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1 日外 覃家村河边

【夏日炎炎,两岸竹林幽静,三个中年妇女蹲在小河边洗衣,有的搓布,有的捶衣抖干,熟练地掸在折在水中的竹竿上。不知疲倦地唠着家长里短。

王阿姨(叹气):那个前些天井里捞起来的代疯子,听说肚里还有怀着娃娃哦,什么事也弄不明白,可怜哟。

张姨(气愤):可怜个毛!她以前欺负我家娃你不知道吧,疯疯癫癫拦着我儿子不让回家,给人吓哭了都!

杨姨:就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放着自己三孩子不管,还成日在外面欺负别人家好孩子,死了也好,就是她男人天天去公安局闹。

王姨:哎!这事我就给姊妹几个悄悄说啊,我局里的亲戚讲,最近上头查治安来了,领导根本不想管这破事,估计吹了吧只能。

张姨:她一个疯子,死了也没啥好查的,多半就是她自己往里跳的。

【流水淙淙,不远处却飘来一个浮肿的尸体,在晾衣杆旁边的淡淡的洄水涡处停下。

王姨:啊!天老爷,那是个死人吗!

【几人惊慌不已,乱作一团,端起盆就往大路上跑。

场2 日内 镇上公安局

【警局门外代疯子的老公覃少深在大声哭诉,新来的警察陈平正在办公室向局长述职

陈平(义愤填膺):局长,您就让我去查吧,民众有难咱得管啊!

局长OS:这人就是来体验生活的愣头青,一听有事就要上,瞎掺和啥呢。

局长:小陈啊,你刚来没有经验,死的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妇女,自杀或者她自己想着就进去了,都有可能,乡下这种事多了去了,没什么好查的。

覃少深(泣不成声):俺老婆死得好惨啊,还怀着两个月的娃,一尸两命啊,怎么活呀!领导,官老爷可要做主啊!

陈平(着急):你听!两条人命啊局长,不能不管!

局长:你别急!站岗的人呢!去安抚一下,赶紧把他带走。

【陈平还要说些什么,门外就冲进来一个接待处同事,说了几个妇女来报案一事,商量一通,陈平和其他几个警察和她们赶去现场,覃深看有一众人出来,拉过一人打听后也跟着去了。

场3日内 死者家内

【两层的水泥房,阴暗的客厅内,一对年龄较大的姐弟并排坐在长凳两头,弟弟看着社会与法频道,姐姐呆呆地看着门外。跑过一群孩童。覃少深的孩子二宝停下脚步探头进来。

二宝(笑):铃姐,你爸死啦,不要你们了!

【覃小铃没有回应,关了电视,牵起弟弟往外走去

场4昏外 河边

【尸体被打捞上岸,警戒线外围着许多村民,议论纷纷,死者的母亲刘婆婆和妻子丽丽来到案发地。刘婆婆崩溃不已,丽丽同样情绪激动,安抚着她。

刘婆婆(哽咽):我的儿呀,活得好好的,怎么想不开去了呀,你让当妈的咋办啊!

【陈平发现尸体头部有伤口并告诉队长,猜测是谋杀。

队长(皱眉):兴许是河里石头撞的,不要轻易下结论。

陈平:不是!那口子像钝器划开的,指定是人为。

【姐弟到达现场,弟弟一看见父亲的尸体却手舞足蹈,嘴里重复地说着一些话。

弟弟:张嘴了,张嘴了,爸爸又张嘴了!

【姐姐拉过比她高半个头的弟弟,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安静下来。

姐姐(小声,眼角带泪):别闹,咱爸死了。

【姐姐试探性看向尸体略微张开的唇,似被鱼儿啃食过,显得坑坑洼洼,白皮零碎地贴在嘴角。陈平看见这对发颤的姐弟,赶忙给尸体盖上白布,随即走到他们面前。

陈平:死者家属?

【陈平掏出一只钢笔和小本子,已经记录了死者些许信息,排头一条:死者覃少海,41岁。队长正指挥其他人疏散群众。

陈平:姓名,年龄?

铃:覃小铃十九,(停顿)弟弟覃小川,十八。脑子不正常,我替他答吧。

陈平(疑惑):只差一岁?

铃(干脆):不是亲弟弟。

陈平(稍加思索):了解。什么时候发现父亲不见的?

铃:爸爸一周前出门做工,就再没回来。

陈平:一周?他消失这么久,你们家没一个人报警吗?

铃:他平时也这样,一出门十天半个月的才回来,我们就没多想。

【陈平又问了些家庭情况

陈平(谨慎):你们家…哦我是说你爸,有什么仇家吗?

【覃小铃沉思一会儿,正要回答,后方散开的人群里一个人突破警戒线跑了过来。

牌友赵(怒气冲冲,指着尸体):你个被死挨千刀的,死了就好赖账吗!

【赵大骂不止,王婆婆和丽丽回过神来与之激烈争辩,警员冲上去调解。弟弟似要上前,被姐姐拉住。

牌友赵:欠钱不还,你家每一个好的!又不是欠我一家的,人一桌另外两大哥都来当菩萨吗?白供起来都不要!晦气地儿,晦气娘们!

【啪,丽丽疾手一个巴掌,声音清脆,牌友赵静止一会,很快恢复原状,欲要还手。弟弟猛地挣开姐姐的手,冲上去一把推倒赵,跌落几步开外,又伸手靠近他的脖子。

丽丽(震惊,担心):川儿!回来!

【警察终于将其分开,陈平回过头来,发现铃依然愣在原地,黑色的眸子有些失神,他犹豫地抬起手,轻拍她的肩,很瘦,触得到骨头一般。

陈平:没事了,我会—,我们会查清楚的。

场5晨外 覃家村

【村子于青山环抱之中,朝霞灿烂,照见流经村子的长河,以及河上唯一的石桥,两岸竹木丛生,只剩细缕的光透进幽暗的水面。

【陈平走过石桥,在桥头的小型土地庙停下,颇为好奇,庙里只有一对落灰的塑像,他摸遍全身口袋,只有一盒烟,抽出两根,诚挚地排在塑像面前,拜了两拜,转身,干劲十足地走向村内。

【覃大海家背靠山丘,独独地立在村子较高处,黑白相间的瓷砖墙上,大门上,都贴了密密麻麻的条幅,写着歪七扭八的大字,依稀辨认出两个反反复复的字:还钱。陈平上了台阶,正要敲门,门开了。

铃(一丝欣喜):陈警官,你怎么来了。

陈平:我想着过来看看,再了解了解情况。

【弟弟和母亲搬着一些器具出门,看见陈这么早过来也有点吃惊,打了个招呼。陈平问到那些条幅。

丽丽(叹气):昨晚姓赵的又来闹。不过都解决了!总归是有人作证,少海欠的债是该还的,我们最后决定把房子抵押出去,这不,正要搬家呢。

陈平:搬家?你们这么多人能去哪儿?

丽丽:湾里还有个老房子,不远的,收拾收拾还能住,我妈已经过去等我们了。

【陈平了然,看着一家人忙着搬东西,也没多问案件的事。铃最后出门,费力推着一张圆桌面,陈平顺手扶住另一边,两人一前一后抬着它走过田埂,铃走在后面,只能看到他反手抓着桌沿,脊背却是笔直。

铃:陈警官,你好像跟其他当官的不一样。

陈的脚步略微放慢:哪里不一样?是不是觉着我很适合当警察!

铃:嗯—您比较热心肠。(os应该是很喜欢这个职业吧。)

陈平:其实,我是因为我爸爸,呃。(有所顾忌)

铃(坦然):没事,你说吧。

陈平:爸爸从小就管我很严,总觉得我哪里都做得不够好,他和妈妈整日忙着工作,很少陪我,每次回家,就只会问,好好上课了吗,考试怎么样,进步了没。大学毕业后,他安排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但我不想去。

铃:你不喜欢?

陈平:准确来说,是我都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他们要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就像是…

铃(眼神放空,漠漠地凝望栅栏般的的群山):被推着走。

陈平激动起来:对对!你居然懂我!我想找到自己的路,不再依靠他们,可人人都说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铃os:你的确很幸运。

【小川已经折回去搬其他东西了,与他们碰见,但头也不抬地从田间跑过,步子欢快。

陈平:你弟弟,是一直都这样吗?

铃:他啊,是三年前大雨天不回家,生了病,给脑子烧坏了。你别看他疯疯癫癫的,其实他过得挺开心。就像现在,他只当有新房子住了,可劲儿搬东西,也不觉得累。

陈平:也是,当个孩子挺好的,还有你们这样好的家人陪着他。

铃:是,妈妈很爱他。

场6日内 老房子

【瓦房地势低洼,墙根处杂草丛生,还倒着些枯柴,周边林木茂密,人家户零星布在几百米开外。屋内显然已经收拾过一番,摆设陈旧但整洁有序。铃给陈递上一碗水。

铃:陈大哥,一会儿吃个饭再走吧。

陈平(听到这个称呼心情变好,很快放下水碗):不了不了,我这就走了,还得在村里转转。

铃(配合):那我送你,走近道快些。

【出门没走多远,小路旁显出一口井。

陈平:这口井有人用吗?

铃:现在没人用了,里面死了人。

陈平惊觉:这就是代疯子跳的那口井?

【他弯腰查看,方方正正的井口内黑漆漆一片,不知深浅。

铃:你们也在为她办案?

陈平OS:其实就我在为她办案。

陈平:差不多吧,虽然没几个人支持我。村里人都说,她不顾家,孩子生下来就不管,糟蹋村民种的粮食,给人插的秧连夜拔了都!

铃:是,她没干什么好事,村里人都讨厌她,巴不得早点死了。

陈平(不自觉问出):她死了,你也觉得好吗?

铃沉默良久,忽的抓住他的衣角:你跟我来。

【二人穿过长满臭草根的土地,几只蚊虫附在陈平的胳膊上,但他很快发觉,拍打出点点血渍。牵着他往前走的姑娘毫无察觉,她的刘海厚厚的有点蓬松,满头乌发用一根蓝色发绳扎着,紧实平顺。他的胳膊竟比她的脸庞还要白嫩,到底是城里的“书生”。又爬了两段山路,来到半山腰。

铃:下面有什么。

陈平(顺着垂直的坡面看去):大片的草?我在村外见过老农割它去喂牛。

铃:我们这边就叫茅草,别看它细细软软的,它的边上可是长着一排毛刺。我去过那下面。

陈平(重新打量了上下五六米的高度):你去过?

铃:代疯子推我下去的。

在陈平震惊的眼神中,铃接着讲:那是小学的事了,有一天放学,我在这路上走着走着,一个人冷不丁推我一把,力气很大,我从这儿,就你脚踩的地方,跌下去,整个人翻滚的时候,我只觉得脸痒痒的,身上硌了几块石头。砸在下面那块茅草地上,我抬眼,正看见她站在上面朝我笑。就只是恶作剧成功了的笑。慢慢地就看不清了,只觉得脸上黏糊糊的。清醒过来才知道,原来是血糊了我的眼睛。

【铃平静地撩开刘海,露出额间一道伤疤。朝他眨眨眼睛,轻松地笑了。

铃:我命大吧。我从小就命大。

陈平(心疼,愧疚):对不起,我在给一个很坏的人查案。

铃:她不是坏,她只是不明白。明白的才是坏人,比如她老公,不论是我奶奶,还是遭了罪的村民,都没法从他那儿讨回公道。

陈平:那个覃少深?前些天还来我们局里为妻子喊冤的呀!

铃(平淡):那可能,他在外面耍无赖,但是爱他的妻子吧。

陈平(小心翼翼):那你,还支持我查这件事吗?

铃:从我记事起,大家就都叫她疯子,也不知道辈分。我再长大些后,就不怕她了,她其实没多大力气,走路一晃一晃,村里小孩也总聚在一起,守着她常走的路,朝她扔石头、扔垃圾,她的额头不止一次被砸伤,那些人骂她,她也只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傻笑。我说过了,她不是坏人,她只是一个可怜人。况且,我支持你当警察,自然也希望你在这件事上查明真相。

陈平(感概万千):我一定会的!

场7日外 覃少深家

【他家的瓦房比小玲家的还要破烂许多,似是多年未曾翻修,屋外的坝子内有三个小孩在嬉笑打闹,老远见了他就开始喊叫,往屋内跑去。

二宝:爸!警察来了。

覃少深(热情洋溢跨出门槛,胡子拉碴,带着浓烈酒气):哎哟我的官老爷,可算来为我主持公道啦。

陈平:叫我小陈就好,我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

覃少深:好好好,您也看到了,我们家不容易,娃娃们的妈不清醒,全靠我一个人拉扯大,现在我年纪也上来了,挣不回几个钱了,老婆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上头也没个回应,我还能怎么办呀你说!

陈平(安抚):你别急,警方不会不管的,现在给出的初步结论是自杀。

覃少深更加激动:自杀!那自杀也得有点补贴吧,她本来拿着残疾证领点钱,咱家也是低保户,怎么就不能有那个什么,哦对,抚恤金!

陈平(严肃,失望):我们只负责查案,你要是想要补贴的话,可以先去书记那商议。

覃少深语气放缓:不是,书记我也找了,他也不管,说得走这程序那程序,你说我一个老农民了,大字都不识几个,听不明白。再说,咱不是为了那几个娃娃好好上学,舍不得呀,我就跟我妻子去了。

陈平:你妻子在外面惹了事,听说就算是偷了东西,你也一点不管?她的责任你是不是也要承担一份?

【覃少深装傻充愣搪塞过去,后续陈又问了些代疯子死亡的细节,没发现可疑之处,最大可能就是脑子不清醒跳下去了,或者结怨的村民犯的事。

陈平:对了,你知道覃少海家的事吗?

覃少深:少海家啊,他媳妇儿可美…

陈平发怒:打住,说正事,比如,他这个人怎么样,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覃少深:少海这人挺有本事的,在村里最先修的两层楼嘞,平时对我们都和和气气的,人也孝顺,就三年前吧,还给他妈办了六十大寿,那架势,就是那天雨下得大,十里八乡的也请来好多人,村里难得热闹一回。

陈平:他不是喜欢赌钱吗?

覃少深:这赌钱谁不赌呀,他有钱,就赌得多点。就是啊,他也好酒,酒量可没我好,喝点儿就发疯,哎哟,疯起来,他妈都不认得,哦不对,我就说他孝顺吧,他疯起来还是认得他妈的。

(闪回)雨夜 刘婆婆六十大寿

坝子上撑起胶棚,沉重的雨水汇聚在中间凹陷处,直至承载不住,忽的从一边倾泄而出。宴席将要散尽,刘婆婆跟小玲送着陆续离开的宾客,覃少海还在和一桌酒足饭饱的老大哥高谈阔论,东倒西歪,脸颊喝得绯红,同桌的覃少深看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拍拍他举杯的手臂,示意少喝点:差不多了,我们先走了啊少海。

覃少海以为是酒不够了,直接朝里屋喊了一嗓子:丽啊,再拿两瓶酒来(全然不听其他人的招呼,本来起身的几人又坐了回去)

正在收拾的丽丽放下活计,很快提着两瓶啤酒出来,递给他。

覃少海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打落:抠搜娘们!老子是破产了吗?让拿两瓶就真拿两瓶!

一个耳光落下,丽丽一边脸也变得和喝酒的大汉一样红,她还没反应过来,覃少海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她却完全不敢反抗,周围的人赶忙去拉住他,似在批判他的不对,他以为自己丢了面子,反而更加用力,人犯了混劲,拉都拉不住。

被迫敬完一圈酒的小川本来趴在桌上,此时被闹声吵醒,急忙跑过来:妈!(他弯腰去扶瘫软在地上的女人,却被覃少海一脚踢开,脑袋霎时晕乎乎的)

覃少海:他奶奶的,你听谁的!去,送送你伯伯!

丽丽(虚弱,想让小川免受伤害):小川,快去啊。

一个伯伯也拉着小川先行离开,打了伞走进雨中。刘婆婆上了坡回来,覃少海却错开她往雨里跑,屋内几个客人也跟出来看,说着根本拉不住。刘婆婆一眼明白发生了什么,迈着老腿去追覃少海。

陈平(心情复杂):后来呢?

覃少深:追回来了呗,他妈也是,一老太太陪着折腾,在跟前那土路上,一脚水的一脚泥,拖着他的腰,一遍遍说着“我的儿呀,回去吧”,唉,大概也是他闹够了,就回来了。他倒是回来了,他儿子遭罪了。

陈平(想起什么):小川脑子是那时候坏的!

覃少深:可不,小川本来被他爸逼着喝了好多酒,还去送人,听说是回来路上倒在路边,伞也扔了,他家里乱的,都忘了少了个人,第二天一早才被过路的看到,抬回去已经晚了,治不好啦!

陈平(十分惋惜):覃少海这么浑,他妻子都不离婚吗?

覃少深(有些惊讶):谁好人家动不动离婚啊?小夫妻偶尔吵吵架算什么!

【陈平不再追问,他才开始,真正认识这里的人。他没走多远,就又碰到几个孩子,大的两个看见他就跑,最小的七八岁的样子,却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陈平(亲切):怎么啦小宝?

小宝(小脸花花的,揪着手指):叔叔,我,我那天看见丽阿姨…

覃少深(厉声打断):小宝!给我回来!

【小宝转身回去了,怎么都叫不回来,陈平更加怀疑,覃少海的死并不简单。

场8昏外 村口石桥

【陈平相继拜访了一些村民,线索寥寥,直到黄昏才离开村子,出神地走在桥上,远处的土地小庙前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陈平:小铃!你怎么在这儿?

铃(吓了一跳迟迟转身):是陈大哥啊,我在烧纸呢,祭奠一下。

【才看清她身前的地,还有一些泛着火星的灰。

陈平(想起覃少海的尸体还在局里)OS:是给爸爸烧的吧。

陈平:这庙我以为只能用来拜土地公呢!

铃:大家都这样以为的,只是我觉得这地风水挺好的,能给死去的人多带点福气吧,在那头可要过得好些。

【陈平也走到庙前,想到覃少海的为人,怎么都弯不下腰。

陈平:唉?我早上放的烟怎么没了?

铃:应该是被过路的拿去抽了。(看他仍有疑惑,就接着解释到)这没什么的,神仙用过了,糖就给小孩儿,烟就给大人,物尽其用。(真诚)而且有人跟我说过,吃了供品才没灾没病。

陈平:哦哦,这样啊。

【他们一起在石桥坐下,双腿靠着桥沿垂落。

陈平(犹豫):你妈妈,你的亲生母亲,去哪了?

铃(定定地看着他,又低头看桥下的流水,自言自语):这桥要是高点就好了。

陈平:什么?没事,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铃(调侃):陈大哥,这可不是一个警察该说的话哟。

陈平(抱歉地挠头):唉,说出来你可能会失望,我的同事,领导,看起来都对你们村的事不大上心。

铃:见多了就这样了,不止我们村,其他的村子,哦不,乡下是这样的,死一个老人最是平常,多半是子女不孝,死一个疯子,也很平常,他们本来脑子就不清醒,死一个中年人吧,唉,也难查。有些事想管也管不过来的,管了又究竟好不好呢,谁也不知道。

陈平:可我们的工作不就是这些吗,不能因为太多事,太难就不去做吧!

铃:归根到底,只是因为我们不重要。陈大哥这样的人太少了,而且,你会离开的吧。

陈平:我…不确定,家里一直在催我,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战斗,不过你放心,眼前的事我是一定要查的!

铃:嗯。我从一出生,就没离开过这里,也没见过爸爸妈妈,只在相片里看过,妈妈很漂亮,眼睛大大的,有一天,奶奶让我去迎接爸爸妈妈,我既紧张,又期待,奶奶还是怕我不认识人,就给相片打了个小孔,穿根绳挂在我脖子上,哈哈哈这样很傻吧?

陈平(认真):不会。后来呢?

铃:我跑到村口,一眼就瞧见了他们,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可是,那个女人跟相片里的长得不一样。还多了一个弟弟。

陈平(跟着难过):你现在的妈妈,对你好吗?

【铃沉默不言,只是再次静静地盯着脚下的水流。

(闪回)日外 石桥

丽丽带着姐弟俩割牛草,回来时在桥边休息,丽丽坐在小庙前一级阶梯上,小玲趴在河边岸,捧起水准备洗洗脸,头猛地扎进水里,惊恐地挣扎起来,那水已经变得浑浊,她呛得满肚子水,嘴里是浓烈的水草腥味,即要窒息,终于撑住一块硬石头,抽出浸入水中的半个身子。刚才还朦胧的笑声变得清晰,她的弟弟坐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小铃气急,向丽丽告状,那人却只说是小孩玩闹,计较什么。况且,她分明被自己的儿子逗得很开心。那个下午,不开心的除了湿透的小女孩,就只有那百年来,表情永远凝固的土地公土地婆了罢。

铃:他们对我都挺好的。(起身)不说了,我该回家了!

陈平:天有点黑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我带了手电的,你瞧。

【陈平迅速掏出一个小型手电,还是从城里带回来的,很亮,小玲虽然觉得乡下天黑了也没啥特别的,她不是第一次在黑夜里行走了,被他们打骂的无数次,一个人摔门出去,天地寂静,夏天的时候,还有蛙鸣虫吟,外面从来都没什么可怕的。但脚下的光束确实有点不可思议,比月光强烈得多,就那样照亮前路,她没有拒绝。陈平却是害怕的,这是他第一次走进乡下的夜,一些不知名的动物发出可怕的呜咽声,更何况他白天还听一个村民说过,那石桥下埋了许多刚出生的婴孩,家里养不活的都丢在那里,和垃圾混到一处,但眼下于他而言,有更要的事。他走在她的后面,他们走过小坡,走过田埂,一路无言,走到那口死过人的井。

铃:前面就是我家了,你回去吧。

“汪!”草丛里窜出一只小狗。

陈平:啊,哪里来的小家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铃:应该又是哪户人家的大狗下了崽,懒得养了丢在外面,我先带它回去吧,明天咱们再去给它寻个好人家。

陈平(莫名开心):好呀,那明天见。

场9 夜 井

【看着陈平渐渐走远,那束白光彻底消失后,小铃蹲下身子,靠在井边,一手摸着小狗的头。

玲:代阿姨,我给你烧过纸了。

(闪回)覃家村

在被代推下摔伤后,小铃是恨过她的。越来越多的小孩被欺负,于是他们联手对付代疯子,每天下午一放学,就守在路口等她,小铃也曾拿起一块石头,但看见那人已经受了惩罚,天天被砸伤,就又放下了。但有一次一个孩子实在是扔狠了,砸中她的眼睛,她开始蹲在地上,竟然大声哭了起来,却不知道离开。小玲忍无可忍,恐吓众人说,给人眼睛砸瞎了要坐牢,赶跑了一群人,又走到代疯子跟前,见她如此狼狈,正要说她脑袋是不是有病,又想起她脑袋是真有病。就放柔了声音:阿姨,以后不要从这里过了好不好,会疼的。

看这人没反应,小铃又试探地去拿起疯子的手,往她眼睛肿起的地方轻轻碰了碰:这个就是疼!(又拍了拍疯子的腿)你让它们,换个地方,呃,换个主意?唉。

小铃直接把人拉起来,很轻松。原来这个大力推过她的人,也轻得要命。

她拽着疯子往回走,走到一个岔路口,仍然一字一顿地说:看好了,你以后,不走左边(摆手),走右边(双手指右),这边,来。

她们继续走着,直到看见代疯子的家,才松开她的袖子:行了,进去吧。

代疯子在半路上就不哭了,只是一直低着头,凌乱的头发垂在窄瘦的肩膀上,此时才抬起头,用还能睁开的一只眼睛望着小铃,不肯离开。

小铃:你走啊。(拿手指了指)家在那儿!

眼前邋遢的大人却像个孩子一样,慢慢伸出脏兮兮的手,宽大的袖子滑落到手肘,露出满是青紫的肌肤。她说话了,只会咿咿呀呀傻笑的疯子同一天哭泣和说话,声音很小,像旱季里潺潺的溪流,一双大手握住一只小手:在这儿,在这儿!

她听清了。她的两个母亲都未曾牵过她的手。

后来,虽然代疯子的老公都说看不住她,也被她烦的头疼,但小铃还是劝了几个孩子每天下午去路口接她。但他们发现,代疯子已经不走左边的路了,欺负她的人也慢慢少了,只有一些被糟蹋了作物的大人上门争吵一番。

小铃又在半夜一个人离家而去,这次是因为听到覃少海跟丽丽的谈话,说她也是个怪胎,当初算命的说了是个女娃,他让小铃生母打胎不成,又故意在骑车时摔了几次,后座的母亲自己磕磕碰碰的,孩子一检查却没事儿。丽丽厌弃地附和道:啊?那真是邪门了,等她一成年,就赶紧找个人嫁了吧,可不能给咱儿子带来脏东西!

小铃想起平日里为别人说她是捡来的话争辩不休,现在觉得,不如就是捡来的,覃少海才不是她的爸爸。她一路跑到桥边,黑漆漆一片,确认四下无人,她才开始低低啜泣。

“回家!”代疯子从桥那头跑过来,是了,大半夜还在外面晃的,除了她也没谁了。

小铃也不是很意外(无奈):你又去哪儿干什么坏事了?这是刨了谁家土豆!(思索,自己家今年没种土豆)刨吧,挺好的。

代疯子把怀里的土豆递到小铃面前,小铃摇头推开,再次低沉下去。

你当它是仙丹啊。代疯子从旁边走过,绕到她身后的庙里,很快回来,又递出几颗糖:这个,好。

小铃拿了一颗,糖已经有些化了,一部分粘在糖纸上,到嘴里的那部分,确实还是甜的,自然地拉她一并坐下:以后,这个别吃了,不健康,活不长。(小声)虽然活得久也没什么用(一边把糖纸折好揣兜里)

代疯子咯咯笑起来:吃,这个,高兴,没病没灾。

小铃不知这人从哪儿学的歪理。瞧见她仍然凌乱的头发,扯下自己的蓝色发圈,给她捋了捋,扎起来。其实活久一点,像这样看看月亮也不错。

铃:你是不是又偷偷去吃那糖了,怎么不听话呢!我就知道,窗台上一堆破糖是你放的吧。

可是真的,没病没灾吗?(抱膝哽咽)骗子…

【月色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一只熟睡的狗儿。

场10 日内 警察局

局长(不悦):你确定要送到县里去尸检吗?这往返下来也得好几天,人家属能同意?他妈当时就没说通,坚持要让儿子入土为安。

陈平:我现在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再给我点时间,对,我现在就去劝一劝刘婆婆!

局长(咬牙切齿):人家里的事儿,你比他们自己人还着急!我知道你年轻,想立功,这案子大大小小有的是,(甩出一堆卷宗)偷盗的,放火的,斗殴的…干嘛非逮着死人的不放呢!

陈平(正色):我承认,刚来时确实想立功,但我明白我错了,我现在宁愿这里一件案子都没有!哪怕自己毫无建树。

局长(语重心长):小陈,覃少深一家已经得了抚恤金,覃少海一家搬了家,生活也会慢慢好起来,这个村子始终会平静。如果你去做了,结果不一定比现在的还好。

陈平:可是谁能保证这样下去,不会有更坏的事发生呢?而且,我不会后悔的。

局长(笑笑):那你去吧,她同意后立马告诉我。

场11日内 覃少海家

【陈平情理兼施,并承诺自掏腰包配合查案,经过一通劝诫,竟然打动了刘婆婆。陈平如释重负,给局里打了电话。

丽丽(穿着围裙过来):吃饭啦,陈警官也留下来吃个饭吧。

【中午,丽丽一手端来满满一盆肉放在素菜中间。铃刚熄了灶里的火走出来,连忙去接。

丽丽:妈,少海啥时候能下葬啊,地方不是早选好了?

刘婆婆:再等等吧,小陈都说过了,会抓到凶手的。少海是个好孩子,不能就这样死了。

丽丽:这样啊,都听你的。来,小陈吃肉啊。(一只手不太熟练地舀起一个小腿递给他)

陈平(看她手不太方便):丽姨,我自己来吧。

【陈平咬上一口,肉质新鲜,但嚼着味道不像鸡鸭,说不上来。

铃(纠结一番后):陈大哥,这是狗肉。

【陈平想到昨晚那只软乎乎的小狗,那分量,刚好也就这一小盆,突然觉得恶心,猛然放了筷子咳嗽起来。

丽丽(疑惑,关切):这是怎么啦,很难吃吗?

陈平(稳定后,觉得失礼):没事,我只是吃不惯狗肉。

刘婆婆:哎?你们城里没有狗肉馆子吗?收狗的每年都来,我还估摸你们那边经常吃的嘞。

【陈平的确吃过,不过是在装饰典雅的餐馆,各种菜肴里的一小盘爆炒狗肉,当时却不以为然,是啊,狗、牛羊、猪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觉得心烦意乱。

陈平:抱歉啊,肚子有点不舒服,先不吃了。

刘婆婆:这样啊,没事没事,那什么,先带小陈去房间休息吧,这日头太毒了,我等会儿重新给你熬点粥。

【陈平推辞不过,想到正好再看看他们家还有没有疑点,就由小铃领着去了里屋。

铃(整理凉席):这是我弟的房间,有点简陋哈,不要介意。这老房子房间不多,我就跟妈妈,还有婆婆睡的一个大点的房间。你可以在这午睡一会儿。

陈平(坐下):你也不爱吃狗肉吗?(他想起刚刚小铃也没有夹过肉)

铃(难过):是。毕竟它昨晚还在我怀里睡觉。我们家以前也养狗的,但还没吃过小狗,我就以为,它能再活一段时间。但你不要误会哈,在你来之前它就已经被杀了。

陈平:它不该遇见我们。(这话一说出来他又觉得不切实际,有点可笑)

铃(指了指柜子上一个陶罐):它和以前的大狗一样,是被这个砸死的。小时候我眼看着奶奶把误入家中的野狗关起来,活活打死,我没忍住开过一次门,结果被臭骂了一顿,狗还是死了,拖出来血流了一地,她手里,和后来的爸爸手里,都拿着这罐子。

【那罐子已经很旧了,罐身依稀有个龙形图案,罐口处瘦瘦的,确实握起来很衬手,像插花的瓷瓶,可里面从未插过花。

铃(随意提到):大概第一次是顺手拿了用,后面便接着用了,爸爸还会吼一声专门让我递给它,瓶子是挺结实,只是好像弄丢了一个。

陈平(警觉):少了一个?什么时候不见的?

铃(仔细回忆):就是另一个画着凤的,妈妈说是搬家时弄丢了。当时太忙了没注意。

陈平(起身确认门外没人):小玲,家里有电话吗?

铃:有一台座机。

陈平(掏出小本子写了几笔撕下一页):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如果你妈妈—我是说如果你家里有什么情况,记得给我打电话好吗?

铃(郑重地收好):好。我明白。

场12 三日后 警局

同事A:这几天我们沿着河搜索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你说的那种陶罐碎片。可是上面的痕迹早没了,加上河里本来就经常扔一些瓶瓶罐罐破口袋什么的,也很正常,作不了什么证据。

陈平:那几个牌友查了吗?

同事A:都查了,都不是一个村的,那几天都在街上晃,好多人看见了。不过一周前倒是有人在街上看见丽丽了。

陈平:她去街上干什么?

同事A:从卫生院出来的,应该是看病。

陈平:派人再去卫生院一趟,去查清楚。覃少海在外也没仇家,我去跑了几个工地,都说没安排他去做工,许是她随便骗家里孩子的,她现在是重点怀疑对象!

同事B(急匆匆从门外进来):县里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在这儿。

【陈平正要去接,办公室响起急促的铃声。他放下文件接了电话。

铃(慌张):陈大哥!有人欺负妈妈!弟弟过去了,他们,他们又打起来了,我…

陈平(十分担心但尽量冷静):你别急,先护着自己,我马上到!

场13 两小时前 覃少海家

【覃少深提着礼品拜访,却在去他家的路上,碰到田边拔草的刘婆婆,顺势下到田边,唠了些家常,才进入正题。

覃少深(试探):哎呀,就前些天,少海还跟我提起小铃和大宝的婚事,大宝人老实,也是您看着长大的,虽然少海不在了,但这事我也是认的呀。

刘婆婆(变了脸色):合着你打这歪主意呢,少海是提了一嘴,但我当时就没同意!别说是小铃这么懂事的姑娘,你自己看看十里八乡,有人肯嫁到你们家吗?

覃少深(笑意渐无):大娘,这么说就不对了,你看看你们自己家现在什么情况,她爸当时可是专门上门来认下了,他们做父母的都同意了,你瞎操什么心呢?

刘婆婆(站起身来,气愤比划):你家大宝什么德行你不清楚?他老实吗?谁嫁过去都是遭罪!娃娃的婚事还得看她自个儿!(手上的泥土溅到覃少深脸上)

覃少深揩了下脸,OS:忒,由自个儿选,你儿子才从外面骗了一个又一个,遭报应了吧!哼,反正你一把老骨头也活不长了,我找她妈去说。

覃少深(讨好,扶她坐回去):行行行,您安心喘口气,别累着,我去找丽姐谈点正事。

刘婆婆:你能有什么正事,找她也没用!

【覃少深回到小路上,已经自顾自往覃少海家里走去了。

覃少深:丽姐在吗?

丽丽(声音从里屋传来):谁啊?等一会儿!

【丽丽正在换衣服,覃少深推门而入。

丽丽(惊吓,快速裹好外套):覃少深?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覃少深(站在门边贱笑,额间油腻的褶子堆到一处):丽啊,我今天可是来谈婚事的。

丽丽(警惕拉开距离):小铃跟大宝的吗?咱家又不会赖掉的,急什么。

覃少深(更加肆无忌惮,走近):不不不,是咱俩的呀。

丽丽(羞愤):王八蛋!少海刚死,你就说这些!

覃少深(镇静):你也知道少海死了,你知道的还多着呢我的好嫂嫂!

丽丽(吓出冷汗):你什么意思。

覃少深:小宝都看见了,你拉着斗车,在河边丢了一大麻袋套着的东西,那是什么呢?我看是个人吧!

丽丽(退到窗边,颤抖地撑着柜子):你胡说!不是的,不是这样…

覃少深(扑上去按住她):是不是你心里清楚,只要你跟了我,就当小孩儿家乱说的,你觉着呢?

丽丽(听到这挣扎的动作放缓,只是紧捂着身子):你放手!

【窗边,小铃听了一会儿两人争吵声,发现事情不对劲,急忙叫来蹲在路边玩耍的弟弟,而后跑去拨通电话。

【小川和覃少深扭打到一处,鼻青脸肿的,覃少深和丽丽都劝着什么,小川全然不听,年轻小伙按着人就锤,眼见覃少深气力不行躺在地上, 陈平带着对人赶到,屋内东西碎了一地,正看见小川打,红了眼,伸出手往人脖劲处去,丽丽衣衫凌乱,依然拼了命地环上儿子的肩…

丽丽(狼狈不堪也试图拉回傻儿子的理智):川啊,别,妈没事,你看看,没事了…都是妈的错。

小川(在一声声呼唤中停了手,靠在母亲的肩上,眼里渐渐恢复明朗,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妈—妈,没事啦。

【陈平忽然想起生日宴上闹剧的末尾。

被劝回来的覃少海,直直站在大门口,抿着嘴盯着找干净衣服的刘婆婆,像幼儿园等着贴小红花的小朋友,张开双臂:妈!你说换哪件就换哪件!

果然,再倔的孩子,也听母亲的话。

场14 夜 警局

【覃少深知道犯了错,知情不报并以此威胁他人,没经得问就尽数交代了,暂时收监等待处分。

丽丽(肯定):少海是我杀的。

陈平:经过和理由?

丽丽:他那天是要出门的,(自嘲)但指定又是去找麻将馆老板娘了,哦,他们好了很久了,他也不单是跟她好,你随便去街上问就知道了。我实在受不了了,趁他换衣服拿了罐子,后面,你们应该知道了。(委屈)他在外面好声好气,在家里就是一混球,一喝酒就打人,我婆婆还一直向着他,呵,没天理了!

陈平:你杀了他就是天理吗?他是不对,你怎么不,向局里求救呢?(想起局里上下办事的消极态度,他自己也越发没有底气,说话声音忽然小了)

丽丽(当作没听见):陈警官,我犯的事我会负责,但我的孩子还不懂事,他脑子不好,命也不好,以后帮我多照看一下好吗?

陈平OS:你只有一个孩子吗?

【丽丽见他不为所动,手戴着镣铐又不好行动,急得眼泪盈眶。

丽丽(真诚):我求您了!

陈平(赶忙安抚):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帮忙照看的。

【陈平回到办公室,又看到了那份尸检报告,想了想还是打开细细看起来,结果看着看着变了脸色。“内脏淤血,眼部点状出血,劲处瘀伤…”

(闪回)覃小川几次古怪伸手举动。

覃少海是被掐死的。

【不一会儿,陈平气愤地回到审讯室。

陈平:覃少海究竟是怎么死的!

丽丽(装傻):就是我杀的呀,我已经认了!

陈平(把报告拿到她面前):你自己看!

丽丽(慌神):不不,是我没说清楚,是我当时砸了他的头,但人没死透,我就,又去掐了他。

陈平:你以为你这是在帮他吗?(拿出一份处方笺)案发当日,你回家前去了镇上医院,你检查的,还偏偏是你的手伤!

丽丽:我,我一只手就能砸烂他的头!然后我…

陈平(打断):还在狡辩!你能一只手掐死一个中年男人?我又去问了覃少深,小宝说你并不是推着斗车前行,这就是因为一手无力,才绑了麻绳,拖着斗车运尸体的吧!

丽丽(绝望哭泣):不是的,不是的,就是我杀的。小川他什么都不懂,他那样乖的孩子,能明白什么啊…

(闪回)案发当日 覃少海家

前几日刚跟覃少海吵完架,推搡中伤了手臂,丽丽去镇上检查拿完药,等着阳光不那么炽热,已经是后半个下午。家里静静的,一楼最里间的房间内,是她和覃少海的卧室,阴凉的房间可见晦暗,陶罐的凤凰图案零零碎碎,靠越靠里的几片,沾着斑驳血迹。

她的儿子掐着已然失去声息的丈夫,他天真地抬头,就像是讨要奖励:妈妈!爸闭嘴了,你以后,会高兴点吗?

场15 日外 覃家村

【陈平起了个大早,朝覃家村走去。他昨晚梦见自己带着小川和小铃出了这个村,去到他的家乡,一个比这繁华许多的城市,给他们买了好多新鲜玩意儿,不知为什么想起丽姨的嘱托,他包下一个狗肉馆子,三人乐呵呵地进去,直到一大盘肉端上来,服务员掀开盖子,笑声戛然而止,他又回到那个瓦房子,桌边一家人的面孔模糊不清,似在感激,又似在埋怨,他低头—盘内竟是血淋淋的生肉!

【陈平走到桥边,被几个小孩的声音打乱思绪。原来是覃少深的几个孩子在玩儿水。

陈平把他们叫过来:你们几个,以后不要来河边玩了好吗?夏天水又深,一不小心栽里面可怎么办。

大宝(不以为然):警官,我们水性可好,我这么大的人了,不用你说。

【二宝也因为面前的人抓了他们爸爸,爱答不理,随便应付两声就和大宝离开了。

陈平:小宝,你是个好孩子,哥哥们那样是不对的,你还小,哦不,不管多大,都要把命当回事!

小宝(有点委屈):叔叔,不是这样的,我是想来河边找一棵桃树,摘点桃子去看爸爸。爸爸多久才会回来啊?

陈平(揪心,摸摸他的头):快了,会回来的。那我带着你找找吧。

【陈平带着小宝从上游找到下游,都没找到一颗桃子树。

陈平(随口一问):小宝,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有桃树啊?我走访时倒是看见你铃姐姐家后面的山上有一颗。

小宝:啊?可是铃姐姐告诉我这里有的呀。

陈平(疑惑):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大概是逗你的,我们回去吧。

小宝(笃定):不会的!那天她还给我吃了两个,哦对,就是我看见丽姨姨丢麻袋那天。

【陈平怔在原地,心中陡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他把小宝送到大路口后,飞速地往覃少海家里跑去。

(闪回)铃看似无意提起罐子弄丢了一个,打电话刚刚好的时机,她爸对她那么差,前些天还让她嫁给讨厌的大宝,为什么还要给他烧纸呢…

【陈平的步子越来越乱,走近他们家时,竟然生出莫名的胆怯和犹豫,慢了下来。但等他抵达时,只有门口坐着一个老太太,眼里没了留他吃饭时的神采。她还给他熬过香浓的青菜粥。陈平站在外边,迟迟不敢过去

刘婆婆(依旧和蔼):小陈,怎么不过来坐?(平静)喔,你还怕婆婆打你不成?

陈平(愧疚):对不起。

刘婆婆:好孩子,你都帮我查清了案子,有什么好道歉的呢。我不怪你。

陈平OS:可我查了案,只不过是让你多失去了两个家人。况且,这案子我也没查清。

陈平:婆婆,小铃呢?

场16 日外 河边

【覃少海死后,村里很少有人到这洗衣,小铃也是那天后第一次来这。她放下一盆脏衣服,坐在岸边,几片干枯的竹叶缓缓飘落,它们也算死了。

(闪回)案发当日 覃少海家

刘婆婆去了田里看庄稼,丽丽去镇上买药,覃少海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铃走了进来。

铃:爸爸,你去哪儿?

覃少海(搪塞):去镇上办点正事儿,你妈回来就说我去做工了啊。

铃:爸爸,我不喜欢大宝。我讨厌他。就像你讨厌代阿姨那样。

覃少海(神情不自然):啊?大宝挺好的,代疯子嘛,本来就没人喜欢。(回过神来,暴躁)谁准你叫她阿姨的!他总在外面说你爸坏话,前些天还当街骂我,你是没看见吗?胳膊肘咋往外拐呢。

铃OS:你本来就该骂,加上我总跟她说你的不是,谁想到她听懂了。

铃:现在她死了,你高兴吗?

覃少海(回忆,如释重负):哈哈哈,我当然高兴了。对了,钥匙你妈又给放哪了?

铃:在你身后的柜子里,你找找呢。

覃少海转身,拉开抽屉摸索着。

砰!他脑袋里传来一阵轰鸣,眩晕地瘫倒在地,手肘勉强支起半个身子,同时听到瓶罐碎裂之声。

铃OS:头比狗的还硬。

铃(握着半截罐口):你让我嫁给覃大宝那个二流子,无非就是对他们家有愧!不是吗?

尚有些神志的覃少海震惊无比:你!你怎么知道的!

(闪回)案发前几天 井边

覃少海对代疯子辱骂他的话耿耿于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家里做的事会被她知道,拿出去大吼大叫,她分明看起来是个疯的!死了都没人知道!

他瞅准代疯子常去的地方,有一处长满茅草的山坎人迹罕至。

他推她下去,怀着她推铃下去时没有的恶意。绿草深深,她没死。覃少海顺着坡又滑下去,去探她的鼻息。代疯子却突然暴起,挣扎起来。覃少海一手用力地抓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摸到一块石头,举起,狠狠砸去。她死了。

他不放心,害怕留下痕迹,拖着她到老房子外面的井边,连同那块石头,丢进水里,扑通一声,水面淡去最后一圈涟漪,他满意地离开,以为洗去一切,以为没人在意。

蓝色发圈早已掉进他的大衣。

铃并不答话,把手里的瓶子一扔,朝屋外喊:川儿!妈妈回来啦!

本在看电视的小川赶来,看了眼地上的爸爸,但毫无行动。

覃少海(虚弱,试图抬起一只手):铃儿,川啊,我是,你们的爸爸啊。

铃对小川一字一顿地说:你想让妈妈高兴吗?

小川眼睛放光:想!

铃:那爸爸就得闭嘴呀,你想啊,是不是他一张嘴,妈就不高兴?

川(费力思考):是!

铃(哄骗):你记得,电视里演的那人咋没声的吗?

川豁然开朗,径直走过去,蹲下,虚虚地握住覃少海的脖子,手指动来动去,似在研究怎么复刻。

覃少海后脑血流不止,再也没力气说话,绝望地瞪着眼珠子,试图寻求最后一丝怜悯。

又一双手覆上来:得这样,往下按。

没有所谓的怜悯。他死了。

铃离开房间,上了后山,留小川一人,仍旧卖力地掐着冰冷已久的脖颈。

等到妈妈回来,天快黑时,看见她拖着尸体绕小路往河边去。铃拿上摘好的桃子下了山,往覃少深家跑去,果然在路口见到了每天在这儿玩耍的小宝。

缓气,带笑,温柔:小宝,喜欢吃桃子吗?

河边,铃又看到了晾衣竹旁小小的涡旋:爸,你懂事的女儿又来给你洗衣服了。别人家死个妈妈,你就要上赶着赔个女儿。你做生意这方面果然是有本事的。

场17 日外 覃家村桥头

【陈平去到案发地,只看到一排打湿的衣服挂在竹竿上,看得出来没有拧干就随意摊在上面。他又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去。

她不会是…不会的!

他加快脚步,任由河边茂密的杂草擦过裸露的胳膊和脸颊,一个不注意踩进水坑,淤泥灌入脚指缝,蚊虫咬烂肌肤,更像是在心上啃噬。明明走过一遍,这次还是贴着河边往回走,却觉得那条路如此漫长。天又快黑了。

桥头,他终于找到了想见的姑娘,看着她了然含笑的眼睛好久。

陈平(紧张):你那天说,这桥再高点就好了,是什么意思?

陈平OS:是想把我推下去,一次死透吗?

铃(有点惊讶他先问了这样一句话):把你推下去好了。你现在还要过来坐吗?(狡黠地拍拍旁边的石面)

【他没有犹豫,走近,坐下,说不上来有多失落。

铃(偏头看他):骗你的!我想过一瞬,就一瞬,但我想过更多的时间,是一瞬的…(折手指)千百倍吧!想着,你是个好人。我就说你适合当警察吧!

陈平OS:是啊,我是个警察,一开始还只想着立功,证明给别人看,有什么用呢?这村子好多事,我管了,现在的结果又有谁真的开心呢?

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想啥呢?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吗?我不后悔我做过的所有事。就是,我应该算说过很多谎话。不过,我说支持你当警察,是真的。

【陈平重新振作,又意识到自己总被一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哦不,是被犯人影响得透透的,有点好笑,又并不气愤。

铃(下定决心):对了,陈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陈平(跟往常谈心时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哦对,婆婆让你摘两根丝瓜回去,她想吃个清汤面,多菜的。

铃(疑惑但又很快理解):好呀,我记住了,再见。

【陈平掏出手电,塞给铃。

铃: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它。我以后,也用不着了。

陈平:不,我现在不需要了。送给你,婆婆说不定会需要的。

【铃没再推辞,与他背道而驰。没走多远又被一声呼喊叫住。代疯子每次来这也是大喊一声,一开始总被吓一跳,后面习惯了,但又不习惯了。

陈平(真诚):小铃!记得把面煮软一些!(停顿一下接着喊)过两年攒了钱,我给婆婆换一口新牙,顶好的那种!

铃OS:好啊。可是,陈大哥不是会走吗?

【陈平毅然地走到桥的尽头,土地庙前,他有点看不清塑像了。

陈平(还是拜了两拜):我要留在这儿,很久。所以烦请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保佑我没病没灾才好呀!

全文完 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标签: 悬疑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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