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开了(一)
菊花开了
时间：20世纪70年代初
地点：东北农村
人物：菊花、大丫、二丫、三虎 、......
大丫推门进了一家花店，眼睛搜寻着她所要的花。
工作人员迎了上来说：“你需要什么花？”
大丫:“有白色的菊花吗？”
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昨天卖完了，没有了。”顺手指向了黄色的菊花：“你看黄菊花行不行？也有用黄菊花祭奠的。”
大丫摇了摇头，走出了花店，继续奔走在一家又一家花店。
一辆轿车顺着山路行驶着，停在了山脚下，车里下来了两女一男，衣着华丽，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束白菊花，大丫走在中间，二丫、三虎在两旁，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地向山上走去，走到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前，三人站住了，深情地望着坟，不约而同地双膝跪下。
大丫：“妈，今天是您20周年的祭日，我带弟弟、妹妹来看您了，这是您最喜欢的花，您能看见吗？”一边说一边放下手中的花。
二丫和三虎也把手中的花放下了。
大丫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黄布包，缓缓地打开，手有点抖，黄布里包的是一个镯子。把镯子放在了坟前。
大丫：“这是您卖掉的家传的镯子，我们又把它买回来了，您戴上吧。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您好好歇歇吧。”
眼泪从三人的眼角涌出，一滴一滴划过脸庞，三人望着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大雪覆盖的大山，山脚下一个村庄，天空下着大雪，西北风飕飕地刮着，雪花在空中乱舞，除了一户人家外，别家烟囱都冒着烟，这户人家屋里黑漆漆的，就地上有一个桌子，桌子上摆了一个碗，窗台上还有一层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的雪花
菊花额头上包着一条毛巾，正在拍还没有满月的三虎，哄他睡觉，二丫蜷缩地趴在菊花的左腿上，看着菊花 的脸说：“妈，我冷。”菊花向怀里搂了一下二丫，又给她围了一下被，大丫坐在菊花右边，搓着手，用嘴哈手，脸已经冻得发紫，三 个人嘴边的白气清晰可见。
大丫：“妈，要是有柴伙，我们就不用挨冻了。”
大丫期盼地看着菊花。
二丫:"妈，我要喝水。”
菊花刚要起身。
大丫：“妈，我去吧。”
大丫下地，走到 桌前，看了一眼碗，就站那不动了。
菊花：“大丫，把水拿来呀。”
大丫慢慢转过身说：“妈，水冻了。”
菊花一脸茫然。
菊花戴着皮帽子，穿着皮袄，顶着雪，赶着马车。马车飞快地跑在林间的小道上，她吃力地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一根一根地拽着柴伙，脸上挂满了白霜，累得她一屁股就坐在了雪地里，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马车边上的柴伙越来越多了。
菊花用皮鞭一下接一下地催赶着马，顺着下山的路向家飞奔。马跑着跑着，忽然一声嘶叫，马一惊，就毛了，菊花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拽着僵绳，嘴里一声接一声喊：“吁、吁，”马越跑越快，菊花：“啊”了一声，车翻了，隔了一会菊花一点一点地从车下爬出来，坐了起来。
灶堂里的火熊熊烧了起来，菊花一边向里屋走去，一边摘帽子、脱皮袄，碰到了划伤的手腕，皱了一下眉头，手腕上布满了柴伙的划痕，打开门一看：寇二喷着酒气，打着呼噜，躺在炕头睡得正香，三个孩子都在炕稍，三虎一个破被包着，大丫搂着二丫坐在三虎头上。
大丫：“妈，上炕暖和暖和吧。”瞅一眼寇二无奈地说："爸又喝醉了。”
二丫摸摸炕说：“姐，热乎。”
菊花 生气地上了炕，抱起三虎，连拽带踹地把寇二挪到炕稍，把三虎放在炕头，大丫、二丫也跟了过来。大丫也摸了摸炕，高兴地说：“真热乎，”
菊花围着头巾，挑着水桶，在冰上一步一步地向上走，走到了泉子边，打了两桶水
，顺着来时的路吃力地向下走，一脚没踩稳，人摔在了冰上，扁担和水桶顺着坡向下滑出了老远。桶里的水喷到了裤子上，瞬间就结冰了，她双手捂着磕得嗡嗡响的脑袋。菊花挑着空桶失望地向家走去，看着从身边过往的挑水的男人，心里一阵酸楚，眼圈红了。
菊花打开房门，走到里屋，解下头巾看见:炕上摆着饭桌，桌上有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点花生米，还有一碟大酱，两根大葱，一个酒壶。寇二津津有味地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二丫趴在饭桌上，眼巴巴地叮着花生米。三虎靠着墙，一边哭一边喊：“妈”，鼻涕已经进嘴了。菊花抱起了三虎，用手擦了鼻涕，用喷着怒火的眼睛看着寇二，寇二继续喝着，菊花放下了三虎，嘴上说着：“我让你喝,”一把就把桌子掀向了寇二。
寇二把桌子推开，蹦了起来说：“你敢给老子诌桌子，一脚将菊花踹坐在地上，拿起酒壶摔门而去。
菊花靠着南墙坐在地上，绝望地一动不动。二丫、三虎都吓哭了。
菊花拿着菜刀对准自己的手腕，牙一咬，刀已经碰到了手腕。这时，三虎“哇”一声，从炕上掉在了地上，嘴唇上已经出血了，嘴上还有泥，看着菊花喊“妈、妈、妈......”二丫也看着菊花哭。
菊花坐在炕边糊鞋帮，在布上抹上浆糊，再放上旧布一层一层地粘。
大丫只在炕上写作业，眼睛瞪得老大，写错了，小心翼翼地用橡皮点，怕浪费橡皮。二丫、三虎在玩翻绳，翻出了一个形状，三虎不会，二丫教他。大丫写完作业，给菊花递布。
寇二晃晃悠悠地往家走，手里拿着一瓶酒，嘴里还嘟囔着：“喝、干，”一脚就踹开了门进屋了，倚在里门的门框上，嘿嘿一笑，“来，喝”，一手搂住菊花，把酒瓶递到嘴边说：“喝、喝。”菊花使劲推开了寇二说：“喝、喝，喝死你，就不用喝了。”继续低头做活了。寇二指着菊花醉醺醺地问：“你喝不喝？你喝不喝？”菊花没理寇二，“让你不喝，让你不喝，”说完一酒瓶打在了菊花的头上，酒顺着脸流了下来，菊花一下就呆住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扑向寇二，又撕又打。寇二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嘴里还嘟囔着:"喝、干......"声音越来越小，打起了呼噜，睡着了。菊花一下停住了手，傻傻地看了看寇二，不一会，寇二的裤裆流出了尿。菊花冷笑一下，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布包就向外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大丫跑过来，抱住菊花的大腿，含着眼泪说：“妈，别走......二丫、三虎也跑上前抱住菊花大腿央求：妈，别走，”菊花坐在了门槛上向外望......
菊花早上推开门看见一只乌鸦站在院子里的柳树上“哇哇”地叫，菊花看了两眼，就抱了柴伙回屋了，烟囱冒烟了，坐在炕上纳鞋底，不时地在头发上蹭蹭针，一下手扎出了血，用手摁住出血的地方，开始心神不宁，看看手不出血了。
黑子急匆匆地往菊花家跑，进到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嫂......嫂......嫂子菊花凑到黑子跟前说：“咋了，黑子，慢慢说，”
黑子说：“你家......你家二哥不行了，他和李四的喝酒为了抢一个鹅头，二哥他一口气喝了两瓶白酒，当场就不行了。菊花从被子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有一百多块钱，全递给了黑子说：“黑子，给他买口棺材吧。”黑子点头，拿钱走了。
黑子赶着马车拉着棺材从大门口走了，大丫、二丫、三虎跪在大门口戴着孝，菊花站在旁边。
大丫：“爸呀、爸呀，”三虎看大丫哭，不知怎么回事，到处看，觉得奇怪。
菊花早上点火做饭，拿着盆去舀米，可是米袋已经空了，袋底还能有一碗米，叹口气，把袋子翻了翻，倒出了米，做成了粥。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吃饭，三个孩子一人半碗粥，盆已经见底了，三个孩子吃得很香，菊花看着孩子们吃。二丫、三虎吃完了，盯着碗，分明是没吃饱，菊花把粥给了三虎一些，给了二丫一些，要给大丫。
大丫说：“妈，我不要了，你吃吧
，我吃饱了。”大丫和二丫上学去了。菊花一仰脖，喝下了碗底的一口粥，收拾桌子。
放学了，大丫领着二丫往家去。
两个男孩跟在大丫和二丫后面取笑他们：“喝点酒啊，我有鹅脑袋.....大丫拽着二丫大步向前走，想躲开他们，二个男孩紧跟了上来，拽着二丫的小辫继续喊：“你爸是个大酒包，大酒包......
大丫：“你再说一遍。”
一个男孩：“说一遍，两遍都行，大酒包，你爸是大酒包......”
大丫和二个男孩打了起来，被二个男孩摁在了地上，二丫站在一旁吓哭了。菊花看见放学回来的大丫头发很乱，还很生气，二丫刚哭完就问：“咋了、咋了......说话呀。”大丫抱着菊花的大腿就哭，把事情跟菊花说了一遍。菊花给大妮擦眼泪，心疼又无助地看着大丫。
菊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领着孩子走出大门，把大门紧锁，顺着道走去。
大丫手里也拎着包。
黑子看见菊花走，失望地望着菊花的背影，不舍地目送菊花。
菊花打开门，进到娘家屋，把包扔下，站在地上，呜呜地哭，三个孩子冻得直哆嗦。菊花妈心疼地看着菊花，又看了看孩子说：“快、快上炕，”孩子们上了炕。
菊花和娘家人吃饭，桌子中间一个饭盆，一盆菜，三个孩子和弟弟的儿子吃得很香，三虎狼吞虎咽地吃着，大人们一边吃一边看着孩子。
菊花妈:“慢点吃，还有呢。”
弟媳瞪了菊花妈一眼，菊花看在眼里，低下头，心不在蔫地吃饭。
菊花侄：“妈、盛饭。”
弟媳给盛了满满一勺说：“多吃点，吃得饱饱的。”
三个孩子捧着碗，盯着饭盆不敢盛。菊花妈给三个孩子一人盛了一勺饭说：“来、吃吧。”弟媳摔下筷子就走了，菊花看着弟媳，又看了看菊花妈。
菊花弟：“吃吧，别管她。”
菊花放下筷子，离开饭桌。
菊花妈：“咋不吃了.”
菊花：“我吃饱了。”
菊花一个人坐在炕上，手捂着胃，低头沉思
菊花妈走上前问：“怎么了？”
菊花：“胃难受。”
菊花妈从衣服里掏出手帕，打开，拿出了十元钱递给了菊花说：“胃难受，上县城去看看吧。
菊花推了一下说：“我不要，没事的。”
菊花妈拽住菊花手，把钱塞进手里说：“拿着。”
菊花收下了钱。
三虎和菊花侄在玩杏核，三虎比菊花侄玩得好，菊花侄把剩下的杏核都拿出来了，一个没赢就坏了。
三虎边捡杏核边说：“到我了，到我了。”
菊花侄捂住了三虎的手说：“没坏，就没坏。”
三虎手往里一搂说：“坏了。”
菊花侄手往里搂说：“没坏。”突然哎哟一声，手就抬了起来，一看手被炕席扎出了血，就朝三虎脸上又抓又打，揪住三虎的脸不放手。嘴上说：“都怪你、都怪你。”三虎也揪住菊花侄的脸不放手。
弟媳进门冲着三虎骂：“小兔崽子，白吃白喝，你还打人。”把三虎推到了一边三虎哭着来到菊花跟着菊花看见三虎的脸已经被抠出了血，想起刚才弟媳的话......
菊花拎着来时的大包、小包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打开了家门，屋里冷冷清清的，只见娘四个呼出的白气。
三个孩子靠着菊花睡着了，菊花一夜没合眼。
菊花早上起来，洗了把脸，拿起镜子，脸上已经有皱纹了，头上也有了好多白头发。瞅了瞅灶台上，油、盐、米什么都没有。
菊花敲开了杂货店的木头门。
店主大哥一边穿外衣一边开门说：“菊花啊，这么早呢。”
菊花：“家里没吃的了，大哥，油咋卖的？”
店主：“一块二一斤。”
菊花：“盐呢？”
店主：“两毛一斤。”
菊花：“给我来半斤。”
店主：“半斤能吃几天呀，来一斤吧。”
菊花：“不了，就给我来半斤吧."
菊花拿出了母亲给的十元钱：“剩钱全买大碴子。”
店主：“好，不买点油吗？”
菊花：“不了。”
菊花背着大碴子，拎着盐往家走。
菊花一家人坐在桌子旁就着咸菜吃着大碴粥。
菊花用纸把窗户都糊上了，冻得直搓手、跺脚 。菊花在一个破盆里栽了一棵菊花。
大丫：“妈，这花开了啥色呀？"
菊花：“白色的。”
大丫：“
啥时候能开呀？”菊花：“秋天到了就开了。”把花盆放到了窗台上，仔细地看了几眼。
一家人吃饭，三虎吃完了一碗，递过了碗说：“妈，我还吃。”菊花看看饭盆，已经没有了，就把碗里的饭给了三虎，三虎接过饭，吃得很香，菊花看着三虎，又看了看大丫、二丫。
菊花拿着碗舀了一碗米准备做饭，想起上顿饭三虎没吃饱的样子，就又舀了一碗，看看米袋已经没多少了，又无奈地把米抓了回去。饭做好了，菊花看看盆里的饭还是不多，想了想就拿起了一个碗，一双筷子，往碗里盛了一勺饭，把筷子在饭里沾了沾，又把饭倒回盆里，拿起水瓢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刚放下水飘。大丫领着二丫推门进来说：“妈。”菊花一楞：“啊！放学啦，吃饭吧。”拿碗盛饭给孩子吃。
大丫：“妈，你咋不吃呢？”
菊花：“妈饿了，就先吃了，你们快吃吧。”
大丫有些疑惑地说：“你再吃点吧。”
菊花：“妈吃完了，你看碗。”拿起碗让大丫看。
菊花就这样每天都少吃一顿饭。
大丫在写作业，三虎捣乱给合书，大丫摁住说：“老实点。”三虎又用手碰他的笔.
大丫：“妈，三虎总捣乱。”
菊花在外屋边烧火边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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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虎别捣乱，不听话，妈不要你了。”
三虎顿时就老实了，一动不动地坐那了。
自从寇二死后，人们都躲着她，怕她借钱，借东西，家里没有人来。
能说会道的二婶却来了，菊花把二婶让到炕上，二人唠了起来。
菊花：“二婶来，有啥事呀？”
二婶：“我今天来是大好事啊，杂货店的季发财托我来的，他们俩口子看上你家三虎了想要，他家没有孩子，又有钱，三虎过去就享福吧，你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也够难的，这对谁都挺好的，你说呢？”
菊花没有犹豫：“二婶，我现在日子难，可我不能那么做，只要我活着，我就不能让我孩子离开我，一个都不能离开我。”
在炕上玩的三虎笑了。二婶走了。
菊花领着三个孩子从娘家回来后，黑子忙前忙后地没少帮助照顾。黑子一个人也没人照顾，没人做饭，没人洗衣服的。黑子赶着拉柴的马车帮菊花拉柴，菊花坐在车上打量着黑子。
菊花递给黑子两件洗好的衣服：“黑子，衣服洗好了，你拿回去吧。”黑子接过衣服，“嗯”了一声，高兴地走了。大丫看到这一切，用眼睛瞪黑子。
菊花盛了一大碗饭说：“大丫，去给你黑子叔送去。”
大丫不情愿地接过碗说：“妈，给他送饭干啥呀？”
菊花：“你黑子叔今天给咱家拉柴伙了。”拍了一下站着不动的大丫：“快去。”
大丫不情愿又不能不去地走了。
黑子在给菊花劈柴，脸上冒出了汗，菊花无精打采地拿着毛巾出来，走到黑子面前：“擦擦汗吧."黑子接过毛巾擦汗，菊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黑子：“嫂子、嫂子，你咋了？”
黑子端着一碗糖水：“嫂子，这是我从家拿来的糖水，喝点吧。”
菊花躺在炕上,头上敷着毛巾，盖着被：“黑子，我没事，你回去吧。”
黑子：“你喝完我就走。”一勺一勺地喂菊花喝。
大丫打开门，看见黑子喂菊花糖水，站在那一动不动，瞅了瞅，转身就跑了
菊花：“大丫。”
黑子楞住了。
菊花在盛饭，二丫、三虎围坐在锅台前吃饭。菊花喊：“大丫出来吃饭。”
大丫：“我不饿。”
菊花进屋走到大丫跟前：“咋不吃饭呢？”看到大丫手里拿着寇二的照片，眼角有些湿润，心里明白了。
大丫慌忙地擦眼泪：“我不饿。”
菊花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白天的事。
天亮了，菊花摘下鸡蛋筐，筐里只剩一个鸡蛋了，又挂了回去，接着做饭。
二丫边吃饭边说：“姐，今天的粥好干啊！”
大丫：“今天是五月节，快吃吧。”
大丫吃完饭走到菊花跟前：“妈，花干了，浇点水吧。”
菊花：“嗯。”拿起水瓢去舀水。
大丫：“妈，你吃饭，我浇吧。”
菊花：“不，妈自己浇，”一边浇花一边仔细看。
下课了，老师走了，前桌的一个女生回头问二丫的同桌：“你带了几个鸡蛋
呀？”二丫同桌说;“
一个。”前桌的女生说：“我带了二个，你看。”二丫同桌：“二丫，你带了几个呀？”
二丫：“我......我......”没说出来自己一个都没带，低下了头。
二丫放学回家：“妈、妈。”看了看没人，摘下书包上炕去摘鸡蛋筐，翘脚，向上窜也够不着。拿起了掸子，一下一下地捅，筐一下扣在了头上，掉在了地上，仅有的一个鸡蛋打碎了从头上往下流。
菊花吃力地拿起一块又一块石头在修墙，最后一块大石头，搬了一下，没搬起来，她俯下身子，咬着牙，双手慢慢地搬起了大石头，往墙上放，没放住，一下砸在了脚上。往外抽脚也抽不出来，挪也挪不开石头，只好坐在地上，流下了眼泪。
黑子挪开了石头，给菊花脱鞋，看脚砸没砸坏：‘嫂子，以后这些活就让我来干，让我帮你吧，嫂子。”
菊花注视黑子沉思：“黑子，嫂子难啊，嫂子不能啊。”
黑子：“嫂子你太难了，让我帮帮你吧。”
菊花：“我也想有个人来帮我一把，可我不能啊！我不能啊。”
黑子扶起菊花走了，菊花目送黑子。
菊花浇完花，喂鸡，做棉袄。
电工：“菊花在家呢。”
菊花：“李大哥收电费啊？”
电工：“嗯，你家这个月是八毛，全村最少的，菊花你可真会过呀。
菊花掏出了 一沓零钱 ，数了一下，又掏其他的兜，没掏着：“家里就这些钱了，还差一毛钱。”
电工：“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差一毛就差一毛吧。”接过钱，走了。
菊花：“走啊？”送了出来。
电工：“ 嗯，回去吧菊花。”
大丫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三虎拿着绳找二丫玩翻绳玩。
三虎：“姐，咱俩玩翻绳。”
大丫：“一会再玩，”用手推开了三虎。
大丫和同学们坐在教室里等老师来上课，老师拿着书走进了班级。
大丫老师：“寇玉凤，你的学费啥时候能交，就差你一人没交了。
大丫低下了头，没说话。
大丫老师：”抓紧时间交上啊！”
大丫一脸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大丫和二丫放学一起回家，刚进家门。
二丫：“妈，老师说学费明天必须交。”
菊花：“多少钱啊？”
二丫：“两块五。”
菊花：“大丫，你交多少钱啊？”
大丫：啊了一声，“老师说过几天交也行，不着急。”
天黑了，菊花在黑子家门口徘徊，黑子出来倒水，菊花躲了起来，没好意思再开口借钱，硬着头皮来到了村长家，村长一个人在家。
菊花：“村长，二丫交学费，你能不能借我两块五毛钱？”
村长：从兜里掏出来10块钱，“这是10块钱，你拿着先花吧。”
菊花：伸手接钱，“过几天我就还你。”
村长攥住菊花的手：今晚别走了，这10块钱就不用你还了。”
菊花：“村长，别这样，别这样。”
村长顺势把菊花摁倒在了炕上。
菊花扇了村长一巴掌，挣扎着站了起来，把钱摔在了村长脸上：“我白菊花就算穷死都不会干不要脸的事，就走了。”菊花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走，走到黑子家门口，向里看。
黑子：嫂子，你怎么了？
菊花：眼泪流了下来，擦干眼泪。
大丫：妈，点不着啊？
菊花：点灶坑，没有引柴了，过几天妈上山割点蒿子去。
菊花：二丫，把钱揣好上学去吧。
大丫：妈，钱是在哪弄的呀？
菊花：问这干啥？快上学去吧，妈借的。
大丫：噢。
大丫：二丫，你先去吧。
二丫：你咋不走呢？
大丫：我等一下小霞。
二丫：向学校走去。
菊花：你咋自己回来了？二丫呢？
大丫：我......我......老师今天先放学，我就先回来了 。
菊花：头发上哪来的蒿子叶呢？
大丫：啊，我和小霞玩整的。
菊花：往下摘蒿子叶，三虎洗洗手，等你二姐回来好吃饭。
菊花：看到柴垛多了一些蒿子，很奇怪，抱回烧柴点火做饭。
大丫：看着菊花很容易就点着了火，在背后露出一丝笑容。
菊花：浇花，摘掉了一片老叶，洗脸，照镜子，发现自己已老了许多，拿起了
雪花膏，拧开盖，可已经没有了，无奈地放下了。
李老师：寇玉凤在家吗？
菊花：李老师来了，快坐。
李老师：寇玉
凤已经三天没上学了，她去哪了？菊花：三天没上学了 ？她天天都去的呀。
李老师：那天我催她交学费，完了她就没来上学。
菊花：学费，她说过几天交也行，我就没着急，家里也没有钱。
李老师：这孩子学习很用功，成绩也很好，不上学白瞎了，学费我先替你掂上吧，你看这孩子这几天能去哪呀？
菊花：好像想到了什么。
大丫：在山上攫蒿子，抬头看见了菊花和李老师，叫了一声妈、李老师，低头看着自己都已经扎出血的手。
菊花：看大丫的手和攫的蒿子，拿起了大丫的手，拔出了一根刺，用嘴吸了吸，傻孩子，疼吧。
大丫：妈，我不疼，我不疼，没事的。
菊花：抱住大丫。
李老师：很感动。
大丫、二丫在吃饭，三虎靠墙蹲着。
菊花；三虎咋不吃饭呢？咋了？过来，妈看看，抱起三虎，摸摸脑门。
二丫：馋麻花了，昨天看柱子吃麻花，我拽他，他都不走。
菊花：想吃麻花了！等过几天妈把鸡蛋卖了 ，就给三虎买。
三虎：说话算数。
菊花：算数，算数，快吃饭吧。
菊花：大丫、二丫吃完饭上学去了，三虎坐在炕上玩，收拾桌子，扫炕。
表姐：菊花妹子在家吗？
菊花：噢，表姐呀，你咋来了，快进来，坐呀！
表姐：拿起炕上的衣服擦炕沿，坐下了，拉起菊花的手，哎哟哟，我的妹子呀，你咋瘦成这样呢？这衣服都这样了还穿呢？看了三虎一眼，这是老几呀？
菊花：老三，三虎，快叫姨，你的三个孩子都跟你过去了？
表姐;哪哟，那死鬼说什么也不让我带孩子，我一狠心，大的扔给她奶了，二的让她姑领去了 ，老三小给人了，咱姐俩都是苦命啊！男人老早就死了，扔下三个孩子，没人问，没人管的，我算想好了，这苦命人就得自己管自己了。你看我现在有吃的、有穿的、有花的，在家做点饭就行了，也不用出去干活了，菊花，俺家东院那个杀猪的就一个人，这几年钱没少挣，还可会过了，提亲的人可多了，他就是不同意，他看中你了。
三虎：坐在菊花怀里，搂着脖子，妈，我不吃麻花了，真不吃了。
菊花：傻孩子 ，自己玩去。
三虎：靠在怀里不动。
表姐：他说了，只要你不带孩子，过门就让你管钱，对着三虎说：等你妈手里有钱了，别说吃麻花了，吃啥没有啊，你妈买完就给你们捎回来了，还给你们买......
菊花：别说了......你中午在这吃饭吧。
表姐：妹子，告诉你，你可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到时候可别后悔啊!
菊花：我不会后悔的。
表姐：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小霞：婶子，喂鸡呢？
菊花：一边喂鸡一边说，小霞，穿新衣服了。
小霞：好看吗？我妈昨天给我做的。
菊花：好看，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妈咋想起给你做新衣服来啦？
小霞：噢，后天我和大丫上乡里比赛，老师让做的。
菊花：那大丫怎么没说呢？
小霞：大丫说家里没钱，老师就没让她做。
菊花：低下头，噢、噢。
小霞：大丫呢？
菊花：啊！屋里呢，快去玩吧。
菊花：孩子们睡了，打开柜，拿出了包，打开拿出了一块格布，陷入了回忆中
菊花：黑子你有事啊？
黑子：这是俺今天赶集给你买的，你做件衣服穿吧。
菊花：你买这干啥呀？
菊花放下了布，包了起来，摘下了镯子看。
菊花急匆匆地往县城赶，通往县城的客车从身边经过。站在大街上，过来人就问买镯子吗？不是摇头就是不理睬，要不就说不要，站累了就蹲在街道上了。
男青年：大姐，卖镯子呀？
菊花：啊，这镯子是我姥给我妈的，我妈又给了我。
男青年：你想多少钱卖呀？
菊花：二百、
男青年：二百，我看最多值50。
菊花:50,太少了，你再多给点吧。
男青年：就50，你卖不卖？
菊花：那你给100吧。
男青年：100，那你就在这卖吧，转身要走。
菊花：哎，50就50吧。
男青年：你不等着卖100了，你拿好了，50块钱。边走边偷着乐，嘴里还默念着：今天遇到财神了。此时，一个女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哎、哎，你怎么
回事你，你？大胖：你怎么回事？孤儿寡母的便宜你都占，你还是不是人？
男：她愿意卖，你管什么闲事啊！你？
大胖：我告诉你，今天这闲事我管定了，再给150块钱咱们算玩事。
男青年：我没有。
大胖：用手捏住了他耳朵，你有没有？
男青年：那我不买了。
大胖：不买了 ，50块钱你就买，200块钱你就不买了，买不买？一边拧耳朵一边问：买不买？今天买不买你都得买。
男青年：哎哟、哎哟，买、买、我买还不行吗？把手拿走。掏出了150块钱，递给了大胖，我他妈今天遇见鬼了。
菊花：大胖，今天多亏你。
大胖：咱俩还有啥说的，小时候，谁一欺负我说是你帮我。
服务员：饺子好了。
大胖：快吃吧。
菊花：你咋不吃。
大胖：我吃过了，你快吃吧，一会凉了。
菊花吃了3个饺子，伸出去的筷子缩了回来。
大胖：咋不吃了。
菊花：吃饱了。
大胖：3个饺子就吃饱了，你呀！也别总掂记着孩子 ，身子要垮了，孩子们找谁去呀！快吃吧，服务员，再来一盘饺子。
服务员：素馅的还是肉馅的？
大胖：给孩子要素馅的吧？
菊花:不、不、要肉馅的，大口地吃饺子。
服务员：一盘肉馅饺子。
大胖：多少钱？
服务员：5元钱。
大胖付了钱，两人一起走了。
菊花：这雪花膏多少钱？
售货员：一块五。
菊花：一块五呀！看了又看。
售货员：你买不买？
菊花：啊！我家还有呢，不舍地放下了。
菊花：这布咋卖呀？
售货员：6块钱一米，你要多少？
菊花：给我量一米半吧。
售货员：好，你拿好。
菊花：用布包着饺子走了，天快黑了，高兴地往家走。
三个孩子在吃饺子，三虎吃得狼吞虎咽的。
菊花：慢点吃。
盘子里还剩2个饺子。
大丫：我不吃了，妈，肉馅饺子真好吃。
三虎：妈，要是天天吃饺子多好呀！
菊花：明天妈用这些钱去买头小猪，等过年时，把猪杀了，让你们吃个够，把钱掖进了不盖的裤子里，三虎看得一清二楚。
二丫：太好了，杀猪了，吃肉了......
菊花：快睡觉吧，明天还上学呢。
孩子已经睡着了，菊花裁剪、缝制衣服，衣服做好了 ，靠在墙上歇一会，鸡开始打鸣了。
全家人一起吃饭。
大丫：妈，今天上乡里比赛，我先走了。
菊花：等一下，过来，大丫。拿出做好的衣服。
大丫：这是谁的衣服呀？妈。
菊花：妈给你做的，快穿上。
大丫：给我做的？真好看。
菊花：快走吧。
大丫：哎，那我先走了，妈。
菊花：三虎，你自己在家玩，妈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三虎：嗯，自己在玩杏核，听见卖麻花的吆喝声，站下、站下。
菊花：三虎，过来吃饭。
三虎：我不吃了。
菊花:咋不吃饭了？过来妈看看，手上哪来的油啊？
三虎：打了一个饱嗝。
菊花：真不饿，那就玩去吧。
三虎：嗯，就玩去了。
二丫：妈，我姐得奖状了，快看。
菊花：好、好、晚上妈给煮个鸡蛋 ，以后谁得了奖，妈就给谁煮个鸡蛋。把奖状贴在墙上，欣慰地看着。
二丫：姐、你真厉害。
送猪的：菊花在家吗？
菊花：三哥呀！进屋坐吧。
送猪的：不了，猪我给你送来了。
菊花：你还给我送来了，我自己求就行了，那我去给你求钱去。
菊花：翻遍被子，也没找着钱，着急，纳闷。你们谁拿我放被里的钱啦？
大丫：我没拿。
二丫：我也没拿。
三虎：我......我也没拿。
菊花：谁也没拿，钱长腿跑了吗？
菊花：三哥，我......我......
送猪的：你先养着吧，卖猪时，把钱给我就行了。
菊花：这怎么能行呢？
送猪的：都乡里乡亲的，没事，你就养着吧。
菊花：一边打三虎一边说：我让你馋，我让你馋，还馋不馋了......
大丫：妈，别打了。
二丫：妈别打了。
大丫和二丫跪在地上哭。
菊花扬起的笤帚落了下来，摊坐在地上。
三虎：妈，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菊花抱起了三虎，心疼地擦眼泪，搂过大丫、二丫，把眼泪擦干。
菊花：快起来吃饭，今天八月节，妈给你们煮菊花吃了一
口饭，捂着胃，放下筷子。大丫:妈，胃又疼了。
菊花：没事，老毛病了。
大丫收拾了桌子。
菊花在做棉袄。
大丫：妈，你胃疼就别做了。
菊花：现在做出来，等天冷了，你们好穿，今年的棉花妈都给你们重絮了，能穿两年，要是明年妈不能给你们拆了，你们还能穿一年。
大丫：妈，你怎么了？你歇会吧，我去做饭。
热气哧了大丫的手一下，大丫哎哟一声。
菊花：咋了？
大丫：没，没事，强忍着。
菊花拿起三个鸡蛋，放在水盆里，想了一会又拿起一个，看了看鸡蛋筐，又拿了回来，把鸡蛋放在饭锅里煮上。鸡蛋了，快起来。
孩子们穿好衣服，洗脸，菊花叠被。
菊花盛了四碗粥，每人一个鸡蛋，菊花喝粥，三个孩子看着。
菊花：快吃呀，把鸡蛋吃了。
转身时碗里放着三个一半的鸡蛋，菊花把鸡蛋往大丫碗里放，大丫捂住了碗。
大丫：妈，你吃吧，你不吃我也不吃。
菊花把半个鸡蛋递给二丫、三虎，她俩也不要。都说：你不吃我也不吃。
菊花：好，我吃。
菊花在每半个鸡蛋上咬了一小口，剩下的又给了孩子，全家人吃起饭 。
家里的花开了，全家人在看。
小五：二娘。
菊花：小五啊！咋就你俩来了，你妈呢？
三弟：哎，跟人跑了。
菊花：跟人跑了，不管孩子了？这孩子的脸咋整的？
三弟：自己在家让人打的，白天我干活去，他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也没地方放，嫂子你看......
菊花一顿犯难。
菊花：那就留下吧，有干的咱们一起吃干的，有稀的就喝稀的，去玩去吧，一会，二娘给煮鸡蛋吃。
黑子结婚了，两人忙了一天，高高兴兴地睡下了。
菊花自己痛苦地喝起了酒，晚上胃疼了一宿，折腾了一宿，窗台上的花也蔫了。
寒来暑往，日子一天一天熬着，孩子们陆续地上了大学。
菊花坐在医院走廊里，面无表情。
护士：白菊花的家属，白菊花的家属。
菊花愣了一下，应了一声：来了。
医生：你家属呢？
菊花：摇了摇头......
医生：情况不太好，胃癌。
菊花：还能活多久？
医生:时间不太多了。
菊花走出了医院，往家走。
猪绑上了，放在地上，菊花夺过刀向猪捅去。
全家人吃饺子，桌子中间还有两盆肉，菊花看着孩子们吃，眼睛湿润了。
大丫：妈，你咋不吃呢？夹给了菊花一个饺子。
菊花吃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孩子们都高兴地穿上了新棉袄，菊花也穿上了 那块格布做的新衣服，对着镜子梳头，梳子一下掉在了地上。
大丫、二丫边哭边喊：妈，你醒醒啊。
三虎：妈，妈。
菊花躺在炕上对大丫说：照顾好弟弟、妹妹，头一歪就断气了。
窗台上的花也死了。
三个孩子跪在地上喊：妈、妈......
大丫、二丫、三虎顺着山路往回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