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驿

一

“前面那座山，你是什么山？过了昌都寺，才能到雅安。 巴塘奶茶甜，理塘糌粑香。 过了八宿，就到芒康。 前面那条江，你是什么江？ 过了中甸城，才能到丽江。 大理姑娘好，普洱茶叶香。 茶马古道远，人间到天堂。”歌声在山谷间回响。

清末，西南边陲的云南，群山茫茫，风和日丽。山脚下走来一队马帮，叮当叮当的铃铛声，伴着得得的马蹄声，在诉说着他们的风尘仆仆和闯荡四方的豪情。

接近乡村，马匹也似乎高兴起来。牵马的队伍里，有六七十岁的老翁，也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前面是鼎鼎有名的云南驿，马古道上一个重要的中转站。古代北方的商人拓展丝绸之路的同时，云南的商人开辟了查马古道，主要用云南普洱的茶去交换西藏的马匹。当然，除了茶，瓷器、盐巴、粮食也会随之带到西藏。茶马古道异常艰险，翻山越岭，过河走桥，路途遥远，一个来回基本要两三个月。闺中人思念梦中人，梦中人也挂念闺中人。我的阿哥啊，你几时才会归？我的阿妹啊，我不得不远行。他们用自己的双脚行走在崇山峻岭间，只为了养活一家人。

在月圆的夜晚，这样的歌声让人落泪：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山下小河淌水清幽幽，清幽幽……

马锅头走在最前面。马帮进入了驿站，青石板铺的路面，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客栈，食肆和店铺。

二

马锅头带领马帮进入一间经常投宿的客栈。

“杨掌柜，这是上次你托我给你在腾冲买的镯子。”马锅头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掌柜的。

“哎呀，老马，太感谢你了！”杨掌柜接过盒子，笑得合不拢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碧绿的玉镯。

“今天的饭钱不用出了，我请客！”杨掌柜财大气粗地说。

“那只好破费你了。”马锅头客套道。

客栈的伙计们忙活起来，卸下货物，把马匹牵入马房。厨房也开始做饭。

“秀莲，这是我托马帮给你买的镯子。”杨掌柜把玉镯递给他的老婆。他老婆小心翼翼地把镯子带上，很是好看。另外一个是给他的女儿小美买的。小美十五岁，长得如花似玉。母女两不免一番攀比。望着眼前这两个他生命中重要的女人，杨掌柜心想就算把全部家产送给她们他也愿意。

驿站的繁荣，他家的客栈又是驿站最大的，杨掌柜赚的盆满钵满。“掌柜的，吃饭了。”伙计跑过来。“走，吃饭去！”杨掌柜说道。

坐了好几桌人，马帮好多天都是风餐露宿，坐在这宽阔的屋子里，有种家的感觉。马锅头和杨掌柜全家坐一桌。“杨掌柜，我敬你一杯，恭贺你财源茂盛！”马锅头敬酒道。“全靠你们支持，全靠你们支持！”杨掌柜笑着回敬。说完一仰而尽。“杨掌柜，你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双好儿女。”马锅头看着杨掌柜的一对儿女说道。“全凭你这句话，我要敬你一杯。”杨掌柜端起了酒杯。

……

三

马帮中有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张复来，他头一回跟马帮。他第一眼看到小美的时候，心想：“如果能娶到这样美丽的姑娘，该多好。”

吃过晚饭，年长一点的都在客栈吸水烟侃大山，年轻一点的就出去逛逛。

张复来一个人走在驿站的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两边的灯笼发出淡淡的光亮。“你一个人出来啊？”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张复来转过头来，惊喜地发现是小美和另一个女孩。显然她之前在客栈也看到他了。“嗯……，是的。”张复来呐呐地说。“你回不回客栈的？”小美问道。“嗯，要回了。”张复来还没缓过来。然后他们一起走回客栈。“你是哪的？”小美转过头来看着他。“我家离这里不远的。”张复来回答道。“你多少岁？”小美又问道。“十八。”“哦，我十五。那你们跑马班累吗？”小美继续问。“累，整天要走路。但是也很好玩，可以见到很多的事物。”……小美也有点喜欢这个英俊的小哥哥。第二天，马帮要启程了，小美悄悄送给张昌来一个她绣的荷包。荷包，定情之物也。

有歌唱道：小小荷包双丝双带飘妹绣荷包嘛挂在郎腰小是小情哥 等是等着你不等情郎嘛 要等哪一个不等情郎嘛 还等哪一个……几百年来，这首歌在鼇耋之年的老妪嘴里唱出，在童稚未脱的孩童嘴里唱出，柔软的腔调，胜过江南的曲牌。

四

马帮一路向西，向西藏走去，海拔越来越高，人和马都气喘吁吁。山下是深谷，稍不留神，就会坠入其中。翻越唐古拉山口的时候，一个老头走过来对张复来说：“小伙子，你还坚持得了吗？”“坚持得了！”张复来干脆的回答道。这老头姓高，人称高老头。他六十多岁，赶了几十年马，马帮经验最为丰富，他还懂医术。“翻过唐古拉山，就到西藏了 。“高老头兴奋地说，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距现在已经快40年了，看到张复来他就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岁月不饶人啊！爬完最后一道坡，终于到西藏了，卸下货物，马匹在地上打滚。有人说那是马匹高兴，其实是马匹身上痒，打滚止痒。西藏人前来交易，他们赶着马匹，驮着药材和皮毛来交换马帮的茶叶和其他商品。交易结束，马帮很快踏上归程。回去的时候，他们多了一些马匹和毛皮商品。回来的一路上，张复来想买件东西送给小美。来到鹤庆的时候，看到有人卖银饰，他便向马锅头支50枚铜钱。“你要买什么呢，复来？”马锅头温和地说。“我想买条项链。”张复来很尊敬地说。“买给谁呢？”马锅头还是温和地问。“买给家里的妹妹。”张复来脸红了。“复来，你怕是要买给杨掌柜家姑娘吧，哈哈。”高老头起哄道。“就是，我都看到人家给你送荷包了。”“复来，看不出来啊！”其他人跟着起哄，张复来脸更红了。“别逗他了，管他买给谁。”马锅头说了一句，把铜钱给了复来。高老头坚持要和复来一起去买。 “我帮你讲价。”高老头说道。“这条项链多少钱？”来到店铺，高老头神气地问。“50枚铜钱。”店主说。“30枚。”高老头大砍价。“最少35枚。”店主还击。“成交。”高老头宣布。他们回到了大理，又来到了云南驿，他们还是住在杨家客栈 ，张复来把项链包在手帕里送给了小美。马锅头在驿站交易市场把马匹，毛皮和药材卖了，再给马帮成员们发工资。之后大家解散回家，七天之后来云南驿集合，去普洱。

五

张复来回到家，全家人都很高兴。“马锅头对你好不好？”他的祖母和母亲问道。“好的。”张复来把结余的铜板给了他母亲。“什么时候出发？”他父亲问。“七天之后。”指定的日期，马帮成员来到云南驿站集合，第二天一打早就出发了。其实张复来很舍不得离开云南驿，但是他又不得不离开。“复来，你如果娶了杨家的小姐，下辈子就不愁吃不愁穿啦。 ”高老头一路上和张复来唠嗑。复来一句话不说，只顾走路。 “你咋不说话啊，看不上人家啊？”高老头故作吃惊地问。“我是怕人家看不上我。”复来终于说话了。“怎么会看不上呢？你赶几年马，攒够了钱，自己赶马帮，到时候谁敢小看你？”高老头信心十足。来到普洱，装了茶之后，复来得了疟疾，高老头连忙弄草药给复来喝。“高大叔，谢谢你啊！”昌来对高老头说。“说什么呢。我们出门在外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相互帮助。你如果真要谢我，到时候你娶亲的时候请我喝喜酒就是了。”高老头说道。“一定请你的！”复来连忙说。……就这样，复来在茶马古道上年复一年地南来北往。到第三年的时候，他终于攒够了可以成立一个小马帮的钱。可是，他已到了娶亲的年纪，如果成立了马帮，他就没钱娶亲。杨掌柜家小姐呢，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出落得端庄大方。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是她就想要嫁给他的阿哥，复来。“小美，今天县城里来提亲这家条件很好，你看怎么样？”她的母亲问道。“谁爱嫁去嫁，反正我不嫁！”小美说道。“你就是想要嫁给那个复来，他有什么好？！”她父亲又急又气，却奈何不了她。有一天复来遇到高老头，高老头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人家都快要嫁了，你还蒙在鼓里！”复来疑惑地问：“谁要嫁了？”“还有谁，杨家小姐！”高老头说道。“你怎么知道的，嫁给谁？”复来很着急地问。“我经常去杨掌柜那里喝茶，怎么会不知道。嫁给谁我不清楚，但是我希望是你。”高老头严肃地说。“高大叔，你帮我个忙！“复来急切地说。“什么忙？”高老头疑惑地看着他。“我想请你和我去杨家提亲。”

六

高老头和复来来到杨家。“高老头，你们过来啊，进来坐，进来坐！”杨掌柜打招呼道。坐定，高老头发话了，“我和小张来，是来向你家提亲的！”“真对不住，我们家小美已经许配给别人了。”杨掌柜说道。复来感觉自己要从椅子上摔下来。“既然已经许配了，那我们先走了。”昌来说道，起身就要走。“多坐一会吧？”杨掌柜挽留道。“不必了。”昌来说到。高老头和他一起走出杨家。“孩子，没关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高老头安慰复来。“谢谢你，高大叔。”复来含泪说道。小美知道复来来提亲，她爹故意说她已经许配之后，她死冲冲跑到她爹面前说：“你说我许配了，我许配给谁了，你说啊？！”“你已经许配给县城里的宋家了，我决定了！”她爹大声说。“我不同意！”小美说道。“不同意也得同意，过几天就订婚！”杨掌柜很生气。小美哭着跑回她的房间。 她妈过来对杨掌柜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都是你惯的！”杨掌柜怒气未消。“难道你没有？”他老婆反问道。“不管了，过几天就让他家来订婚。”杨掌柜说道。“你就不能缓缓吗？” 他老婆说。“不能缓！”张复来心灰意冷，他匆匆组织马帮上路了。接下来几天，小美天天以泪洗面，她恨她爹，也恨自己。宋家的人终究来订婚了，小美闭门不见。但是于事无补。她决定绝食抗议，接下来两天她颗粒未进。急煞了杨掌柜夫妇。“你快去把这门婚事退了吧！”他老婆恳求道。“唉，只能这样了。”杨掌柜垂头丧气地说。杨掌柜硬着头皮来到小美屋外说：“爹对不起你，我现在就去把婚事退了，你快出来吃点东西吧。”小美一句话不说。杨掌柜只好骑上马去县城。来到宋家，他和宋家人说女儿死活不同意，只能把婚约取消了。办完之后，杨掌柜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家。小美还是没出来，他只得再次过去说：“爹帮你把婚约取消了，定签我都带回来了，你快出来吃点东西吧。”杨夫人也过来劝。千呼万唤，小美才出来，她妈赶快把准备好的饭菜盛给她吃。她一边吃一边流泪，全家人大气都不敢出。“我除了复来，谁也不嫁。”小美说道。“好好好，我们答应你。”杨掌柜夫妇连忙说，恨不得马上把复来弄到家里来。可找那高老头一打听，复来早去了西藏了。“不出一个月，他准回来。”高老头说道。

七

张复来回到云南驿。他以为小美也许嫁人了。高老头找到他，说：“叫上你的家人，快去杨家提亲。”复来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不是已经许配给别人了吗？”“婚约已经退了。”高老头兴奋地说。这年冬月，复来和小美成亲。杨掌柜把驿站的另一所客栈作为小美的嫁妆。酒席上，高老头开心极了，他喝了很多酒，醉了都在笑。婚后，复来和小美一起经营客栈，后来他们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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