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国界医生

无国界医生上

1 医院里医生休息室里，时间夜。

藤雅中刚刚做完一台手术，左手摘掉口罩，右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给已经过世的男友穆新堂写一封永远无人回复的电邮。

新堂：

你去天堂旅行已经整整一年了，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可是我还是爱你，很爱你，非常爱你。不过，我也只能爱你，爱到2006年6月7日夜20点30分16秒为止。一年前的今天，这是你离开我的时间。

亲爱的，我不是不爱你，只是该停了。我要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写完这最后一行字，藤雅中点击鼠标将邮件发出，流着眼泪，用颤抖着的手删除了穆新堂的电邮地址。

2 藤雅中的三室一厅公寓里，清晨

这里原本是藤雅中和穆新堂的新房，所以里面摆满了他们共同的物品。

藤雅中怔怔地坐阳台上，手中的她与穆新堂男友的照片，眼眶发红，她喃喃自语道：新堂，再见了。说着她把相片从相框里，取出照片投进了脚下的火盆里。

我不爱你，我再也不能爱你了。虽然我还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过，但是新堂我会在没有你的日子，努力微笑，努力生活下去。

藤雅中起身，此时，天空中一轮火红的太阳已经生起，她流着眼泪看着天空，轻轻做了一个口型：再见。

我们的爱终结于此时此刻。

她回到房间，看了看放着展示品的架子上空荡的相框，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眼神却明亮。

新的生活开始了，离开你的第一步，我烧我们所有的合照。

藤雅中回到房间，又开始整理落地CD架上的CD，她清理掉所有林肯公园的CD丢进脚下的纸箱子里。

离开你的第二步，我整理起你送给我的CD。

藤雅中又走进书房，她看着书架上的书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动手整理一些有关于外科医学的书籍。就在她拿起一本厚厚的笔记时，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弯腰捡起照片，当她看到上面的内容时，瞪大了眼睛。

（照片上是一个瘦到看到肋骨的黑人女孩，浑浊的瞳孔中没有一丝光亮）

不知道为什么，我留下这张照片，但是我却知道必须留下它。

也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也许吧。

3 白天，急诊科病房里

藤雅中和同事两人个人正在用电脑观看一个介绍无国界医生纪录片。

藤雅中在电脑上看到和昨天那张照片一样的画面。

这时，她才知道这是一个远在南苏丹的女摄影师拍下的。

画外音电视里在介绍一些当地情况和无国界医生工作的环境。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男医生说：这次无国界医生我也要参加，看看那里的孩子，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一个略显年轻的男医生捂着嘴说：我可没有胆子去，面对那里的境况，我可能…可能没有勇气继续当医生。

藤雅中问道：医院什么时间，开始无国界医生报名。

戴眼镜男医生：六月末，具体什么时间还不知道。

藤雅中点点头：报名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男医生惊讶地看着藤雅中：你确定吗？

藤雅中点点头：医者父母心，我当然确定。对了，无国界医生报名由什么限制吗？

戴眼镜的男医生：我电脑里有些资料，我今晚回去给你发到邮箱里。

藤雅中笑着：谢谢你。

4 晚上，书房里

藤雅中戴着眼镜，一边翻着穆新堂留下的一些资料，这时，电脑的音响箱发出提示音。她快速开打邮件是同事发过来的如何报名无国界医生的资料。她一边看资料，一边在记事本上记录资料。

画外音无国界医生的报报名资料和历史：

5 书房内，休息日，阳光午后

藤雅中今日一直在关注南苏丹无国界医生的情况。她的书桌上摆满各种有关于无国界医生的书籍、报纸、资料。

这时，她的电脑又一次发出邮件提示音。

我在MSN上找到一个有关于无国界医生的群组。认识了一个曾经参加过无国界医生，女儿还在参加无国界医生的香港医生李学儒。他一直再给给我介绍一些可以成为无国界医生的活动。

6 医院院长办公室里

院长（四五十岁的女性）：雅中，我今天收到从…发过来邀请函。你确定要去吗？

藤雅中：您为什么这么问？我既然报名了，当然是要去。

院长：我帮你问过，他们把你指派到南苏丹，那里刚刚停止战乱，在很多地区还有叛军，条件非常的差。你生活在城市，去那里你受得了吗？还有你是急诊部骨干，马上就要给你提职称，我想你是不是…

藤雅中（摇了摇头）：我已经做了半年的准备了，我是一定要去的。您是我的老师，您曾经对我说过，医者父母心，那里的人更需要我不是吗？

院长：雅中，我了解你重感情，穆新堂曾经也报过名，你不会是因为他才要去的吧？

藤雅中（听到穆新堂这个名字，很惊讶）：他也报过名吗？

院长（点点头）：他在一年半前，也报过名，可是他因为身体状况不达标被驳回。你不知道吗？

藤雅中（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院长：雅中啊，你真的确定要去吗？那里条件实在太差，不是你想回来就能够回来的。那里现在还有地区武装冲突，还可能有生命危险的肯能啊。雅中，我说…你还不是要去了。

藤雅中（摇了摇头）：老师，我是一定要去的，这些与穆新堂无关。我已经准备了半年，这半年我每天锻炼身体，天天复习各种外科手术的知识。我还和参加过无国界医生的志愿者们联系，他们给我做了良好的心理建设，我想应该没问题的（说着她握紧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膛，一脸顽皮）老师，你要相信我，想当年我军训可是体能测试第一名。

院长：死丫头！快两年了，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你真心的笑容。既然你要去，我全力支持你。

藤雅中：包括替我说服我爸，你师兄吗？

院长：你自己去说吧，就你爸的口才，我可说不过。

藤雅中（顽皮的撇了撇嘴）：切…老师，你这是哪门子的全力支持啊。

院长：我的全力支持是精神上的！

藤雅中（看着院长忍不住笑道）：怪不得我爸说你很无赖。

院长：什么？那个老家伙这么说我嘛！告诉他，今天晚上我要去他那里吃饭，我要好好问问看谁是无赖。也不知道谁在大学时，欠那么多张饭票！

藤雅笑不语。

7 当晚，藤雅中父亲家的厨房里

藤父（一边炒菜，一边说）：雅中，你把西红柿切了！

藤雅中：好的，爸，我件事情要和你说…

藤父：什么事情啊？（炒菜）

藤雅中：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藤父：是啊，你快放年假了吧，出去玩玩也好。自从小穆出事以后，你有两年没放过年假了。

藤雅中：我不是出去玩…

藤父：那是医院组织医疗队去农村吗？

藤雅中：也不是…

藤父：你到底要去哪里？

藤雅中：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非洲…

藤父（连忙刚下手里的炒锅）：非洲？医院活动吗？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藤雅中：不是，是无国界医生职员者。

藤父：无国界医生啊，那你去吧。

藤雅中（惊讶）：你真的让我去吗？我可是要去半年呢。

藤父：去吧，到哪里你都是医生不是吗？记住，我告诉你行医准则对待病人一视同仁就好。

藤雅中：嗯，知道了。哦，对了一会儿老师她要来。

藤父（震惊）：什么？她要来。

藤雅中：老爸，你可要抓住机会。我半年后回来，希望我可以改口叫妈。

藤父（放下锅铲，狠敲藤雅中的头）：死丫头，乱讲话！

8 当晚，藤雅中父亲家的厨房里

【藤雅中、藤父、院长三人围坐在餐厅的圆桌上】

院长（夹起一块鱼肉，吃完后）：哟，这个味道真不错，老藤你的手艺见长啊。

藤父：谢谢夸奖，多点儿。

院长：我不会客气的，哦，对了，雅中要去非洲当半年的无国界医生。

藤父：嗯，我知道。

藤雅中：我已经说过了。

院长（看着藤父）：老藤，你同意了？

藤父（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嗯，去就去吧，反正到那里她也是当医生。

院长：啧啧，没想到，大学的时候女儿去趟电影院晚回来点儿，都急个半死的人，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藤雅中也看向藤父）

藤父：孩子长大了，该放手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我操心了。

院长：她可是去南苏丹，那个地方到现在还有武装冲突呢。

藤父：那又怎么样，当地政府会给予保护的不是嘛，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院长（看着故作轻松的藤父）：你别送机的时候反悔。

藤父：尽量。

【听到这个回答三个笑成一团】

8 墓地，早晨

【天空微微下起小雨，藤雅中一手持伞，一手拿着一束菊花】

藤雅中（把花放在穆新堂的墓前）：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来看你了。我要去南苏丹了，去当无国界医生。怎么样，我比你厉害吧。这是我们最为朋友，不是情侣关系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再见了。

【藤雅中纤长的身体消失在朦胧的细雨中，那束句黄色的菊花在大理石墓前显得格外醒目，让人感到一种生命力】

画外音：新堂，我好久没有想起你了，看来我真的要把你忘了。

9 夜里，家中

【藤雅中正在和李学儒视频聊天，视频窗里的李学儒和藤父差不多年纪】

李学儒：明天，你就要启程了吗？

藤雅中：嗯，明天早上八点钟的飞机。

李学儒（举起一杯香槟）：祝你一路顺风，如果你能遇见我女儿李美心，告诉她我想她了。

藤雅中：好的，如果我和她遇见，我会把你的思念转告给她的。

李学儒：谢谢你，到了那里要照顾好自己。

藤雅中：我会的。

10 早上，飞机场

【藤雅中提着行李，藤父和院长送机】

藤父：小中啊，到了那里想办法给我发个电子邮件，或者打个电话什么的。给我报个平安。

院长：那里连手机都不通，宽带更是不可能的。

藤雅中：不过，听说是可以写信的，每十二天一架飞机可以帮忙送信。

藤父：能写信也好。

藤雅中：爸，你要照顾好自己（拥抱父亲，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希望我回来就能够改口管院长叫妈。

藤父：小意思，她一直暗恋我。

11 飞机上

【藤雅中依靠在窗边】

新堂，你是否也有想过自己坐在飞机上去往南苏丹吗？

藤雅中看着窗外的云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非常孤单。

新堂一个人旅行是不是特别孤独，我现在感觉有点儿孤单。

藤雅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流出眼泪。但是她淡然的笑意却透着一种希望。

12 南非飞机场，准备转机

在这里藤雅中遇见几个外国人和她一样，都要去南苏丹。

丹尼尔是一个非常健谈的美国人，看知道藤雅中也同行的志愿者。

丹尼尔：藤，你知道你这次要去哪里啊？

藤雅中（摇头）：不知道。

丹尼尔：其实去哪里无所谓，只要能够帮助好那里的人就好，我是第二次参加无国界医生，本来我已经回国一年了，但是一想起那里的孩子，我决定再一次回到这里。那里的孩子每四个孩子中就有一个孩子活不到五岁。我希望这些孩子能够顺利的长大，不再让母亲们掉眼泪。

藤雅中：为了天下妈妈们都幸福，你很伟大。

丹尼尔：每个来到这里，愿意伸出援手的人都是伟大的。

13 飞机场上，三架小型飞机停在机场

藤雅中有点儿傻眼的看着小型飞机，丹尼尔看出她的惊讶说：南苏丹那里的飞机场非常小，只能坐这种小飞机。

藤雅中点点头。

狭小的飞机舱只有六个位置，余下的空间里堆放着牛奶、面包、压缩饼干一类的方便食品。

藤雅中意识到那里的条件可能要比自己想想更为艰苦。

新堂，不知道你坐上这样的飞机心里会是什么感觉。我觉得有点儿忐忑，甚至有点儿害怕。

14 小型飞机缓缓降落在南苏丹的土地上

藤雅中有点儿傻眼地看着和建筑工地的沙土道有一拼的飞机场，她难以相信这里是飞机场。她愣愣地站在这里，听丹尼尔说这里是一座城市，但是在藤雅中环顾全是一望无际荒野，连农村都算不上。

15 一辆贴着禁枪标志的小拖车停在了，几个医生的面前

曾家强从车上缓缓走下来，走到藤雅中的面前。

曾家强：请问你是藤雅中医生吗？

藤雅中：是的。

曾家强：我叫曾家强，是无国界医生的后勤主管，你请上车吧，我是来接你的。我们要一起去皮博尔。

藤雅中（跟着曾家强坐多了车上）：皮博尔的无国界医生医疗营地离这里远吗？

曾家强：到我们的营地要三个小时。哦，对了，你要等我一下，我要先去把我们这一周的食物领回来。

藤雅中：我们一起去吧。

当地人阿甘（用英语）：不用了，我去吧，那些东西很重。

藤雅中（点点头）：那好吧，我在车上等你们。

16 车上

曾家强：藤医生，我们的营地还有一个女医生，她和我们一样都是中国人。

藤雅中：是嘛，我刚才听刚才那些医生说，他们很难遇见一个和自己同一个国家的人。我倒是很幸运可以一次遇见两个。哦，对了，那个女医生叫什么？

曾家强：她叫李美心，是香港来的。她的普通话说的不太好。还有（他拍了拍阿甘的肩膀）他是我助手叫阿甘。

阿甘（英语）：藤医生，见到你很高兴。

藤雅中（英语）：我也是。等等，你说那个女医生是香港来的，叫李美心。我想我认识她。

曾家强：真的吗？那真是巧了。

17 无国界医生营地，中午。烈日炎炎

【藤雅中一下车就看见营地的一个小房间，瘦弱娇小的李美心和当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抬出一副担架】

藤雅中看着担架上盖着白色被单的尸体，又看了看李美心，一瞬间她的心绷得紧紧的。

【画外音藤雅中的内心独白】

一个医生最难过的时候，就是对病人无法施救。她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来到营地后面一处小房间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看见尸体后哭天抢地，满脸悲怆。

因为语言不通，李美心只能轻轻拍拍老妇人的肩膀，然而老妇人并不领情，甩开了李美心的手，疯狂地四处嚷嚷，情绪非常失控。通过语言动作，大家都看得出她在指责李美心。

李美心静静地真看着老妇人，眼眶通红，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悲伤。面对语言不通的老妇人，她无法辩驳，也无法安慰，眼神中的无助令人心疼。

和李美心一起抬尸体出来的当地人，似乎在为了李美心和老妇人争执。李美心对着他摇了摇头，转身打算离开。这时，她抬头看到了藤雅中，嘴角挂着一丝生硬的笑意。

藤雅中（走到李美心的面前）：李美心，你爸爸李学儒先生让我转告你，他很想你。

李美心：你认识我爸爸？

藤雅中：我和你爸爸是通过一个无国界医生MSN的聊天群认识的。他告诉我，你也在这里当志愿者，我临行时，他说如果我遇到你了，你一定要我转告他想你了。

李美心：谢谢你。这倒是我爸爸的风格，肉麻兮兮的。哦，对了，我带你去放行李吧。

18 房间里

【简陋的平方，只有一张用木板床，和纱织的蚊帐，一个节能灯泡，一张掉漆的书桌。】

李美心：这里很简陋，不过蚊香管够，对了，一会儿我带你去后勤那里另一台电风扇。

藤雅中（点了点头）：谢谢。

李美心：我爸爸看起来还好吗？

藤雅中：他很好，看起来很年轻。

李美心：那就好，我还担心，我来这里他会寂寞。

这时，阿甘慌张地跑到后院，焦急地拉住李美心。

阿甘：李医生，前面的部落送来了很多伤患。

李美心：好的马上就来（转头看向藤雅中）我们没有时间聊天了，前面急诊来了很多伤患，我们要开始工作了。

藤雅中点点头，两人快步走向急诊室。

19 急诊室里

藤雅中跟着李美心按照穿过一个狭小过道，就来到所谓的急诊室，一排五十平方米左右的平房，门上贴着红色箭头，黄色箭头意思重症区，轻症区。李美心没有进到急诊室，而是拉着藤雅中来到急诊室前面大帐篷里。一个来自肯尼亚的女医生，将黑色、红色、橙色、黄色、蓝色的手环。

李美心（将手中手环塞给藤雅中一把）：按照手环颜色的深浅，给病人带上手腕上。黑色代表死亡。

藤雅中（点点头）：明白了。

两个人穿梭在病患中，开始给他们佩戴手环。

藤雅中看着满地的伤患，她非常震撼，但是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这时，她给佩带上黄色手环的病人，突然补血。

藤雅中判断是肋骨断了伤及内脏，她对身边当地护士（用英语）：快来人，把他抬到急诊室。

藤雅中在原来医院已经做大型手术的高手，但是仅仅六个小时，就要比她在医院时，做半个月还多。所有无国界医生从中午一直忙到深夜。

20 急诊室外的空地上，深夜

藤雅中做完最后的清创手术，她摘下口罩来到院子里。李美心也刚刚结束一个缝合术，两个纤柔的中国女子并排坐到门口的台阶上。

藤雅中：今天这些伤患是从来里来的？

李美心：他们都是这附近部落的，估计为了耕牛打起来了。

藤雅中：耕牛？今天上午，那个病患是怎么回事？

李美心（叹了一口气）：耕牛的多少代表部落能力的多少。因此，在这里常常可以接收打架斗殴的病人。今天上午的病人是疑似艾滋病病人，他首先接受了部落里巫医治疗，病情恶化后送到了我们医疗营地，但是这个病人对我们的治疗方法不并不了解，三番两次逃离医院。最后，我不得不用麻醉剂强迫他治疗，可是就在睡梦中，他去世了。她的母亲便认为是一针打死了他。

藤雅中：你心里很不好受吧，很委屈吧。我们是同行，我了解你心里的感受。我们最难过的其实不是病人去世，而是看着他们痛苦我们却无能为力。

李美心：是啊，可是我们没有时间难过不是吗？这里有更多的人需要我们的帮助。所以，我扛得住。

藤雅中：你真的很坚强。

李美心：你更坚强，你第一天来到这里，就遇见这种情况情况，居然没有被吓倒。

藤雅中：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只是没有时间，顾不得害怕了。

李美心：是啊，我们是要和死神搏斗的人，没资格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