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下的真相(一)
现在正是国庆长假,大家都在享受国庆假期的时候,刘远却得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在公司就忙碌着,整理着客户资料。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他母亲打来的。
“远娃,你爸死了,你看能买到今天下午的车票吗,我们赶回去,买不到就买明天的。”
这当头一棒让刘远瞬间错愕“我爸死了? 怎么会...怎么死的?”
母亲平静的说到:“你四爷刚才打电话说的,说喝醉酒掉鱼塘里淹死了,喝了一辈子的烂酒,这下把自己喝死了,活该!自作自受!你别难受,把我害了一辈子...”
刘远的脑子一下蒙了,也没细听母亲后面说了什么,无非就是一些关于父亲喝了一辈子的酒给母亲带来的灾难。
二零一零年,刘远和哥哥刘宝,两兄弟一起来广东东莞打工,过了三四年他们便把老家的父母也接了过来东莞,一家四口在东莞租了个旧楼房的楼顶,算得上是两室一厅了。哥哥做房产销售,弟弟做汽车销售,母亲在超市里打杂,父亲在医院里面做护工。这样一晃就是五六年,通过一家人的努力,刘元和他哥都在他们老家县城里买了房子。
二零一九年父亲因为经常喝了酒去上班,被医院劝退离职,那年他们一家人回家过了年,他父亲就不愿意再来广东,说啥都不来,不上班也不来,总之就是要呆在老家。那时他父亲刚好六十岁,就成了留守老人。他父亲只喜欢住在农村老家的旧房子里,每日酗酒,倒也自在,就是没吃几顿正经饭,一个人喝了酒晕乎乎的吃饭都是随便对付几口,身体也随之越来越差。老家附近的邻居也被他乱发酒疯得罪了一个遍,经常喝到烂醉,路都走不稳,摔的满身是泥,所以父亲的死好像很容易让人接受。刘远心里自然是十分难受和自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虽然喝酒让父亲很不受人待见,但小时候父亲对他的疼爱也是历历在目。
十月份的广东还是很热,但刘远的老家四川达州已经很冷了。刘远并没有听母亲的话买火车票,而是订了两张机票,带着母亲回了老家。
到了老家农村的旧房子时,已快傍晚,门前围了很多亲戚,邻居和村民,都是来帮忙的。他父亲此时正躺在堂屋正中间的棺材里。
刘远的四爷帮忙统筹着父亲丧事的一切事物。看到四爷忙前忙后,刘远喊了一声:“爷,我回来了。“
四爷拿掉嘴上叼着的烟说到:“远娃,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啥事了!我都安排的七七八八了,你们先去吃点饭吧。”
刘远走到四爷跟前说:“爷,我想先看一眼父亲。”
四爷有些严厉的说:“看啥看,现在不行,哪能随便打开,等后天出殡的时候会让你们见最后一面的。”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很快的,爷!”刘远哀求到。
“这孩子,不是快不快的问题,那不能打开,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能犯了忌讳啊。”四爷解释到。
刘远看四爷很决绝就没再说什么,忙其他的去了。
第二天一早,刘远的哥哥也回来了,他本来是要和刘远一起走的,因为一点事耽搁了半天。等到第三天出殡前,他四爷吩咐人把棺材盖打开,刘远和哥哥望着棺材里的父亲,身上穿着寿衣,脸色有些发白。这是刘远人生第二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死去的人,第一次是他的爷爷,爷爷出殡时,刘远还很小,并没有什么感受,只记得母亲和其他姑姑在哭丧。但是爷爷躺在棺材里的那一幕,确实可以记住很久。
接着就是送父亲上山,看着棺材上的土越盖越厚,刘远心如刀绞,父亲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从此不会再看到他,也不会再听到他说话,他一个人去了一个未知的世界,那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安葬完父亲,第二天一早两兄弟跟母亲就收拾着旧房子的里里外外,这时刘远的三叔来了,这三叔并非刘远的亲三叔,而是刘远三爷的小儿子。
刘远放下手里的活,拿起烟给三叔散了一根说:“叔,抽烟。”
“你们搞卫生啊,缺啥工具的去我家拿。”三叔接过烟深吸了一口接着说:“回来几天啊?还是今年就不出去了?这都十月份了。”
刘远说:“我妈我哥我们三都是请假回的,过两
天还得走,过年再回来。”“票买了没,你们忙完中午去我那吃饭哦。”
“买了,叔,中午我们煮点面条就行了。”
“吃啥面条,你这家里估计东西也不齐全,就去我那吃,我看你爸栽的辣椒还有没有?摘点回去炒菜。”三叔说着就向门前那个菜地走去。
刘远也看了一眼菜地里那一大片辣椒树,想着父亲生前最爱吃青椒,所以他才种了一大片。
这时三叔又续了一根自己的烟,吸了一口说道:“这么多的辣椒树,找半天没看到几根辣椒,你爸摘的真干净。前段时间雨大,你爸怕辣椒烂了,上次全部摘了,分给了左邻右舍,你爸没喝酒的时候真是个好人。”
“是啊!叔你也是好人,听我爸说平时家里水管破了,灯泡不亮了都是你帮他修的。”刘远感激的说到。
“咳,都是自家人,一点点小事,我先走了,你们等下过来吃饭哦。”说着三叔就往回走了。
盛情难却,刘远便应了一声:“那好,那麻烦了。”
三叔前脚走,刘远他四爷又来了。四爷和刘远母亲说,要把刘远父亲生前穿的衣服都找出来,还有一些随身物品,都拿去烧掉。
烧完后剩下个父亲以前泡药酒的大酒罐子,刘远的母亲说道:“也拿去坟前放着吧,你爸喝了一辈子的酒,下去了还能接着喝,没人管他,逍遥自在多好啊。”
刘远看着那个大酒罐子都空了,里面只有药材,他便找了酒席剩下的一瓶酒倒进去,抱去放在了父亲的坟前。
忙了一上午,中午去三叔家吃了个便饭回来后。刘远母亲拿着他父亲的一张银行卡,递给刘远说:“你去县城把里面的钱都取出来。应该有五六万,密码你知道吧。”
密码是刘远以前帮父亲设置的,他当然知道,应了母亲一声,刘元就骑着摩托车去银行提款机取钱,结果发现卡里的余额为零。前两年刘远哥哥结婚,用了父亲的六万块钱做了彩礼,当时也是刘远帮取出来给母亲的,当时这张卡里还剩五万多,这两年的时间,他们两兄弟还有别的亲戚都会给他父亲一些零花钱,父亲自己是退伍军人,每个月也有四五百的补贴。父亲平时省吃俭用的,这钱咋就平白无故的没了,于是刘远去银行柜台想查一下交易记录,但是工作人员要刘远提供他父亲的死亡证明和其他手续才能查,刘远便回了趟家,拿了户口本就去镇上的派出所。
在派出所恰巧碰到了刘远的小学同学陈杰,陈杰是派出所民警,二十多年没见,他们也是相互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刘远之前听母亲说过,陈杰的父亲去世的时候才五十多岁,得了食道癌,吃饭需要用管子,很是遭罪,陈杰从青岛赶回来没几天,他父亲就死了。刘远母亲还说,得这种病的死了倒也是享福了,免得遭罪受!
老同学见面,相互聊了一些家常,加了微信留了电话,陈杰才跟刘远说:“你父亲出事的第二天早上,派出所接到报警,是我去处理的现场,在水里只搜到了你父亲的手机,已经泡水开不了机了。”
“有没有其他什么发现。”刘远问道
陈杰楞了一下说:“暂时还没有,当时还有法医在场,收集的资料到现在为止,没发现可疑的地方,基本排出他杀,你怎么会这么问?”
“也没啥,就是我爸卡里五六万块钱没了。”
“你爸会不会借给别人了,或者存其他卡里了。”
刘远说:“我也想过,所以想查一下父亲银行卡的取款记录,但是银行需要一些手续,这才来派出所办手续的。”
“哦,那这样,我来给你办,完了咱俩一起去银行。”
办好手续陈杰就随刘远一起来到了县城的银行,柜员查询了那张卡的交易明细,才发现他父亲一个月前在ATM机上取走了五万块钱现金,卡里剩下的一千二百块钱,后续又通过微信支付在名叫刘家商店的收款码上分两次支出了。
刘远一头雾水,平白无故的父亲取五万块出来干什么,而且在ATM机上操作的,他知道父亲从来都不会在ATM机上操作取钱,前些年在广东刘远几次想教父亲操作ATM机,父亲都不愿学,这会怎么就会用了,以前父亲存取款都是刘远两兄弟帮操作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刘远觉着父亲是不是被人骗了。陈杰安慰道:“先别着急,你爸是不是把钱取出来给你哥哥或者妈妈了。”
“给我妈基本不肯能,自从我爸一九年回了老家,隔三岔五的喝了酒打电话给我妈,耍酒疯,我妈就骂他,最后两人互删微信和电话,而且是我妈让我来取钱的。给我哥也不太可能,我哥前年结婚,用了我爸六万块钱做彩礼,我爸还趁着酒意给我发微信,说亏待了我之类的话,说了一堆,我嫌烦就没理他,谁在意那六万块钱,都是自己兄弟。”刘远解释道。
随后陈杰让银行调取了刘远父亲取款的监控,监控里的画面让刘远大吃一惊,是刘元的五爷的儿媳妇,带着刘远父亲取的钱,刘远管她叫大娘。
随后刘远和陈杰就去了他大娘的餐馆,进去前刘远让陈杰在附近等他,毕竟陈杰是个警察,带着警察去问他大娘取钱的事,感觉不礼貌。
一进门就看到大娘在给顾客端菜。
“大娘,你这么忙,生意不错麻。”刘元喊了一声
“哎呦,是远娃啊,吃了没,想吃点啥,诶,现在生意难做的很,哪像以前哦。”大娘热情的说。
“我吃过了,我大叔呢?”
“再吃点嘛,大娘请你,多久都没来大娘这里了。你大叔在医院照顾你爷呢。”
大娘说的爷就是刘远的五爷,刘远有五个爷爷,他的亲爷爷是老大。现在活着的就剩四爷和五爷了。都七十多岁,四爷身体硬朗一些,五爷就经常生病,五爷和五婆还种了一些庄家,每天饭点五爷骑着电动车带着五婆来餐馆帮忙,上个菜洗个碗啥的,忙完又回去,下午饭点又来,都是为了大娘的两个孩子,一个刚上名牌大学,一个正在上高中。和大娘聊了会家常,刘远才提起她帮父亲取钱的事:“大娘,上个月我爸让你带他取了五万块,你知道他取钱做啥了吗?”
“啊?你们不知道啊,我以为你妈知道呢,你爸不是说你表弟胖军,买房首付款不够问你们借的嘛,咋了!”
“哦,没啥事,我爸没跟我们说起,所以就问问。”刘远笑着说。
“那天是星期天,银行营业厅没上班,你爸说胖军挺着急的,就让我带他去银行的ATM机取了五万现金,你爸说他不会操作。”大娘说到。
“那没事,我回头我问问我表弟就是了。”
后面又寒暄了几句,刘远就离开了,出门后刘远便打给了表弟,试探性的说了借钱这个事,他表弟说他房还没买,也没问刘远的父亲借钱,就算是借了肯定会跟刘远讲,都是亲戚,不至于借了说没借。刘远也是一头雾水,父亲到底在做什么,这五万块钱和父亲的死有没有关系?刘远越想越头疼,看到在外面等候的陈杰,就根他讲了来龙去脉,陈杰安慰他先别着急,回去到处找找看。然后他们就各自回就家了。
到家刘远就把这五万块钱的事从头到尾跟母亲和哥哥讲了一遍。他母亲说:”你爸不会把他的那点老本借给你表弟的。那时候你们还小,你爸在你姑父的工地干活,你姑父是包工头,有次因为一千多块的工钱,你爸说你姑父没结给他,你姑和姑父都说结过了,是你爸喝酒喝糊涂了,自己弄丢了。那时候砌一天砖墙才十来块钱,那才叫血汗钱,后来你爸一直耿耿于怀,跟你姑父家基本没啥来往。那一千多的工钱具体是怎样谁都不知道。你姑父一七年去世的,才五十出头的年纪,急性脑出血。说来也奇怪,你姑父去世前那几年财运非常好,包工几年攒了三四十几万,家里的房子刚建好半年,你姑父就去世了,给你姑姑和表弟留了二十几万,现在的房价,城里一套房也就是五六十万,首付不会差钱的,就算差钱也会问我借,不会问你爸借的!”他母亲说的刘远的姑父,就是胖军的父亲。
母亲继续说到:“胖军也是九零年的,比你小几个月,一直想在城里买房,但是觉得房价高,这两年房价跌成这样,可能是想买了,城里有套房找媳妇也会容易些,咱家房子一四年就给你买了,你硬是到现在都找不到媳妇,你们两个难兄难弟,能不能有点出息!”
刘远苦笑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那五万块钱去哪了?我爸不会被
骗了吧”母亲骂了几声刘远的父亲说:“有可能是借给别人了,被骗应该不会,你爸刚回来那会,到是经常会买一些骗人的狗皮膏药,治这个疼治那个疼,那些骗子直接开车到村里来挨家挨户的骗。那也就几百不到一千块钱,后面你爸发现自己上当了,别提有多心疼多谨慎了。我估计十有八九是借给哪个狐朋狗友了,借钱的人不说,谁知道啊,死无对证,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明天我就回广东,把票给我买了,我赶着要上班,少上一天班少挣一百多块钱。”
这时刘远哥哥刘宝说:“我来买吧,我明天也得走,公司那边催的急,远娃你走不走,我一起买了?”
不知为什么,刘远总觉得父亲的死有点不寻常,这五万块在父亲去世前一个月前不见了,还是现金。无凭无据,所以刘远决定先不走,就说:“我请的假时间还没到,过几天再走,你们先走吧。”
带着心中的疑惑,第二天一早刘远就来到了父亲淹死的鱼塘边。四川达州属于丘陵地带,他老家房子在岭腰上,鱼塘在对面的岭腰上,相隔二百米远,中间隔着稻田。这是个淡养鱼塘,里面种了很多莲藕,水面上漂浮这一层绿幽幽的浮漂,事发的地方早已没有了痕迹。据陈杰说,那天晚上十点半左右下了一场暴雨,导致路滑,涨水,估计父亲喝多了,踉踉跄跄从这里经过,脚滑不小心掉进鱼塘,水很深,父亲酒醉无力,所以才酿成大祸。可是刘远觉得,父亲这大半夜喝了酒跑这里来干嘛,农村不像城市,晚上还灯火通明...正在想着,一个村民路过,刘远细一看,是他同村爷爷辈的长辈,从小都叫他麻爷,这个麻爷家里做着各种买卖,据说他们家现在还是这个村的首富,刘远出生那会麻爷家里就开了两家小卖部,还有一辆拖拉机,正儿八经的万元户。刘远主动打了招呼:“麻爷,吃饭了没?”
麻爷将肩膀上的锄头放下说到:“吃了,你跑这干啥?”
“没啥事,到处走走。”刘远轻描淡写的说。
麻爷可能是觉得刘远还在为父亲的去世而难过,又说道:“你爸也真是奇怪了,怎么还给喝醉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大半年他都没咋来我这里买过酒了,以前一个月至少来买三四次,一次都是五斤散装的包谷酒。最近一次买酒还是两个多月前了。”
刘远说:“我爸会不会去镇上买了,他经常去镇上逛”。
麻爷很自信的说:“那不会,你爸那人别提有多节省了,咱这里最便宜的就是苞谷酒,他一直都喝包谷酒,别人最便宜都卖九块一斤,有的地方卖十块十一块呢,我给你爸六块一斤,没赚他钱,他可舍不得去别的地方买酒喝。”
刘远想起那个干枯的大药酒灌子,显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加酒了,父亲怎么会喝的走不稳路了。这时刘远记起了银行工作人员说他父亲卡里剩下的一千二佰元,是在李家商店分两次消费的,这村里姓李的人开的商店应该就是麻爷家的吧,于他又问麻爷:“麻爷,我爸前段时间是不是在你们那里买了一千多块钱的东西,都买了是啥?”
麻爷一脸懵的说的:“哪有的事,他好像最近有一次花了有两百块钱,买了两条猴王烟,和一箱奶,哪有一千多的。”
麻爷说的话刘远自然是信的,以麻爷在村里的地位不可能和他说谎,所以刘远也没好再说什么。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麻爷,那父亲出事的那天会不会去别人家喝的酒?”
麻爷说到:“那就不知道了,这谁敢乱说。你爸要是不喝酒是个好人,咱们村上多少房子都是他给盖的,以前他在部队上当过建筑兵的,回来后盖了一手好砖房,那时候咱村上没几个人会砌墙下根基,都是他带起来很多人搞建筑。他正是享福的时候,哎!”
刘远想到父亲很有可能是在别人家被劝酒,然后才失足淹死,心里就莫名的烦躁和恼怒。于是没跟麻爷再聊,就离开了鱼塘。
刘远恼怒是因为父亲的那些个酒友。父亲在广东上班的时候就有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人隔三岔五的和他喝酒,因此丢了工作,他回了老家后也是一样,刘远回想了一下,和父亲频繁喝酒的也就四个人,一个是住
的离他家最近的外乡人,就在刘远老家房子隔壁的隔壁,外地口音,大概三年前搬来的,住在刘远三爷的老房子里,刘远因为听不懂他说话,每次叫了叔之后就笑呵呵的应付着,刘远家的几亩庄家田地就是给这个外乡人在种,收成了外乡人会给刘远父亲一些谷子土豆啥的,所以有交际,也是经常一起喝酒。还有一位也是外乡人,住的稍微远些,在刘远家右斜对面的岭腰上,他住的是刘远五爷家的老房子,种的谁家庄家就不知道了。因为嗜酒如命,所以跟刘远父亲算是志同道合。
另一位是刘远二爷的女婿,是刘远的大姑父,住在刘远家对面岭子的岭根处,年轻的时候就和刘远父亲一起干过许多建筑活,有时候喝了酒还打过架,他有个亲兄弟,两人跟刘远父亲一样,都是经常喝酒闹事打老婆,所以刘远对这个大姑父的印象不是很好。
最后一位就是刘远父亲的战友,离的最远,住在刘远家对面岭子的岭根处的另一面,就是刘远大姑父家的背面,走路可能需要二三十分钟,两人因为是战友,关系自然比较好,时不时的相互请喝酒。
刘远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决定都去拜访一下,他想知道父亲是不是被劝酒,还有那五万块钱也可以打听一下。
吃了中午饭,刘远便去了离他家最近的那户外地人,这个外地人正在家门口编制着手里的竹篓,身上破旧的衣服裤子上全是竹屑,穿着一双粘满泥的破洞黄胶鞋,虽然年纪和他爸相仿,但是一脸的褶子,黢黑的脸上刻满了农民的艰辛,忠厚老实的眼神,也布满了血丝,手上没有一块好地方,全是新的旧的伤痕。刘远叫了他一声叔,他笑呵呵的应了一声后说了几句,可是刘远依然听不懂,但是经过刘远认真的揣摩,明白这个外乡人大概说的意思是,问刘远啥时候出去打工,刘远便跟他说,过几天就走了。然后刘远就问这个外乡人,他父亲出事的那天下午,他们有没有一起吃饭喝酒。外乡人先是一愣,然后停下了手里的活跟刘远说到,那天他在城里卖竹篮子,一早六点多就往城里走,卖到下午天快黑了六点多才往回走,到家都快九点了,他说他不会骑车,都是背着篮子走路去镇上或者城里卖,去镇上就五六公里路,但是镇上赶集的人不多,还得去城里才能有人买,县城离这里足足二十多公里,他走路可能需要三个小时,当然这些都是刘远听了外乡人的方言后总结了他说的意思。闲聊了几句刘远得知外乡人的老家在临县的山区里面,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概都嫌弃他,所以他就背井离乡来到刘远他们村,租了旧房子,种起了庄家,今年土豆收成好,前段时间还给刘远父亲一袋土豆,看着他淳朴的笑容,刘远心想着,他和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一家人背井离乡去大城市打工,充当着社会的边角料,回到老家看到为省三块钱公交车票钱,走三个小时路的外乡人,他既然还有了一些优越,只是这优越让人无感。他只是从大山里出来的一个人,大山里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
离开后,刘远去了他家对面岭腰上的那个外乡人家里,他住的刘远五爷家的旧房子,刘远小时候经常来五爷家里玩,一到这里还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看着那个外地人,礼貌性的叫的一声叔,可是那个外乡人只是目光呆滞的盯着刘远,并没有说话,杵着拐棍微微颤颤的,刘远走近才发现,他可能已经生病了,凹陷的眼窝和止不住的口水,蜷缩着身体。跟刘远去年回来见到的判若两人,那时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很热情,虽然刘远也听不懂,但是能听出来是在打招呼,一年时间他居然已经病成这样了。真是病来如山倒,人是真怕老。一老得百病,一病就要命。刘远突然记起了父亲曾经发微信跟他说过这个外乡人得了重病,就等死了,还说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之类的话,刘远觉得父亲又喝醉了,就没理他。
刘远打开微信,找和父亲的聊天记录才发现,他和父亲的微信对话框都不存在,因为自从父亲回老家后,喝了酒就会发一些莫名其妙的微信给家里人,甚至刘远的嫂子
,还有其他亲戚,有训人的,骂人的,教人的,发牢骚,说他活不了几天的,当然这些肯定都是在父亲醉酒的状态下,他清醒的时候发的微信是可以分辨出来的,所以刘远看到父亲发的这种微信就很生气,每次收到这种微信,刘远习惯性的扫一眼,直接把对话框删了,眼不见为净。现在想想,从此以后他都不会再收到父亲发的微信了,刘远心里也是一阵难受。离开后刘远就去了他二爷的女婿家,也就是他大姑父家,一到他家门口,就看到大姑父的母亲,刘远便叫了一声婆,她倒是一眼就认出刘远,还寒暄了几句家常,听刘远找大姑父,婆婆就告诉刘远,大姑父在他家鱼塘喂鱼。刘远就去了大姑父家的鱼塘,看到大姑父正在把红薯藤往鱼塘里丢,他喊了一声姑父,大姑父望了一眼刘远说道:“远娃, 你跑这干啥来了”。
刘远说:“也没啥事,就是想问下,我爸出事那天下午是不是在你们家里吃的饭啊?”
大姑父笑眯眯的说:“说鬼话咧,那天我侄子贵娃结婚我去送礼了,吃了酒席回到家都大半夜了。第二天一早才听说了你爸的事。”
没等刘远说话,大姑父继续说到:“吃饭没,等下在我家吃饭啊,这好几年没见了。”
被一口否定,刘远本来对这个姑父印象就不好,所以也不想在他家吃饭,就说到:“不吃了姑父,那我爸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借了几万块钱给别人的事。”
“你爸把钱借给谁了,没听他提过,我俩见面,他一般都是夸你们两兄弟,给他买的手机,买的衣服,买的这买的那,我都羡慕死了,不像我那儿子女儿,在外面没给我买过东西不说,也没说过他老子一句好话,我能有啥办法,上面还有个八十岁的老母亲,我总不能不管吧。”大姑父无奈的说到。
刘远也不知说啥,只能应付着,问他大姑父的儿子现在在哪,还好吗,毕竟小时候他们是玩伴,后面大姑父留刘远吃饭,刘远推辞说有其他事,没吃就走了。
刘远感觉他大姑父变化很大,以前大姑父可是远近闻名的暴脾气,一瞪眼能把小孩吓哭的那种,大人也怕他,刘远母亲就说过,他大姑父他们两兄弟喝醉酒像是会杀人的感觉,村里没人敢惹,没啥事别去他家玩。但是现在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大戾气了。
一天下来没啥收获,倒是让刘远感触不少。回到家,天还没黑,刘远煮了面条,想起父亲的菜园子,看着那一大片青椒树,还有旁边的红薯地,刘远记得刚回来的时候,红薯地里的红薯藤是被刚割掉的,今天他大姑父喂鱼的红薯藤会不会就是在他家的割。正想着,突然电话响起,一看是陈杰打来的。让他明天一早去领父亲的遗物,其实也只有一部泡水的手机。
第二天一早刘远就骑车去取了手机,这部手机还是刘远去年给父亲的,刘远换了新手机,就把旧的手机给了他父亲用,父亲很喜欢。陈杰说到,手机他拿去几个地方维修都修不好,估计是没得修了。拿过手机刘远取出了SMK,装进自己的手机,尝试登陆父亲的微信,试了几次都不行。父亲用微信在刘家商店的那一千的消费是怎么回事,明明消费了麻爷却说没这回事,刘远跟陈杰说了这事后,他俩便一起去了麻爷的小卖部。
到了小卖部后,发现只有麻婆婆在,她说麻爷去西安他孙子那里了,可能得三四天才能回来,问刘远有什么事,刘远便跟麻婆婆说了来意,麻婆婆说她也不清楚,这些收钱的二维码啥的她也不知道怎么查,不会用微信,只能等麻爷回来再说,毕竟是长辈,刘远也不好说什么,就说那行吧,便和陈杰便离开了。
接着刘远准备去他父亲的战友那里,问下父亲出事的那天下午他们有没有一起喝酒,还有那五万块的事。刘远觉得和周杰一起不方便,毕竟他是个警察,一起出现会让别人不舒服,便和他说了缘由后就让他回去了。
刘远来到他父亲的战友家里,这个叔叔正在门前晒太阳,刘远招呼了一声:“叔,在家呢。”
“远娃啊,嘿嘿,晒太阳啊。”叔嘿嘿一笑。
“最近还是有些冷,要注意身体啊叔,多晒晒太阳好”
刘远说到。“不晒太阳也没事干,你们忙完了啊,啥时候出去打工啊”
“我妈和我哥已经过走了,我过几天就走。”
“今年过年还回来吗?”
“回啊,在广东过年没意思,街上都没人,冷清的很。”
“那是折腾人啊,过去上两个多月班又得回来”叔感慨的说到。
“就是啊,有啥办法,在家挣不到钱啊。”刘远无奈的说到。
接着刘远就直奔主题问:“叔,你知道我爸出事那天在哪喝的酒吗?”
叔说:“那天我不知道你爸在哪喝的,倒是在那前两天就来过我这里,吃饭时你爸还喝了有二两酒,我现在又喝不了酒了。我心脏不好,刚做了支架哪还敢喝酒。你爸爱喝,只给他倒了点,来家里你不给他喝点他还生闷气。”
这刘远倒是记得,这个叔叔心脏做支架刘远听他哥说过,今年刘远在微信上给父母交农村合疗的时候,刘远问他哥交这有什么用,他哥跟刘远说的,说这个叔叔好像花了十几万做心脏搭桥,大部分的医药费都是合疗给报销了。
叔叔接着问刘远:“你啥时候娶媳妇啊?”
刘远说:“还没女朋友啊!”
叔叔语重心长的说:”你爸那天喝了二两酒就跟我聊你,聊你哥,说你都三十五岁了,还找不到媳妇,把他愁的,又说你哥二婚,四十岁了今年生了个女孩,本来是想让孩子跟他姓马的,但是话还没说,你哥把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你爸一辈子的心结就是你和你哥没跟他姓马。”
因为刘远的父亲是上门女婿,刘远和哥哥都跟母亲姓刘,刘远小时候没少听到父母为这个事吵架打架的。他父亲其实也是外乡人,老家也是临县山区的,因为去那里的路很艰险,所以刘远从小到大都没去过他父亲的老家。他父亲年轻那会退伍后,被分配到了广东深圳,刘远母亲在四川老家照顾老人,两口子长期异地分居,后面他父亲才回了老家,干起来建筑。
叔叔接着说到:“你爸说他一直盼着你们两兄弟将来有了孩子能不能有一个跟他姓马,但是一直看不到希望,说着说着都哭了,我就劝他,姓什么不重要,孩子过得好才重要,你说是吧!”
刘远点了点头,内心也是五味杂陈,因为这个事刘远还训斥过父亲,刘远的侄女今年三月份出生了后,他父亲喝醉酒就频频给他哥和嫂子发一些莫名其妙,让人一看就很生气的微信,刘远知道后更是忍不住给父亲打了电话,他父亲接到电话的语气一听还是醉酒的状态,把刘远气的嘴里没一句好听的话,说他没有一个做爷爷的样子,孩子怎么跟他姓马,说他从来不反省自己做过的那些破事,等等诸多他父亲的劣迹。此时刘远觉得,说啥都不重要了,他父亲已经离开了。
想着这些刘远突然也想喝几杯烈酒。叔叔饭间给刘远到了酒,他也没拒绝,还给刘远发了烟,说这是刘远父亲上次送他的一条猴王烟。其实刘远平时不抽烟不喝酒的,只是今天突然也想体验一下那种眩晕。
从叔叔家离开后,路过刘远昨天见的大姑父家的家门口,碰到那个八十多岁的婆婆,婆婆让刘远进屋坐会,喝口水。刘远刚要推辞,就发现婆婆要把家里的一大袋土豆搬出来,刘远便上前去帮忙。
婆婆说:“这袋土豆还是你爸前几天给你姑父的,今天太阳大,我做成土豆片晒干炖肉吃。”
刘远听着觉得哪不对劲,前几天?刘远父亲五号出的事,今天才十号。刘远问婆婆:“这袋土豆我姑父拉回来几天了?”
婆婆说:“我岁数大了记不清了,就是那天我妹妹的孙子贵娃结婚,你大姑父去送礼了,下午回来去你们家带回来的,还割了些红薯藤喂鱼,你爸那天在我们这里吃的饭啊,和你大姑父。”
说到这里刘远才知道,昨天他大姑父对他说了谎,他父亲出事的当天下午就是在他大姑父家里吃的饭,喝的酒,大姑父不敢承认,是在隐瞒什么?
刘远帮婆婆把土豆搬好后问婆婆,姑父今天去哪了,婆婆说在田里干活,刘远立马去了婆婆给他指的庄稼地。
远远的看着他大姑父蹲在田坎上抽烟,刘远喊了一声:“姑父。”大姑父明显有些不自然的说到:“远娃,你还没去广东啊。”
刘远直接
了当的说:“我觉得我爸的死有点奇怪,想再问问你,为什么我爸出事那天下午明明是跟你吃了饭喝了酒,上次问你,你说你那天晚上九点多才回来,姑父,你为啥要说谎?” 姑父有些错愕的辩解道:“那天我真的晚上九点多才回来,没见过你爸,你不信你可以问问这附近的邻居,有没有人看到你爸在我家吃的饭,我干嘛要骗你!”
刘远继续很坚定的说:“我当然是问了别人才知道的,那天下午,有人看到你去了我家,那天刚好你那个侄子贵娃结婚,你送完礼下午回来路过我家,就去和我爸坐了会,临走的时我爸还给你了一袋土豆,你还割了些红薯藤喂鱼,你骑着你的三轮车拉回来的,你们一起在你家吃的饭,还还喝了酒!”
大姑父目瞪口呆的看着刘远,还想继续再狡辩,刘远接着补充到:“姑父,我们都是自家人,我是你看着长大的,我爸从你这里离开,走到那个鱼塘就出事了,是你劝的酒吧,咱这派出所民警陈杰你认识吧,是我同学,这几天我都跟着他在调查我爸的死因,刚才我说的那些我还没有告诉他,所以他今天没来,我希望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我爸已经没了,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要跟我说实话。”
大姑父长吁了一口气,又点了一根烟说到:“远娃,你爸那天确实在我家吃的饭,但是酒没喝几口啊,我对天发誓!我们两个人总共喝了不到半斤酒,我知道他现在的身体不能喝,但是你爸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给他喝点他还生气,真的你要相信我,他最多喝的有二两酒,我也一直很后悔,那天不该让他喝酒,你说他年轻的时候能喝一斤酒,怎么现在喝了那么点就走不稳路了,你不信你跟我回家看那瓶西凤酒,打开我俩喝了不到半斤,平时我自己舍不得喝一直放着没动过.天地良心啊,我真的没有劝你爸喝酒,这又不是年轻的时候。”
大姑父一脸的委屈伸起手拉刘远,让刘远跟他回家看那瓶酒,其实刘远也能明白他为啥不敢承认,一桌子喝酒劝酒的人,随便哪个路上出了事,一个都跑不了,一条人命一赔就是几十万,谁敢承认,当然刘远并不是为了让别人赔钱,他只想知道父亲是不是像年轻的时候被人劝酒,还有那五万块钱的去向,他内心也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跟着大姑父到了他家,看了那瓶酒确实如他大姑父所说,还剩有多半瓶。
大姑父给刘远泡了一杯茶,刘远接过茶说到:“姑父,那天你去我家里,到我爸离开你家,你都跟我说一遍,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跟我讲,你放心,若真的是喝了那点酒,他滑到鱼塘淹死了,我也能接受,毕竟他也不是一次两次喝醉酒摔跤的,我们说他嘴皮子都磨破了,他就是不听,非要喝,那就是他的命。不会找你麻烦的,你放心,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亲戚,但是你要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一遍。”
大姑父听了刘远这么说,才缓了一口气说到:“那天我吃酒席就喝了有小半斤酒,然后开着我的三轮车,路过你家就到你家去了,早几天你爸就跟我说,要给我一袋土豆,说他吃不了那么多。那会才下午五点多,你爸刚准备煮面条,我就拉着他让他到我这里来吃饭,再喝几杯,聊聊天说说话,他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开始他还不愿意来,后面我软磨硬泡他才答应来,走的时候让我把那红薯藤全割了拿回来喂鱼。我三轮车不稳当他就自己走路来的,我先到家,就去炒了两个随便菜,刚放桌子上你爸就到了。吃饭的时候倒也没说啥,喝了几杯酒后你爸开始说东说西了,先是说你们两兄弟婚姻都不顺利,现在娶个媳妇真是不容易。说你五爷家里住的那个外乡人前段时间还好好的,突然一下就老年痴呆了,才不到七十岁。还说到你四婆的死,哪都多少年了,当时在堂屋中间上吊死的,门还反锁着,你四爷找你爸打开的门,你爸把你四婆从绳子上抱下来的。就因为四婆白天去检查得了病,医生告诉她,注意跟家
人不要共用餐具,怕传染,四婆想着才两三岁的孙子,怕传染给他,又担心治病要花很多钱,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所以一时想不开就上吊了,你爸说十几年前那个病放到现在也不是啥大病,四婆死的太可惜了。还说了你二爷,也就是我老丈人,当时我们一家人都在浙江那边打工,你二爷生病住院了一阵子好了些就回家了,后面过了个把月身体又不行了,你二爷的两个儿子一个在浙江那边做打工,一个在县城干建筑,都不想再出钱給你二爷治病,那天下午,家族里的几个长辈到二爷家,给二爷的小儿子,就是你二叔和二娘嘱咐,病一定要治,没钱大家一起想办法,你二叔也答应说明天一早就送二爷去城里的医院治病,可是第二天一早,天麻麻亮,你二叔就骑着摩托车去工地干活了。你二爷听着摩托轰轰的声音,微微颤颤的杵着拐棍跟了出来,站在门前望着你二叔走的方向许久才回屋,不一会你二娘哭着跑去你们家喊你爸妈,说你二爷好像断气了,你爸和你妈才赶紧去二爷的屋里,你爸把手放你二爷鼻子那里,确实没气了,你二娘趴在你二爷旁边哭着说,爸爸啊我知道你还想活,可是我也没办法,这个家我又做不了主。你爸说他抱起你二爷的时候感觉就是抱了一副几十斤的骨架一样轻,廋的只剩皮包骨了。”其实这些事我都知道,就算是再听一次,我也有些难受。刘远的二爷也去世很多年了,二娘和二叔都去了外地打工,家里只剩二婆一个人,二婆是个精神病,据说是那会学法**功学的走火入魔了,刘远长这么大见的最多二婆的场景就是,她对着天空骂,能骂很久,经常骂,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一个人在家没人管,她做的饭很脏,明明有自来水她不用,非得去沟渠里打脏水煮饭,前段时间听说刘远的二叔每个月給邻居一千二百块钱,让邻居给二婆管上饭,吃的有大半年后就没再给钱了,邻居也没再给二婆管饭,二婆一到饭点,就拿着碗去那家门口东张西望,刘远还遇到一次,那家把大门关了起来,一直在跟二婆解释,今天没做饭了,今天没得吃。
大姑父也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到:“现在剩你二婆没人管,我有什么办法,我自己也有个八十岁的老母亲,你姑和孩子又都在外地。”
刘远继续问道:“我爸还说了什么?”
大姑父说:“你爸喝了酒就很伤感,总是说这个人死了,哪个人死了,说你们家对门那家,你叫爷呢,就是胡子叔,也是去年这个时候死的,死在家里三天才被邻居发现,儿女们才从外地赶回来,咱农村的老人,好像都很怕过冬。我还劝你爸,他又没得病,每个月还有钱领,两儿子平时都还给钱,他又不用种庄稼,年纪也就六十多点,正是享福的时候。”
这个胡子爷爷去世的事刘远也听人说过,便继续问道:“我爸有没有提起过借给谁了五万块的事?”
大姑父回想了一下说:“那没有,咋了他借出去你们不知道?”大姑父看我没回答继续说到:“你爸还说,前段时间他把你隔壁家的三叔骂了一顿,说你三叔盖新房子想占你家的屋基,然后就被你爸给骂了,其他就没了”。大姑父说的这个三叔,是刘远三爷家的小儿子。其实这个事刘远也听他母亲讲过,就没太在意。大姑父扣了扣脑袋说:“那天好像就说了这些,你爸吃完饭就回去了。”
刘远问:“我爸几点钟走的?”
“不到八点,我记得”大姑父回忆着说。
“那不对啊,大姑父你确定吗”
“确定啊,当时我说还早,八点都不到,让他再坐会,他非要走,我还专门看了时间,所以我记得。”大姑父很肯定的说。
“那不对啊,这里走到鱼塘就是再慢十五分钟也能走到,八点左右根本没有下雨啊,那晚的雨是十点半才下的,怎么会脚滑涨水什么的?”刘远越想越觉得父亲的死很蹊跷,跟大姑父叮嘱了一下,说再想起什么打电话给他,就离开了。
出了门刘远就把这个信息告诉的陈杰,陈杰也很诧异,说明天见面再聊,回到家刘远躺在父亲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父亲不会是被人给害了吧.
..翻来覆去的想起三叔因为地基的事,三叔被父亲骂了一顿...但为了一点地基不至于害人性命吧,还有那五万块跟父亲的死有没有关系?第二天一早,陈杰就来到了刘远家,刘远把他知道都跟陈杰说了一遍。主要这时间对不上了,还有那五万块钱也不知去向,陈杰说先去趟刘元的大姑父家录下口供,然后就走了。
有人看到刘远和陈杰先后去了他大姑父家,隔天村里不知怎么就传出了刘远父亲可能是被人害了的消息,警察正在调查的。
这天一早,刘远的三叔就来到了刘远家,问刘远咋回事。
刘远把父亲去大姑父家喝酒的事跟三叔说了一遍,三叔说:“我家里是打算重新盖一下房子,上次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想占你们四十公分宽的地,你爸不同意还把我骂了一顿,其实之前跟你妈都说过,你妈说没问题我才敢跟你爸说的,没想到你爸反应这么大。”
刘远说:“占那点地算什么,都是自家人,我替我爸给你道个歉。你们建房的时候就把那点地基占了,没啥,空着也是空着。”
三叔连忙笑到说:“我来不是让你给我道歉的,也不是问你要地基的,你爸现在已经走,我哪敢还去要那点地基,逝者为大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意愿,我盖房子一点都不一会多占,小那么一点也无所谓。我来是想和你说,昨天我去镇上你大娘的餐馆里吃饭,你大娘跟我说,她上个月帮你爸取了五万块现金,好像你们不知道钱去哪里了,说你在问她,我倒是有点眉目。有次你爸房间的灯坏了,让我帮他换一下,我给他去买了灯泡,换的时候他问到我,意外保险去哪买,我问他买那个干啥,他也没说啥,就说随便问问。有次我见他在城里的银行晃悠,还特意跑去叮嘱他,存钱可以,千万不能买那种保险,都是骗人的,现在城里的那些银行,专骗老人的钱去买保险,说是给老人存起来了,交够了多少年就能连本带息取出来,实际是做了自己的保险业绩,你爸会不会拿钱买了拿些个保险吧。”他说到这里,刘远还有点内疚,先前还怀疑过三叔。
这时陈杰做完口供刚好回来,刘远想让陈杰一起,去县城的银行排查一遍,看看父亲是否有在银行有存款或者购买保险的记录,陈杰二话没说,还特意回家换了身警服,排查了一下午也是一无所获,第二天他们把剩下的几家银行继续排查,县城不大,银行总共也没多少家。
就在这时刘远发现银行大厅有个业务员,刘远看他的时候,他眼神有些躲闪。而且这人刘远看着很眼熟,他好像故意不看刘远和陈杰。刘远便和陈说,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想不起来是谁?陈杰对刘远使了个眼色,刘远便和陈杰出来大厅外面,陈杰说:“他是陈毛毛啊,你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个年级的,只不过你们两个从来不说话,好像是你们两家有啥纠纷什么的,你想想!”
被他这么一说,刘远顿时想起来这个陈毛毛。事情是这样的,那时候刘远才不到十岁,至少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刘远父亲和陈毛毛的父亲是工友,陈毛毛家盖房子的时候,刘远父亲也参与了。房屋主体都建好了盖瓦的时候刘远的父亲从楼顶摔了下来,摔成了重伤,最后打官司判的陈毛毛家赔给刘远家九千块的医药费,陈毛毛家拖了很久,后面陆陆续续总共只给了刘远家六千块,刘远的爷爷和母亲都去陈毛毛家闹过,所以两家基本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陈毛毛家是刘远去学校的必经之路,出事后刘远都绕开陈毛毛家。从此以后刘远和陈毛毛再没说过一次话。要知道那时候的九千块钱可能相当于现在的二三十万了,一般的农村家庭也是很难承受,后来听说陈毛毛家的房子一直没有装修,到现在都是红砖房。陈毛毛的父亲五十多岁就去因病世了,母亲身体一直都不好,陈毛毛年纪和刘远相仿,看着他刚才的眼神,刘远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
便跟陈杰说了这茬,陈杰过去跟陈毛毛说了几句,然后见陈毛毛坐着陈杰的车就去了派出所,陈杰说让刘远别跟着去,先等信。
此时刘远脑子
里不断浮现一个画面,他父亲那天八点左右走到事发的鱼塘边,然后被陈毛毛推到鱼塘里,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坐立不安,不知道去该哪,一直在等陈杰的电话,大概快两个小时了,陈杰才打来,让刘远赶紧去派出所,刘远二话没说就骑着摩托车去了派出所。看着陈毛毛坐在陈杰的对面,陈杰说到,陈毛毛你自己跟他说吧,陈毛毛有些胆怯的说到:“那五万块钱是你爸给我的,我...”
陈毛毛话还没说完,刘远就很激动的打断了说到:“你是不是骗了我爸五万块钱,然后又把他害死的...”
陈杰一看这架势马上打起来了,便拉着刘远说:“你冷静一点,先听陈毛毛把话说完。哪是你想的这样,哎!算了我跟你说吧。”
陈杰把刘远拉到另外一间问话室,给刘远倒了杯水说到:“你先不要急,平复一下心情,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我讲给你听,听完再发表意见行吗?”
刘远深呼吸了几口,平静的一下情绪。陈杰才说到:“五万块确实是你爸主动给陈毛毛的。那次事故你们两家的损失都很惨重,你爸在床上躺了将近两年。后面变天的时候你爸肋骨都还会疼,这也是他爱喝酒的原因,泡的都是些治风湿骨痛的药酒,不管有没有用,反正喝了能麻痹,常年累月的这个酒就越喝越断不了,你家因为你爸这个顶梁柱挣不钱了窘迫了很多年,当然这些都是你爸跟陈毛毛讲的。陈毛毛家更是不好过,那时候建的房子到现在都没贴上瓷砖,他爸后面也生病去世了,才五十多岁,母亲一直是体弱多病,陈毛毛初中没念完就出去打了几年工,父亲去世后,就回来照顾母亲,在城里上班,啥都干过,挣不到钱。有些日子几个月吃不上顿肉,天天都是菜叶子。后来他去了营业厅卖手机,这几年才来到银行做业务员。但不是银行的正式职员,只在大厅给存钱的人推荐各种理财产品,拿提成的。”
陈杰接着说到:“上个月你爸去找到了陈毛毛,陈毛毛一眼就认出了你爸,你爸说他想买一份意外保险,受益人要写陈毛毛。陈毛毛觉得事情很奇怪,就没答应,你爸便三番五次的找陈毛毛,有次陈毛毛的母亲突然发病住院,陈毛毛接到电话就赶去医院,你爸就跟着去了,医药费一万多,陈毛毛打电话问别人借钱的时候你爸跟陈毛毛说,他要给陈毛毛五万块,陈毛毛确实也需要钱,就没管那么多,应了你爸,然后你爸就找你大娘帮忙去ATM机上取了五万现金,给了陈毛毛。你爸还嘱咐陈毛毛,安心给母亲治病,这钱不用还。说以前两家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他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是个疙瘩。你爸说,其实那次事故的主要原因是你爸那天喝醉了酒,头晕才会从房顶掉下来的,你爸这么多年一直很内疚,很懊悔,不敢面对陈毛毛家,知道陈毛毛的父亲去世,你爸更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自责。”
听到这里的刘远很是震惊,这都二十多前的事了,父亲还这么耿耿于怀,而且他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刘远有些不信,陈杰便带着刘远,去银行看了一遍的大厅的监控,还有医院的监控。还有一份刘远父亲亲手写的那五万块钱的捐赠协议。
这时陈毛毛说对刘远说:“其实那些事都过去那么久我早忘记了,只是那次我母亲生病确实需要钱,那次用的医药费合疗已经报下来了,五万块还在我卡了,你给我卡号我转给你。”
刘远看了看陈毛毛,先前的误会让他有些惭愧的说到:“我爸给你的钱,那是他的遗愿了,你就收着吧,照顾好你妈妈。”
自从今天进了派出所到现在,刘远脑子一直都是蒙的,这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这时,突然刘远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是麻爷打来的,一接通麻爷就道歉说:“远娃啊,你爸确实有扫码付了一笔一千块钱的纪录,因为都是月底我儿子对账结算,平时我也没也太注意。这笔支出,你爸还特意备注了几个字“感谢你们这几年的照顾!你爸这是干啥,都是乡里乡亲的,给我转这么多,你过来我把钱退给你。”
此时的刘远似乎明白了这发生的一切,干枯的药
酒瓶,意外保险,那一片没有辣椒的辣椒树,给陈毛毛的五万块钱,父亲送出去的他最爱吃的一大袋土豆,和这一千块的感谢费。父亲是准备离开,他是自杀的。父亲想着周围的这些老人,有得病变痴的,有突然去世的,有老无所依的,也有自己了断的,还有在家去世三天才被邻居发现的,父亲怕自己迟早会变成其中的一种,所以才选择了绝路。陈杰对刘元说,那天陈杰去大姑父那里录口供,带了刘远父亲出事后的现场照片,大姑父说照片看上去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后面细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刘远父亲那天去他家喝酒穿的是平时干活的衣服,很旧,可是照片上父亲的尸体穿的衣服是一件崭新的夹克,还有内衬和皮鞋牛仔裤,说着刘远又看了一下陈杰手机里的照片,鼻子顿时一酸,父亲穿的这身衣服是去年过年刘元回家给父亲卖的一套新衣服。先前刘远也看过这照片,当时就敢看了一眼,见父亲的尸体被水泡的发白便不敢再看。
可能刘远的父亲很早就有了一走了之的念头,那天刘远的父亲在姑父家说了那么多,心情惆怅,路过鱼塘的时候,便有了轻生的念头,回到家在酒精的作用下,更加觉得孤独,于是换了一身新衣服,寻了短见。
刘远和陈杰去到麻爷的小卖部,看到监控里父亲付了一次款后,偷偷的把收款二维码拍了照片。应该是回来后面又付了一次,还特意备注了“感谢你们这几年的照顾。”可见平时刘远父亲在小卖部买东西,麻爷确实很照顾。刘远知道这一切,即是内心再怎么无法平息,他也已经来不及做什么,当下能做的,就是去父亲坟前,陪父亲喝几杯酒,接着便订车票去广东,照顾好他的母亲。
从麻爷家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口老井,井口刚跳出来一只青蛙,它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信心,便纵身一跃,跳向了它向往的生活,背井离乡,漂泊着,处处是家,也无处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