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文学剧本《传人》(一)
为刘德华先生量身定做
电影文学剧本
《传人》
传神 传奇 传人
绝技 绝艺 绝唱
编剧:何茂林
2009年11月25日
电影文学剧本《传人》故事梗概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川剧“变脸”已轰动世界,成为一绝。日本强盗既对我中华有领土野心,更欲掠夺其文化宝藏,他们挖空心思,用一婴儿做“卧底”,妄图盗走“变脸”秘密,以供天皇在富士山下欣赏这一绝技。
享誉梨园内外的川剧变脸大王钟柱,用心智教润二徒(亦为二子),让他们懂得学戏亦是学做人,艺德来自人德!九年学艺传技不止,又添一年专学变脸,为救川剧艺人,粉碎日本鬼子欲盗变脸绝技的阴谋,他不惜让自己的生命终结在“变脸”的顶峰绝技——运气变脸时。亲子华生成为变脸传人,技艺流传至今;义子(女)兰兰为成为变脸传人而背叛自己的出生,用生命诠释了变脸传人应有品德的真正内涵。
这是一部描写解放前川剧艺人生活的传奇式电影。
这更是一部展示变脸绝技,讴歌传人品德的电影。
香港著名演员刘德华先生拜师学川剧变脸,此剧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电影文学剧本
《传 人》
(为刘德华先生量身定做)
编剧:何茂林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的成都·某大戏院内·夏·日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聚在院中木台四周。木台正对戏院大门而设。
目光期盼,流露出焦灼与不安;
私语窃窃,带几分恐惧和担忧……
木台一侧。两只手把一古老的座式自鸣钟小心摆放在戏圣关汉卿的画像下。一漏沙器放在自鸣钟旁边。
自鸣钟敲了一下。指向十一时三十分。
程世才紧张中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午时初过半!
一只手翻动漏沙器。
漏器沙沙;
闹钟嗒嗒……
木台正中,两只大而长的玻璃圆筒悬于空中,上各有一凸面镜片。斜照的太阳不断斑驳反光。镜下是灯草穿过玻璃圆筒系着的岌岌可危的两柄寒光闪闪的夺命利刃,利刃下躺着两个模样标致的戏仔。模样英俊又显神武的是钟建华、称华生;模样俊俏又显妩媚的是巴幼兰、称兰兰。两柄利刃正对着他们的喉咙。
木台上方。四把太师椅有三把虚位以待。
身材高大而硬郎的钟家班班主钟柱端坐在正对大门的太师椅子上。如炬的眼神,如钟的坐姿,传递出他的自豪与自信。
瘦削、利落、一身长衫的管家程世才恭敬的站在一旁,他是今天的伺仪兼主持。从他额上沁出的汗水,可以想象内心的激动与紧张。
观者如云。目光扫向钟柱身后的三把空椅子。
空椅子旁边各有一竹制高脚茶几。茶几上放着一碗盖碗茶。
三把空椅子。
三个高脚茶几。
三碗盖碗茶。
戏院大门。两盆迎客的鲜艳芙蓉花在风中摇曳。
木台旁。站在人群中,望着大门的钟嫂目不转睛。突然,她眼前一亮,却又马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戏院大门口。闪进的瘦高个由于慌乱,险些把一芙蓉花盆景打翻。他匆匆来到钟嫂跟前。
人们的眼光都投向瘦高个。
瘦高个低声:师娘,我都到送仙桥了……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钟嫂果断地:再去——!
程世才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探过身去,正要说什么——
钟柱一抬手,制止了:……程管家,静候!
程世才忙应:是,钟班主。
漏沙器。
自鸣钟。
盖碗茶。
空椅子。
观众紧张的议论声渐入耳际。
戴瓜皮帽的:这钟家班的拜师仪式,咋象刑场令人心惊胆寒?(川音)
摇纸折扇的:晓得啵,要的就是这个气氛。不然就不叫钟家班了。(川音)
穿长衫的:噫?九年了!当年拜师的三位见证人未毕能都在午正时刻准点赶到!(川音)
戴瓜皮帽的:说些,演戏,就是做人!戏可真真假假,人须实实在在。别忘了,钟家班在四川梨园界都是顶一扛二的角色。要不然,梨园总盘‘三庆会’能允许他们同时收下两个儿子传‘变脸’绝技?
摇纸折扇的表示赞同:这鼓才算敲到点子上了。本来嘛,学徒、学艺,子承父业,天经地义。但大凡名家都严格按规矩。在家是‘父’,入园是‘师’,亲爹亲儿也必须按祖先规矩数个丁丁卯卯……。
穿长衫的:都晓得的,这拜师学艺,学戏四年,帮师二年,谢师一年,七年也就功满德圆。可这钟家班,学了九年,虽教了昆、高、胡、弹、灯、五腔;生、旦、净、未、丑、杂六类,还要一年教四大绝技……
摇纸折扇的:错!我听说,川剧四绝“变脸、吐火、踢慧眼、藏刀”钟柱已教两徒弟三样,留下这一年只教“变脸”。
穿长衫的点点头:难怪,“变脸”是川剧“绝技中最绝,三庆会中唯钟家班、巴人社最为精湛。压轴的砣,当然最关火。
戴瓜皮帽的:都到了如此过筋过脉之处了,又来第二次拜师?
摇纸折扇的:这叫‘树口碑,传真谛’。梨园中人,视观众口碑为生命,一旦口碑不好,这戏也就唱到头了。所以,名角找传人的前提是戏好人更好。所谓有‘扮’相,更有‘心’相、‘德’相。
戴瓜皮帽的:钟班主为示公正,也来这一套。
穿长衫的:既示公正,也是示自律,更是示自信!
摇纸折扇的:这才是要害!午正时一到,立见分晓。只要三个见证人中一人未按时来到,两学徒九年的香火就要被那利刃上的灯草灭了。
戴瓜皮帽的:这也太……那管家程世才通知了九年前的三位见证人莫有?
摇纸折扇的笑笑:通知?那不就太‘水’了?九年前的一‘诺’,就在今天兑现。能不能兑现,就取决于两个学徒九年学艺中在圈内圈外的口碑!只要有一个撇嘴,稍晚来一分钟,那凸透镜、那漏沙器,那自鸣钟就会无情地宣布明年的今天就是他们的忌日!
三个人的交谈中,不断插现茶碗静静、座椅空空、利刃冰寒、日光斑驳、座钟嘀嗒、漏器沙沙……
钟柱干脆闭目凝坐,一动不动。日光透过树丛,照着他宽额上紧皱的汗渍……
钟嫂引颈张望大门口。
程世才凝目盯座钟,仰首观日头……。
一声高叫:贵客到!
众人一阵轻松的议论声。
钟嫂眼前一亮。
程世才忙倾身——
原来是一达官贵人。程世才叹了口气,也只好迎了上去。恭敬的把他迎至贵宾客座坐下。便很快回到钟班主身边。他后面的三个座位仍然空着。
日光、座钟、漏沙器都显示,午正(中午十二时)快到了。
刚出门那瘦高个闪身进了正门,来到钟嫂面前耳语。
钟嫂大失所望:眼睛都忘穿了?但没有?没有人你回来干什么?
瘦高个汗流满面,气喘吁吁:我怕师娘失望。
钟嫂甩头顿脚:你这一说,更让我失望!
瘦高个瑟瑟低语:那我再……
钟嫂终于忍不住冲到程世才面前:程管家,成都昨晚又是全城停电,会不会因此造成行路困难?
程世才:钟嫂,这……
钟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令程世才哑口。
钟嫂也不敢再问,只把双手合抱胸前,仰望日头,乞天保佑。
日光已斜照上凸光镜。
自鸣钟的指针快要在“12”处合拢。
漏沙器将尽。
钟嫂双目紧闭,眼角已分不清浸出的是泪水还是汗水。
瘦高个颤抖的声音:贵宾到!
程世才惊喜若狂,险些跌倒,扑上前去。
观众张大嘴巴,目不转睛的看到大门。
四个人出现在戏院大门。
程世才鞠躬迎进后一一介绍。
程世才:市参议员、国立省中
教师林山先生携妻卿云医生到——!戴金丝边眼镜,清瘦,冷竣,寡言的林山携妻微微点头。
程世才:市商会副会长王永财先生到——!
机敏干练,豁达大度的王永财笑逐言开的抱拳向大家示意。
程世才:市警察局稽察处长赵大手先生到——!
鹰眼勾鼻的赵大手双脚一个立正,举起他蒲扇般的大手,向大家敬礼。
围观的人群又开始议论起来。
戴瓜皮帽的:就这三位神仙嗦?嗨呀,把人心子把把都掂起来了!
摇纸折扇的:莫慌放下,还要看他们坐不坐那三把椅子。
戴瓜皮帽的:唵?还有这门复杂?
穿长衫的回答:来,是给师傅面子;坐不坐椅子,是给不给徒弟口碑。
戴瓜皮帽的紧张地:硬是过场多喃,快点嘛,那灯草咋经得住火烧哟!
摇纸折扇的:莫闹,莫闹,哪个的心子把把都悬在灯草上了。
在程世才的引导下,三人来到聚满了目光的三把椅子上一一坐下——
观众中似乎传来轻松的出气声……
戴瓜皮帽的:咋果莫人去挡太阳喃?看嘛,那日光好强哟!
日光上顶已全面罩上凸光镜。
时钟指向十二时。
漏沙器刚完,与时同时——
摇纸折扇的用权威声音:还要看他们端不端那三碗茶。
戴瓜皮帽的哭腔:啷个?还有龙门阵啊?
摇纸折扇的声音:坐下,表示他们认可了给徒弟的口碑。喝茶,才表示百姓也认可,而喝得越干净,才越表示口碑好。
戴瓜皮帽的哭腔:吙哟,这学戏硬比做人难啰!仙人伯伯,热杭大天气的,你三个口也渴了,喝嘛!
三碗茶一举端起——
掀盖。
一饮而尽。
摔碗!
自鸣钟响!
程世才嘶哑而又轻松的声音:午正时刻到!
灯草燃……
断了灯草线的寒光闪闪的刀坠下……
钟班主一甩袖,刷、刷飞出两柄匕首——
两柄匕首分别插入木板,挡住利刃!
自鸣钟还在敲。
利刃被挡,甩出片名《传人》
观众们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并对钟班主刚才的飞刀绝技报以掌声。
程世才扶起华生和兰兰。
钟嫂如释重负抹泪而笑。
程世才在观众山呼般的掌声中介绍两人:钟家班学徒钟建华 华生;钟家班学徒巴幼兰 兰兰(男男)!
两人以戏步英武亮相。
戴瓜皮帽的:你看这华生,活脱脱就是二十年前的钟柱钟班主嘛!
穿长衫的:都说俩爷子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稍加化妆,连钟嫂都分不出哪个是爹,哪个是儿!
摇纸折扇的:这就叫父传子,正宗传脉。
戴瓜皮帽的:那兰兰呢?
摇纸折扇的:兰兰?
戴瓜皮帽的:对,为啥叫兰花的兰,又叫男女的男?
穿长衫的:弄不伸展了吧?告诉你,只有那三个九年的见证人,才晓得这里的根根底底!
华生作揖致谢:华生谢过师傅、长辈、乡亲!
兰兰作揖致谢:兰兰谢过师傅、长辈、乡亲!
钟柱声若洪钟:诸位齐到,茶水尽饮,表明诸位对两弟子的信任。戏圣关汉卿言,作戏、传人要三真,学真、教真、演真。为报各位悬心翘盼的殷殷真情,两弟子当呈献他们的“学真”。
随着钟柱示意,程世才一步跨上前:上行头,闭珠!
两小演员捧着两大灯碗来到钟班主面前。
钟柱一手托一油碗,一个跨步上了半人多高的马櫈,然后马步蹬住。
一托,一跨,一蹬,干净利落,亮相马步托灯,更是形神兼备,引来众人喝采。
两个俊俏妹子戏装入场,用黑纱为华生和兰兰蒙眼。
华生、兰兰面对马凳上的钟柱站定,相距十米之遥。等待程世才传话。
程世才:踢慧眼,单腿踢额,视而不见,称为川剧“绝技”。今用二弹腿踢灯,为钟家班钟班主首创,单腿一跃踢尚不易,二弹踢更难。蒙眼踢之见而不视,由慧眼改为火碗,既难且险,低之不着,高之不灭,左之顷碗,右之伤腿,轻、重、快、慢、高、低、左、右,一跃之际表现手、心、眼、腿、神、功在这一瞬能否完美融合。如谬之毫厘,将误之万里!
戴瓜皮帽的笑逐言开:吙哟,开眼界、开眼界!
摇纸折扇的人不以为然一甩扇子:不然咋叫钟家班?
穿长衫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难得、难得!
程世才举手示意——
鼓点起。
华生、兰兰屏息止吸,抖擞精神。
大鼓一点!
华生、
兰兰如出弦之箭,双双跃起,几个飞疾健步一晃便闪至钟柱马凳之前,齐刷刷二弹踢腿,脚尖恰好点灭火碗。一个收势,稳当当立于钟柱面前。火碗上的灯芯星火熄灭。
钟柱马步依然。
华生、兰兰立定亮相,站如松,大气不喘……
顷刻,掌声如雷。
钟柱不动声色,但眉宇间不无得意神态。
林山、王永财、赵大手起立,齐颂:学真,精艺求精。钟家班堪称梨园楷模!
钟柱抱拳:承厚爱,本班主拙献‘教真’。
林山:我等翘首以盼!
王永财:定如夏之春风,冬之暖阳,我等如饥似渴,望眼欲穿。
赵大手:有幸为见证人,实乃入川最大乐事。
钟柱:请小坐,慢饮。转身对程世才,程管家,取刀来。
程世才喝:取家伙!
蒙眼的华生与兰兰靠木板墙站定。
瘦高个把三把明晃晃的大刀呈于钟班主面前。
钟柱对两徒弟:分开一步。
华生和兰兰分开一步站定。
钟柱将三把大刀飞来——
三把大刀横着刀面插入木板。将华生和兰兰置于其中。即:刀·华生·刀·兰兰·刀。
三把刀面上,立着三个方孔小钱。
一碗煤油捧于钟柱面前。
钟柱几个眼花瞭乱又标准到位的架式把观众目光吸在他的身上……
戴瓜皮帽的:他还喝煤油?
摇纸折扇的告诉他:已经喝了。
戴瓜皮帽的:没看见。
穿长衫的嘲笑到:你看见就不叫绝技了。
钟柱在距两徒弟五米左右处站定。顺手将碗递下。吸气,撮口,深呼吸……
华生、兰兰静心以待。
钟柱由左至右,缓缓移动头部,嘴角同时喷出一束细如金丝的火来。
火束掠过华生的面前,恰好将蒙眼黑纱烧去即住。
火束又跃过横刀,在兰兰面前如法炮制,仅将黑纱燃去。
钟柱一个收势,余火象跳跃的火龙,嘎然收住,瞬间无影无踪!
华生、兰兰走上前来……
林山、王永财、赵大手又齐站起:教真,一丝不苟!钟家班不负三庆会厚望。
程世才:钟班主九年顷心,润子育徒。为不让梨园内外误之赤心,特以二次拜师展世明志——
众人吹呼!
钟柱喜从心来,举起一碗明火。并示意三把横着大刀上三个未倒下的铜钱。
正对铜钱背下面有三张纸,分别写假、丑、恶。
程世才站上前来:做人演戏,扬真、善、美,抑假、丑、恶。
钟柱对着明火连吹三口——
三口气吹起火碗中三串火!
三串火如三根红线,呼,呼,呼,分别穿过三个小钱中心的孔,将孔后面的三根灯草点着,而小钱不倒!
点着的灯草下系着三把小匕首。
匕首下面,就是“假”、“丑”、“恶”那三个字。
灯草燃尽。
匕首坠下。
匕首一一扎在字上。
大刀上的三个小钱依然不倒!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稍停,掌声盖天。
程世才:钟柱钟班主的徒儿何在?
华生:钟建华跪候九年!
兰兰:巴幼兰跪候九年!
钟柱:你们是——
华生:川剧传人华生!
兰兰:川剧传人兰兰!
钟柱:意欲何为?
华生、兰兰:学习川剧,传承川剧。终身不悔,永世奋斗!
程世才:敢问三位见证人,他们可为“变脸”合格传人?
林山、王永财、赵大手三个站起,拱手施礼以报:人真、口真、心真、艺真。天悦,地喜;传之有道,授之有德,承之天地!
程世才:敢问众人,他们可为‘变脸’合格传人?
数个川音:人诚、口诚、心诚、艺诚,川人幸,梨园喜,万人同贺,众口皆碑!传之有道,授之有德,承之天地!
林山上前一步:各位,都说“经师易遇,人师难求”。我们为华生、兰兰拜到钟班主这样好的师父而欢欣鼓舞!
程世才:我代班主钟柱谢过见证人,谢过众戏友!说完分别向四周鞠躬。
钟柱自豪的环视四周。
程世才:华生、兰兰,你们可有话讲?
华生、兰兰:师父教诲,梨园规矩,徒儿活着记在心,死了记在骨!
程世才:点香、磕头、拜师、行二十四孝礼!
众欢呼……
府南河畔。残月如钩。
府南河水静静流淌。
灰暗的路灯把河边散步的人映得若隐若现。
林山和妻子卿云相依相偎,款款而来。
卿云拉住丈夫衣袖:林山,今天我真有些耽心。
林山抚摸妻子的手:卿云,你是医生,当然知道这办事和用药一样,讲究恰到好处。早用
,晚服都不可能达到最好效果。卿云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耽心:我是耽心赵处长和王会长……
林山反问到:为什么不耽心我呢?
卿云不解:你?你我还耽什么心?
林山轻轻批评妻子:这就不对了,我们三人都是见证人。可没分个一、二、三。我知道你想的什么,十多年了,你依然……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卿云轻轻一笑:我怎么也做不到象你那样。
林山:你是我的妻子,就应当象我一样!我们是他们学艺的见证人。就象赵处长、王会长一样。
三三两两的路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卿云:能和王会长、赵处长一样?她看着林山,似乎想说什么。
林山声音有些严厉:为什么不一样?那是你没去掉心里杂念。
卿云正要回答,被林山猛一拽,向另一条小路走去。卿云正要问——
林山已在客气地招呼人了:赵处长。
刚从一棵树后走过来的赵大手像是被意外碰到:林参议员,卿医生,怎么又到府南河边来纳凉?
林山的眼镜映出月光与灯光的反光,有些闪烁,他似轻松又刻意地:赵处长,怎么叫‘又’纳凉?
赵大手有些大大咧咧:我总在傍晚见二位在府南河漫步……
林山:噢?看着赵大手,想弄清楚原因。
赵大手:近来治安较乱,警察嘛。话题一转,又问道,林参议员,在今天的拜师会上,钟班主请你这个老师讲,你怎么却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林山双手一摊:我讲……什么?
赵大手点明:你教华生和兰兰学文化,十多年了,怎么没有讲的呢?……
林山淡然一笑:今天是拜师学‘变脸’,不是说学文化。再说,正是他们俩兄弟来,才给我和卿云的生活增添几分快乐。请你评评,该谁谢谁?
赵大手:都说‘大恩不言谢’,你这是大事不图报。佩服,佩服。那《新民报》的记者小辣椒采访你,为什么要回避呢?
林山:赵处长,你觉得我该说什么?
赵大手:我正想请教你这个大学问家呢,这个时候,小辣椒正在采访王会长,说的完了就来找我,当然你也一定躲不开!
林山与卿云对视:还是躲不开?
赵大手大笑:林参议可以拒绝我进府上,可不能拒绝小辣椒登门采访吧?再会。说完,扬扬手,转身走了。
卿云:这个赵处长,虽大大咧咧,却倒也实实在在……
林山似自言自语:卿云,记住“念念有如临敌日,心心常似过桥时”。
卿云:对他?我们认识十多年了,而且都是华生和兰兰学艺的见证人啊……
林山安慰:小心不为大过。在这个军阀乱战的时代,唉……。
王永财寓所。宽敞而富足。
大吊灯映照在藤椅上谈话的王永财和小辣椒身上。
小辣椒是典型的川妹子:王会长,还有两个问题了。
王永财依旧笑眯眯:其一?
小辣椒:钟班主为何一下子收两个学徒,且两个学徒都是自己的儿子?
王永财打断了小辣椒的问话:华生是钟班主骨肉,生于民国国庆那天,故取名华生;兰兰原是巴人戏社班主的独苗。他们两家,同为三庆会两大撑脸台柱。钟、巴两家同在一天喜得贵子,只是钟家为子,巴家为女。一个深夜,育婴堂突遭大火,钟家妻子、巴家妻女同被烈焰包围,在林山老师协助下,只救出钟家儿子和巴家妻女,钟家妻子和巴班主却不幸身亡。
小辣椒:就是那场轰动了全川的育婴堂大火惨案?
王永财:到底是有名的小辣椒。博闻广记。钟班主把巴班主妻女接回家中……三庆会出面,两个剧社、两家人合二为一。钟班主仍坚持女儿原姓,为传承技艺,特叫女儿反串男性,以学“变脸”绝技。他要为巴家传艺。
小辣椒:哦,怪不得兰兰看上去细皮嫩肉。钟班主的宽广胸襟,真让人敬佩。
王永财:为这姑娘,钟班主不惜代价……噢,这方面,市参议员林山更清楚。他从三岁开始帮钟家两后启蒙教育十数年。严格说来,让女儿反串学绝技,就是他给三庆会和钟班主提出的。
小辣椒:林参议员从不接受采访。我三次登门,三次都被哑巴挡在门外。
王永财:儒子风范。听说在北方他们就是教育世家。他就是因十多年义务教钟家两子被教育界传为佳话,选
为议员。小辣椒:他们不是成都本地人?
王永财:他们和赵处长都是十多年前从北方移民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位川剧票友和我一样,竞因为钟家两后,聚在一起,共同成了学艺见证人。
小辣椒:王会长和钟班主是道地的四川人?
王永财一笑:当然,也许是两广填来的。不过那是上几辈的事了。我是不是把你第二个问题也回答了?递上盖碗茶。
小辣椒:谢谢。呡一了口茶,以答代问,会长机敏,知道我的第二个问题?
王永财:《新民报》只有一个小辣椒。你肯定会问,我,林山,赵大手这三个铁杆川剧票友为啥会被邀为华生、兰兰的学艺见证人?
小辣椒双手一摊:会长自问答,还要小辣椒何用?
两人哈哈大笑。
林山的四合院门外。夜。
一个人走上石台阶,有规律地敲门。
双扇门打开,憨厚的哑巴佣人机警的四下一看——
林山与卿云站在门外。
哑巴侧身,欲迎进夫妻俩。
林山从哑巴眼中发现了什么:你……?
哑巴急切地比划着他们身后。
林山夫妇转身——
钟柱、钟嫂、钟建华、巴幼兰、程世才等人恭敬的站在他们面前。
林山:钟班主,你们这是……?
钟柱: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两子十多年受教育之恩,纵顷五湖尽四海也不能报万一。林老师,卿医生,我们夫妇谢你们了……
两排火把把四周照亮。
钟柱、钟嫂向林山夫妇深鞠躬三次。
林山正要说什么,被钟柱制止。
钟柱:我们一家人谢你们了。
一片火把把四周照如白昼。
钟柱夫妇、程世才鞠躬,华生、兰兰行跪拜礼。
没等林山说什么,钟柱又说了。
钟柱:我们钟家班谢你们了。
墙上、树上、电线杆都映出火把。
钟柱等人身后,是钟家班黑压压一片演员。
钟柱等再度鞠躬。演员跪谢。谢声震天。
林山终于插上话:钟班主,区区小劳,怎敢受如此大礼?
卿云:是啊,钟大嫂,我们是邻居,老林又是终年免费票友,些许文字小事,不值一提。
钟柱:从明天起,我要闭门教二子绝技,半年之内不让他们与外接触,特来告知林老师、卿医生。今天晚上,本社特上演《白蛇传》专场,以资答谢,两子专来伺候二位,其余演员和我夫妻专门恭迎二位,请赏光屈驾。
林山满面笑容:好、好。
钟嫂:请哑巴佣人一同去吧,贵府安全,我差下人守护。
卿云有些迟疑:这……
林山拒绝,似不容商量:不,哑巴不去。让他看家。
钟柱一愕:也好,恭敬不如从命。请。
舞台。
鼓乐声中,大幕启,布景如戏。
如来(唱)佛法无边
清规森森戒律严。
众神仙(唱)南无阿弥陀佛。
如来(唱)潜心修炼锁心猿。
众神仙(唱)南无阿弥陀佛。
如来(唱)四大皆空。
……
剧场内。林山、卿云、王永财、赵大手、小辣椒、戴瓜皮帽的人、穿长衫的人、摇纸折扇的人、钟嫂等坐在正中前排……
舞台一旁,已是戏装的华生和兰兰从侧幕旁看着台下如痴如醉的观众。
兰兰细心提醒:哥,该你啦。
华生故意纠正:要称师兄!
兰兰嘴一噘:偏不!又不是在学艺。
华生故意一惊:哎呀,师傅来啦。
兰兰忙改口:师兄,师兄……
华生甜甜地应了一声:嗯!师弟……!
兰兰四下一看,没见师傅踪影,情知上当,正要追打,却发现钟柱正好走了过来。
钟柱接上:华生,就要这样,时时招呼好师弟。
华生暗笑,忙接住:师傅放心,师弟也招呼着我。
钟柱看着兰兰:做得好。
舞台下面掌声如雷。
兰兰眼快,忙递上紫砂茶壶:师傅,润口。
钟柱笑容满面,接过紫砂茶壶。
钟柱家内室。深夜。
钟柱已御妆,坐在桌边歇息。
钟嫂正将紫砂壶接过放下:……老钟,你也该歇息了……
钟柱:都睡了?
钟嫂点了点头,坐下。
钟柱:你先去睡,我即刻就来。
隐隐传来打更声。
钟嫂:你听,已过丑正(深夜凌晨两点),你还要写兰兰日记?
钟柱:对于兰兰来讲,这是很重要的一天,事又这么多,放心
吧,不出半刻,(戏言)吾就来钻你热被窝!钟嫂淡淡一笑:还乐得起来?难怪别人叫你‘铁柱’!一点不知疲倦。
钟柱:你还在耽心这局势?
钟嫂:听小辣椒讲,日本人又在北平、上海舞枪弄炮的,占了东北不满意,还想钻进我们四川来?
钟柱:不管这局势咋变,从明朝到清府再到民国,川戏是越唱越旺。你没听他们讲,北平的天桥,数变脸、吐火的圈子最大,那大戏院里,邀请我们钟家班的帖子都有《康熙字典》那么厚了!
钟嫂:你是名角嘛。
钟柱感概的:我一生遇到两个好内助啊。打江山,靠华生他妈,打牌子全靠你啊……
钟嫂:看你,我也只做了油盐柴米,缝补浆洗的杂事。
钟柱抓住钟嫂的手:没有你的油盐柴米,哪有我们的生、旦、净、末?没有你的缝补浆洗,哪有我们的唱、念、做、打?
钟嫂:你对我们母女,真是恩重如山。
钟柱:我说过,要巴老弟在九泉之下看着他的后代成为“变脸”传人。
钟嫂:兰兰不会让你失望的。
钟柱:他有一个好母亲。
钟嫂:更有一个好师,父!
钟柱家。内室旁的一间睡房。
华生和兰兰已入睡。兰兰的头枕在华生的右臂上。他们的大花被盖上有两个补好的园洞痕迹。
兰兰睁开眼睛,听着断断续续传来钟柱夫妻对话,若有所思。推了一下华生。
哥,妈为什么说师傅……爸对我们母女恩重如山?兰兰探起头来问华生。
华生不假思索:爸妈对我们谁不是恩重如山?
兰兰不同意:可刚才没说哥你啊。
妈最心疼你嘛,华生解释后故作埋怨,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兰兰用指头划小脸:羞!连王会长都看出来,爸最心疼的是我,妈最心疼的是你。你是我妈的心头肉,我是我爸的小棉袄。
华生有些大咧咧:人家都说,爸和妈都心疼你,心疼我师……弟,对了吧?
兰兰继续她的想法: 还有,爸刚提到的巴老弟是谁?
华生努力思索着回答:过去川剧名社,不还有个巴人班吗?
兰兰挖根剜底:哪,我们和巴人班又有什么关系?
华生:反正和川剧有关。我倒在想,妈刚才说,日本人又在北平舞刀弄枪……呃,你不是给哥说,过去林老师给我俩上完课,要单独给你讲东洋……?
兰兰一下子掀起被盖,盖住两人的头:……我给林老师和卿医生发过誓,不告诉外人的……
用手撑着的被盖里面。
两兄弟几乎在黑暗中说话。
华生:我是外人吗?我连爸妈也没说过。
兰兰:到时候挨屁股我可不帮记数。告诉你,东洋就是日本!
青城山。
山幽林静,树木参天。老藤悬岩,苔藓附石,幽兰依畔,鸟鸣兽吼,涛声阵天。一派深邃、辽远的原始丛山竣林的景观。
钟柱带着华生、兰兰来到这里。
望着遮天敝日的浓密大树与青藤、台藓,走上湿漉漉的青石板羊肠小径,华生心生怯意,不禁抓紧了更为胆怯的兰兰,与钟柱亦步亦趋。
兰兰脚下慌乱,一脚踩在硕大的田蛙之上。
田蛙负痛逃走,引起四周沼蛙、蟾蜍奔命……
兰兰大叫一声,抓住华生胳膊。
华生为稳住自己,伸手去抓一垂天古藤。
藤晃枝摇,惊起红嘴相思鸟、杜鹃、白鹭、斑鸠等亮翅开嗓……
华生又去扶一苍老大树。
大树上藤缠枝绕,布满苔藓……
兰兰的惊呼声打破了空阔的山林寂静。
华生一看,原来自己的手正按在附树而栖的粗壮的乌梢蛇上!
兰兰忙将华生手抓回。
乌梢蛇似无动于衷,它扬了扬头,慢悠悠攀树而上。
兰兰和华生惊得目瞪口呆!
钟柱若无其事。
一行人继续向里走去。
山更幽,林更密。
华生和兰兰相依相偎,颤颤惊惊往前挪步。但他们每移一步,似乎都要惊动头上的飞禽,脚下的走兽。
画眉、翠鸟、青城玉鸦也不惧人,就在眼前的树丫上跳跃,鸣叫;
各种蛇类、壁虎、树蛙,似也并未被惊扰。因而仍我行我素……
鼓着泡的大蟾蜍仰头看着一行人。好像在问,贵客何来?
突然传来一声野牛嚎叫,惊起漫天飞鸟。
华生紧紧护住兰兰:别怕!
兰兰:青城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鸟?杜鹃、白鹤、天鹅,还有蓝喉太阳鸟、护花鸟、知更鸟……
钟柱:华生
、兰兰,你们知道天府之国四川为什么这么多鸟?华生:我们蜀人祖先就有崇拜鸟的古俗。
钟柱:对,我们的先人蚕丛、柏灌、鱼凫、杜宇都把鸟作为图腾。特别是杜鹃,它是古蜀望帝杜宇精灵所化。而青城山的鹤(鹄)鸣山,是道教宗师张天师的得道处,所以这里的白鹤、天鹅特别多。青城山上还有慰鹤亭,驻鹤庄、孤鹤岭、飞鹅坝……
兰兰有些不明白:鸟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华生看着钟柱:师父,你不是带我们到青城山来看鸟的吧?
钟柱似答非答:那,你说你跟师父到这青城山上来干什么?
兽吼阵阵,林木哗哗,不时有枝断树折之声传来。
飞禽瞬间散去——
一群野牛、豹子、野猪等猛兽冲到钟柱等人面前。
钟柱喝住惊恐万分的华生、兰兰:别怕!
野兽们咧嘴呲牙,喘着粗气。
钟柱退了两步。
华生和兰兰连忙也后退两步。
野兽摇头晃脑,逼上前来。
钟柱又退了两步。
华生紧张的向后看看——
尽皆大树林立,藤蔓遮天。退已无路。
野兽低吼几声,再逼上来。
钟柱紧张的问:华生,还有退路吗?
华生:没有。
兰兰:只有上树。
钟柱想也没想:树上有巨蟒。而且,野猪性起,会连续哄树,树不倒,它会赖在树下蹲三天三夜,直到猎物到口!
兰兰:啊?上天无翅,入地无门,进是猛兽,退又无路。师傅,哥……
钟柱严厉地:叫师兄!
野兽们目光如炬,张开血盆大口!
兰兰惊恐万分:师父,那我们——
钟柱神色严肃地问:就这样等死?
华生:不!拼了!
兰兰:可惜师父不让带飞刀!
钟柱:我们祖先都用石块,那时猛兽更多。
兰兰:师兄说得对,拼了!
钟柱:这才象钟家班的后代,正宗的川剧传人。
野兽们望着眼前的三个人。
钟柱大吼一声。
野兽们摇晃了一下脑袋,似乎在分辨声音来源。
华生和兰兰也大吼一声。
野兽们互相看看,突然齐声大吼!
声之恐惧,反把华生与兰兰吓了一跳。
钟柱和华生、兰兰拉开进攻架式。
华生:师父,先打哪里?
钟柱:我,我也不知道。
兰兰大失所望:啊?哪……
野兽们已逼上前来。
华生:师父……
野兽们再逼上前,已经能看见鼻孔喷出的气息……
钟柱凝神聚气,在紧张的思考着、观察着——四下里除了野兽,就是悬岩、古藤、苔藓、大树、密刺……。
野兽们觉得胜券在握,相互碰了碰头,又摇着身躯,逼上来。
华生和兰兰紧张万分的再次把目光投向钟柱。
野兽们就要扑向前来——
钟柱突然发出震天大吼!
野兽们略一迟疑!
钟柱刷的“变脸”!
野兽们一愕!
本是慈眉善目的面孔,突然成了凶神恶煞的鬼怪模样!
钟柱又一个变脸,更为恐怖的狰狞面目让野兽们后退几步!
钟柱再一个变脸,青面尞牙,血喷大口伴以鬼哭狼嚎声!
野兽们发出几声悲呤,再次后退。
钟柱再次变脸,成为吐火怪兽,一股烈焰从“他”尖牙利齿的血红大嘴中喷出——
野兽们终于四下逃去……
华生和兰兰被这精彩的一幕所震憾,许久才回过神来。
华生惊问:变脸……?
兰兰似乎明白一点:师父在这里给我们传艺?
钟柱哈哈笑着把脸变回本相。
华生正要说什么,突见大树背后有人。
程世才带着瘦高个等人,拿着猎具走上前来。
钟柱扶住华生和兰兰:现在明白了吧?变脸,是川剧艺术中用来塑造人物的一种特技,也是揭示剧中人物内心思想变化的一种手段。它象川剧艺术本身一样,是从生活中来的。古代的巴人和蜀人们为了战胜凶猛的野兽,把自己的脸部用不同的形式勾画出不同的相貌,用来吓退野兽。就像今天,师父不变出几张凶恶无比的脸,哪能吓退野兽?
华生:变脸原来真是这么来的。
兰兰:变脸真好。师父一变脸,野牛、野猪都被吓跑了!
钟柱语重心长:兰兰、华生,你们要记住:演川剧,变脸是绝技,要学一辈子;要做人,‘变脸’是败类,一辈子不能做!
华生:演戏“变脸”,做人永不“变脸”!
兰兰:师父,我们记住了!
成都。闹市里的茶楼。
这是茶楼二楼的一间雅舍。小方茶桌上有两碗茶,一碟瓜子。
王永财正在对商人打扮的
野藤严厉的交涉什么。王永财:野藤先生,你的意下如何?
野藤:王会长,我虽身为东洋商人,可经销的是上海纱布。成都华仁织布厂不能因为我是东洋客商而故意……
王永财果断地打断野藤:野藤先生,你如果经销的是东洋纱布,川大的学生早就该‘抵制日货’,把它付之一炬了。你经销的虽是上海纱布,但你不能因为日本人在满州里横行霸道,你就可以在天府之国成都为所欲为。成都华仁织布厂不是因为你是东洋商人,而是因为你的货是次货才拒绝验货付款的。
野藤:他们对日本人的不满,不能记在我的头上。
王永财:你知道大家对日本人不满,还四处宣称你是东洋客商?
野藤:我本来就是东洋商人嘛。
王永财:你是东洋客商,但你只是有东洋人的血统的中国人。野藤先生,你的醉翁之意在不在酒我且不说,但你既以东洋人身份找到了本商会协调纠纷,本会就一定要就事论事。日本占领了满州不假,但不能因为他占了满州,你这个流了几滴东洋血的中国人就在成都来要求有日本人在满州享有的特权!
野藤:我,我要找日本驻成都领事馆抗议。
王永财:据我所知,你去了!
野藤:你就不怕他们找你们省政府降罪?
王永财:他们要降罪,你就不会来找本商会了!
野藤:你!?
王永财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请喝茶。
野藤端起来,看了一眼王永财,又重重放下。茶水溅了一桌子。
王永财看了一眼野藤:告诉你,忧伤心、哀伤肝、怒伤肺!日本由于岛小地贫,是个肺病多发的国家。你生在中国嘛,怎么,也要生东洋病?
野藤:王会长,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王永财:看来野藤先生瞧得起我?
野藤:我佩服王会长的精明强干,办事公道,成都商界无不翘指以赞。
王永财:请你千万不要瞧得起我。
野藤:为什么?
王永财:国人连日本人喜欢的皇帝都敢骂,还会放过日本人喜欢的商人?
野藤咬牙切齿:八格!你不是说我不是纯粹的日本人吗?
王永财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所以我才没有‘纯粹’的不理你!
野藤怒目以视。
王永财惬意的呡了一口茶,然后高喊:茶博士,掺茶!
堂倌应诺着掀门帘而进。
锃亮的大铜壶在野藤面前一晃,一束热浪冲向王永财的茶碗。
堂倌用抹布擦桌:(川音)吔,野藤先生喝到位,要吃宵夜了?
野藤压住气:今天就到这里。王会长,一同去?
王永财:不了,我还要在这里等人。
野藤只好告辞:那,我不奉陪了。还有几位?
王永财:两位。
野藤:好,茶博士,四位茶钱,都记到我的头上。
王永财不露声色:谢了。
野藤:告辞。
王永财:不送。
堂倌亮嗓:送客——
野藤下楼。
王永财按住掌握馆的手:这套茶碗,要好好用开水煮过。
堂倌:王会长吩咐,记住了。小二去接会长的茶客?
王永财:你知道是谁?
堂倌:外侄打灯笼——照舅!你的川剧票友,林山参议员,赵大手处长。
堂倌掀帘出门,转弯下楼,很快来到门口。
茶楼门口。
刚掀帘进门的林山被堂倌接到:林参议员,王会长恭候多时了!
林山有些意外:王会长早到了?
堂倌:王会长知道林参议员政事、教务繁忙,所以先来恭候。
林山随堂倌踏上楼梯:一个人?
堂倌凑趣:二逢喜。
林山一时没弄明白:什么?二逢喜?
堂倌:先是一心静,你一去当然就是二逢喜了。
林山来到雅间门口。
堂倌忙上前掀起门帘:等会就要……。一抬头——
赵大手站在林山背后,正笑眯眯看着他。
堂倌:四川人硬是说不得。这下就是三挑园了。
林山一怔:噫,赵处长,我是前脚到……
赵大手:我是后脚跟。
二人同时走进雅间。
王永财早已迎住两人。三人寒喧坐下。
堂倌很快将两只茶船从手腕放到林山、赵大手桌前,瞬间已将茶碗稳稳滑入茶船之中。
铜壶长嘴飞快点了两下,两碗茶已泡好。噹噹两声,两个茶盖盖在茶碗上。
赵大手点了点头:看茶博士泡茶,不亚于品茶的快感,四川人哪里不是茶?但只有茶社才有这番眼福可饱。
林山:四川有句谚语,头上青天少,眼前茶馆多。我听说,七十万人的成都,有
茶馆七百多家,每天茶客有十三、四万之多。王永财:林参议在做我们商会的工作了?
林山:哪里,赵处长说到茶馆,我加一点佐证而已。
王永财来了谈兴:那今天我倒要请教了。两位一个是为人师表的参议,学富五车;一个是护佑一方的守护神,才高八斗,我要就饮茶的问题请教两位。
赵大手:今天不是要说钟家班两徒弟的事吗?
林山:是啊,一眨眼过去这么久了,听说华生、兰兰学艺长进很大?
赵大手:这是其一。
林山:还有其二?
赵大手:我昨天去钟家班,把正在化妆的华生认成了钟班主!
林山:我前几天把钟班主误认为华生!
赵大手:两个老票友——
林山:犯了一个错!
两人哈哈大笑。
王永财:钟班主托我向大家汇报的事,先放一下。他转身对堂倌吩咐道,你先去,没叫你别进来。
堂倌应了一声,正要出去。
王永财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
堂倌:请会长吩咐。
王永财递上钱:四碗茶钱。
堂倌:……不是已经……
王永财:记帐的仍然记帐,这四碗茶钱帮我捐给为东北人募捐的学生。
堂倌:晓得了。王会长菩萨心肠,定有善良回报。说完掀门帘出去。
王永财:两位可以说是老茶友,我今天分别泡了不同的茶,请品茗。
赵大手有些为难:我喝酒能分出古蔺郎酒,贵州茅台。但喝茶……
林山有些意外:赵处长还有这本事?
赵大手:在古蔺县赤水河附近流传着这样一首歌:‘上游是茅台,下游望泸州,船到二郎滩,又该喝郎酒’。我这么说,两位不会说我是酒囊饭袋吧?
王永财:今天只说茶,不说酒。要不然,钟家传人的事就没时间说了。
林山:好,只说茶。
王永财看着赵大手:还是你先请?
赵大手轻轻端起茶船,慢慢揭去茶盖,久久凝视一下,缓缓送到鼻前,深深嗅了一下,细细抿了一口……
林山看着赵大手。
王永财含笑不语。
赵大手:茶叶紧秀匀卷,色泽翠绿,银毫细嫩,嫩香馥郁,茶水黄绿明亮……这是被陆羽称赞为天下第一茶的蒙顶甘露茶!
林山看着赵大手:酒在行,茶也在行!你真想取商会会长而代之?
王永财盯着赵大手问:认准了?
赵大手:只是没有杨子江中水。这府南河水难比啊。
王永财:林参议员呢?
林山已放下茶船,并盖好茶盖,十分自信:宋代诗人陆游在品尝峨眉山茶‘峨蕊’时发出感叹‘雪芳近于峨眉得,不减红囊顾渚春’。‘峨蕊’又称‘峨眉雪芽’,陆游把它和江南名茶‘顾渚春’比较后赞不绝口,和赵处长讲的‘蒙顶甘露茶’一样,这‘峨蕊’从唐代以来就被列为贡品。此茶外形紧凑具均匀,色泽嫩绿明亮,茶叶纤细,滋味醇爽,清香郁郁……
王永财连连赞叹:行家,行家!难怪四川茶叶协会理事长总选不出来,盖因行家太多,谁也订不下一二。什么叫藏龙卧虎?领教了。如果钟班主不是因为有“变脸”绝技,可能‘三庆会’的台柱或许就姓林、姓赵了!
众笑!
林山端茶欲饮。
林山居住的四合院内。堂屋。夜。
哑巴接过林山放下的茶杯。
林山挥挥手,哑巴离去,临走时反手关上了门。
卿云看着林山:……兰兰应该学完了吧?
林山:变脸有吹脸、抹脸、扯脸、运气变脸四种。吹脸、抹脸,是最初的变脸方法,比较落后,一般的大剧社已经淘汰,扯脸就比较难学了,而运气变脸,更不是一年乃至十年学得到的。
卿云:你是说,兰兰还要学下去?
林山沉思了一下:学艺?你还记得‘猫教老虎的故事’吗?
卿云不同意:那是收学徒,可他们这里不光是师徒,更是‘父子’!是名符其实的“师”、“父”!
林山象是问自己:父子?你忘了中国古训?‘赌场无父子’,‘情场无父子’,‘戏场无父子’,‘官场无父子’!?
卿云:可‘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更是中国圣人之言啊。
林山:你又想兰兰了……
卿云:十多年了啊!
堂屋外,似有脚步声。
林山故意提高声音:你教了她十多年,教出了感情。但是,你别忘了,她姓巴!跟着姓钟的父亲在学艺!他猛地一下子拉开双扇门——
哑巴正在月光下收拾院坝!
钟家院内。芙蓉树下。
华生、兰兰正挥汗如雨,千百次的重复着扯脸动作……
钟嫂端着绿豆汤待在一旁。
芙蓉花开得分外灿烂,借助阳光,把兰兰脸映得娇艳动人。
钟嫂待两人收势,把一碗绿豆汤递到华生手上。
华生一甩汗水,把绿豆汤递到兰兰手上。
钟嫂疼爱的又给华生递上另一碗绿豆汤。
华生、兰兰两人端着青花瓷碗盛的绿豆汤。顶着头,望着碗内晃动的绿豆汤映出的两兄弟笑脸……
(回忆)成都·府南河边。
绿豆汤水渐化为府南河水。河边沙滩上。
三岁左右的兰兰扎着两个朝天冲的辫子,在找华生:……哥,哥!
华生正与另一年纪相当的胖大个男孩摔跤。
华生一脸倔犟,几次险被摔在沙滩上却不服输,猛看见兰兰抹着眼睛寻来,连忙松开双手,大声喊:妹妹——
胖大个趁华生分神,一下子把华生摔倒。
胖大个得意洋洋。华生一个鱼跃腾起!
胖大个退了一步,盯着华生,做了守势。
华生冲过去,将不远处的兰兰抱了过来。
兰兰看着华生,这才破涕为笑。
华生把兰兰放在自己身边。
胖大个正在看究竟。
华生猛的跃起,一个二踢腿,将胖大个踢了个四仰八叉!
成都。古老小巷。夜
夜的路。青石板上两个脚片子踏上。
小大人华生背着已在他背上熟睡的兰兰,走在回家路上。
朝天冲辫子把华生脖子弄得痒痒的,他伸手去挠,不想把兰兰掉在地上。
兰兰从梦中惊醒。
跌坐在石板上的兰兰正欲大哭——
钟柱及钟嫂满面怒容的站在面前。
兰兰连忙挤出笑容:……爸,妈,哥哥今天没有下河洗澡……
钟柱家。油灯如豆。陋室内的床上。
华生与兰兰躺在床上,合盖一床大花被盖。
华生摸摸自己的光头,又看看光头的兰兰。
兰兰从被窝里抓出华生的胳膊:哥,还疼不?
华生:小菜一碟。呃,爸为啥一定要你剃光头?
兰兰:不剃光头是妹妹,剃了光头,就是你弟弟了。
华生伸手摸兰兰:现在和我一样了。
兰兰:我就想和哥哥一样。但是,我还是要睡在你手臂上。
华生:我的手臂就是你枕头嘛。
兰兰心痛地:刚才打的这只手?
华生:换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赤条条踩在大花被上,不留意把被面挂了一个大洞!
兰兰调皮,从洞里伸出光头来。
……
一组春夏秋冬华生和兰兰学艺、练功、吊嗓、做派的画面……
……
华生用手架着“鸡鸡”,一股尿冲得地上的蚂蚁四下逃散。
兰兰在一旁拍手。
几只蚂蚁在泥泞中艰难的翻过身来,又在搬运自己的食物。
华生兴奋的:妹妹,冲它!
兰兰四下一看,紧张的提醒:又叫‘妹’,不怕爸妈的皮鞭?
华生伸了一下舌头,做了个‘孙猴王’的戏剧动作。戏语:老孙忘了如来佛的“紧箍咒”!
钟家。堂屋。
长櫈上,亮着屁股的华生正在挨打:……爸,我没对外人讲我妹,弟弟只能蹲着屙尿!
兰兰用小手拉住篾条:爸,我今后站着屙尿就是了,别打哥哥!
篾条挥下,华生呻呤!
钟家。卧室。
油灯旁的床上。兰兰和华生大花被盖上的洞已补好。两人躺在床上……
兰兰用手推华生。
华生佯睡不理兰兰。
兰兰又用纸捻捅华生鼻脸。
华生干脆拉上被盖,把自己全部罩住。
兰兰用力扯——
几番拉扯的结果是,又撕开一个洞。
华生依旧不语,闭眼。
兰兰从洞口钻进脑袋。
华生把兰兰脑袋从被盖洞中推出来。
兰兰似无计可施,干脆坐起。
华生翻身过去。
兰兰噘着嘴:我要睡觉了。
华生仍不理兰兰。
兰兰推华生:我要睡觉了!
华生将自己的枕头让出来。
兰兰视而不见:不要。将枕头推过去。
华生:我胳膊疼。
兰兰:右手。
华生条件反射的把右手藏于被盖下。
兰兰本来在左边,她一下子从撕开洞口的被盖下抓住华生右手。
华生无奈,只好伸出右手,打直当枕头。
兰兰兴奋地站起来,欲跨过华生,睡到他右边去。
被盖的洞把兰兰脚丫挂住。
兰兰惊叫跌倒。
华生忙抱住兰兰,急切地:摔疼没有?
兰兰故意:疼了!
华生:疼了?
兰兰:睡下就不疼了!惬意的把头放在华生右胳膊上。
华生
大人似的:真是小孩!兰兰兴奋地用脸在华生胳膊上蹭……
钟家院内。
着练艺服的华生奔院穿堂,急匆匆寻父母而去。
钟嫂正在内院坝的阳光下缝刚洗好的大花被盖。被盖上两个已补好的圆洞清晰可见。
华生急匆匆来到跟前。
钟嫂放下手中的针线:华生,什么事,这么急?
华生十分焦急:妈,我到处找你。
钟嫂:啥事?
华生:弟弟不好啦!
钟嫂:什么!
华生:他生病了!
钟柱正好走了过来:谁生病了?
华生:弟弟。
钟柱不相信:昨天还好好的嘛,生什么病?
钟嫂:华生,弟弟到底怎么啦?
华生:他流血啦!
钟嫂:流血,他摔伤啦?
华生不知怎样回答。
钟柱斥责:你怎么带的师弟?他为什么流血?
华生怯怯的:我,我也不知道……没跌,没摔,没受伤……
钟嫂一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站起。
华生:我们练功的时候,我发现他大腿那里,流,流出了鲜血……
钟家。卧室。
一把大剪刀把刚缝好的大花被盖从中间剪开;
床上。一分为二的两床大花被分别盖在华生和兰兰身上。两个补好的洞正好一床一半;
两个被盖中间,是一把立起的木头大刀,大刀直立而插,隔开了两人睡觉距离。
兰兰悄悄把自己头下的枕头取下,习惯的把头偏向华生。
华生伸出手来,从木头刀片上把胳膊递给兰兰。
兰兰推华生的胳膊。
华生又将胳膊递来。
兰兰看见华生胳膊被木头刀片划出了深深的红痕……
……
练艺间隙,兰兰细心的用药水给华生擦胳膊……
……
成都。石板小巷。
兰兰正急匆匆赶路。
胖大个及几个少年迎面碰上。
胖大个故意左拦右挡,淫笑着为难兰兰。
兰兰正色:你要干什么?
胖大个:听听!我没说错吧?
少年甲:真是女娃子!
少年乙:怎么是光头?
少年丙:胸脯怎么啦?
胖大个:看看!
几个人围上来。
兰兰左推右拒,脱身不得,十分焦急。
胖大个:你不是反串学艺吗?我要你给我串个小妾,怎么样?
少年甲:对,象他爹那样,娶八个老婆!
胖大个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放屁!我爹只有一个老婆!八个老婆?我不就有八个妈?
少年甲捂住脸:那,那七个是?……
胖大个:姨太!
少年甲:一太?那七个都叫一太,就没有二、三、四了?
胖大个:你他妈猪脑壳!没有二、三、四,哪来五、六、七?再说,咋叫是我爸的事,你他妈操的啥心?有本事,叫你爸也娶八个?
少年甲:我爸?我爸敢再看一眼别的女人,我妈还不撕烂他的耳朵!
少年乙:他爸是有名的火巴耳王,还多娶?一个就吃不消了。
少年丙:他爸舍不得用香喷喷的酒换来的白花花的银,去娶那肥冬冬的女人啊……
胖大个:那还说个屁?玩女人,玩女人,用什么玩?钱!白花花的银圆!银票!不过今天,我们玩这个假小子,可不用花一分钱!
扑上前来的胖大个被兰兰巧妙躲开,让胖大个险些跌倒。
胖大个:哎,到底是学戏的,身手还灵巧。能抵我弟兄四人八拳吗?上!
众恶少一齐冲向前去。
兰兰与之恶斗,很快就有些招架不住。
兰兰被逼到墙角。
胖大个:别怕,我们不把你怎么样。
少年甲:是啊,我们也怕碰上你师兄。
胖大个不服:他师兄怎么啦?打得过我们‘四义士’?
少年乙还是耽心:我们四个人当然不怕他一个人,但要是一个人碰上就遭了!
兰兰:你们敢欺负我,我师兄决不会饶你们!
胖大个:兰兰,你的华生师兄虽今后饶不了我们,但现在他不在这里!
少年丙:大个,快点!
胖大个:兰兰,我只想亲你一个嘴,都说是戏子嘴甜。我看放的是天府蜜糖,还是内江白糖!
少年甲:我想摸摸你的腰,都说男人头、女人腰是外人不能碰的!
少年乙:我想看看你的屁股,那练功姑娘的屁股听说可以‘弹’起一床被盖!
少年丙:我想看看你的胸脯,为了学艺变男孩,你把那两个肉弹藏什么地方了?不心疼吗?
兰兰气得发抖:你们这群流氓!
胖大个:我们跟你好久了,乖乖地服了我们,免受皮肉之苦!
几个恶少围了上来。
兰兰拼死拳打脚踢。
胖大个抱住兰兰,兰兰狠命摔不
开。少年甲、乙分别把兰兰左右手箍住,少年丙把兰兰双脚抱住。胖大个淫笑:明白双手难抵四拳的道理了吧?告诉你!这狗多为强,人多为王!说完,把脸凑上去,欲亲兰兰——
一个耳光把胖大个打了一个趔趄!
华生怒火万丈的冲到兰兰面前。
恶少们放下兰兰,一齐扑向华生。
华生一面护住兰兰,一面拳脚与恶少搏斗。但他始终不用右手。
胖大个见不能取胜,便一下子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匕首!
恶少们见有了凶器,便一声呐喊又围住了华生和兰兰。
胖大个一刀刺中华生左手臂。
华生护疼,防御一松,恶少们抓住了兰兰。
胖大个又把刀抵到华生脖子——
兰兰大喝:住手,不准伤我师兄!
胖大个:心疼了?
兰兰:不准伤我哥!
胖大个:不伤他?那就要伤你……说完,他朝兰兰扑去。
华生突然大吼一声,一低头,昂首!——
恶少们吓呆了!他们面前站着一个黑面红唇的鬼怪!
华生再一甩头——
变出更加狰狞恐怖的怪兽头像,张大血喷大口,吐出一串火焰。
火焰把胖大个绸缎衣服燃着!
胖大个怪叫着,拼命扑打着身上的火!
其余恶少早就夺命而逃。
胖大个发出一声怪叫,脱下绸衣,抱头逃去。
兰兰连忙上前,心疼地为华生包扎伤口。
华生:让你受委屈了!我才去小吃一条街收集锅烟灭,又去成都画院找人要了一些废弃油画料。没有想到,师父教的吹脸和抹脸,竞在这里用上了。
兰兰生气地:师兄,你为什么不双拳齐用呢?
华生:你是说我没有用右手收拾那些恶少?
兰兰:对啊,用双拳的话,你的左臂肯定就不会受伤。
华生摇了摇头:我舍不得用右臂!
兰兰:为什么?
华生笑笑,看着兰兰:它是我师弟的枕头啊,把它弄伤了,我师弟该怎么睡觉?
兰兰的心象被拨动,他颤抖着扶住华生的右臂,激动万分的说什么……
主旋律音乐在几件撩人心魄的弹拨乐的引导下,铺天盖地而来,似将兰兰的语言淹灭。
我们仅能从兰兰的口型上分辨出他喊的是“哥哥”……(回忆完)
府南河。
华生和兰兰靠岸远眺。
兰兰紧紧拽住华生右胳膊:……我只想一辈子枕着它睡觉,一辈子和你唱川剧、演变脸……
钟家班剧社门口。
程世才招呼瘦高个等人把戏牌挂出。
戏牌上用繁体字书:
献演《白蛇传》 主演:钟柱、钟建华、巴幼兰。时间:民国四十八年(公元一九三七年)七月八日。
几个我们在序幕中见过的票友匆匆走过,议论(川音)。
戴瓜皮帽的:还演戏啊!
摇纸折扇的:炮火杵到屁眼门门了,坐得住啵!
穿长衫的:硬是‘戏女不知亡国恨’呢!
程世才大惊:说啥?
戴瓜皮帽的:打仗了!
摇纸折扇的:日本人在卢沟桥开火了!
成都街头。
小辣椒举着号外在高喊:抗战爆发了!
人们涌上前去,从小辣椒手中取号外。
成都《新民晚报》号外《抗战爆发了!》
号外在人们手中传阅。
群情鼎沸!
大学生游行队伍过来了。横幅《四川老乡上前线,赶走日寇做贡献》。
商人游行队伍中,王永财在带头举小旗呼口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
警察们在维持秩序,赵大手手中也举着旗。
林山走在教师队伍的行列……
华生带着兰兰挤在游行队伍中。
小辣椒正碰着华生和兰兰。
小辣椒把号外塞到华生手上:呃,变脸传人,你也要上前线,打日本人?
华生:大记者,没有国,哪有家。国家都没有了,变脸传给谁?我要上前线!
兰兰:你上前线打鬼子,那我呢?
华生毫不犹豫:那还用说?当然带上你!
小辣椒激奋地:全民动员,全民参战,一定会把小日本赶回老家去。
兰兰:我们这样想,师父会同意吗?
小辣椒:你师父正在参加义演呢!
兰兰:师父在哪里?
小辣椒:少城公园。
少城公园内外。
横幅、彩旗,在激奋的人群中分外耀眼。
一队队穿着新军装,显然不那么合身和自然的军人匆匆走过。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军人正在王永财的指挥下唱着《前进
战歌》: 向前走,莫退后,
生死已到最后关头,
同胞被杀,土地被占,
我们再也不能忍受。
向前走,莫退后,
中国领土一寸不能丢,
献出我们的血和肉,
去拼敌人的头。
华生和兰兰随着人流来到这里。
王永财指挥唱歌的队伍停下。
华生还在满世界找什么。
兰兰提醒:师兄,王叔叔!
华生和兰兰挤到已换上军官服装的王永财面前:王会长!
王永财兴奋地:华生,兰兰,你们也来了!
华生:叔叔,你参军了?
王永财:那当然!打日本侵略者嘛,你听!那边正在开誓师会。
远远看去,人山人海的誓师会群情鼎沸。
传来高音喇叭声:四川男儿,中华一员,失地不复,誓不回川!
王永财:开完誓师大会,你师父还要义演,钟班主没让你们上场?
华生:王叔叔,我要参军,出川抗战!
王永财一怔,很快又摇摇头。
华生十分着急:我怎么就不行?
正说着,已换上军装的胖大个正走了过来。
胖大个来到王永财面前报告:王副官,师长有请!
华生:你也参军了?
王永财:怎么,认识?
兰兰:他……有些不高兴。
华生大度地:他也住在城里,我们见过面。
胖大个有些尴尬:两位川剧传人也想上前线?
兰兰上前一步,挑衅地问:不可以吗?
胖大个后退了一步:……
兰兰嘟着嘴,把华生拉到一边:师兄,你忘了,这个胖大个欺负过我们!
华生:可他现在要去打日本鬼子!
兰兰仍在生气……
华生:兰兰,忘了师父的教诲了?大度的人才大气,大气的人才能立大志,有大志的人,才能干大事!
兰兰:那他……
华生:还不明白?
兰兰不吱声了。
华生拉着兰兰来到王永财:王会长,我们也要像他一样,加入抗日的队伍!
胖大个讪讪地:抗日嘛,谁都可以。
王永财:他们不可以!
华生一愕:王叔叔!
王永财告诉胖大个:你报告师长,说我马上就到。
华生十分急切:王叔叔,我为什么不能上前线?
王永财扶住华生双肩:还轮不上你!你是国宝传人,国宝国宝要人保!我们保疆土,你们保绝技!如果连你们都上战场了,那真说明我蜀中无人了!
华生:小辣椒可以上前线当记者,我为什么不可以上前线演川剧?
王永财:战士是谁都可以当的,只要有一颗勇敢的心。但‘变脸’传人,唯你们独有!要记住,‘变脸’绝技,不光是钟家班的,也不光是‘三庆会’的,更是四川的,中国的!
华生:可我想打日本!
王永财:日本为啥侵略我们?那是想掠夺我们的财富!这财富,不光有森林、矿山,还有中华文化,这文化就包括我们的‘变脸’绝技!
华生十分不解:日本人难道还要掠夺我们的‘变脸’绝技?
王永财:强盗入室,贪得无厌,连空气都想装进他们的口袋带回日本。我听说日本人早就想把我们的‘变脸’绝技偷到手,带回日本国内变成他们的宝贝。
华生:真的?
一双大手放在华生肩头。
华生回头一看:赵叔叔!
赵大手:华生,听王叔叔的话。
华生:不是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
林山正走过来接上:说得好!
华生一扭头:林老师?
兰兰有些高兴:林老师支持我们!
林山摇了摇头:兰兰,林老师不支持你们。
兰兰有些急了:……林老师,你不是告诉我说,东洋……
赵大手一听兰兰说“东洋”,有些警觉地看了看林山。
林山连忙制止:东洋人侵略我
们,我们当然应该反击!把他们赶出去。兰兰:这就对了嘛。
林山:匹夫有责。这责是不一样的。比如我们,王会长弃商从军,是一种责;赵处长维护安定,是一种责;我教书育人,是一种责;华生和兰兰学好‘变脸’,做好绝技传人,同样是一种责!因为,从军、维护治安、教书、传艺,都是国家和民族需要的,都是‘责’无旁贷的事。
王永财:到底是老师,说出的话像演“变脸”的行当,一套一套的。华生,兰兰,听明白了?记住,抗战,不光可以是一支枪,也可以是一张嘴,一杆笔,一张脸!
华生:变脸绝技也可以是抗战?
赵大手:你师父慰劳出川抗战将士,算不算抗战?
兰兰看着华生:我……?
华生倔犟地:我还是想上前线。
众人有些诧异。
华生:你们听誓师会的广播。
广播里传来的豪迈声音:……男儿立志出夔关,不灭倭寇似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
钟柱家。堂屋。
正中有“天地君亲师”牌位和戏圣关汉卿牌位。
钟柱神色严竣,端坐太师椅上。
程世才捧“家法”恭立一旁。
钟嫂满面愁容,不敢言语。
华生、兰兰跪在正中……
钟柱一字一句训示:打日本,中国四万万同胞都可以披挂上阵!做川剧‘变脸’绝技传人,我钟柱只有两个徒弟,已经学了十年!管家,刚才他们背诵的家法可有误?
程世才:一字不差,一句不误!
华生、兰兰:活着记在心,死了记在骨!
少城公园。
华生和兰兰再次随游行的市民和川流不息的军队涌到这里。
公园门口的“参军报名处”。无数个热血青年正在踊跃报名,气氛十分热烈。
华生拉着兰兰,陪着笑脸,挤到前面。
戴瓜皮帽的一把拉住华生:吔,钟班主,要上台了,咋果还在这里干啥?想学青勾子娃娃些报名出川抗战啊。
华生抬起了头:你?
摇纸折扇的:咋个,又弄错了吧?这是华生!徒儿!不是钟柱,师,父!
穿衫的:都说要认错。你哥子今天果然也弄错了。
戴瓜皮帽的拉住华生:你是……
华生礼貌地:老伯,不好意思,我是华生。
戴瓜皮帽的:格老子,硬是搞拐了!
华生:没关系,我师父正在台后准备义演。
摇纸折扇的:那你们来这里是想……?
兰兰点了点头:对,大叔,我们想参加抗日队伍!
穿长衫的:出川抗战?有志气、有志气!
戴瓜皮帽的:你们抗战?那哪个来当绝技传人?
华生:大叔,鬼子都打到家门口了,哪还能静下心来演戏?
摇纸折扇的:仗要打,戏也要演。
穿长衫的:对头,想当年,八国联军进了北平,这天桥的把戏,也还是要耍的嘛。
华生笑了笑,又回到登记台前。
登记的军人正埋头写什么。
华生:长官,其它地方都不让我们报名,请你——
登记的军人抬起头来,正是胖大个。
胖大个:王副官已给各报名处打了招呼,都不能接受你的报名!
华生十分气愤:你?!
传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少城公园内的舞台上。
“川军出川抗战誓师大会”横额悬在露天舞台正中。钟家班劳师义演的招牌立于舞台左侧,上书:义演剧目《穆桂英挂帅》。主演:钟柱。
密锣紧鼓中,大幕拉开……
台下,无数即将出征的将士正聚精汇神盯着舞台……
王永财在舞台下一侧正给一下级军官交待什么。
王永财:告诉各连队,师长有令,既作军人,就应爱民抚民。此次出川抗战,蒙蜀中父老泣血相助,绝不能有滋民事件发生,要弟兄们洁身自好,不要辱了我川军英名。
下级军官:是。敬礼离去。
胖大个急匆匆跑来:王,王副官,出事了!
王永财示意小点声:不要慌,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胖大个:那个历来横行霸道的野藤硬说我们军人抢吃了他的叶耳粑和担担面……
王永财:啊?真有此事?
胖大个:不知道,他说军人吃了不给钱,还打人,已经带着一大群记者兴师问罪来了!
王永财反映十分敏捷:要闹事?
少城公园门口的“参军报名处”。
野藤正在慷慨激昂的向围上来的众人讲着什么。
小辣椒等拿着相机的记者正在照相、记录。
议论声:(川音)议论的人群中,也有戴瓜
皮帽的,摇纸折扇的和穿长衫的川剧票友。出川打日本,也不该抢吃人家东西嘛!
还没有出战就被发现撬杆,这支队伍该不会是乌合之众哦!
不会吧,听说这支队伍的师长是黄浦军校的高材生,要求严格得很。
师长要求严格,兵是才招来的嘛,也难免鱼龙混珠……
就是万一有一个坏螺蛳,不就弄坏了一大锅汤啊!
给川军丢脸哦!
……
王永财站在櫈上制止:乡亲们,不要散!
正准备离开的人们站住。
王永财:既然有人说我出征战士抢食商家食物,那就一定要弄个明白!如有此事,我一定严责不贷!如没有,也不能让我们的战士背着污名去流血,去牺牲!大家说对不对?
戴瓜皮帽的:对,是清是浊,是对是错,整醒豁!
摇纸折扇的:人家为我们去抗战,我们还让人家背骂名?那不把我们成都人的脸丢尽,德丧完?要不得,要不得!
穿长衫的:这位官长说得在理。是应该弄个小葱拌豆腐—— 一清二白!
摇纸折扇的:对头,几个叶耳粑事小,整个川军名声事大。
小辣椒:王副官的话入情入理,野藤先生,当着大家的面,你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免得误听,误信,误传!
胖大个气呼呼地:对,谁抢了你的叶耳粑,你指出来,免得我们大家背黑锅!
野藤一愣:按你的说法是我诬蔑你们川军将士?
王永财:有事实就不是诬蔑。
华生和兰兰也挤进了人群。
野藤:当然有事实。
王永财:什么事实?
野藤:你的部下抢吃我的叶耳粑,不给钱还打人!
王永财:谁抢吃你叶耳粑?
野藤:你的部下,要出征抗日的川军!
王永财:抢食你东西的人真是我部下,川军战士?
野藤:肯定是你部下,川军战士!
王永财:集合!
紧急集合号声凄宛而苍凉!
舞台下。正在看戏的队伍齐刷刷起立,列队。
舞台上。演出的钟柱有些不解,停住了招式与唱词。程世才上台,附在他耳边说什么。钟柱挥手,让大家下台。
一个执勤军官带着队伍来到王永财面前。
王永财:野藤先生,今天来少城公园的将士都到齐了,请你上前来一一看过。把你说的败类找出来!
野藤不屑一顾:清一色的装束,我哪看得清楚?
王永财:刚刚发生的事,应该还有记忆。值日官——
带队的军人:有!
王永财:人都到齐了?
军人:连上茅房的人都叫出来了,一个不缺!
王永财站上櫈子,大声宣布:将士们,打起精神来,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今天去吃了野藤先生的叶耳粑没有给钱?
没有人回答。
王永财再问一句:有没有?
众将士:没有!
王永财:野藤先生,请来认人。请——
野藤故意慢吞吞的上前来。
小辣椒紧跟着野藤。
野藤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没看见!
王永财一字一句逼问:是没有败类,还是没有找到败类?
野藤:这话什么意思?
赵大手、林山都挤到前面来了。
小辣椒:王副官的意思很清楚!没有,是不存在抢吃你叶耳粑的事;没有找到,是有这件事,但还没找到人!
野藤:这么兴师动众?算了吧,吃个叶耳粑算什么,别耽误你们看戏!
胖大个:不行!
野藤:就算我送你们上前线的士兵吃了,还不行吗?
华生冲上去仗义执言:不对!几个叶耳粑事小,可抢吃不给钱还打人,那就是川军的品德,脸面!
王永财:华生说得好!大家都听到了,记者也都来了,部队也集合了,你必须给我一个结果!
野藤:什么结果?
胖大个:要么找出抢吃你叶耳粑的人来,要么承认你是无中生有,造谣诬蔑!
野藤:东西吃下肚子了,我说谁,谁不认,我又拿不出证据,我能怎么办?
王永财:你只要指出人来,我就能判断是不是他!
野藤:判断?怎么判断?叫他张嘴吐出来?
林山:我看,是有些困难,也不要为这点小事影响我们军民关系,对吧?
野藤:对,对!算我没说!
戴瓜皮帽的:是他嘞!
摇纸折扇的:哦,那个土洋鬼子!
穿长衫的: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喊记者干啥?
众人看着野藤。
野藤也站上櫈子:我现在郑重其事的宣布,没有川军战士抢吃我的叶耳粑和担担面!
王永财:你这是什么意思?
野藤:我认错!
免得你纠住不放,耽误大家看戏,行了吧?王永财:野藤,造成了恶劣影响,就想一拍屁股走人,不行!
野藤:那,王副官的意思?
王永财:要么指出人来,要么在报上公开认错,赔礼道歉!
野藤:报纸上?
王永财:那你把报社记者带来干什么?
小辣椒:是啊,你说少城公园有重大新闻发生,要各家报馆派记者来采访!
野藤:小辣椒,你这个蓉城名记,说话可要负责!
小辣椒:我当然要负责!也要你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照王副官的说法,要么指出人来,要么在报上公开检讨、认错,赔礼道歉!
胖大个:对!哪里放屁,哪里消臭!
野藤气急败坏地:检讨?认错?赔礼道歉?消臭?哼,哼!我看就是你这个胖大个抢吃了我的叶耳粑!
胖大个:我?什么时间?
野藤一口咬定:对,你!就刚才!
胖大个愤怒地举手欲打野藤,被王永财制止:住手!
胖大个:王副官,我没抢他的叶耳粑!
野藤:没有?
胖大个:对,绝对没有!
野藤:抢吃了不认帐!
胖大个:你拿出证据来!
野藤:东西吃下了你的肚子,我怎么拿得出来?
胖大个:我刚才就没见你,更没到你的食店!
野藤:你没来,谁证明?
兰兰一捅华生。
华生上前:我。他刚才一直在新兵报名处,我跟他在一起!
兰兰证明:对,我和师兄跟他在一起!
野藤蛮横:你看见他肚里没我的叶耳粑?
华生:我没看见!但我知道,他没抢你的叶耳粑!
野藤:华生,忘了仇了?他可以抢你的师弟,就不可以抢我的叶耳粑?
胖大个被抵了软处,一下子无语以对……
华生:那是两回事!
兰兰更大声音的:对!那是两回事!
舞台下。这边争吵的声音传到钟柱耳内,他正在问程世才:华生怎么又掺和进来了。
程世才:他要证明胖大个没去偷吃叶耳粑。
钟柱:那胖大个就是侮辱兰兰那个青年?
程世才:……他现在已经参加国军,准备出川抗日了。
钟柱:能去抗日?那孺子可教。你快过去看看。
程世才连忙挤过人群,来到华生面前。
胖大个与野藤的争执已进入白热化。
胖大个:我今天就要用血来教训你这个满嘴胡言,造谣生事的坏人!
野藤上下看了胖大个一眼:你想怎么样?
胖大个对王永财:王副官,士可杀,不可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要以死明志,为川军保持名节!
王永财:啊?
胖大个来到华生跟前:华生兄弟,你的宽大胸怀让我懂得了名誉比生命重要!
程世才似乎明白了胖大个要做什么:你可是家中的独儿!
胖大个:我爸能让我参军抗战,就是想到我是个热血儿男!
林山靠近野藤:你可听明白了?
兰兰:你必须当面认错,在报上公开赔礼道歉!
小辣椒:对,还川军将士以清白!
野藤阴笑着:想反咬一口?
胖大个:我们都知道,华生和兰兰跟钟大师学的是‘变脸’绝技!为了川军将士的名声,我要和野藤‘绝赌’!我自己开膛破肚,让大家看看我肚内有没有叶耳粑和担担面。如有,我死而无憾,罪有应得;如没有,野藤该怎么赔我?
开膛破肚?在场人大吃一惊。
小辣椒:什么,绝赌?!
胖大个跳上櫈子高声问:野藤,有没有胆量?
野藤额上汗如雨下:我怎么没胆量……
华生劝胖大个:不值得为他这么认真!
胖大个:不是为他,是为几十万川军!华生兄,贞节烈女为了名声可不惜生命,我一个男儿为了川军名声,何惧开膛破肚!
兰兰:他污蔑你!
胖大个:唯有以死明志,才能揭露他的嘴脸!
小辣椒:野藤,快说实话,以免流血伤命!
野藤:我们没有造谣!
王永财紧逼:那你说,如果他没吃你们的叶耳粑和担担面,你怎么个赔法?!
野藤:我……?
胖大个盯住野藤:我相信自有公论!
钟柱走上来接话:好青年,你已经打败他了!
林山两眼放出怒火,盯住野藤:你这个败类!
野藤被激怒,一下子跳了起来:挑战就挑战!你说怎么个赔法?
胖大个:我怎么做,你也怎么做!
野藤冷笑:老子就不相信你不怕死!
胖大个: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四川人!说完他转身面对大家,平静的说:父老乡亲们,今天中午,我们吃的是红苕!为什么呢?
因为大家一致决议,把省下来的钱买枪炮!王永财证实:他说得对!
胖大个双手一下子拉开军装,亮出白生生的肚皮!
兰兰一下子把头埋在华生右臂。
华生瞪大眼睛,我们从他双瞳特写中,看见了义愤的人群……
胖大个的声音,在华生耳边回荡:华生兄弟,你的宽大胸怀,让我懂得了名誉比生命重要。我要以死明志,为川军保持名节!
随着一片惊呼声,鲜红的血溅向华生眼眶!……
隐隐约约,《白蛇传》中白蛇的唱段由远而近传来:
……
你竞敢
觅影追踪到尘凡,
假作慈悲放暗箭,
咬唇鼓舌进馋言,
青儿与我皮鞭铲,
(帮腔)
严惩泼道不姑宽。
林山家中。
饭厅。餐桌上的饭菜早已没有了热气。
林山和卿云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哑巴换上几道热菜,将冷菜用托盘带走。
送上来的热菜又渐渐没了热气。
内室。一碗热茶正冒完最后一丝热气。
林山和卿云依然在闷坐。
林山一声长叹:……众怒难犯,野藤是飞蛾扑灯……
卿云:要命的是,兰兰……
林山:她咬牙切齿的说,野藤这个日本商人真该千刀万剐!她没有说错……
卿云有些不理解的看着林山。
林山:野藤以错误的思维,在错误的地点,做了错误的事。他当然该会出代价。看来,可怕的不仅仅是几十万川军出川抗日,更是四川人这种抗战精神!
卿云:那兰兰?
林山:应该叫她来谈谈了。我真耽心,过去我们给她谈的太浅了,她还似懂非懂,这么长的时间关门学艺,又遇上抗战爆发这么大的事,我真怕前功尽弃……
钟柱家。
练功内室。紧闭门窗的屋内。着便装的华生正在镜前练习“变脸”。
传来敲门声。
华生快步过去开门:师弟——师母!
钟嫂站在门口。她看了看屋内另一面镜前的静静摆在那里的行头,轻声问:华生,兰兰还没回来?
华生:刚才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练艺都不见人。
钟嫂小心的问:你师父问过吗?
华生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钟柱家堂屋。钟柱接过钟嫂递来的紫砂茶壶,盯着站在面前的华生和兰兰。
钟柱:这几天你们都在练艺吗?
兰兰不语。
华生:都在。
钟柱:兰兰,没有其它的事?
兰兰:我?
华生:没有,兰兰一直和我在一起,师母可以证明。
兰兰看着华生,欲言又止。
钟柱放下紫砂茶壶,站起身来,走到兰兰跟前:兰兰,你有心事。见华生要说什么,他用手制止道,听我说完,兰兰,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谁都难免有过失。但是能够不问任何原因,不以任何理由原谅你的过失的,只有你的亲人!你要记住我的话。
兰兰眼内充满忧伤与痛苦。
钟嫂心疼地看着兰兰。
钟家院内芙蓉树下。夜。
明月如镜。皎洁似银。
华生还在苦练“扯脸”、“回脸”。
华生脚下的泥砖,已下陷一个凹坑。
旁边的凹坑内,一双脚踏上。
从身影看得出,这是兰兰。
华生欣喜的侧脸看去——
兰兰泪流满面的练着“绝技”。
华生忍不住来到兰兰面前。
兰兰似没看见华生,仍依旧故我,练着绝技。
华生抓住兰兰的手。
兰兰停下,望着华生。
华生面前的兰兰,半边脸本相,半边脸‘变脸’。这似乎隐寓着什么……
钟家大院。一只手在急切拍门。
钟嫂神色慌张的拉开门。
赵大手站在院门外:钟嫂!
钟嫂十分吃惊:赵处长?
赵大手四下一看:怎么是你?
钟嫂:都出去找兰兰了。就我在家。
赵大手:兰兰被车撞伤了!……
医院。急诊室外。
钟柱、华生、钟嫂、赵大手正围着一外
科大夫。外科大夫把听诊器拿在手上,向围着他的钟柱等介绍情况:失血过多,需要立即输血。可兰兰的血型十分特殊,为了不引起排异反应,最好是她的直系亲人给她输血,所以把你们都请来了。
钟柱:只有亲属的血才不会产生排异反应吗?
外科大夫:对。其它人的血,产生排异反应的可能性很大。只有化验后才能确定会不会产生排异反应。但时间……。他看看一旁的华生。
华生看着外科大夫:我是他哥哥,为什么不行呢?
赵大手也十分警觉。
钟柱吱吾着:华生,你着什么急?大夫说不行就是不行。
华生:可大夫说,亲属的血不会产生排异反应啊……
外科大夫:当然,这里也可能有个别例外……
钟柱:华生,你就别再问了。
赵大手提醒:时间有限,钟班主,不能再犹豫了。只有……
钟柱当然明白赵大手的意思,他看了看钟嫂:怎么样?
赵大手贴近外科大夫,耳语几句。
钟嫂:医生,我给女儿输血!
外科大夫:最好。不过,赵处长的意思,为防万一,还是象他哥哥那样,再化验一下。
钟柱:你不是说时间来不及了吗?
赵大手:稳当点好,如果产生排异反应,那可是马上要命的事。
外科大夫:对,要是输血产生排异反应,那一切都晚了!
钟柱:赵处长,你的意思……
华生:我怎么可能不是他的亲哥哥?
钟嫂看着钟柱:如果我的血与兰兰产生排异反应,那……
赵大手:化验一下,马上就清楚了!
钟柱十分生气:你什么意思?!
赵大手:钟班主,你不是演过《三滴血》吗?这戏上有,是因为世上有。
钟柱痛苦的抱着头,挥了挥手。
外科大夫将钟嫂带进内室。
华生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耽心的看了看钟柱,又看了看赵大手。
钟柱十分耽心:如果他妈的验不上?
赵大手:那只有一种可能……
钟柱:什么?
赵大手:你……知道。
钟柱:那兰兰怎么救?
赵大手:有人救得了。
钟柱:谁?
赵大手还没有回答:急诊内室的门就推开了。
钟柱急切的望着外科大夫。
外科大夫告诉赵大手:赵处长,你救了兰兰的命啊!
赵大手也十分吃惊:什么,钟嫂的血,也不行?
华生大为惊谔:这么说,师娘也不是兰兰的亲娘?!
钟柱一下子昏了过去。
华生连忙扑过去,扶住师父。
急诊室的门被猛的推开——
林山及卿云站在门口。
卿云:赵处长,我没来晚吧?
舞台。
《白蛇传》正演至第六场《仙山盗草》。
……
白蛇(幕内)御风急行——
帮腔 快似电。
(白蛇手持佛尘,身背两把宝剑,从右上)
帮腔 为救许郎闯仙山。
白蛇 (唱)哪顾得重重风险。
何惧它虎穴龙潭,
救许郎生死不变,
难阻我情真意坚。
……
舞台后台。戏装的钟柱被程世才拽住。
程世才:班主,三庆会要你尽早答复,去不去?
钟柱十分为难地问:他们说该怎么答复?
程世才分析道:如果去沦陷区演“变脸”,肯定是凶多吉少。但不去,那里的川剧艺人恐怕性命难保。
钟柱:为啥不以‘三庆会’的名义救他们?
程世才:政
府都救不了,一个川剧协会有多大能耐?钟柱:我听说日本人这次是打的是‘精神战’?
程世才:对,国军在各个战场连创佳绩,几十万川军更是如虎添翼。我听赵处长讲,日本人这次要在战领区演川剧,看‘变脸’,其用心十分险恶——
钟柱:打击出川抗战将士的士气!
程世才:还有,听说他们的天皇一直想在富士山下看‘变脸’……
钟柱:就是赵处长说的,他们想抢‘变脸’绝技?
程世才:这次点名要钟家班去演‘变脸’,肯定就有这个目的。
钟柱:所以他们才把沦陷区数十位川剧艺人押做人质?
程世才:放出话来说,要你上台开腔,他们才开门放人。
钟柱:就没有其它办法救这些艺人了吗?
程世才:南京国民政府大楼都成了他们的军营,数十万人被他们枪杀、活埋、砍头……在沦陷区,他们是为所欲为……
钟柱:那‘三庆会’的意思……
程世才:为了数十位川剧艺人,让钟家班陷入虎口,让‘变脸’绝技悬于狼窝,他们……说到这里,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钟柱:那你的意思呢?
程世才:……我只能说,你要入虎穴,我也愿闯狼窝。
传来凄厉的防空警报声。
程世才:日本飞机又来轰炸了。
钟柱:华生和兰兰呢?
程世才:华生一直在医院守兰兰……
医院。
警报声传到这里。一片混乱。
华生搀扶着兰兰,随人流找藏身之地。着医生服的卿云跟在旁边。
卿云:别怕,根据《日内瓦协议》,战争期间,医院是最安全的,双方都不得轰炸、攻击。卿云的话,让兰兰抬起头来。
兰兰发现楼顶的什么。她连忙招呼:师兄,你看,林老师在楼顶……
华生顺着兰兰手指的地方望去——
楼顶。林山正努力把一面红十字白底的医院标志性旗帜插上……
华生:林老师在干什么?
卿云:插上医院的旗帜,让飞机看见,它就不会轰炸这里了。
像是回答卿云的话,两架飞机呼啸而至,扔下了炸弹!
浓烟弥漫。
惨叫声不绝于耳……
钟柱家。堂屋。夜。
钟嫂举着油灯。
华生站在高櫈上,将被震歪的‘天地君亲师’牌位及关汉卿牌位复正。
钟柱在程世才的陪同下来到这里。
白炽灯闪了几下,泛出黄白惨淡的光来。
程世才上前几步,将华生接下高櫈。
钟柱坐下。
华生递上紫砂茶壶。
钟柱接过紫砂茶壶,看着华生。
华生又从钟嫂手里接过油灯,扶她坐下。
钟柱和钟嫂互相看看。
华生已跪至面前:师父,师娘……
钟柱和钟嫂有些惊讶。
华生跪言:二老万苦千辛育我二十余载,给我体魄,传我绝技。恩如山,情似海,德盖天!徒儿无以为报。今愿单身赴沦陷区展川剧绝技于日寇前,救数十戏友于虎口中,望师父、师娘首肯!
程世才盈泪赞叹:华生,你师父没有错看你!川剧传人,就要有这个气魄和胆量。我请班主让我与你一道前往!
钟柱扶起华生,拉住程世才,十分动容:听到这话……我钟柱死而无憾!钟家班前辈后代都可以豪气盖天!
兰兰踉跄着冲进来:师父——
钟嫂连忙上前扶住兰兰。
兰兰跪下:师父,别忘了,你是俩个徒儿!华生师兄敢上刀山,我兰兰就敢下火海!
钟柱抬头,见兰兰目光如炯……
钟柱家。钟柱居室。夜。
兰兰如炯的目光幻化成油灯灯芯。
油灯下,钟柱打开一笔记本,上有“兰兰日记”几个字。扉页上有一行字:她不是我的女,却是我的儿,不是我的儿,实是巴人后,更是梨园人。翻过厚厚一叠。空白处,钟柱提笔续写。
钟柱的心声伴着笔记本上内容出现:输血把我输得心肺欲裂,兰兰不是巴人后代!林山和卿云是她的恩师,但不应该是她的亲人!我和她妈,不仅是她的师父、 师母,更应该是她的父亲、母亲!这是为什么,是林山说的巧合,还是赵大手暗喻的世上有,戏里才有?我要留下兰兰,因为她妈妈说得好,这不是兰兰之过!那又是谁之过?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二十多年前那场大火?华生说得好啊,人生比演戏复杂!因为戏有规,人无常。兰兰,你知道我和你师娘、你师兄的心声吗
?……某沦陷区。旅社客房内。
墙上贴有《日中亲善》、《大东亚共荣》之类的标语。
钟柱问程世才:华生和他们交涉还没有回来?
程世才:日本人要看到“变脸”真功夫,才肯答应放人。
钟柱想了一下:……你刚才说兰兰怎么啦?
程世才叹了一口气:已经几个晚上不能入睡。按她现在的身体,如果再休息不好,别说演“变脸”,就是走完场子也很困难。何况我们还……
钟柱伸手制止了程世才往下说的话:临走时,卿医生不是专门送来了睡觉吃的安眠药吗?
程世才摇了摇头:无济于事……
日本军部。
日军头目正带着翻译与华生交锋。
日军头目:我们大日本皇军既是在中国宣扬皇道乐土,当然十分尊重中国传统文化,恭请你们来表演川剧‘变脸’就是最好的说明。钟先生说‘变脸’是绝技,密不外传,难道还怕皇军抢走你们的绝技?
华生: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但贵军一定要检查我们的‘变脸’行头,是我们难以接受的。
日军头目:为什么?你们不是要表演吗?
华生:就像日本的傩戏,我们川剧也有它的一定之规,你既然尊重我们的传统文化,也一定会尊重我们传统文化的规矩,对吗?
日军头目:那,那是当然。
翻译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规矩要遵守,但诺言也要履行。
华生:中国艺人,一诺既出,驷马难追!
日军头目:驷马?能跑得过皇军的东洋马?
华生故作不解:东洋马?那肯定要跑得快一些!
日军头目笑着拍华生的肩头:看来四川艺人并不是孤陋寡闻!
沦陷区。旅社客房内。
华生已把情况给钟柱、兰兰和程世才说了。
钟柱:他要看到当面表演‘变脸’,才相信我们带了“行头”?才同意我们的要求?
华生:那个翻译说“变脸”的关键,一是技艺,二是行头。只有技艺,没有行头,是表演不了‘变脸’绝技的。所以,日本军官说不让看行头也可以,但一定要看当面表演,才同意我们的要求。
程世才:我听赵处长讲,日本人花重金想买变脸行头,好带回去模仿制作。
华生:他要我们表演变脸,可能就有盗“行头”的目的?
钟柱:当面表演,只是想弄清我们带没带“行头”;公开演出以后,才是他们下手的时间。
程世才:有道理。因为公演的海报已经贴出去了,记者也请了。
钟柱:那明天我去!
华生:不!我和兰兰去。
兰兰感激地望着华生:师兄,听你的。
程世才:可兰兰身体太虚弱,出来这几天根本没有休息好,哪能表演?
华生:不表演,如何让他们同意我们的要求。
兰兰艰难的:我,我没事的……
钟柱十分为难:兰兰,你的身体……
华生:师父,今天晚上让我照顾兰兰,他会休息好的。
沦陷区。旅社客房。夜。
兰兰躺在床上。
华生把开水送到兰兰面前:喝了休息。
兰兰顺从地接过开水,喝了躺下。
华生把兰兰被盖捂好:闭上眼睛。
兰兰闭上眼睛。
华生:兰兰,听我说,师父、师母都相信,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们的兰兰,我的师弟,师傅的徒弟,师娘的女……儿子。
兰兰睁开眼睛:你呢?
华生:我?
兰兰:你是怎么想的?
华生:那还用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师弟。
兰兰:你不怕我不是你的……弟弟?
华生:你或许不是我弟弟,但永远是我的师弟。
兰兰:永远?
华生:永远。
兰兰眼里涌出泪花:师兄,我……
华生:听师兄的话,为了明天的表演绝技,你必须要好好睡一觉。
兰兰看着华生:师兄,我睡不着……
华生:你不是说,只要师兄在你身边,你就无忧无虑,可以放心入睡吗?
兰兰眼里流出期盼:可是……他一边说,一边用手绞着被盖边。
华生一下明白过来:噢!等等。
兰兰睁大了眼睛。
华生把大花被盖抱了过来,铺在兰兰身上。
兰兰感到很惬意,用手摸着上面两个补好的洞的痕迹。
华生看着兰兰:怎么样?
兰兰想说什么,又不知怎样说,只是紧紧的抓住大花被盖。
华生:可以睡着了吧?
兰兰用头蹭蹭:……这枕头……
华生:怎么?高了?低了?硬了?软了?
兰兰看着华生:不高,不低
,不硬,不软……华生:那……
兰兰终于说出了口:哪有师兄的手臂那样让我舒心啊……
华生:兰兰……
兰兰眼里涌出泪水:哥!我想睡在你的手臂上!
沦陷区。旅社长长的木走廊。
一双急促的脚步在翻飞。
这双脚来到一门前停下。
举手还没敲门——
旅舍门打开。钟柱急切的向走得汗流夹背的程世才:怎么?
程世才满心喜悦的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被钟柱制止。
钟柱拉着程世才,走进一旁的淋浴间。
程世才似有不解。
钟柱把一排莲花水喷头全部打开——
一排水喷头一下子喷出水来,齐刷刷传来水的声音。
程世才明白了。
钟柱把程世才拉到水喷头下,示意他说。
程世才满面是水,凑近钟柱:华生和兰兰表演了吹脸和抹脸,蒙过了日本人。
钟柱:他带了箱子去没有?
程世才:日本人不知道抹脸、吹脸不用拉脸的行头,还以为华生形影不离的箱子里就是“变脸”的行头。
钟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真还得感谢祖老仙人,先有吹脸、抹脸,才有今天的扯脸。不然今天这一关不知道怎么过。我们的条件?
程世才:完全答应。你为啥坚持要演《空城计》而不演《白蛇传》呢?
钟柱有些着急:我是问他们同意那些川剧艺人配合演出吗?
程世才:日本人听华生说场面宏大,可以引起轰动效应,还借用日本傩戏的表演方法,当然答应了。
钟柱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程世才:只有说用傩戏表演方法,台上台下联动,台内台外互应,才可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钟柱:你忘了华生怎么说的?《空城计》是古为今用,傩戏方法是洋为中用。华生呢?
程世才:按计划联系大学生去了。
一排水喷头突然停水。
沦陷区。十字路口的大剧院门口。
巨大的海报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
“为庆祝皇军胜利,四川“三庆会”钟家班特赴本地上演川剧变脸绝技《空城计》,主演:钟柱。
无数人在仰观海报。
无数人在挤着购票。
南来北往的汽车、有轨电车、黄包车,挤着蝗虫般人群驶过。日军在巡逻。
混乱的街景,与悬空而挂的巨幅川剧海报极不合谐的统一在一个画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