍塌了，几块大石头滚落在水中。他抄起一个用纱窗做的鱼网，围着石头转了两圈，密切注视鱼儿的动向，看准时机下网，在鱼网边踩上几脚，河水变浑浊后……鱼儿突然跃出水面，被他一把擒住。

童狡：林少，我抓到了一条红翅！

宋少林（游上岸）：哈哈，晚晌有鱼汤喝了。

童狡（抬起鱼网搜寻一番，惊喜地）：噢，还有一条小鲶鱼！

宋少林（朝鱼网里看了一眼，撇嘴）：狡童，你这个傻瓜，这是小蝌蚪。

水变清后，越来越多的蝌蚪从暗绿色的水藻间游出来。

童狡：小蝌蚪长得真像小鲶鱼，为什么它们的妈妈长得不一样？

宋少林：世上所有的妈妈都不一样……吃完晚饭，我们去捉青蛙吧……吉祥饭店的老板说，一只青蛙可以换一支雪糕，两只能换一袋方便面呢。

宋少林边咂嘴边往河里撒尿。童狡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塑料瓶子，捡起来灌了一点水，把那只蝌蚪放进去。然后，他跑到岸上，从书包里翻出文具盒。只见文具盒正面贴满了六小龄童扮演的美猴王贴画。他撕下一张来贴在瓶子上。

童狡：小蝌蚪，一定要找到妈妈啊……齐天大圣会保护你的。

童狡将瓶子放在河面上，瓶子顺流而下，漂向远方。

童狡（继续）：你说小蝌蚪能找到妈妈吗？

宋少林：真是个傻瓜。

宋少林黑黝黝的脊背像泥鳅一样光滑，他那被河水浸泡过的身体，经太阳晒干后只要用指甲盖在皮肤上轻轻一划，便会出现一条清晰的白线。童狡就用这种方式在宋少林背上写了两个字：呆子。

宋少林（继续）：你写的啥？

童狡笑嘻嘻地坐到石头上，两个脚丫拍打水面，凝视那团暗绿色的水藻……渐渐地，水藻变成了粘在尿布上的一摊新生儿脐屎（胎粪）。

童狡（独白）：我看见了……

6.内景，青州，某医院产科病房，2014年，黄昏

正月里，春寒料峭。

卫生间亮起灯。童狡站在洗手池边搓洗尿布。脐屎化开，好像漂浮的茶叶。他对着镜子长出一口气，会心一笑，然后端起脸盆将脏水倒入便池。

童狡（画外音）：在这个光棍横行的年代，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机会当爸爸。小天使带着我的梦想降生了……终于有一个完整的家，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吗？虽然心中有点忐忑，但我很满足。

女清洁工提着拖把走进来，看见便池里盛满污水。

产科清洁工：操，又堵了。

童狡拿过拖把，放进便池，往下挤压，接着再提起来，污水流入管道。

童狡：用力顶，就通了。

产科清洁工（感激地）：还是小伙子有气力。

童狡走出卫生间，来到窗边，将尿布搭在暖气片上。

童狡（凝视窗外，独白）：越长大越孤单。

7.外景，青州，医院对面商业街，黄昏，2014年

霓虹闪烁，车流不息，人来人往。

8.内景，青州，产科病房，2014年，黄昏

这里有三张病床。左右两边都是大龄产妇，床边站满了前来看望的家人、亲属和朋友。中间的产妇很年轻，她侧身躺着跟襁褓里的宝宝说悄悄话，长发乌黑茂密，身材匀称，镜头拍不到她的脸。旁边只有童良和一位四十多岁、身穿枣红色羽绒服的妇女在照顾她。婴儿（乐乐）的母亲叫田悦。中年女子风韵犹存，她是童狡的姑姑童美丽。

田悦正在输液，被子下面压着一根尿管，尿袋挂在床栏杆上。

童美丽：会养活吗？

田悦（激动地）：会！

童美丽（莞尔一笑）：我只有童狡这一个侄子……我希望你们幸福。

田悦（信誓旦旦地）：放心吧，姑姑。除了命运，没人能拆散我们。

另外两个婴儿头发稀少，躺在医院专用的不锈钢婴儿车里，处于深度睡眠中。童狡走到床边，俯视女儿。

镜头特写：乐乐的小脸蛋，皮肤白嫩。眼睛缓缓地睁开……双眼皮（和爸爸一样），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宛如两颗浸在泉水中的黑珍珠），头发又黑又长，而且很茂盛（完美遗传了妈妈的优良基因）。然后乐乐纯洁灵动的眸子逐渐放大……

童狡（画外音）：我看见了一个真正干净的世界。

童狡用右手食指轻刮乐乐的下巴，逗她笑。小天使的笑容融化了爸爸的灵魂……一个二十多岁，身穿白衣的女护士走进病房给田悦换药，她和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清洁工擦肩而过。

产科护士（看了一眼收费单）：23号床，田悦，没错吧？

田悦（画外音）：嗯，是我的单子。

产科护士（把单子递给童狡）：注意点尿袋，满五百毫升就放尿。

童狡：怎么没有24号床？

镜头平移，床头号22、23、25，依次闪过。

产科护士（打趣地）：全国医患关系这么紧张，死不起……（意识到口误）呸呸呸，不能说那个字。

田悦咯咯地笑个不停，镜头仍然拍不到她的脸。护士换完药，微笑着转身离去……

9.内景，走廊/婴儿浴室，青州，白天，2014年

童美丽小心翼翼地抱着乐乐，她用小花被的边角遮住乐乐的脸，童狡紧随其后，他们穿过走廊，来到婴儿浴室外面。童狡抢先一步走上前去，他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门开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童美丽赶忙进屋……一个身穿粉红色衣服的年轻女护士给乐乐洗完澡后，再给乐乐的颈部套上游泳圈，让她在泳池中尽情玩耍。

10.内景，产科病房，青州，晚上，2014年

护士手拿一个仪器，在乐乐的皮肤上测了一下，她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值，颦眉微蹙。

产科护士：黄疸偏高。

童狡（紧张地）：我们该做些什么？

产科护士：照蓝光。

童良跟随护士走出病房，过了一会儿，他们抬着一台安装着玻璃罩的箱式设备回来了。童美丽给乐乐穿上纸尿裤，护士又给乐乐戴上眼罩，把她抱起来放入温箱中。蓝色荧光使乐乐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柔和而神秘的色彩，小天使徜徉于梦的海洋。

午夜，童狡独自站在温箱前，注视着小天使，喃喃自语：“世上果真有崦嵫丹木，翼望讙兽乎？”

11.内景，产科接种室，青州，白天，2014年

接种室里聚集了几个更年期妇女，一名戴眼镜的女护士正站在工作台前给新生儿打乙肝疫苗、验足跟血。工作台上并排放着两个襁褓，护士指示童美丽把乐乐也放上去。排在前面的两个婴儿刚挨了一针便啼哭不止。轮到给乐乐打针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护士的眼睛，仿佛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与己无关。护士用一个带粗针头的注射器在乐乐的脚后跟上扎针抽血，童狡不忍心再看下去，抬头盯着天花板，用两根手指揉捏耳垂……

12.内景，青州，产科病房，几天后的一个上午，2014年

卫生间的门关着，田悦蹲在里面，童狡守在外面。

田悦（画外音）：还是不行……（焦急地）童狡，快把开塞露递进来！

童狡推开门，我们看见一条戴着翡翠玉镯的白皙丰满的手臂伸了过来。他将一瓶开塞露塞到那只手里……退出去，关好门……焦急地等待了一会儿后，卫生间内传出冲厕所的声音……门被打开，童狡搀扶着田悦进行产后恢复性锻炼。田悦走累了，童狡扶她坐在蓝色折叠椅上。我们始终无法一窥她的庐山真面目。

童狡（从婴儿车里抱起女儿，画外音）：当我第一次将乐乐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拥有了两颗心脏。原来，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去尝试；还有那么多感受未曾体验过。人生……何其美妙！

乐乐突然啼哭起来，田悦接过女儿，她抱孩子的动作跟童狡一样笨拙。童美丽从脸盆里捞出热毛巾，拧干，替田悦擦洗乳头……童良本能地转过身去……田悦开始哺乳，乐乐顾不上哭了，拼命吮吸乳汁，母亲的乳头好像在她的小嘴中融化了。童狡用手机拍了一段视频，渴望留住这温馨的一幕，也好作为永久的纪念。

田悦：姑姑，乐乐咬我。

童美丽：小家伙还没扎牙，怎么咬你？

田悦：她真的咬我！

满室粲然。

田悦（鼻翼翕动，继续）：哪来的一股酸奶气味……（发现女儿拉了一摊金灿灿的大便）童狡，换衸子！

童狡给女儿换尿布……

右边床上的产妇盯着田悦鼓胀的奶子看了一会儿，再瞧瞧自己小巧玲珑的胸部，沮丧地将吸奶器扔到床头柜上。

产妇：吸了半天跟滴香油似的。

产妇的丈夫，四十多岁的脸孔，头发却已花白。

丈夫：请个催乳师吧。

产妇（窃笑）：南郭先生，专业催乳……（对童美丽）我就想要个闺女，我已经生了俩小厮（青州方言，男孩）。这家医院……风水太差！

左边那个产妇的婆婆笑着搭腔，说：“家底厚，不怕生。”

产妇：今非昔比哟！养闺女——要命！养儿——要老命！

田悦咯咯地笑个不停……满室粲然。

产妇（对童美丽，继续）：孩子的奶奶怎么一直没露面？

童美丽（装作没听见）：我去打壶热水，正好连你的一块灌满。

产妇（笑吟吟地）：不用麻烦了。

童美丽：嗨，举手之劳。

童美丽拿起两个暖壶走出去。

童良（掏出老年机看时间）：悦儿，到饭点了，你想吃啥？

田悦：爸爸，你知道咱家大功臣想吃什么，你也看到了姑姑这几天都限制我吃什么。

童良：我去买。

童狡：爸，我洗衸子没灵感了，哦不，是写东西没灵感了。你帮我捎盒烟。

田悦/童良：白日做梦！

童良欣慰地笑了，转身走出病房。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婆子鬼鬼祟祟地推门而入。她给每位产妇递去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周易起名”。

田悦（画外音）：老公，女诗经男楚辞对吧？大妈，你来晚了，我家宝宝已经有名字了。我女儿叫童雅南……

田悦的声音变成了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子的声音。

童良（画外音）：我儿子叫童狡……

13.内景，童家村，幼儿园办公室，1994年，清晨

门帘拉开，室内光线顿时明亮起来……幼师童燕出现在屏幕上，她二十多岁，长发披肩，戴着蝴蝶发卡，妩媚动人……走到办公桌边坐下，伏案登记名册。这一年，童良三十四岁，童狡六岁。童良身强体健，精神旺盛，忠厚耿直。童狡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破书包，衣服也是旧的。他躲在父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瞄向童燕。

童燕：哪个娇？

童良（把童狡往前推）：老师问你话呢……

童狡死死攥住父亲的一根手指头，畏葸不前。

童良（继续）：第一天上学，眼生。

童燕：我叫童燕。在这个大家庭里还有很多小燕子，你晚来一年，要快点飞才能追上小伙伴们。

童狡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一角的纸币，放在桌子上展平……指了指那个“角”字。童燕笑眯眯地看着他，露出洁白的牙齿，随手写下“童角”这个名字。童良眉头微皱，拿过笔在“角”字上打叉，先写了一个“交”字，寻思片刻，又添上反犬旁。

那个“狡”字龙飞凤舞，放荡不羁。

童良：童老师，我把狡儿托付给你了，不听话就揍！

童燕（走过去摸摸童狡的头）：这孩子很聪明。

童狡（画外音）：每个男孩心中都住着一个“周纯熙”。或梦幻或真实，她始终坐在那里，期待与你邂逅。

14.外景，童家村，幼儿园院子，下午，1994年

一帮小朋友排着队从滑梯上溜下来。宋少林和一个同龄漂亮女孩在玩跷跷板。女孩七岁，名叫周纯熙，穿一身白色连衣裙，崭新的回力鞋，头发分成两束，扎在脑后。

童狡走过去，要把周纯熙从跷跷板上拉下来。

周纯熙：走开！你和我们不一样，不让你玩。

童狡：老师说，我们都是小燕子，哪里不一样？

周纯熙：你没有妈妈。

宋少林：让他玩吧……

周纯熙：凭什么！

宋少林：我爷爷讲过，我老老爷爷（高祖）和他老老爷爷是白交（拜交）兄弟。

周纯熙：什么是白交兄弟？

宋少林（模仿爷爷的口气）：磕头！拜天地！

周纯熙：不懂。

宋少林：我也不懂……小熙，就让他玩一会儿。

周纯熙（压下跷跷板，赌气地朝滑梯走去）：哼，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宋少林（追上周纯熙，将她推倒）：你也是捡来的，你爸爸妈妈生不出孩子。

周纯熙（大哭）：你胡说！

宋少林：我没胡说，妈妈亲口告诉我的。

童燕听到哭声，急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

童燕：少林，向小熙道歉。

宋少林（撅嘴）：对不起，没关系。

周纯熙（破涕为笑）：放个屁，臭死你。

童燕（尴尬一笑，掏出手绢给小熙擦泪）：小熙最乖了，今天发生的事……回家以后千万不能跟大人说，明白吗？（看到小熙点头，和她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15.外景，放学路上，童家村，1994年，下午

周纯熙背着一个印有白雪公主图案的书包，跟在童狡后面，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扔过去，打中了童狡的书包。童狡立住了，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周纯熙：傻瓜……（哼着歌谣《找朋友》，扬长而去）。

童狡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是自己的父亲。

童良蹲下身子，童狡趴在他背上。他背着儿子无声地走在街道上。

童狡：爸爸，我妈妈呢？

童良（止步）：死了……（继续走）。

童狡：你能让妈妈活过来吗？那样别人就不会说我是傻瓜。

童良（止步）：人死不能复生……（继续走）。

童狡：有不死的东西吗？

童良：有。

童狡（惊奇地）：是什么？！

童良：神仙。

16.外景，小卖部，童家村，1994年，傍晚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婆子，长相丑陋，她收起遮阳伞，将冰箱推进小屋。她正是周纯熙的奶奶孟昭君，村里人都喊她“孟婆”。

瓜子皮、糖纸、冰糕袋散落一地。周纯熙蹲在地上捡冰糕棍，熟练地插成一把“扇子”。童狡路过小卖部，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耍金箍棒（一根木棍），模仿电视剧《西游记》的开场音乐，唱道：“蹬蹬蹬蹬……咚咚！”

宋少林从小卖部旁边的一条巷子里拐出来，看到周纯熙和童狡在争抢冰糕棍，立即退回到巷子里，扒着墙角窥探。他头上戴着一个用荆条编织的草帽，手里也拿着手电筒。童狡抢了几根冰糕棍后，逃之夭夭……一束强光打在周纯熙脸上，刺得她眯起眼睛。

宋少林（笑嘻嘻地）：小熙……

周纯熙（跑过去）：少林，我把你欺负我的事告诉我奶奶了。她说要扒了你的皮。

宋少林：我是威力童子，不怕黑风婆……（见周纯熙扭头要走）小熙，我会保护你的。

周纯熙（委屈地）：那个傻瓜抢了我的冰糕棍。

宋少林：走！我带你去捉拿妖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