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概:穷秀才晁思孝与晁夫人为约束浪荡子晁源,托媒娶了性格倔强的计家大小姐计英子(计氏)。计氏容貌佳、通情达理,深得公婆喜欢,与晁源也恩爱。

晁思孝携晁夫人带着计家赞助的银子进京托关系买官,长住京城。父母离开不久,晁源渐又与一帮富家子弟混在一起,贪玩不顾家,惹计氏唠叨,渐升级至打骂,晁源自知理亏任由计氏打骂。

晁思孝买官成功,任华亭县令,武城县各钱庄抢着送钱、各色人纷纷巴结投靠。晁源成为有钱人,买下尚书府改为晁府,财大气粗便不再任由计氏打骂。

晁源住在晁府不回老宅,请了戏班子唱戏,纳戏班的女戏子小珍哥为妾。晁源多日不归,计氏与丫环小梅红出门寻找,找到晁府与小珍哥对峙。计氏住进晁府后院,晁源与小珍哥住前院。

晁源带小珍哥与众兄弟雪天围猎,晁源射杀一只千年狐狸精,由此大病一场。家人去请计氏来看望,计氏拒绝。小珍哥陪伴晁源度过生死关,晁源感恩不尽。后小珍哥小产失血昏迷,晁源焦急万分,请医生诊治并亲自喂药。

晁思孝在华亭县认识了从京城来的胡公子与梁公子,由胡、梁出面托人买通皇上身边的红人王振,成为通州知州,并赴京上任。

晁思孝希望晁源携妻进京,晁源却带着小珍哥前往,京城里赁了一户大院,不去通州衙门住。晁思孝花钱托关系为晁源捐了个监生,每日去国子监读书,指望他结交贤达。晁源与胡公子、梁公子相见,结为兄弟。

晁源在京包养暗娼多日不回小珍哥处,亦不去通州住。晁思孝与小珍哥都为见不到晁源不满,晁思孝与晁夫人已知有小珍哥,强制晁源到通州衙门住,晁源只得带小珍哥住到通州,骑马在京城通州两地来回奔波。晁思孝与晁夫人对小珍哥不看好,见面只赏了二两银子,小珍哥为此耿耿于怀。

因蒙古也先大军进犯,京城内气氛紧张到处盘查奸细。晁源险被当奸细抓捕,惊恐至极逃回通州,跟晁思孝说要回山东,晁思孝也怕死,欲辞官回山东。明英宗朱祁镇在王振鼓动下御驾亲征,明军大败,英宗被俘。朝廷严令京官不得临阵脱逃,违者斩,晁思孝只得让晁源携小珍哥回山东去。胡公子、梁公子因皇上被俘,朝廷视为王振党羽而受到牵连被通缉,只得躲藏到通州衙门。

晁源与小珍哥回山东,小珍哥知道婆婆给计氏捎了不少财物而心中不快,醉酒与晁源大闹,将晁源激怒被狠狠训斥,小珍哥更恨计氏。

计氏收到婆婆捎给的东西大哭一场。小珍哥诬陷计氏偷和尚道士激晁源休妻,晁源招了计氏父兄说休妻,计氏闻知伤心欲绝,执刀追杀晁源与小珍哥,二人吓得躲了起来。计氏父兄欲接计氏回娘家住,计氏却在晁源居室门前上吊自杀。计氏家族二百余人冲入晁府寻找小珍哥并打砸,将晁源暴打。

计氏出殡后计家去武城县衙告状,晁源重金贿赂县官与衙役,计家败诉受罚。计氏魂魄附体小珍哥将她暴打羞辱,晁源跪地求情。计家再上诉胜诉,小珍哥判绞刑等候执行,晁源判取保监外执行。晁源花重金买通监狱主管,在监狱中为小珍哥建起独门独院的牢房,还有丫头佣人伺候,晁源可随便出入女牢。晁思孝派人捎信让晁源进京,晁源对小珍哥说进京托关系为她翻案。晁源租了大船,招了个娼妇陪伴,走水路去了通州。

晁思孝担心私藏朝廷通缉犯会连累自己,总在想办法欲将胡、梁二人赶出通州衙门,他的想法遭到晁夫人反对,说他忘恩负义。晁源与胡、梁相见,二人不知晁源已打定主意要将二人出卖。还指使下人去官府举报,领取赏银,却遭讥讽无良心,晁夫人也训斥晁源忘恩负义。晁源设计,对胡、梁说官府已知二人躲藏在通州衙门内,欲来捉拿,骗二人赶紧逃走,逃去寺庙中躲避并剃度出家。晁思孝得知晁源用计将胡、梁打发走很高兴,但晁夫人很难过,痛哭一场又上吊,被丫头发现救起。

寺庙住持托关系将胡、梁的通缉令撤销,二人可自由出入。晁夫人得知胡、梁已出家,派家人去送还了被晁源扣押的二人的行李和钱财,二人对

晁夫人感激不尽。二人将钱财收购粮食存储,向遇灾害的贫苦百姓施舍。晁思孝贪污公款遭人弹劾被停职面临刑责,重金行贿才免入牢狱,只得与晁夫人和晁源回到武城县。晁思孝衣锦还乡,媒婆上门给晁源提亲,晁源已去了监狱与小珍哥相会。

晁思孝看上了晁夫人的贴身丫头春莺欲纳为妾,晁夫人没有反对。晁思孝纳妾后不久感风寒病重,请医不治丧命。

晁源勾搭上了皮匠的媳妇唐氏,在与唐氏约会时被皮匠堵在室内欲杀之,晁源求饶,皮匠不饶割了他的头。晁夫人得知几乎哭死,只得派家人将晁源安葬。

晁源一死,晁家远房亲戚都来瓜分晁家财产,晁府家人阻拦被打,幸武城县官出面将事摆平。晁思孝纳的小妾春莺有了身孕,晁夫人为保晁家血脉,极力呵护春莺。

法号片云的梁公子与法号无翳的胡公子从京城到武城县为晁夫人拜六十大寿。片云为报答晁夫人之恩,圆寂投胎,成了春莺生下的孩子,县官为之取名晁梁。曾经意图瓜分晁家家产的那伙远亲见晁家又有了后,纷纷上门赔情道歉送礼贺喜。晁夫人以礼相待,主动分家产与族人,终冰释前嫌。

灾荒年至,晁夫人带家人放粮救灾,深得民心。

小珍哥没了晁源庇护,受牢头威胁只得与牢头走近。小珍哥住房失火烧死一人,牢头上报小珍哥已死,晁夫人派家人领尸埋葬。

晁夫人用心培养晁梁,考中秀才。无赖魏三谎称晁梁是他儿子,当年因贫穷卖给晁府,欲要回晁梁并告官。昏庸谷县令竟然判晁夫人败诉,幸当年的徐县令出面,才扭转局面。晁梁新婚,因依赖晁夫人,赖在她身边不去洞房,多人哄劝才勉强去了洞房,后生子,名全哥。

武城县衙役在牢头家偶遇小珍哥,才知她没有被烧死,而是由牢头将她解救出牢狱。县令得知后,命衙役将小珍哥捉拿归案,在公堂上被乱棒打死。晁夫人得知真相后,派家人将小珍哥尸领回埋葬。

晁夫人一百零五岁去世,县府道各级官员都去晁府祭奠,武城县全城百姓捐钱建牌坊建祠堂纪念。

胡无翳为晁夫人三周年忌往晁府祭奠,与晁梁说起梁片云,晁梁才知自己为梁片云转世,于是有了出家的打算。晁梁去了北京通州香岩寺祭拜梁片云,住在了梁片云生前的房间。晁梁回到武城县,建起庙宇,吃斋念佛。

晁夫人登仙做了峄山圣母,受信众膜拜。(完)

改编自述

1、价值:原著用近乎纪实的笔法,将明朝社会底层(少量中高层)做了细致入微的描写,不仅文学者研究,社会学者研究,史学者也在研究。《醒》不论是文学地位还是史料价值,都处于须仰视的高度。

2、看点: 古装,明朝的背景,县城及乡村一大群小人物的全景式的悲欢离合。原著创作目的是“醒世”,在塑造人物时具有倾向性。改编塑造人物不以好与坏区分,不论正反人物都性格鲜明、饱满。

改编有增删,不是抄原著,剧本的文字与原著完全不同。在理顺剧情中,悄悄融入了现代恋爱婚姻家庭元素。尽可能使其具有合理性和可视性,以强化、展现原著者“醒世”的良苦用心。

背景:明代

地点:山东省武城县

第一集

场:1

景:内

时:日

人:晁夫人、晁思孝

初春。晁宅,正厅堂。

晁夫人和晁思孝,分左右坐在正对门口的椅子上。

晁夫人面带愁容,说:他爹,源儿自打进学堂起,十日便有九日不正经读书,整日与他那帮狐朋狗友瞎混。晁家是秀才门第、书香之家,你这当爹的也算是一方名士,万万想不到,晁家怎么就出了这么块材料!

晁思孝也紧缩眉头,说:你我三十多岁上才得这么个宝贝儿子,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跌着。源儿打小就被娇惯,你当娘的老说我这当爹的娇惯他,依我看,你这当娘的也娇惯他不轻啊。现如今,这孩子,指望科举考取功名是断无半点指望!

晁夫人感叹说:考不取功名,又懒得耕种,更无经商的头脑,我这当娘的,不免担忧。你我百年之后,这孩子指着啥活?

晁思孝安慰说:他娘,你我百年之后,咋还能管得了他要死要活!他一

个大小伙子,读书正经事固然是不大行,不过,我看着,那小子歪歪心眼子还是有不少,将来,混口饭吃总不成问题吧。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该操的心才操,不该操的心别瞎操!这些天,我老琢磨着,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该给他娶房媳妇了。你我管不了他,咱找个人替咱管他,岂不是两全其美?

晁夫人面带喜色:他爹,你说得是啊,我总把他当小孩子,咋就没想到!是该娶个媳妇,姿色不需要十分完美,不过要通情达理。最为关键的是,媳妇一定要有点脾气性格,不然难能镇住源儿。

晁思孝高兴起来,说:正是。我即刻托媒人,打听谁家的千金符合进咱家门的条件。成亲这么大的事,总要跟源儿商量一下,听听他是怎么个想法。

晁思孝起身走向房门口,拉开一条门缝,对外叫:晁书,晁书啊。

院内传来晁书的声音:先生,我在,啥事?

晁思孝继续说:找找晁源,叫他过来一下,就说,我和他娘有要事和他相商。

院内晁书说:先生,我这就去。他要是不在房里,那准是出门去哪玩耍了,或许要找半天才能找他回来。

晁思孝接着说:嗯嗯。

随手掩上房门。

场:2

景:内

时:日

人:晁夫人、晁思孝、晁源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敲门声。

晁思孝对着门口说:进来。

晁源推门进房,衣衫不整,身体摇晃,低着头眼神迷瞪,抬手搓揉眼睛。

晁夫人看见儿子的样子,与晁思孝对视一眼。

晁思孝面带怒色,对晁源说:自古道,一寸光阴一寸金,青天白日的,你去会的哪门子周公?昨晚干嘛去了?

晁源说:会周公?我哪有闲功夫会那白胡子老头!我正做着梦娶媳妇哪,爹娘若是晚那么一会儿喊我,此时此刻正进入洞房。春宵一刻值千金,好梦被搅,美梦难圆,莺莺小姐自此便与我阴阳两隔!

晁夫人摇摇头,说:我儿不爱读书,罢了!平日横草不拿竖立、油瓶倒了不扶,也罢了!只是,这脑袋瓜可千万不能稀里糊涂,老是做白日梦,成了魔怔!

晁源正正身体,面带喜色,说:娘,你儿子自我感觉,我这脑袋瓜当是天下第一聪明脑袋瓜。像我这么聪明的脑袋瓜,平时我都舍不得用。你和爹想的是,有聪明的脑袋瓜干嘛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儿子之所以不喜读书、不屑功名,正是不愿与贪官污吏为舞,免落得骂名千载、遗臭万年!

晁思孝感叹一声:唉!不爱读书就罢了,我和你娘只是说说你,打小并未为此打过你一巴掌。自己不读书却极力玷污读书人!

晁源说:爹、娘,二老待儿的心思,儿子心里领情也万分感激。爹读了半辈子书,头悬梁、锥刺股,至今也不过一个贡生,穷酸秀才而已嘛!教着几个学童换几两束脩,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走着的是一条金光大道!待哪日,爹若真是考取了功名,做了什么知县、知州、知府,爹治下那片天,或称青天?却也免不了天高三尺!举子们千军万马挤那独木桥,都打着忠君爱国、为天下黎民苍生谋福祉的幌子!一旦有人过来了,那就立刻脸都不要了!

晁思孝怒喊着:大胆!混账!

他抬手要拍桌子,手悬在空中,又慢慢落了下来。

晁源故作一本正经,说:爹,你要是打了那桌子,那桌子多冤哪!自古是,养不教父之过、生不学师之惰。爹是既为父又为师,可否将巴掌拍自己的脸?

晁源对着晁思孝眨眨眼,做个鬼脸。

晁夫人一旁笑着说:你爷俩,见面说不上几句话就掐,我觉得纳闷的是,你这当爹的空有满腹经纶,却从来没有一回掐得过你的这个混账儿子。他爹,还是跟儿子说正事吧。

晁思孝往椅子背后靠靠,坐正身体,说:源儿,你也不小了,男大当婚,该成个家了,先成家,再立业。立业,立多大个业,凭你自身能力、自己本事;娶媳妇成亲这事,是我和你娘,为人父母应尽的义务。这事,我和你娘都尊重你个人意见,叫你来,也是为征询一下你自己有啥想法。

晁源说:我吧,感谢父母二老,把我养大!操心受累这么多年,如今,又要给儿子娶媳妇,儿子也理解父母二老的一番苦心。至于娶谁家闺女

,我听从父母之命。晁夫人高兴地笑着说:他爹,你听听儿子说得这两句话,多顺耳,成大人了,要成亲了,能知道体谅父母了。

晁思孝说:儿子只不过才说两句,你看你,就把你哄成那样!我这当爹的,还是看这小子不顺眼!这小子从进门,歪拉个身子,跟抽了筋似的,你瞧瞧,站他都没个站相!

场:3

景:外

时:日

人:晁源

晁源出父母房门,走到院内偏僻处,一株正在盛开的桃花树下。他转身四处张望,回头、合掌、闭目,口念:老天爷,把莺莺赐给我吧!

场:4

景:内

时:日

人:晁夫人、晁思孝、媒婆

媒婆喜形于色、眉飞色舞,说:依先生、夫人所愿,还真有这么一位千金大小姐,与咱家公子相配,只要合上八字,那就是天赐良缘啊!

晁夫人面带喜色,倾身向前,问:快说说,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媒人若促成此良缘,谢礼自然是不会少的。

媒婆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放回桌上,抬手用手帕擦了擦嘴,说:这位千金小姐姓计,乳名叫个英子。计家有兄妹二人,哥大号叫计奇策,乳名叫个虎子,虎子娶那媳妇,就是我,给保的媒,这么说,先生、夫人,明白了吧?。

晁思孝笑着点点头,说:你说的这计家,可是计都、计老哥家?

媒婆说:先生说的正是,这计家,那是咱武城县有名的富贵之家,还乐善好施,三亲六故、四邻八舍,都得过老爷子的济,谁人不念老爷子的好!

晁夫人也笑着,说:不瞒媒人说,我晁家穷秀才家也曾得过计家的济,至今念念不忘、无以回报。两家若能结成亲家,甚好,只是,穷秀才家比不得计家大户人家,又恐人家嫌弃、不应这门亲事!

媒婆笑着说:夫人过谦了,先生在武城县也是桃李满天下,教出的学生都能飞黄腾达,你这当先生的,哪天要是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就算是中了状元,那还不是理所当然,早早晚晚,都是手拿把攥的事。晁家、计家,谁说不是门当户对?

晁思孝说:虽道是有状元学生无有状元老师,我这当老师的仍自感上愧对恩师教诲,下无颜面见那些出息了的学生!近日,得知我的老恩师已官至吏部尚书,我打算,等小儿的婚事办妥后,再进京。送礼,咱也无有银子,只能厚着脸皮,求恩师一见,给出个上进的对策。

媒婆闻听,兴高采烈,说:哎呦,有道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先生此去京城,定能高官得做、骏马任骑!穿金戴银、吃山珍海味、使奴唤婢、住深宅大院。

晁思孝高兴地站起身,躬身深施一礼,说:如此,就借媒人吉言,日后定有厚报!眼下,小儿的婚事,有劳媒人多多费心!

晁夫人说:是啊,眼下,我儿的婚事迫在眉睫,若两方无异议,抓紧最好。只是,还不知这计家大小姐年龄多大?什么脾气性格?

媒婆高声说:同龄、同龄啊。脾气性格自然是依夫人和先生所愿,这定是错不了!这计家的状况,想必夫人和先生也是知道。计老爷子早年丧妻,担心儿女被后娘虐待,再无续弦。这英子小姐打小无人娇惯,打小就自强,虽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就帮着老爷子打理大院里边,那可是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睡。这在咱武城县哪能找出第二个?嫁到婆家,立马就能顶门立户。

晁思孝问:容我问个不甚礼貌的问题,这位千金大小姐姿色如何?只恐我家源儿揭了她的盖头后,嫌丑耍混,往后过起日子来磕磕绊绊的,对不住人家。

媒婆又高声说:嗨!先生实在是多虑了,这位计家千金大小姐,若说姿色比过月宫里的仙女嫦娥,那是夸张了些。不过,和人间的西施比,那肯定是毫不逊色!老话怎么说来着.....那啥鱼、啥雁、啥容,啥月、啥花、啥貌!

场:5

景:外

时:日

人:媒婆、计都

计家大院内。

计都开门从室内出来,抬腿迈下台阶,忽见媒婆匆匆走来,忙紧赶几步迎上前去。

媒婆见计都迎来,高声说:老爷子大喜,给老爷子道喜啦!

计都笑问:敢问,喜从何来?难不成,媒人要操心为老夫续弦?

媒婆笑说:老爷子住这深宅大院,又有家财

万贯,续位二八妙龄的弦,也不为难!今儿个,我来是专为咱家小姐而来。计都大喜,说:哦,老夫先谢过媒人!我这当爹的,正操心此事。你大概也听说过英子闺女那脾气......嗨,看看,光顾着说话了,咱屋里请,坐下慢说。

转身喊:来人,上茶。

媒婆说:老爷子,先不忙进屋,待我把话说完,老爷子若应了这门亲事,我再进屋喝水,顺带讨几个跑腿钱。

计都说:那,二人杵在当院说话也不雅。

他指着身旁树下的矮凳、矮方桌,说:委屈媒人在此暂坐,仔细说来。

媒婆说:哎呦,老爷子客气了!我进咱计家又不是头一遭,可没把自个儿当外人。

两人前后落座,计家下人端着茶盘走近,将两杯茶放在二人面前,躬身后退、转身离去。

计都问:托媒提亲的这家,可是咱武城县人?

媒婆说:正是,咱武城县名士晁思孝、晁先生,为独子晁源托媒。晁家闻得咱家小姐不仅天姿国色,又能持家理财,甚为看重。只恐计家家大业大,看不起穷秀才,又担忧老爷子回绝求亲。

计都皱着眉头,神情不悦,说:计家不是嫌贫爱富,小女也并非非富贵人家不嫁。只是,似有耳闻,那位晁家公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如此,我这当爹的怎能草率应下这门亲?

媒婆点头说:是是,老爷子言之有理。婚姻大事,须慎之又慎。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晁家公子年少贪玩,源于他爹娘中年才得子,过分宠溺所致。毕竟,年少贪玩,也并非吃喝嫖赌、偷鸡摸狗,本质上大不同嘛!晁家先生和夫人最看重咱家小姐过门就能顶家立户,就为给自家儿子身边按一个能套笼头、拽缰绳的人,能降住那匹野马。咱家小姐那些脾气性格,在公婆眼里,那可都是大大的优点。

计都舒展开眉头,思索着说:容我仔细斟酌几日,再给回复,可好?

媒婆说:老爷子,晁家晁先生的老恩师在京已升任吏部尚书,听说啊,只要这吏部尚书发话,让谁当官谁就能当官。晁先生打算,先把儿子的婚事办了,再安安稳稳进京见老恩师。自古,有道是朝里有人好做官,晁先生此去京城,定能高官得做、骏马任骑!穿金戴银、吃山珍海味、使奴唤婢、住深宅大院。

媒婆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放回桌上,抬手用手帕擦了擦嘴,眼睛盯着计都,观察着他的脸色,又说:老爷子。晁、计两家结亲,那就是珠联璧合、锦上添花,打着灯笼难找的佳缘。咱家小姐只要嫁过去了,那可是妥妥的、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啊!

计都叹口气,说:话可以是那么说,不过,老夫心里还是纠结!也罢,毕竟女大不中留,老夫即刻与小女交底,探探口风。虽说这儿女婚姻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这闺女要是不依,我这当爹的难不成绑了她去!

媒婆一脸喜色,一拍大腿,说:老爷子,实在!是那么个理。你说你纠结什么呀?打小,你一把屎一把尿,是又当爹又当娘。如今,大小姐快要出阁了,你是不舍呀!

场:6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媒婆、亲朋若干、围观者若干

晁家院门前,披红挂彩、鞭炮齐鸣、鼓乐喧天。周边,亲朋、左邻右舍、男女老幼,围观者若干。

晁源下马,身后迎亲花轿随即停下。花轿后边若干只扎着红绸的木箱、礼盒,各由两人用杠子抬着,一拉溜延伸出老远。

众人指指点点向前涌动,有人望着那些嫁妆,不由啧啧感叹,说:老计家这是倒贴了多少银子啊!秀才家,发啦!

花轿缓缓落地,轿帘拉向一侧。计氏披着红盖头,礼服下先伸出一只尖尖的小脚试探着下轿。

围观众人,眼睛齐刷刷盯着那只落地的脚尖,有人扒开前边挡着的肩膀,伸着脑袋睁大眼睛,说:呦,好大脚啊!

计氏抬脚迈过轿杆时,不留神被轿杆绊了一下,她身子向前一趔趄,红盖头滑落地上。她下意识地蹲下、俯身、伸手,去地上拾取红盖头。

晁源的手同时也伸到红盖头上,两人相对、慢慢抬头,四目对

视。围观众人瞪大眼睛、张开嘴,有人发出赞叹声:哇,新娘子真俊啊!

媒婆上前,俯身,看看晁源,又转头看看计氏,悄声说:我说,二位,这眉来眼去的,打算瞅到什么时候啊?里边二老可等着行礼呢!赶紧的吧,新郎官,给新娘子把盖头盖上,等进了洞房,揭了这盖头,你是爱看几个时辰,你就看几个时辰。

晁源、计氏仍默默对视着,慢慢站起身。计氏含羞微微低头,晁源双手撑起红盖头为计氏慢慢盖上。

围观众人齐起哄:嗷----

晁源手牵红绸,与手拉红绸的计氏慢慢走上台阶,走进大门。

场:7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亲朋若干

晁家院内披红挂彩,酒席连桌,众人见新郎新娘进门,齐转身看着两人。

晁源用红绸牵引着计氏,从酒席宴中间的空道中慢慢穿过,向晁家正厅的门前走去。

场:8

景:外

时:日

人:晁书、众亲朋、左邻右舍、围观众人。

晁家院门前,晁书手提篮子,篮内有大枣、花生等小颗食品。他用手抓出大把,扬手向门前围观众人抛洒,抛一把又抛一把。

围观众人开始混乱,嗷嗷叫着哄抢、捡拾小食品。

在院门前众人的嘈杂声中,从院内隐约传来主持婚礼司仪的喊声:......夫妻对拜,共入洞房。

场:9

景:内

时:夜

人:晁源、计氏

新婚洞房内,窗、家具等处贴着囍字,一对红色蜡烛在烛台上燃烧。

婚床上,纱帐内。晁源与计氏相对而视,他眼中充满激情,她眼中含羞。晁源慢慢退下计氏的外衣,露出贴身的内衣。计氏开始娇喘,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然后抬手遮住半边脸,娇羞地微微转身,低下头去。

黎明,窗口开始放亮,室外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鸡叫声。

晁源、计氏裸身熟睡中。他仰面朝上,薄被盖在腰腹部。她俯身朝下,薄被盖在腰背部。她侧脸对他,慢慢睁开眼睛用欣赏的眼神注视身边熟睡中的他。她,挪了挪上身,更紧密的依偎着他。手沿他胸口慢慢向下伸去,抓住薄被的边缘,轻轻的向两个人的上身拉动着。

场:10

景:内

时:日

人:晁源、计氏,晁思孝、晁夫人

早晨,鸟儿在鸣叫,太阳初升。

晁家正厅堂门敞开着,晁夫人和晁思孝,分左右坐在正对门口的椅子上说着话。晁源与计氏身穿新婚礼服,携手走在院中。走到正厅门前,计氏看见二老,忙甩开晁源的手。晁源重又牵起计氏的手,双双抬腿迈步进门。

晁源躬身施礼,说:儿子,给爹、娘请安!

计氏躬身施礼,说:儿媳,给公公、婆婆请安!

晁夫人和晁思孝喜笑颜开,频频点头。

晁夫人笑着说:源儿,平日里,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叫半天都不起床。昨儿个刚娶了媳妇,今儿个就不一样了!

晁源有些不好意思,说: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半点颜面也不给儿子留!

晁思孝呵呵一笑,感叹说:哎呀,我儿终于知道要颜面了,甚好!娶了媳妇,就得好好过日子,过去啊,那些个吊儿郎当的毛病,得改。过了今儿个,我和你娘就不再劳神费口舌了,免得让儿媳妇笑话!

晁夫人笑着,说:你爹的意思是,他不敢再和儿子抢白对掐了,让儿媳妇看了笑话。

计氏插话,说:婆婆,公公教训儿子,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儿媳不敢笑话。

晁夫人又笑起来,说:爹教训儿子,自然是理所应当,可是,儿子不听啊。说不过几句,反成儿子教训老子!

晁思孝忙朝晁夫人摆手,说:他娘,当着儿媳妇的面,也给老夫留点颜面!

晁夫人又转对计氏,说:源儿娶了如此如花似玉、又通情达理的好媳妇,是我晁家祖上积德修来的!娘不日即要与你爹进京,这个家,里里外外,就有劳儿媳妇操心、受累。特别是对源儿,若有顽劣,休和他抢白、费口舌,直接,拿巴掌抽他。

晁夫人边说,边抬手,做了个打人的动作。

晁源哭笑不得,说:娘啊,给儿媳妇出这主意,还是我亲娘吗?

晁思孝与晁夫人笑出声来。

计氏也用手掩嘴笑着,她转脸看着晁源,朝他挤挤眼,说:儿媳,谨遵婆婆教诲!

晁思孝说:待你小两口三日后回完门

,我与你娘即刻进京,此去能再见着,恐还需些时日。源儿,爹娘离家的这些日子,希望我儿好自为之!晁源说:儿子,谨遵爹教诲!

场:11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轿夫甲乙、晁书、路人若干

晁家院门前,停放着一顶小轿,轿夫甲乙坐在台阶上在等候,旁边树上拴着一匹马。晁源与计氏从门里出来,携手走下台阶,身后晁书挑着两只礼盒跟出。

计氏掀轿帘上轿,晁源解开拴马的缰绳踩镫上马。轿夫起轿,晁源骑马与轿并行,晁书随后。

行进中,计氏将轿上窗帘揭开一条缝,含情脉脉望着轿外骑马的晁源。晁源无意中转头,发现计氏在看自己,微微一笑。计氏含羞,与晁源目光对视了一下,将轿窗帘合上。

场:12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晁书、计都、计奇策、李氏、小梅红、家人若干。

晁源与计氏进入计家大门,晁书跟进。

计家有家人猛然看到,惊喜,转身大声喊:老爷,大小姐回来啦!

计家家人若干,闻声从院内两边探身观望,有人惊喜说:大小姐回门了。

有年轻女家人瞪大眼睛,盯着晁源看着,说:目秀眉清,齿白唇红、气宇轩昂、貌比潘安,大小姐真是好福气呀!

计都匆匆忙忙迎上前来,眉开眼笑,说:哎呀,贤婿、闺女,都回来了!

计氏赶前一步施礼,叫:爹。

晁源紧随,躬身施礼,说:小婿见过岳父老泰山!

计氏问:爹可好?家里可好?

计都点头连声说:都好,都好!

计奇策与妻李氏匆忙上前。

晁源施礼:弟见过兄嫂。

计奇策回礼,说:哎,妹夫与妹一路辛苦,快进上房,咱坐下说话。

正说着话,丫头小梅红从家人中跑过来,眼泪汪汪,跪倒在计氏脚下,抱着计氏的腿,哭着喊:小姐、小姐!

晁源见此景,笑着说:小丫头,才三天不见你家小姐,竟想成这样!

计氏说:这是我在娘家的贴身丫环小梅红,都叫她红儿,我出门子那天呀,哭着喊着要跟着我一块走!呦,你瞅瞅,这眼哭的,都肿成桃了!

计都说:三天,她是天天来央告,就等小姐三天回门捎着她走。我都答应她了,她还来央告,这丫头,跟什么人随什么人,宁着呢!我要是不答应,我真怕她,找棵歪脖树,把自己挂上去。

计氏有些哭笑不得,轻声说:爹,最后两句,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什么跟什么人随什么人?我婆婆可直夸我是天底下,最通情达理的好儿媳妇。

计都笑着,轻声说:那敢情好!这三天,爹是天天提心吊胆,就担心,闺女像在娘家一样,使小性!

计氏又轻声说:爹,我公公婆婆和新姑爷对我好着呢,我使得哪门子小性?

她又弯下腰,嘴贴着小梅红的耳朵,悄声说:丫头,你抱错腿了。我嫁了,我是人家的媳妇,你要跟着我去人家,人家管不管饭,我做不了主,我可说了不算。

小梅红依旧抱腿不松,抽泣着说:老爷都答应了,小姐也答应就是,还要谁说了算?

计氏指着晁源,说:咱家新姑爷说了算,你得去央告他,去抱他的腿。

小梅红歪头、转眼珠琢磨了一下,松开手、起身,转对新郎又要跪地抱腿。

晁源惊恐,忙躲闪,摆手制止,连声说:答应、答应。

小梅红停止行动,破涕为笑。

晁源一脸茫然看着新娘的脸。

计氏扭脸,捂嘴偷笑。

围观家人也一起跟着大笑。

计都对小梅红说:丫头,小姐和新姑爷一进门,你就哭天抹泪地,一点规矩不懂!还在这杵着干吗?

小梅红忙说:我去沏茶。

说完转身就走。

计都对着小梅红的背影,补一句:沏好茶!

他转对围观家人,说:杀猪宰羊的,鸡鸭鹅秃噜毛的,活都干得怎么样了?看不够改天再看啊,都散了,该干啥干啥。

围观家人四散去。

他左手抓住晁源手腕,说一声:贤婿;右手抓住计氏手腕,说一声:闺女。

晁源与计氏搀着计都向上房走去。

兄嫂紧随同去。

场:13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晁思孝、晁夫人、亲朋若干、随从甲乙、马车夫

晁思孝携晁夫人与两名随从即刻要进京。

晁家院门前停着一辆带棚马车,两名挎腰刀的随从各牵一匹马。

送行亲朋若

干与晁思孝、晁夫人说着话,同出大门。晁思孝与晁夫人站在马车前,转身,向众人挥挥手,登上马车,两名随从也踩镫飞身上马。

晁源与计氏紧赶几步,走近马车。晁源大声说:爹、娘,一路顺风!

马车夫将手中长鞭举起猛甩,啪一声,打了个脆响,抖了抖缰绳,喊:驾。马车启动,慢慢加快,两名骑马随从一前一后,将马车夹在中间,马蹄声渐弱,车、马,在远方淡出。

送行的亲朋纷纷散去。

计氏望着车马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说:公婆此去,路遥千里,风雨兼程,祈愿二老,心想事成!

晁源向前一步,凑近计氏的脸,故作一脸惊诧,说:哎呦喂,敢情我晁源娶了位才女啊,这诗作得是真不赖!爹娘这会在车上正感动着呢,又直夸儿媳妇。

计氏说:公公已年过半百,依然在为功名奔波,做儿女的,除了祈愿,也不能帮上什么!你这当儿子的,不感动也罢,还说风凉话!

晁源一副无所谓的神态,说:打我记事起,就见咱爹离家去赶考,我是见多不怪。今年,有人有车有马有银子,还有尚书老爷罩着,爹此去,弄个一官半职的,八字就有那么一撇了。

往年,往年是,爹骑着头驴,肩上搭个褡裢,褡裢前边装着笔墨纸砚,褡裢后边装着大包的干粮。

有一年,干粮吃完了,身上也没盘缠了,卖了驴,下步走着回来的。还有一年,赁了头驴骑着去赶考,考完出来,他找不着驴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有人说:大叔、大婶子,说话呢,得空去家里坐坐啊。

晁源一脸茫然,转头找说话的人。见有一人,戴着斗笠,挑着担子,一溜风似的走了过去。

晁源歪着脑袋琢磨着嘀咕,说:这谁啊?什么眼神!

计氏笑着说:叫你大叔咋啦?我在娘家,有叫我奶奶的,辈大呗。

晁源说:咱回家去,一会儿没准来了叫爷爷的。

计氏问:那驴呢,后来找着了吗?

晁源说:上哪找去啊!爹教书挣那几两银子,差不多都搭进赶考了。要不是晁家还有几亩薄地,能吃上碗稀饭,一家人没准真就能拖拉着打狗棍,去当叫花子!

晁源转身手指身后的家门,又说:爹和娘都是死要面子,再穷,也是不能让外人看见,世人都只看见秀才家的高门楼子和八级台阶。你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跟你说这些,你也难明白。

计氏安慰说:公公今日进京,这穷日子就算到头了。还有,公公当官做了老爷,你,就是大少爷,我,就是大少奶奶。

晁源笑着,说:还是大少奶奶会说话,本大少爷有请大少奶奶回家。

计氏眼珠一转,故作痛苦状表情,说:哎呦,我走不了啦,腿疼、脚,也疼!

晁源说:哎呦喂,出门站这么一会儿,就这疼那疼!疼也忍着,就这么几步就进家门了。

计氏皱着眉头,生气说:哪是出门站这么一会儿!天一亮我就跟着忙活公婆进京要带的行李,到这会儿站了几个时辰了!

晁源说:要不,我回头喊一嗓子,叫人搬把椅子出来,用椅子抬你进去?

计氏说:我才不要人抬,我要,相公背着本小姐,进家门。嘻嘻。

晁源一怔,确信自己没听错,用手挠挠下巴,转头回顾四周,又有些迷惑地转对计氏眨着眼,问:哪来这规矩?

突然,小梅红出现,站在门楼前向下看着,说:小姐、新姑爷,咋还不回来呀?

晁源说:你家小姐说,这会儿腿疼脚疼走不了,下来,搀你家小姐回去。

计氏急忙说:红儿,咱家新姑爷要背着本小姐,上台阶、进家门。你就站那儿,等会儿,可好拽他一把。

说完,用手掩着嘴,又在偷笑。

小梅红兴高采烈,拍着手,说:好耶,我等着。小姐好福气,新姑爷可真会疼人!

晁源一副无可奈何,说:你个黄毛丫头,你主仆二人是串通好了。叫街坊看见往外一传,整个武城县的人能把舌头根子嚼烂了!

小梅红眨着眼琢磨着晁源的话,似莫名其妙,说:新婚的小两口恩恩爱爱,人家羡慕还来不及呢,哪会说闲话。

计氏趁晁源与小梅红说话之机,悄悄向他身后移步,紧接着窜上他的后背,双臂紧搂他的脖子。

晁源有些喘不上气来,不由反手托起计氏的腿,说:真把你汉子

当牲口使啊!你不是人,你是狐狸精,我算是让你迷了魂魄!计氏在晁源背上一脸得意洋洋,然后做幸福状,将脸贴在晁源背上,闭上眼睛。

说话间,晁源迈步走向台阶,接着说:你个狐狸精,迷了本少爷的魂魄,吸干了本少爷的精髓!我晁源,做梦,也想不到,娶了媳妇,会是,这幅光景!

计氏在晁源背上眼睛迷离,说:闻得相公极会玩耍,今儿须让相公知道,本小姐也是极会玩耍的,嘻嘻。

晁源向上迈开的腿在发抖,背着计氏的上身在逐渐向下缩,他的手不由探在石阶上,扒着阶面,躬着身,喘息着努力向上爬。

爬到石阶顶端,晁源累的大口喘气,翻着白眼,脑袋耷拉下去。

小梅红俯身伸手,欲去拉趴在地上的晁源,却被计氏伸手抓住胳膊,借力抬腿从他的背上下来。

计氏随即拉着小梅红转身走进大门。

小梅红被计氏拖拉着迈步进门坎,又转身,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跪伏在地的晁源,说:小姐,慢点儿,等等新姑爷啊。

晁源跪伏着的身子左右摇晃着,终于歪倒一旁,身体贴地,如同睡着了。

场:14

景:内

时:日

人:晁源、计氏

晁家新婚洞房内。

晨光透过窗口映照在床上,计氏已在床边穿戴好衣服。她俯身伸手拍了下还在趴着睡的晁源,说:起了,起了。

晁源应声回答:嗯嗯,起起。

计氏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将最后一根簪子插入发髻,然后又走到洗脸盆前,捧水敷面。一会儿,又走回梳妆台前,上下唇夹着一小红纸,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依然熟睡的晁源。

床前,计氏俯身伸手拍拍晁源,说:起了起了。

晁源依旧答应着:嗯嗯,起起。

计氏满脸怒容,伸手将晁源的头发挽在手里,大喊:你,起?还是不起?

场:15

景:内

时:夜

人:晁源、计氏

晁家餐厅,晚饭。

晁源站在饭桌前,用筷子挑着菜碗里的菜,埋怨说:肉,不见一星半点!水多、油少、盐少!娘子,我知道你是精打细算。只是,会过日子,也不是这么个过法吧?

计氏刚刚点着油灯,边拨着灯芯边说:晁家好几张嘴吃饭呢,再不精打细算,就连这样的饭菜,恐也吃不上几日了。相公,知道什么叫坐吃山空吗?

晁源急问:岳父老泰山陪嫁了那么些银子,咋说没就没了?

说完,皱着眉无奈地端起饭碗。

计氏在饭桌前坐下,端起碗吃饭,边吃边说:你是真不清楚,还是装糊涂?我娘家陪送来的银子,那是为公婆进京预备的。

晁源吃着饭,又问:那,总能留下个百八十两银子吧?爹娘进京这才几个月,家里也没啥大的开支,总不至于吃没了吧!

计氏说:公婆进京,还不曾动身,置办行头、买车、买马、雇人,就已花出去几百两银子。休说是留下有百八十两银子,便是你我成婚收的随礼钱,也尽数带走了。

晁源埋怨说:爹娘也真是,怎么不留下几两,留个几两也行啊。

计氏说:公婆千里进京,比在家时,不知要难上许多!一路颠簸不说,人吃马喂,盘缠是少不了的。进了京,又要赁房,又要打点官家,银子自然是少使不得。公婆寄来的书信上说,尚书老爷已应承为他某个好官职,只是须等空缺。这一等,几个月或一两年,也未可知。等在那边,也是要消耗带的银子的不是。

计氏边吃饭边说:纵然尚书老爷曾为公公的老师,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你当真以为,空着两手上门,尚书老爷就把官给赏了?

晁源叹口气,说:嗯,有钱,才能使鬼推磨!

场:16

景:内

时:日

人:晁源、计氏

晁家餐厅,午饭时间。

晁源一副懒散的样子,迈步走进餐厅。他走到饭桌前,俯身看着菜碗,摇头,感叹说:这还是人吃的吗?喂猪、猪也嫌弃!谁做的菜?老是清汤寡水的!油没有几滴!盐没有一捏,叶没有几片!若是打上个鸡子儿搅搅,或多放点酱油,也能遮住碗底呀。

计氏依着门框,盘着两臂,阴沉着脸,说:除了家里仓中的麦子可以磨面,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使银子换。今儿个,我让晁书去卖了我从娘家带的首饰,一对绿松石耳坠、一只玛瑙的镯子。

晁源一脸沮丧

,阴沉着脸,说:娘子,苦了你了!我晁源过惯了穷苦日子,只是,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跟着我吃苦,我惭愧,我对不住你!计氏似有些感动,走几步,轻轻依偎着晁源,柔声说:相公何出此言!我计英子若是嫌贫爱富,就与相公做不得夫妻了。既是晁家的媳妇,就应处处为晁家打算。苦日子是暂时,只要你我夫妻齐心协力,勤俭持家,日子定会好起来的。

场:17

景:内

时:夜

人:晁源、计氏

晁家洞房。

晁源与计氏各在床边脱衣,准备睡觉。

计氏穿着内衣,边整理头发边说:晁家的几亩薄地,如今,一家人依然指着它吃饭,你倒是去看上几眼。即便你肩挑不得、手抬不得,雇几个觅汉去管一管,总可以吧?

晁源满不在乎地说:往年,都是娘带着晁书去雇觅汉。明儿个,你直接吩咐晁书,休和我讲,我是压根就不清楚,晁家那几亩地在哪儿,一次也不曾去过。

计氏有些不高兴,拉着脸,说:你是少东家,纵然你不能挣一个铜钱养家,糊口的这几亩地,也该上上心吧!明儿个,让晁书带你去地里。即便雇了觅汉,也是要东家盯着,免得人家偷懒,将三日当干完的活拖至五日。

晁源有些不耐烦,说:好了、好了,休再唠叨!明儿去看便是。吃饭唠叨、睡觉也唠叨!我晁源就是块朽木,朽木不可雕。

说完,上床躺下。

计氏整理完头发,也随即上床躺下,说:相公非朽木,过谦是推卸。不习惯担一点责,是打小,公婆从不吩咐你去做一点点事。我觉得吧,凭相公的聪明伶俐,做点小本生意,也是可以的,或可积少成多、积小成大。

晁源用胳膊支撑着上身,看着计氏,嬉笑着说:娘子所言极是,你汉子不习惯担责。不过,唯床上快活之责,却是从不曾推卸过。

说完,俯身,将脸贴向计氏的脸。

计氏见状,抬手阻挡晁源的脸,并将他的脸拨向一边,随即转身,背对他。

晁源又伸手摸计氏的臀部,被她的手狠狠地拍在手背上,疼地急往回缩。

场:18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晁书、小梅红

晁家院内。

计氏开房门到院中,轻声呼唤:红儿,红儿。

见无人答应,她环顾四周,自言自语:这丫头,半天不见人影,死哪去了!

小梅红从墙拐角处闪现,见计氏在东张西望,蹑手蹑脚溜到她身后,喊道:小姐。

计氏被身后急呼吓得一哆嗦,转身,手放在胸口轻拍着,说:吃了炮仗了?这么大声!丫头,死哪去了?我这咋呼半天,不见人影,还以为叫野汉子拐走了!

小梅红见计氏生气,低下头,低声说:红儿去、去茅房了。

计氏急说:不会是掉到茅坑里了?敢在本小姐面前撒谎,长能耐了,是吧?把胳膊伸过来......

小梅红战战兢兢伸出手臂。

计氏怒将小梅红的一只手腕抓住,另一只手推起袖子,做欲拧胳膊肉状。

小梅红呲牙咧嘴,一脸痛苦万分状,见那拧胳膊肉的手指即将落在胳膊上,急闭上眼睛,哭着大喊:饶命啊!小姐,俺再不敢撒谎了!

计氏缩回手,再伸手欲拧胳膊肉。

小梅红哭喊中睁一眼闭一眼,见计氏又伸手,再次哭叫:小姐、小姐,饶了红儿吧!

计氏有些哭笑不得,收回手,说:干打雷不下雨!行了,别嚎了。本小姐且饶你这一回,记得,以后,若再满处串门子,休怪我不讲情面。

小梅红转悲为喜,嬉笑说:红儿再不敢!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计氏说:去看看晁书在不在,在就叫来,说我找他。

小梅红说:在啊。刚刚我还与他说话来着。

计氏笑说:呦,你才多大点人,会贴乎汉子了!

小梅红羞红了脸,急去。

计氏转回身,走到房门旁一把太师椅前,坐下一会儿,见晁书与小梅红匆匆走来。

二人走到近前,垂手站立两边,晁书躬身问:少奶奶,唤小的来,何事?

计氏问:今儿个,可曾与少爷去晁家的几亩地里看看?

晁书答:未去,少东家未曾吩咐。

计氏脸带怒色,抬手拍了下椅子把,稍微缓和了下怒气,眼盯着晁书,又问:他人呢?一早出去,我还以为去了地里。

晁书见计氏生气,不敢正视,忙低头,答:做下人的,只

听东家吩咐,至于东家要去哪里,从不敢过问。计氏再问:那,他平时都干什么?你在晁家多年,总能说出个一二吧。

晁书回答:少东家与一班富家子弟,喜欢一起到外面去玩,或上树掏雀、或下河钓鳖、或打围捉兔、或吃吃喝喝。

计氏闻听,脸色又变,抬手猛拍椅子把,喝道:混账玩意儿!

晁书见状一脸惊恐,哆嗦着说:少、少少少奶奶,小的失言!小的,什么也没,说、说、说......

晁书急转身想跑走。

计氏喝道: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

晁书止步,低头慢转身,说:少奶奶,有话请讲,请吩咐便是。

计氏用平缓的语气说:明儿个,去地里看看,该雇人就雇。讲妥了工钱、饭钱,来我这里支。平日里,若家里不忙,就多去瞅瞅,多上些心。

晁书答应:哎,小的记住了,明儿个就去办。等去看过,详情再报与少奶奶得知。

场:19

景:内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

晁家洞房。

计氏满脸怒色,坐在梳妆台前,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铜镜,两行泪水挂在腮边。

小梅红站在一侧看着计氏,想安慰又不好说什么,显得有些焦虑,两手扯着衣襟。

场:20

景:外

时:日

人:晁源、众富家子弟、路人若干

县城繁华大街。

商铺林立,高悬各种招牌、幌子。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

晁源与众富家子弟走来,勾肩搭背、你推我搡、相互逗笑,时而停下脚步看路边摊贩的小商品,时而对路过的女士指指点点,起哄。

尹平阳说:晁伯父已去京城多日,晁兄理应行事自由许多,你我知己的兄弟们聚会玩耍,为何却要畏手畏脚,瞻前顾后啊?

晁源说:瞎扯,哪个瞻前顾后又畏手畏脚?从前,父母在,家中我是什么也不管,如今,父母远行,我是什么都要管,自然会忙些,出来与兄弟们相聚的时间便少了许多。

虞凤起嬉笑着说:咦,晁大公子也知道顾家了?谁信!应是嫂夫人看管得严,不敢出门吧。

赵雒(Luo)陵嬉笑着说:哎,我看是这么回事,怕老婆!

众人起哄,嬉笑道:哎,没错,怕老婆!

晁源急解释,说:我老婆又不是雌大虫,我怕她作甚?我是稀罕不够。

众人又起哄,嬉笑道:如何稀罕不够?

晁源说:看不够。

众人再起哄道:哦?

晁源说:摸不够。

说完,两手做着手抓动作,又补充说:那奶、那腰、那腚......

众人又再起哄道:哦?

晁源摇头晃脑,笑说:本少爷已是快活的乐不思蜀,聚会玩耍,岂可与之相比!本少爷懒得出门。

众人:哦!

尹平阳说:待多日后,晁兄腻了嫂夫人,买个妾,可左拥、可右抱。

晁源笑说:此计甚妙,就依兄之见。

虞凤起说:老规矩,众兄弟相聚轮流坐庄请吃酒,今儿个,轮到晁兄了。老地方,汇春楼,怎么样?

赵雒陵嬉笑说:按什么规矩啊,晁兄历来没有带钱的习惯,今儿个吃酒,还是按惯例,免了晁兄掏钱吧。

晁源急了,手指赵雒陵说:吃酒就吃酒,哪来那么些废话!我是没那带钱的习惯,我嫌带着沉。前些日子,存了钱庄三百两银子,我去支个几两便是。

又对众人说:诸位先慢往汇春楼走着,我去去就来。

赵雒陵嬉笑说:晁兄,多支几两银子,汇春楼换了个戏班子,那女旦叫小珍哥,风骚的很,三两银子,可睡她一宿。

晁源不屑,说:自家有西施尚稀罕不够,一个戏子,哼,即便是倒贴三两,本少爷也不去睡她。

场:21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路人若干

汇利钱庄门前。

门前的幌子在风中摇摆着。晁源走近门前停步,仰脸看了看门脸,歪头略一沉思,眼珠转了转,迈大步走进门去。

场:22

景:内

时:日

人:晁源、掌柜、伙计

钱庄内。

掌柜俯身柜台,一手翻账本,一手拨弄算盘珠子。

伙计正一手端铜盆,一手往室内地上洒水,他低着头,未看见迈大步进门的晁源,将水洒在他衣服上。

伙计惊叫:哎呦!客官,实在对不起呀!小的不是故意的,你是打、是骂,小的任罚,请客官熄怒。

晁源不悦,皱了皱眉,伸手掸了掸衣服上的水,径往柜台走去

。掌柜已经转出柜台迎上前来,堆着笑脸,说:客官,真是大人有大量啊......

他突然瞪大眼睛,惊喜道:哎呀,晁公子,稀客啊!

晁源不解,问:哦?你认的我啊!

掌柜笑说:令尊,晁老先生,那是在下的恩师,晁公子的婚宴,在下还去喝过喜酒呢。

晁源躬身施礼,说:恕晁源眼拙,失礼了!论年龄,你当是我的长辈。侄儿今儿来,只为借钱。

掌柜问:借多少?

晁源说:三百两。

掌柜惊得瞪大眼睛,说:三、三、三百两!哎呦,晁公子,小庄小本生意,流水上没这三百两啊!

晁源有些气恼,说:凭家父在武城县的名气,竟不值这区区三百两?放心,到期本息一并奉还。

掌柜急辩解说:公子,你有所不知啊!武城县巴掌大个地方,几家钱庄都有消息互通,凡借钱到期本息不还者,一概记入黑名册。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才不难。

晁源笑问:难道,这黑名册上有侄儿的名?

掌柜说:有,不仅有,还有好几笔呢?公子不会是借了钱给忘了吧?

晁源摇晃着脑袋,眨巴着眼,突然一拍脑门,说:哦,想起来了,只一二百个铜钱而已嘛!借一二百个钱,让我费尽了口舌,明明是狗眼看人低,还要搞什么黑名册来编排我!

他说完,转身便往门口走,边走边说:我知道是哪家了,侄儿这就招呼一班兄弟们,去抄了他的老窝,烧了他的黑名册。

掌柜疾步上前,伸开双臂拦阻,说:公子熄怒,使不得啊!在下一句实话,不想却成了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了!万万使不得啊!这样吧,银子,我借!

晁源闻听,说:这就对了嘛,既然没有三百两,那就三十两。

他见掌柜一副为难的样子,又改口说:十两。

见掌柜依然无动于衷,便拔脚就要再走。

掌柜见状,忙说:十两银子,有、有、有!

晁源脸上隐隐现出喜色,说:放心吧,到期必本息一并奉还。家父已进京谋官,届时,做了知县、知州、知府,还你区区十两银子,难道还是问题?

钱庄掌柜悄声说:公子,实不相瞒,贡生做不了知县,能做知县,至少的是举人。贡生,通常是给县太爷做幕宾或......

没等掌柜说完,晁源一把拽住他胳膊,皮笑肉不笑,说:若家父做了县太爷,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钱庄,敢不敢跟侄儿赌一把?

掌柜一脸惊恐,连说:不敢不敢!

又扭脸对伙计说:快快,给公子取十两银子。

伙计随即取来一个巴掌大、装有十两银子的长方形小布包,递给掌柜。

掌柜挣开晁源的手,接过钱包,手微微发抖。

晁源一把抢过钱包,掂一掂,转身就走,随口说:留步。

掌柜回过神来,向匆匆走去的晁源喊:公子,票还没写呢!

晁源不回头,随便向后扬了扬手,身影在墙拐角处消失。

掌柜一脸沮丧,叹了口气,接着又跺了跺脚。

场:23

景:外

时:日

人:晁源、众富家子弟、路人若干

县城繁华大街,汇春楼门前。

众富家子弟正在一起说笑着,忽见晁源走近身边。

有人说:晁兄,果然爽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

有人说:那是,晁兄已是今非昔比,光是嫂夫人家陪嫁的银子,吃几辈子吃不完。付一顿酒钱,又何足挂齿。

晁源不高兴,急说:都是七尺汉子,咋跟个娘们似的,唠叨起来没完!这酒还没吃呢,便甚是有些败兴!

有人用手捅捅说话的人,说:有道是,吃人嘴短。怎就能让晁兄花了银子还买了心里不舒坦?一会儿,我等要共同举杯,多奉承些美言,讨兄个笑脸。

有人说:就请那女旦小珍哥,给晁兄端杯、敬酒。

众富家子弟边说,边跟着晁源往汇春楼的台阶上走。

汇春楼门里,传来伙计的招呼声:哎呦喂,大爷们又来了!大爷们,赶紧的,里边请!

场:24

景:内

时:日

人:晁源、众富家子弟、管事、食客若干

汇春楼内。

汇春楼上下两层,楼内灯火通明,楼上包厢,楼下散座。楼下摆满桌椅板凳,正对宾客座席有个小戏台,正在敲锣打鼓唱着戏。

楼下已近座满,晁源随众人进门后,大摇大摆径直往戏台前正中的桌子而去。

管事忙迎上前来,嘴里喊着:大爷们来了,楼上请

。尹平阳说:今儿个,不上楼,就离戏台近的这桌了。

说完,抬腿,一脚踩在正中这桌的板凳上,然后,虎视眈眈地用眼扫这桌坐着的客人。

管事的忙冲着这桌的客人,边作揖赔礼,边挤眉弄眼,恳请让座。15181字

第二集

场:1

景:内

时:日

人:晁源、众富家子弟、管事、伙计、小珍哥、汪班主、食客若干

伙计用抹布擦桌子。

晁源众人落座。

管事站在腾位子的那桌客人近前,招呼过来伙计,悄声说:给这几位爷送两个荤菜一壶酒,快去,赶紧的。

说完,又转对客人作揖,说:谢过几位爷!

晁源与众人对着戏台上指指点点,此间有伙计不停往桌上摆放酒、菜、茶、点心。

晁源与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赵雒陵摇头晃脑,说:虽说是三两银子买一夜快活,值啊!这个小珍哥,极会卖弄风骚,床第间,更是风情万种,妙,妙,妙,妙不可言哪!

虞凤起说:不就那点事嘛,干脆直接说,我等兄弟,一夜轮番上场,战不过她!

晁源不屑,说:既如此,要么那女子不是人;要么,便是兄弟们太窝囊。

正说话间,众人目光一起转向从戏台一侧走来的女子。只见她,穿着戏服、化着戏妆,走来如微风抚杨柳、一步三摇晃,眉眼间左顾右盼。

众人目光呆滞、表情傻傻的看着她。

她径直走到晁源众人桌前,含笑施礼,细声细气说:见过各位爷,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赵雒陵嬉笑说:小珍哥,一别多日甚是想念,今晚接生意了吗?若没接,跟爷再大战三百回合,如何?爷看见你,百爪挠心,骨头都直痒痒。

说罢,伸手扯住小珍哥的一只手臂。

小珍哥含羞,嗔笑着,用另一只手轻推掉抓她手臂的手,说:爷说的,小女子听不懂。

尹平阳正喝着茶,闻听,噗---,一口将茶水喷了出来。

众人捂嘴直笑,笑得浑身哆嗦。

小珍哥见众人笑,唯晁源不笑,上前两步走到他背后,反身坐在他的身边,将手臂搭在他的肩头,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的眼睛。

晁源板着脸,似有些厌烦,说:即是真女子,如何却叫小真哥?

小珍哥将嘴靠近晁源的耳朵,似自言自语,说:今见晁爷,小女子三生有幸!

晁源有些惊讶,问:你我从未谋面,如何会认得我?

说着,用手扒拉掉她搭在肩头的手臂。

小珍哥复将胳膊搭在他肩头,继续细声细气说:小女子早闻得,武城县有位美男子,貌比潘安。今日,从后台,偶见晁爷,远远的,这胸口便心乱如麻,两条腿,竟不由自主,往爷这边来。

晁源正要回话,却见一五十多岁汉子急匆匆过来,嘴里唠叨着:哎呦,我的姑奶奶呀,戏台上这锣鼓点儿都打了半天了,眨眼功夫,跑这儿来聊天来了!赶紧上场啊!

小珍哥闻听,慢起身,手似无意,在晁源脸颊划过,眼紧盯着他的眼,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在座的各位,眼睛直勾勾,追随着小珍哥的身影。

那五十多岁的汉子向晁源等人拱手施礼,说:小的姓汪,这戏班子的班主,感谢,各位爷来捧场!

各位爷的魂都在小珍哥那,并无人搭理汪班主,于是,他转身准备离开。

晁源轻声说:班主,留步。

汪班主复回转身,又拱手施礼,说:见过晁爷!

晁源又一惊,说:如何认得我?

汪班主说:自来到武城县,就听说晁爷乃人中俊杰,晁爷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是气宇轩昂、气度不凡。

晁源不屑地撇撇嘴,手指戏台,问:刚刚走了那位女旦,叫小珍哥那个,怎么个来路?

汪班主眨着眼琢磨着,问:来路?怎么讲?晁爷,小的愚钝,没明白。

旁边有人说:来路就是,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家住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人,什么时候进的戏班。

汪班主似恍然大悟,说:哦,这么一说,小的明白了。说来话长啊,这小珍哥是艺名,她原姓施,名施珍,年一十九岁,北直隶河间府吴桥县人。她是六岁进的班,家里有什么人就不清楚了,总之吧,爹死娘嫁人的那些事。

当年哪,这孩子饿的,皮包骨哇,走路直打晃,眼看着活不了几天了!就这,施姓族人硬讹我三十两银子,说实在的,三十两银子,能买两个十

五六岁的大闺女。我这人就是爱行善,救人一命。要按正常价,一个半死不活的小丫头,顶多也就五两银子,六两算撑破天了!晁源起身,打断汪班主说话,说:班主,晁源失礼,有请班主坐下,吃酒、慢聊。

汪班主忙谦让,说:晁爷客气,在下后台紧着忙呢,坐不得,也吃不得酒。

汪班主边施礼边说:晁爷,各位爷,有用得着在下的,尽管吩咐。各位爷,继续饮酒,小的告辞。

说罢,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晁源与同桌众兄弟,边喝酒吃菜,边欣赏小珍哥在戏台上唱念做打。

锣鼓声,一阵紧似一阵。

场:2

景:外

时:夜

人:晁源、众富家子弟、路人若干

县城大街。

吃完酒的晁源与众富家子弟,走在灯火昏暗的县城大街上。他们微醉,摇晃着身子,嘻嘻哈哈,相互逗着乐。

走着,人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晁源一人。

场:3

景:外

时:夜

人:晁源

晁家门前。

晁源走上自家门口前的高台阶,推大门,门开了。

场:4

景:外

时:夜

人:晁源、计氏、小梅红

晁家院内。

晁源摇晃着身子,走到没有灯光的卧室门前,伸手推门,推不动,再推。

室内小梅红轻声问:谁呀?

晁源回话:红儿,你怎么在里边?快些开门。

小梅红说:小姐说了,不让开门。

晁源说:谁说也白搭,我回到我的家,我要上我的床睡觉,凭啥不开门?

小梅红说:小姐不高兴,小姐不许开门,红儿哪敢?

晁源提高声音说:丫头,你吃着谁家的饭?住着谁家的房?再不开门,今晚就轰到你大街上去。

小梅红在委屈地叫:小姐,小姐......

计氏说:红儿,点灯,开门。

屋里灯亮起来,门开了。

场:5

景:内

时:夜

人:晁源、计氏、小梅红

婚房门口。

计氏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看见歪拉着脑袋的晁源,于是,举起自己的一只手,说:谨遵婆婆临行教诲,本小姐要替婆婆开打。

晁源说:你汉子困了,要打,要罚,等明儿个,睡醒了再说。

计氏说:打,自然是脱不了的;罚,自然也是脱不了的。只是,相公,为何不问,因何要打?因何要罚?

晁源说:不须问,只要娘子不生气,娘子高兴,打,自然是打的,罚也是罚的,骂,更是骂的。

计氏说: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婆啊!嫁你也有些日子了,你给家里挣过一个铜钱没有?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老婆身上穿的哪件衣是我汉子挣的?吃的哪餐饭又是我汉子挣的?

计氏板起脸,接着说:我说,我的晁大少爷,你成家了,明白不?你还当和过去自己一个人时一样?如今,公公婆婆远行,你作为少东家,你不该撑起这个家?你说你,你是一天到晚不见人影,说好去地里看看,你没去,回来到半夜三更,满身酒气,还隐约有股子脂粉味。

我就是要让你明白,本小姐虽有些小脾气,但却是最讲道理的。

晁源说:娘子讲的句句在理。你汉子,自小让爹娘宠着,好逸恶劳、游手好闲、不思进取,我知道,我是一身的臭毛病。只是,你汉子要改,要让娘子如意,也不在今晚一时,明天,明天开始,改!

计氏说:人家的汉子,哪个不是为家忙活,哪怕是贩夫走卒,为几个铜子也拼命去挣。你呢?你就是个懒汉、二流子,你是死狗扶不上墙,你是白披了一张人皮!

晁源急说:钱,有,有钱、有钱。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装银子的钱包,递给计氏。

计氏有些疑惑,将钱包接在手上,手指捏了捏,接着塞进袖内。退后几步,说:进门来。

晁源有些高兴,边走边说:还是有钱好啊!

场:6

景:内

时:夜

人:晁源、计氏、小梅红

计氏说:红儿,关门,今晚,本小姐要关门打狗。

晁源惊恐,说:既已给了钱,如何依然要打?

计氏说:我且不管你这钱,是偷的、抢的、捡的、借的,还有去了哪里逍遥快活。既有钱,如何不捎带些酒菜、捎带些柴米油盐回来?可见,你目中无老婆,心里没有家!

晁源说:行行行,我又错了。以后,有钱要给老婆买好吃的,柴米油盐也须捎带。

说着,径往床边走去。

计氏上前抬手,一把扯住晁源的衣后领,猛用力,险将晁源摔倒。

晁源一脸无奈,说:娘子,

小心,闪了你的腰。说完,又转对一旁的小梅红,说:不许,往外说。回你房去,还站这儿干吗?

小梅红有些无奈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计氏说:红儿留下,若本小姐打累了,你替我接着打!

晁源躺倒在地,说:要打便赶紧打,打完上床好睡觉。

小梅红见晁源躺倒,捂嘴偷笑。

晁源说:有啥好笑?我是死狗,自然要倒下。再说了,站着挨打,你家小姐要举着手,会累。哎,去把鸡毛掸子拿来,省的你家小姐硌了手。

一旁站着的计氏被晁源的一番话,气的怒目大睁,咬牙切齿。急转身,跑到一边,拎着一把鸡毛掸子,直逼晁源。

小梅红惊恐,忙上前,欲阻拦又不敢,连连摆手,压低声急说:小姐、小姐,使不得啊!

计氏恶狠狠连打几下,都是举得高、打得轻。一时间,直打的满屋鸡毛乱飞。

晁源嬉笑说:一看就是不曾用过,你的攥着带毛的那头,用杆子打,那才打得疼。好了,打已打过,若没打够,明天再补吧。老婆,容你汉子起身,上床睡觉,可否?

计氏直气的喘粗气,说:我、我、我,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人模狗样的玩意儿!今晚,要么,你立马写休书休了我,要么,接着打,打不死你,我就不叫计英子。

晁源有些不耐烦,说: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如何却是没完没了!

计氏恨恨的把鸡毛掸子往地下一摔,转身看见了墙角的铜洗脸盆,她紧赶两步,上前将盆端起,急转身,将大半盆水往躺在地上的晁源泼去。

晁源正张嘴要再说什么,被水灌进嘴里,憋得喘不上气,猛地从地下爬起来,哈着腰,边捶打胸口,边手指计氏。

计氏面目狰狞,卯足了劲,单手抡起铜盆,照晁源的面门就是一下。铜盆发出“咣”的一声,如同打锣,余音回旋着。

晁源紧闭双目,身体立刻瘫软在地,鼻、嘴流血。

一旁小梅红被惊得张大嘴巴,一屁股坐到地上,声音颤抖着,说:小、小、小姐,打、打、打死人了!

计氏也惊得张大嘴巴,手里的铜盆掉落在地,又发出“咣”的一声。

小梅红随声音浑身一哆嗦。

计氏颤颤巍巍走近晁源,蹲下身,用食指放在他鼻下试探。她目光呆滞,绝望地瘫坐在地,泪流满面。

过了一会儿,躺在地上的晁源,喉咙里发出闷声,身体在轻微抖动。

小梅红惊叫:小姐,你听!

计氏转悲为喜,急上前,将晁源扶坐地上,用手拍打他的胸口。

小梅红见状,也急上前帮着。

晁源张大嘴猛咳了一声,将积淤在呼吸道里的水、血喷了出去。

场:7

景:内

时:日

人:晁源、计氏

婚房内。

计氏手拿鸡毛掸子,对双膝跪在地下的晁源指指点点。一会儿,她走出门去,随手关门。

跪着的晁源见计氏出门,赶紧从地上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睁一眼闭一眼,扒着门缝看门外院内。突然见外边的计氏有回屋的举动,立刻转身,惊恐地回头,紧跑到原来跪的位置跪下。

场:8

景:内

时:夜

人:晁源、计氏

婚房内。

晁源合衣蜷缩在地下的席子上,不停地用衣袖在脸部上方挥舞,驱赶蚊子。

旁边床上纱帐内,平躺着的计氏似被声音惊醒,略歪头,斜眼看了下躺着的晁源,复扭脸、闭眼,

**场:9

景:外

时:夜

人:晁源

婚房门外,狂风大作,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晁源站在屋檐下,衣衫与头发被狂风刮的凌乱,他不停地抬头看天。

一声惊雷,大雨点噼噼啪啪落下。他急拍房门,门不开,身体紧贴门避雨。狂风夹雨,将其背后湿透,再急拍门,门依然不开。

场:10

景:外

时:夜

人:晁源

婚房门外,秋风扫落叶。晁源站在房门前,拍打着门扇,门不开。他双臂抱在胸前,上身有些颤抖地蜷缩着,冷得直咬后槽牙。一会儿,仍蜷缩着身子,在门前走过来走过去,连打喷嚏。

场:11

景:内

时:夜

人:晁源、计氏

计氏背对晁源躺在床上,各盖各的被子。晁源看着计氏的后背,伸手欲去摸她,手又停止。终于下定决心,摸在计氏被子上。

计氏坐起身,阴沉着脸,手指晁源的鼻子指指点点,嘴里不住地在说。说着说着,揭了他的被子,伸腿蹬在他身上,猛力将其蹬下

床去。场:12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

晁家院内,一条小狗摇着尾巴,欢快地向站在院内的计氏迎面跑去。计氏见狗跑来,喜笑颜开,蹲下身,伸手将小狗前爪抬起,与小狗挤眉弄眼、逗乐。

不远处,晁源皱着眉,恶狠狠地盯着那条狗,伸右手巴掌做菜刀状,悄悄空砍了两下。

场:13

景:外

时:日

人:晁源、小梅红

晁家院内偏僻处。

晁源边走边用手摸嘴角,伸手看,见手指上有少许血迹。抬头,忽见前边有个人影闪到桃树后边。

晁源向前紧走几步,见是小梅红躲在树后,扭着脸,不敢与他正视。

他问:红儿,你在这干吗?

小梅红不好意思,说:我、我见这桃子熟透了,想、想摘几个,给、给小姐尝尝。

晁源说:哦,往年,这树结桃很少,今年怪了,不仅长的多,又大又鲜艳,不须尝,定是又香又甜。

小梅红见晁源说话和气,没有责怪她,便慢悠悠从树后走出来。

晁源伸手摘桃,说:这个大,要挑些最大的、最好看的给你家小姐。

说着,将一个红彤彤硕大的桃子递给小梅红。

小梅红欣喜地双手捧着桃子,突然,啊---大叫一声。

只见桃子上有个虫眼,半截青虫探出身,在摇摆。

晁源:哦?怎么了?

他以为是有什么扎到了小梅红的手,急上前,双手握住她捧着桃子的双手查看。

小梅红脸颊绯红、呼吸急促、眼神迷离,瞬间,她清醒过来,羞怯地急抽出双手。

桃子,滚落地上。

场:14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衙役、路人甲乙丙、路人若干

晁家院门前,一匹快马飞奔至此。

骑马人身穿衙役服,见街上路人甲走过,急勒缰绳停住,问:请问,晁老爷家可是在此地居住?

路人甲说:这里哪有老爷,姓晁的确有一户。先生去了京城,只独子与媳妇在。哎,官爷,你是来拿人的吧?

衙役忙说:我拿什么人哪,我是来报喜的,晁老爷高就华亭知县了。

数名路人围拢过来,在交头接耳。

路人乙问:这华亭县在什么地方?

衙役说:听咱武城县县太爷说,这华亭县地处江南,鱼米之乡,富庶的流油,晁老爷高就这个县,乃天下第一美差!

路人惊喜不已,路人丙说:晁先生高就知县,走,咱去讨几个喜钱。

众路人喜笑颜开,指点着晁家,一起往门口走去。

衙役到门口下马,将马拴在门旁树上,随众路人一起走上晁家高台阶。

场:15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衙役、路人甲乙丙、路人若干

晁家院门内。

门扇开着,众路人与衙役进了门坎止步,向里张望。

路人丙拍打着门环,大声喊:晁先生高就华亭知县了,县衙报喜的官爷来了,谁在家啊?喂,晁大公子,在不在啊?

这一喊,过路的路人都停住,慢慢向大门前聚拢过来。

晁源出现,他用遗憾的眼光审视着眼前这一群人。

衙役向晁源施礼,说:敢问可是晁大少爷?小的受武城县县太爷之命,特来报喜,贺喜晁老爷高就华亭县知县。

晁源回礼,说:在下晁源,谢过县太爷,谢过官爷!

众路人七嘴八舌在喊:恭喜晁先生高中,赏喜钱啊,晁公子,赏每人三百钱。

衙役说:按惯例,报喜或贺喜,都赏钱。哎,差点忘了,邸报在此。

他说着,从背囊里取出一本薄书,封面印有邸报两字。

他边取书边说:这是朝廷发下来的,吏部新任命官员的名册,晁老爷大名赫然在列。

晁源一直拉着脸,自己身上没钱,赏不了众人,脸上挂不住。

他怯怯地问衙役:官家,也是赏三百?

衙役点点头,说:是啊,三百两。

晁源惊得瞪起眼,急说:什么?三、三、三百?银子?

衙役说:对啊,是银子啊。

晁源皱起眉头,哭丧着脸,说:官爷,一个穷秀才家,哪里来的三百两银子啊!

衙役笑笑,悄声说:晁大少爷,晁老爷既已为官,三百两银子,就算是九牛一毛。看看身后这些人,晁老爷高就这事,不消三两个时辰,整个武城县就传开。

晁源说:传开又能怎样?

衙役又说:怎样?武城县这些势利小人,你晁大少爷一撅屁股,扑上来就舔。若你晁大少爷放个屁,没人说不是香的。

晁源说:奉承的人再多,也不顶银子使。

衙役稍有不耐烦,说:

顶银子啊,咋叫不顶,只是还不到时候。这样吧,我出个主意,赶紧,去钱庄,支三百两银子。这趟差,来回算上,县太爷只给我两个时辰,我得取了银子回去交差啊。晁源自言自语,说:还是当官做老爷好啊,这银子来的真容易,张嘴就是三百两!

衙役说:那是自然。哦,对了,你把这拿上。

他说着,把邸报交到晁源手里。

晁源接了邸报,卷起来放入袖筒,说:官爷请入内,吃杯茶歇息片刻,我这就去钱庄。

衙役急说:内宅有女眷,就不叨扰了。晁大少爷,快去、快回。

场:16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路人甲乙、路人若干

晁家院门外。

围观路人见晁源急走出大门,兴高采烈,路人甲说:公子,贺喜晁先生高就,快赏喜钱。

晁源阴沉着脸,拨开众人下台阶,匆匆向远处疾走。

路人乙说:咦,晁公子这是怎么了?晁先生当了老爷,他怎么还拉着个脸?

衙役说:去借钱去啦,我等在此喧闹,晁大少爷又拿不出钱来,面子上挂不住啊!

场:17

景:内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

计氏坐着,喊:红儿,红儿

小梅红应声从室外跑进屋门:哎,来啦来啦

计氏问:哪里来的人?吵吵什么?

小梅红说:大小姐,我躲墙拐角那,听了一会儿,听说,是老东家当了啥知县,一帮子人吵着讨喜钱呢。

计氏又问:少东家呢?

小梅红说:出门了,去哪借钱去了吧。

计氏感叹说:公公当了官,晁家,总算是熬出头了!

场:18

景:内

时:日

人:晁源、掌柜、伙计

晁源迈步进入汇利钱庄门,伙计看见他,喊着:客官,来了,里边请。

晁源看都不看伙计一眼,甩手将他扒拉到一边,直走到柜台前。

掌柜抬头见是晁源,坐在柜台里,阴阳怪气地说:呦,大侄子,今儿个登门,是还上次借的十两银子吧?看在晁先生的面子上,还本就行,利息免了。

晁源依旧拉着脸,环顾着室内,说:家父已就任华亭县知县,我今个来,是来放火。要么,你自己放,也省的侄儿动手。

掌柜说:大侄子,今个来,你不是还钱,你是又要借钱,对吧?我没说错吧?你说的这个华亭,那可是天下有名的大县,自古都是进士盘踞,哪有岁贡得的?

晁源从袖筒里抽出邸报,抬手摔在柜台上。

掌柜眨眨眼又晃晃脑袋,确认自己没看错。他的手微微发抖,拿起邸报,翻开,念:南直隶华亭县......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说:大侄子,大少爷,大官人,恕小的有眼无珠!老恩师果然是奇才!恭喜高就,贺喜高就!

晁源扯回邸报塞入袖筒,转身,边走边说:县里报喜的官差正等着我取三百两银子回去,三百两,若拿不出来,你自己去和县太爷解释。

掌柜从柜台后急转出来,晁源已经出了门。

他脸上堆笑追到门口,说:三百两,有有有,即刻给大官人送到府上。

掌柜身后的伙计小声说:这是来借钱?分明是响马!

场:19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路人甲、宝盛钱庄掌柜、德盛钱庄掌柜、汇利钱庄掌柜、献银者甲乙丙、其他人若干

晁源回到自家大门外,见门前人群熙熙攘攘。

众人见晁源回来,齐声欢呼:大官人回来了。

晁源有些莫名其妙,一脸茫然。

有人上前施礼,说:见过大官人,小的是宝盛钱庄掌柜,大官人若急用钱,只管打声招呼,又何必舍近求远。

晁源回礼,调侃说:眼前就有一急,县衙的官爷正在门里,等三百两银子,回去好向县太爷交差。

宝盛钱庄掌柜一笑,说:小的,刚刚用一百五十两,把人给打发走了。

晁源惊喜:走了?

忙躬身施礼说:谢过!谢过!

又有人上前,边掏袖筒边说:大官人,我是德盛钱庄掌柜,这是二百两银票......

宝盛钱庄掌柜也忙掏袖筒,说:我这,还有三百两。

汇利钱庄掌柜急匆匆跑来,边拨开人群边喊着:让让、让让。

他挤到晁源面前,喘息着,说:大官人到底是年轻,腿脚真快,小的紧赶慢赶,还是晚了,罪过、罪过!

说完,忙伸手掏袖筒。

人群中献银者甲喊:大官人,我带了五十两现银,请大官人收了。

献银者乙喊:我带了三十两,请大官人收了。

献银者丙喊

:小的带来一百两现银,请大官人一并收了。晁源向人群施礼,大声说:各位掌柜、各位前辈、各位兄长,今个,不论是来送钱的,还是来讨喜钱的,都是来捧晁家的场,我晁源,谢过各位了!只是,送的,我还不起,讨的,我也赏不起!各位,就此散了吧,都挺忙的。

路人甲说:大官人客气了,先收了,再赏,不就赏起了嘛。

献银者甲说:晁老爷高就,家里用银处定是不少。我等既是来捧场,大官人认为,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还。与晁老爷家交往,是我等荣耀,所奉上银子,务必请大官人笑纳。诸位,是不是这个意思?

众人齐声附和,说:是是是。

晁源施礼,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谢过!如此,这赏钱不成问题了。这么些人拥挤到一块儿熙熙攘攘,分不清哪位是送,哪位是讨。我提个建议,送的,请站我左边,讨的,请站我右边。

众人开始骚动,往左右闪开,排列成行。分完左右,中间却多出来一行人,这些人都堆着笑脸,点头哈腰。

晁源瞅着这伙人,说:即便是来看热闹,也是捧我晁家的场,晁源谢过各位!

中间这行有人闪出施礼,说:小的晁凤,见过晁大官人。小的并非看热闹,小的只希望投靠大官人,甘愿鞍前马后、任劳任怨。

又有人闪出施礼,说:小的高升,见过晁大官人。小的来投靠,愿为晁大官人看家护院,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又有人闪出施礼,说:小的曲进才,见过晁大官人。小的来投靠,带了房契、地契,愿一并献与大官人。

晁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眨着眼,歪着脑袋也想不明白,便说:各位,舍家撇业来投靠,有何所图?

又有人闪出施礼,说:小的董重,见过晁大官人。小的以为,良禽须择木而栖,追随大官人,便是我等的荣耀。

晁源自言自语,说:这么多人,没地方住啊。

场:20

景:外

时:日

人:晁源、晁书

院外人群散去,晁源回到院里,关上大门。

他不由心花怒放,有些趾高气扬,边走,边回头对跟在身后的晁书说:今个,是我晁源扬眉吐气的日子。你看见了,那些放债的,跟狗一样,在我面前是摇头摆尾啊。

晁书颠了颠背上的包袱,说:是是是,只是,少东家,接了人家这么些银子,咱拿什么来还?

晁源一瞪眼,说:还?我说还了吗?那些个狗东西,当初,借他们几个小钱,那脸拉的,比鸡毛掸子还要长,还把本大官人记入什么黑名册。哦,对了,以后,不要再叫少东家,叫大官人。

晁书:是,少东家,不不,大官人。

晁源感叹说:有钱了,都是拜爹娘所赐,不能忘本。爹做了官,赴任路上和到任后,都少不了花钱。明个,你去找那谁,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晁凤、高升、曲进才、董重,由你领头,带一千两银子,骑快马进京,给我爹娘送去。

晁书说:少东家,不不,大官人。好事先想到父母,让小的万分敬佩。只是,咱家哪来快马呀?

晁源故作生气,说:你说哪来快马?买去呀。

晁书说:是是,买买。马匹一买来,我等立刻进京。大官人,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晁源说:讲。

晁书说:今个,小的暗中观察了一番那些来投靠的人,发现,有不少是武城街面上的混混。让那些人进咱家,啥也不会干,怕是白瞎咱家粮食。

晁源闻听,乐了,说:我就是武城的混混,我是混混他爷。能让本大官人开心,就不算白瞎咱家粮食。哦,对了,速去馆子订几个硬菜,外加一坛好酒,送到家来,本大官人要一醉方休。

场:21

景:内

时:日

人:晁源、计氏、小梅红、晁书、饭馆伙计

晁家室内。

计氏见晁源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的进房,上前施礼,说:相公,辛苦了。

晁源回礼,说:腿也酸、腰也累,说话说的嗓子疼。不过,娘子一句问候,一切辛苦就都不算什么了。

计氏笑着说:今个,我才发现,我相公居然是八面玲珑。

她转对着身旁的小梅红说:长点眼色,傻杵着干吗,还不快去沏茶。

小梅红吐吐舌头,赶紧离开去沏茶。

晁源得意地坐上椅子翘起二郎腿,说:那是,我打小要是肯读

书,这会子,科举,考上个状元,都不在话下。计氏撇撇嘴,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知道,你那些个歪歪心眼子,都没用到正地方。

晁源更加得意,说:如今,有钱又有势,跺下脚,武城这块地皮就得颤上一颤。你汉子我,懒人有懒福,有妻貌美如花,有钱不知道咋花,这就是命。

计氏说:公公寒窗苦读,终成正果,那些个来投靠、送钱、送礼的,必有所图。

晁源说:无利不起早,都不是傻子。不过,我晁大官人更不是傻子。银子到了我的手,想从我这里再掏回去,没那么容易。

计氏说:收了多少银子,收了多少礼,收了多少家人,相公最好列个清单。收的钱,都是人情债,迟早是要还。既然是要还,便不能有了钱就大手大脚,依旧坐吃山空。

晁源笑笑,说:那是,有了钱,一切就都好办了。买房子、置地,把好日子过起来。

计氏开心地笑着说:这话我爱听。

小梅红端着茶盘进屋,将两杯茶各放在晁源与计氏面前。

晁书带着一个挑担的饭馆小伙计走到房门口,说:大官人,饭菜,人家给送来了,放哪屋?

晁源说:就放这屋,我要与娘子痛饮一番。哎,对了,你和红儿一块同坐,咱们共同庆贺今个扬眉吐气。

晁书与小伙计前后脚进屋,将两个双层大食盒拎进室内。

晁书说:谢大官人赏小的脸,我一个下人,怎好与大官人同坐一桌。能将吃剩的碗底子赏小的一口,便知足了。

晁源脸色一沉,说:既是赏脸,别给脸不要脸。从今起,本大官人说一不二,听清楚了没?

晁书忙点头哈腰,说:是是,小的,一定,知错就改。

晁源又转对送饭的小伙计说:饭菜既已送到,赶紧回去吧。

小伙计有些紧张,说:小的须将食盒带回,将饭钱结了,一并带回。

晁源沉着脸,起身走向门口,对小伙计说:回去,跟你们掌柜的说,明个饭菜继续送,家什、饭钱一块儿带回去。滚!

小伙计怕的额头冒汗,战战兢兢往后退,被门坎绊倒,扁担也脱手扔在地上,他顾不得捡,回头瞭一眼,爬起来跑了。

计氏笑着,起身走到晁源身边,说:财一大,气就粗。有了银子,脾气都见长了。做下人的不容易,你跟人家耍什么威风!

晁源忙陪笑脸,说:我也就跟下人耍耍威风,耍威风的感觉,真好!

计氏突然沉下脸,说:这威风耍习惯了,恐怕是习惯成自然。没准哪天,连本小姐也要看相公的脸色,

晁源急说:不能不能,是我看老婆脸色习惯了。今个,你说你吧,对我一笑再笑,我这还真不适应。

计氏又笑,说:我怎么听着像醉话。

晁源说:肚里又没酒,哪来醉话?

接着他又转对晁书、小梅红,说:哎,对了,晁书、红儿,你俩傻愣着干嘛呢?赶紧的,抹桌子,盘子、碗摆上,酒满上。

场:22

景:内

时:夜

人:晁源、计氏

卧室内,烛光摇曳。晁源和计氏都有些醉意,并排坐在床上。

晁源说:娘子,我还是打地铺吧,这床上太软,我不太习惯。

计氏醉眼朦胧,边脱衣服边说:本想与相公相拥而眠,相公却不愿与我同床共枕了!

晁源说:我是怕上了床,忍不住动手动脚冒犯娘子,惹娘子生气。

计氏已经脱掉外衣,笑眯眯地说:既忍不住,又何须忍呢?

晁源大喜,说:还是有银子好啊,有了银子,这事也好办了,脸也好看了。

计氏双臂搂住晁源的脖子,将头依偎在他的胸前,说:银子,由为妻来保管,相公以为如何?

晁源被计氏一贴近,已是浑身热血沸腾,有些头晕目眩。他展开双臂,搂紧计氏,说:那是自然。

接着,将计氏扔在床里,急甩了外衣,就要压在她的身上。

计氏用手撑着晁源的身体,羞涩地说:去吹灯。

场:23

景:内

时:日

人:晁源、计氏

晨,卧室内。计氏穿着内衣,将晁源的衣服拿在手里,连摸带抖。自言自语,说:怎么没有啊?

晁源醒来,睡眼朦胧,见计氏摸衣,问:找什么呢?

计氏说:银票。

晁源说:银票,现银,我藏在一个安全的所在,放心,丢不了。

计氏说:起床,将银子交来。

晁源说:昨夜累着了,我再迷糊一个时辰。

计氏移步床前,伸手拧住晁源的耳

朵,说:莫要说为妻贪财,在娘家,我可是管着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经手的银钱不计其数。自打嫁了相公,管人,没人;管钱,也没钱,空落落的,浑身不自在。晁源说:行行行,我知道你本事不小。我又没说不交,说好了,一个时辰......

计氏面露狰狞,拧耳朵的手往上拉,急说:休再提一个时辰,立刻给我起身!

场:24

景:内

时:日

人:晁源、众富家子弟、饭馆伙计甲乙丙丁、晁书、计氏

晁家室内。

数名饭馆伙计正在往桌上摆放酒菜,伙计甲对站在一旁的晁源说:大官人,这桌上是摆不下了。

晁源说:把炕桌搬炕上,今个来的人多,即便这桌上能摆下,人也坐不下。

伙计忙搬炕桌上炕,其他伙计将食盒提到炕上,揭盖,从中端菜盘往炕桌上摆。

摆放完毕,伙计们收拾好家什正往外走,迎面,客人陆续往屋内进。

十几人寒暄着,炕上炕下相继落座。

尹平阳说:晁兄啊,该换大宅子了。

虞凤起说:是啊,是显得有点挤巴,不合晁兄如今的身份。

赵雒陵说:咱武城县,就有一处绝好的大宅子,正合如今晁兄的身份。

晁源端杯,说:赵兄,咱边吃、边饮,细说这大宅子。

他向众人扫视,说:弟先敬诸位兄长一杯,说话不能耽误饮酒吃菜。都是自家兄弟,谁也别见外,饭量大的多吃,酒量大的多饮。

晁源喝下酒,众人随声附和着,举杯同饮。

晁书进屋,走近晁源,说:大官人,小的已经托人选了五匹好马,咱家没牲口棚,先寄养在马主那。另,晁凤、高升、曲进才、董重,这几个人,小的也通知到了。

晁源说:有马得有鞍,都配上鞍。对了,还有,每人再配一把腰刀。去找个会骑马会使刀的师傅,指导着练上三两日。如此一来,哪怕路上遇到响马,也不至于束手就擒。

晁书说:大官人,这得好几百两银子呢。

晁源说:先赊账,银子一并付。

晁书说:哎,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转身离开。

赵雒陵说:要说咱武城县的大宅,首推姬尚书家。

尹平阳说:赵兄说起姬尚书家,让我想起,我等小时候,聚在姬家院墙外,扔石头打枣、打石榴。

虞凤起说:听老人说起过,这个姬尚书,早年在京为官,一门心思到时候告老还乡,就修了这大宅子。谁成想啊,官是越做越大,没等告老,他驾鹤西游去了。他的众儿女,都在京城扎下了根,谁还愿回咱武城!所以,这大宅子空了多年。

赵雒陵说:这宅子,院内几进几出,有湖有山有亭有长廊有戏台。那室内的摆设,十四层大漆的八仙桌,黄花梨的椅子,香樟的箱子,金丝楠的柜子,合欢木的雕花大床。

尹平阳说:姬家,在城外还有一处庄园叫做雍山庄,依山傍水,良田百倾。夏可避暑,冬可围猎。

众人正在兴高采烈的说话,忽见计氏阴沉着脸进屋,扯了晁源的衣服,强拉着就走。

众人嬉笑着喊:晁兄,嫂夫人一会儿不见你,便浑身不自在了吧?

晁源见计氏要发怒,也怕在众兄弟面前失了面子,只得乖乖被计氏拉出门外。

场:25

景:外

时:日

人:晁源、众富家子弟、计氏

院内。

晁源哀求说:娘子有气,咱夫妻关起门来,你汉子任打、任罚,千万不要让我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计氏压着怒火,说:若不为你那点面子,我就不和你出来说话了,进屋我就拿巴掌抽你。招这么些人来家,连吃带喝,你是打算不过了?有钱也没这么烧包的。

晁源说:你听我说,这些人,都是我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兄弟。往日,我跟着人家混吃混喝,如今,请请兄弟们,也是人之常情。你说是不是?

计氏说:行行行,我也不跟你废话了,赶紧,把银钱和银票交出来。交迟了,纵有金山银山,也抗不住你这般折腾。

晁源说:既答应要交,定是会交,娘子先回房歇息,等我这边朋友们走了,我自会把收、支与娘子交代一番。

计氏说:若迟过今日,休怪我翻脸。

尹平阳出门,在不远处说:晁兄,嫂夫人,悄悄话还没说完呢!我等想敬嫂夫人一杯酒,有话进屋坐下说。

计氏一脸藐视,说:说不说完该你啥事,我认识你是谁啊?

晁源见状,忙向尹平

阳摆手,示意他别再说话,赶紧进屋。场:26

景:内

时:日

人:晁源、众富家子弟

晁源进屋坐下。

虞凤起说:晁兄啊,我等观嫂夫人,如何却看不出西施风采?

尹平阳笑说:嫂夫人那性子,又如何与西施相比。

赵雒陵笑说:我说虞兄、尹兄啊,在晁兄眼里,嫂夫人就是西施,比西施还要貌美百倍。

晁源笑说:我老婆,就是比西施貌美,诸位不服,你把西施叫来比比。

众人大笑,禹明吾说:上哪儿叫去!

晁源又说:我老婆,会作诗,更会管帐。刚刚,是担心我花钱大手大脚,特意来嘱咐。

尹平阳说:晁兄和嫂夫人说的话,我听见了点眉目。只想提醒晁兄,账,尽可以让嫂夫人管,但,这银钱,断不能交。

场:27

景:内

时:日

人:晁源、计氏、小梅红

晁源喝得有点醉意,他摇摇晃晃回到与计氏住处,进门,看见她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手边的桌面上,放着鸡毛掸子。

晁源说:没钱,你拉着脸,有钱了,你还是拉着脸。我是真不明白,我怎么样做,你才能不把你那张脸拉得那么长。实话说,你不生气的时候,那是真好看。你生起气来,是真他妈难看,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

计氏瞪起眼珠子,生气说:我这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反咬一口。果然是财大气粗了,我就是说你怎么了?我咋不去说别人家的汉子?

晁源说:自家的汉子,就是拿来教训、拿来打的?我就奇怪,刚成亲那会,挺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过着过着就成母夜叉了!

计氏说:嫌我不好,那就休了本小姐。反正,你有的是银子,不愁再娶个小的。

晁源说:岳父老泰山对我晁家有恩,我晁源,岂能忘恩负义无故休他闺女。不就是受骂挨打嘛,这么些日子,骂没少骂,打也没少打。你说吧,论耍嘴、论耍混、论力气,你都不行,可,凭啥,我三天两头便要看你的脸色,挨你的打、受你的骂?

计氏冷笑,说:哼哼,好一副伶牙俐齿!今个,我就要打你个满地找牙!

她说完,顺手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

晁源也冷笑,说:哼哼,今个,我可是吃了不少酒,我奉劝娘子不要招惹我,不然的话......

晁源的话没说完,计氏已起身上前,抡起鸡毛掸子,狠劲抽在他得额头,血,顺着眼眶往下流。

晁源原地站着没动,悲哀地说:娘子打的是我的头,可是,疼的却是我的心!

晁源刚说完,紧接着,计氏又一鸡毛掸子抽了下来。他的另一侧额头,血,顺着眼眶往下流。

计氏再次高举鸡毛掸子,晁源急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一把夺过鸡毛掸子,顺势将计氏推了出去。

晁源抬膝盖,将鸡毛掸子磕在膝盖上,下压折断。

计氏被推出,倒退几步,止步在铜洗脸盆边。她转身双手端起盛了水的铜盆,上前两步,将盆中水泼向晁源。

晁源毫无防备,被泼了满脸水。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水,忽见计氏手握铜盆上前,抡圆了朝他的脸上打来,惊恐中急忙缩头躲闪。

计氏用力过猛,惯性带着她原地转了一圈,紧接着,步子踉跄,控制不住,一头撞在墙上。她用手捂着脸,身子摇晃着,终于瘫坐在地上。

正在这时,小梅红出现在门口,她突然看见倒在地上的计氏,喊:啊?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了?

她从晁源身边冲过,直奔瘫坐在地上的计氏。她看见计氏的指缝里渗出血色,又哭喊:为何将我家小姐打成这样?

晁源一脸无奈,走近,蹲下身,说:丫头,你何时见我打了你家小姐?

小梅红转脸,忽见晁源满脸血水,大惊失色。

计氏低着头,用一只眼睛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晁源,她的手里还握着铜盆,此刻,她猛将铜盆打向晁源的脸。

晁源急躲闪,却依然被击中嘴巴。他缓缓站起身,将嘴里的血水喷在地上,说:娘子,再休想银钱和银票都交给你!若与你汉子动手动脚,我也不再任你打、任你骂。

说完,转身离去。

计氏挥臂,将手里的铜盆扔向晁源的背影。

场:28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

晁宅院里。

晁源走着,见计氏迎面走来,忙上前拦住,查看她额头上的伤口。

计氏阴沉着脸,抬手就打晁源,被他急抓住手腕。

氏手被控制,猛抬腿踢向晁源,被他推出去,摔倒在地。场:29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

晁宅院里。

计氏躲藏在墙拐角处,手里拎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棒。她见晁源走来,闪身出现,轮木棒就打。

晁源急避开,木棒打空。他就势一脚踹在计氏屁股上,将她踹倒在地。不等计氏起身,上前用脚踩住她的手腕,另一只脚将她手中的木棒踢到一边。

场:30

景:外

时:日

人:晁源、计氏、小梅红

晁宅院里。

井台边,计氏扑倒在井口欲投井,上半身悬空。晁源与小梅红跪在地上,一人抱住计氏一根大腿,用力往后拖。计氏情绪激动,挣扎中,被两人拖出,三人翻滚下井台。

场:31

景:内

时:日

人:晁源、计氏、小梅红

小梅红推门进房,抬头,见房中摆着方桌,桌上搁着凳子,凳上站在计氏,颈下系着绳索,上端悬着房梁。她突见此景,不由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惊慌失措,转脸对着门外大喊。

晁源急跑进门,见计氏欲上吊,脸上现出坏笑,并示意小梅红不要急于搭救。

小梅红在哀求救下计氏,晁源盘起胳膊,手托下巴,歪着头,一副无所谓,看着站在凳上的计氏。

计氏泪流满面,一副绝望的表情,长出一口气,踢倒脚下凳子。她双手死死抓住绳索,表情痛苦、扭曲,双腿连续踢蹬。一会儿,她手臂下垂,停止挣扎。

晁源飞奔上前,跃上桌子,双手抱住计氏双腿向上托起。

场:32

景:内

时:日

人:晁源、小梅红

晁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小梅红托茶盘进门,将一杯茶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晁源说:红儿,别急着走啊,我问你点事。

小梅红转身,眨着眼,说:啥事啊?

晁源说:你家小姐,在娘家也是打人骂人、寻死觅活吗?

小梅红摇摇头,说:在计家,小姐好着呢。即便下人们有了错,小姐顶多是沉着脸,说道几句,从来不打不骂。

晁源点点头,说:只是,为何你家小姐,见了我,便凶神恶煞一般?

小梅红说:我也纳闷呀,小姐表面上对大官人横眉立目的,可心里还是挺喜欢的。既然是喜欢,却总要撕破脸皮,好生奇怪!莫不是俗话说的,打是亲、骂是爱?

晁源说:你人不大,说出话来还挺有条理。即便打是亲、骂是爱,我实在是扛不住、受不了啦!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闹,有老婆不如没老婆,我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小梅红说:俺也不愿意看着小姐三天两头的作践自己,只是,做下人的也不知道该咋办。

晁源长叹,说:唉!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夫唱妇随,即便是做梦,也是梦不到!

场:33

景:外

时:日

人:晁源、众富家子弟、路人若干

晁源与众兄弟站在姬尚书宅大门前,晁源仰头,看着大门上的姬府二字。

场:34

景:外

时:日

人:晁源、姬尚书家人、众富家子弟

尚书府内景。姬尚书家人带领着,边走边介绍。

晁源走到戏台前,驻足细看。

尹平阳介绍说:据说啊,这戏台上从没唱过戏,晁兄不妨请个好戏班子,唱上三天大戏,如何?

晁源笑说:尹兄出银子,唱上三十天也成。

尹平阳说:你晁大官人乔迁之喜,大戏唱三天也罢,唱三十天也罢,凭什么我掏银子?没啥道理嘛!

虞凤起笑说:只要晁兄说有道理,那肯定是有道理喽。

赵雒陵笑说:尹兄、虞兄,按晁兄的意图,是白天台上唱戏,黑夜床上唱戏。如此大宅,金屋若不藏娇,岂不是糟践了!

虞凤起笑说:哎,知晁兄者,赵兄也。

场:35

景:外

时:日

人:晁源、众富家子弟

数日后,晁源与众兄弟又站在尚书府前不远处,仰望门匾,上边的字已经改成----晁府。

场:36

景:外

时:日

人:晁源、晁住、众富家子弟、小珍哥、众家人

戏台前,安放了多个方桌,桌上摆着果盘,众富家子弟正在看戏。新到的家人若干,站在客人不远处,随时伺候。

小珍哥一身戏装,在锣鼓声中闪亮出场,众人齐声喝彩。

晁源招手叫住一位从身边走过去的小伙子,说:哎,晁住,戏班子的住处都安顿的咋样了?

晁住闻声回身,说:大官人吩咐的,小的都已安顿妥当了。咱家这么多房子,安排十几个人

,不在话下。晁源又说:天凉了,多添加铺盖,若是有人受凉生病,上不了台、演不了戏,我可拿你试问。

晁住说:大官人放心,小的已添加了。

戏台上,小珍哥随着紧密的锣鼓声,正在做着武打戏的高难度动作,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场:37

景:内

时:夜

人:晁源、小珍哥

在卧室内。

晁源已脱掉外衣,正要吹灯睡觉,忽听有轻微的敲门声。他问:谁啊?

无人回答,敲门声继续。他走到门口,拉开门栓,见门前站着一个女人,正是小珍哥。

晁源打量着她,说:唱了一天的戏,也该累了,咋不去睡?

小珍哥柔声说:小女子已然是躺下了,只是,碾转反侧了半个时辰,若不来这一遭,恐会整宿合不上眼呢。大官人莫非是嫌弃小女子,如何不让道缝,允小女子进门?

晁源转身走开,坐到椅子上,看见小珍哥进屋后正在关门,将门栓插上。15157字

第三集

场:1

景:内

时:夜

人:晁源、小珍哥

小珍哥微笑着,漫步走到晁源面前,试探着,轻轻坐到他的腿上,手臂揽着他的脖颈,侧脸用眼含情脉脉地看他。

晁源抬手,轻轻揽着她的后腰,说:你这一身脂粉气,把我熏醉了,我倒是挺喜欢这香味。还有,你的眼神、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气,也是让人陶醉。

小珍哥感叹,说:难得大官人怜香惜玉,小女子自小寄人篱下、颠沛流离、四海为家,从未有感受过此刻在大官人面前的安逸。若能,长久留在大官人身边,铺床叠被、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或为大官人唱个小曲儿解闷,便是小女子的福气。

晁源不说话,闭上眼睛。

小珍哥柔声说:大官人,莫不是要做柳下惠?不屑与小女子说话?

晁源轻声说:我在品味,如此相依相偎,甚是享受啊。

小珍哥说:大官人家有贤妻,如何要品味相依相偎?

晁源皱皱眉,长出一口气,说:不提贤妻也罢。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小珍哥说:大官人,随便问就是。

晁源说:你天姿妖娆,又柔情似水,是个男人便会想入非非,却因何未托付一个好的人家?

小珍哥脸色暗淡下来,说:小女子是跑江湖的戏子,在世人眼里很是下贱。男人喜欢,也是一时,玩过了,丢在一边,谁又会动真情?

晁源感叹说:为何大户人家的女子便会飞扬跋扈?跑江湖的戏子却楚楚动人?

小珍哥说:自小孤苦伶仃,被卖到戏班,端人家碗、看人家脸,为少挨打、少受骂,只有强装笑颜,讨人欢心。久了,只会百依百顺,休说是飞扬跋扈,便是伤心、流泪,也不敢让人看见。

晁源说:我那贤妻,只会咯咯叫,却是不下蛋,如此,岂不断我晁家香火!我倒是有意纳一房妾,若能生儿育女续我晁家香火,便是我晁源对父母尽了大孝。

小珍哥将头依靠在晁源胸口,闭上眼睛,一滴泪珠挂在眼角。

场:2

景:外

时:日

人:晁源、汪班主、候场演员多名

戏台上正在唱戏,晁源来到后台找汪班主。他对后台的一切感到好奇,正在东看西看,汪班主来到身后。

汪班主忽见晁源,笑着忙上前躬身施礼,说:大官人,怎得空来后台转转?承蒙大官人厚爱,对班子安顿的甚是周全,全班都念叨大官人的好。

晁源回礼,说:既如此,便多住些时日。我正有一事,欲请汪班主做主,故此来这后台。

汪班主说:大官人有事,着人吩咐一声便罢,小的鞍前马后,义不容辞。

晁源说:贵班的小珍哥,欲留在晁府,哪天汪班主与贵班离开时,她决意不再跟着走了。

汪班主笑着说:大官人莫不是在开玩笑?她除了会唱戏,留在晁府能干什么?手拿不得针,肩挑不得担,更甭说推磨推碾。她打小长在戏班,若论操持家务,不及个丫头老妈子。

晁源拉下脸来,说:晁府连家人带丫头、老妈子,有几十口子,不缺干粗活的。明说吧,我想留她在身边做妾,还望汪班主成全。

汪班主脑袋摇来摇去,似乎没听明白。他眨眨眼,思量了一会儿,说:大官人,小的怕是耳朵听错了,纳妾?凭大官人的身份,也不当是纳这既卖艺又卖身的戏子为妾。

晁源说:我和那小珍哥,聊了半宿,彼此,甚是情投意合啊!此

番,非她不娶、非我不嫁。汪班主说:古语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头场戏是昭君出塞,后一场,或许就是穆柯寨。大官人只见戏子台上风光,岂不知,多带江湖习气,断不是平常人家过日子的。

晁源有些不耐烦,说:汪班主如此自贬,其用意,本大官人心知肚明。你与她相处多年,又当爹、又当娘,情同父女,不舍之心情有可原。

汪班主说:大官人,小的与小珍哥虽情同父女,毕竟女大不中留,若许下贵府这样有财有势的大户人家,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晁源笑着说:如此甚好啊!汪班主请放心便是,我定将她捧在手上、含在嘴里。

汪班主说:容小的道出实情,戏班子若去了正旦,就如去了全班一样,没了台柱子,这十几号人,还能指啥吃饭!

晁源呵呵一笑,说:卖艺也好、卖身也罢,不还是挣银子吃饭嘛!

汪班主说:小的实不到卖闺女的境地,只是,从小养她到大,又请人授艺,使的银子,少说也有上千两。

晁源说:汪班主只算支出,却不算她为戏班子赚了多少,恐不止几百两上千两吧?本大官人虽不差银子,不过,既是买与卖,那就应当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场:3

景:内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

室内。

小梅红见计氏坐着发呆,说:大官人多日不归,小姐就这么整日心事重重的发愣,我看,不如出门去寻寻大官人。

计氏说:哼,寻他回来干吗?回来气我?再说了,你就是寻到他,他也未必回来。生在穷秀才家,可谓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今不比往日,有钱了,必要花天酒地个够。

小梅红感叹说:晁书进了京,大官人又不见人影,这家里就你我主仆二人。晚上,外边狗叫、刮风,都怪吓人!

计氏说:也罢,在家闲着也是不自在,那就出趟门。若寻见那位晁家大少爷,啥话也甭说,你我上前就使巴掌抽他。若是寻见他的尸首,也好买付板儿收敛,雇人拉到晁家祖茔,挖坑把他埋喽。

小梅红皱起眉,说:小姐,咋说的那么瘆人!明明是牵挂大官人,可从小姐嘴里吐出的话,却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计氏说:红儿,我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责备与我,好似我犯了弥天大罪。我那汉子,不见他,想;见了他吧,烦!

小梅红说:小姐,俺哪敢责备小姐!俺是着急,原先,看着你俩夫妻恩爱,好高兴。后来,看着不和睦了,又觉得好难过!

计氏说:装起大人来了,也敢教训起主子了!行行行,你们都是好人,就我自己个儿是恶人!

小梅红跪地,哭着说:小姐,红儿虽是下人,可小姐待俺如亲妹妹一般。看着小姐不开心,俺也整日如丢了魂儿!

计氏说:罢了,还哭上了!起来,走,出门透透气去,再这么憋着,都快憋出病了!

场:4

景:外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禹明吾、路人若干

计氏与小梅红走出大门,上门锁,缓步下了台阶。

走到街心,对门邻居禹明吾正出门,见计氏,忙上前躬身施礼。

禹明吾说:嫂夫人,这是要去大宅啊?

计氏迟疑着打量禹明吾,又指着禹家大门,问:先生可是住在晁家对门?

禹明吾说:弟姓禹、明吾,与晁家几十年的邻居。两家上辈相处便甚好,我与晁兄年龄相仿,自小玩到大,更是情同手足。

计氏忙回礼,说:禹兄,失礼了!我说怎么看着有些面熟。你刚刚说那大宅,是说我家相公新买的大宅子吗?

禹明吾说:是啊,我还以为嫂夫人与晁兄都搬了过去,却不知嫂夫人为何还住老宅。

计氏说:我家相公倒是说起过,要买一处大宅子。至于花了多少银子,买了何处的大宅子,我哪里得知!如今,连他个人影也是难得一见,原来是去槐安国做了驸马。

禹明吾说:如此说来,晁兄做的有些过分了!偌大个宅子,家人老妈子丫头小妾住得,唯正房夫人不得入内,哪有这样的道理!不行,我得去找他,为嫂夫人讨个说法。

计氏说:谢禹兄仗义执言,你去找他,或许会伤了兄弟和气。毕竟是家事,还是我去找吧,我倒要听听,晁大公子因何将正妻拒之门外。

禹明吾点点头,说:也罢,嫂夫人先去了解下情况,再做决断。哦,对了,大宅

,就是原来的尚书府,离这儿可不近呢!场:5

景:外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路人若干

路上走着,小梅红说:小姐,禹先生说这大宅子里,丫头老妈子小妾的,住了不少人,为何小姐听了不会生气?

计氏说:指着生气,我早被气死了。暴发户嘛,自然是富贵能淫,贫贱能移,威武能屈,若不能,那倒是奇了怪了!

小梅红说:原来小姐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样!都是大户人家,那又为何,咱计家老爷子,宁孤身也不娶小?

计氏说:红儿,人跟人能一样吗?

小梅红说:咱计家虽家大业大,却大都是亲戚做活,也没那么些丫头老妈子啊。

计氏说:红儿,少说话,省点力气,等寻到大宅,若被那小妾欺负,你我定要打她个人仰马翻。我还不信了,凭我,我这明媒正娶、坐着八抬大轿嫁到晁家的大少奶奶,要受此屈辱!

场:6

景:外

时:日

人:晁书、晁凤、高升、曲进才、董重、路人若干

京城街道,晁书与晁凤、高升、曲进才、董重策马而行。

人马到达一户普通人家门前,众人下马。

晁书从袖内掏出一个信封看,再仰头看着大门,说:就是这家。

场:7

景:外

时:日

人:晁夫人、晁书、祝世、高升、曲进才、董重

晁夫人开门,见到晁书等人,愣了一下,随即大呼:哎呦,晁书啊,你是咋找来的?

晁书上前施礼:老夫人,我等受大少爷之命前来。

其他人上前施礼:见过老夫人。

晁夫人忙招呼说:辛苦了,都辛苦了!快,进屋歇息,喝水说话。

场:8

景:内

时:日

人:晁思孝、晁夫人、晁书、晁凤、高升、曲进才、董重

晁思孝与晁夫人分坐正堂八仙桌两侧椅子上,晁书等人分坐对面两边。

晁思孝高兴地说:自打来京,上下打点,银子消耗颇多;此去华亭赴任,亦需随从,尔等来的正是时候啊!甚好,甚好!

晁夫人问众人:诸位乡亲,可愿随老爷去华亭?

众人齐说:愿受老爷、老夫人调遣。

场:9

景:外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曲九州、晁住

主仆二人来到大宅门前,仰望大门上晁府二字。

小梅红说:好气派的大宅子啊,比咱老宅可阔气多了。

计氏走到台阶边,边坐下边说:我实在走不动了,先坐这台阶上歇歇,你上去敲门,告诉里边,就说晁家大少奶奶来了。

小梅红答应一声,跑上大宅台阶。她抬手正要拍打门环,那门吱呀呀开了条缝。看门人曲九州从里边探身出来,看看小梅红,又瞅瞅计氏。

小梅红说:大少奶奶来了,赶紧的,叫大官人出来迎着。

曲九州说:大少奶奶?没听说过。猛不丁的瞅见,我以为又是要饭的花子呢!大官人不在,出门有一个时辰了。

计氏冷笑着,说:红儿,你听见了没?今儿个,咱打狗不看主人,你说咋办?

小梅红说:咋办?不就是拿巴掌抽他嘛!小姐,可我怕脏了手,又怕硌了手。

计氏说:脏了手再洗,你往腮帮子上抽,那儿肉厚,不硌手。

小梅红将手掌举到眼前,说:小姐,我怕我抽不准,我又不像小姐,经常抽。

曲九州见小梅红举着手看,以为看什么稀奇,也将脑袋往前探。小梅红反手往曲九州脸上甩了一掌背,自己手疼得倒吸凉气,直抖搂手腕子。

计氏说:声不脆,欠准头。

曲九州手捂鼻子,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当他移开手,一股血,顺着右鼻孔往下流。

他用手指着小梅红,厉声说:好你个小丫头,你竟敢平白无故打人,简直没王法了!

他说着,敞开门扇,迈步出门,直逼小梅红。

小梅红见状,呀地叫了一声,急转身,往台阶下跑。

此刻,有人在门里大声说:莫非是来了响马?这动静,二里地外也听见了!

说话的正是管家晁住。

曲九州说:管家,有俩女子,说是要见大官人,我说大官人出门了,不在,人家是抬手就打!我说管家,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晁住大声说:什么人?敢在晁府门前撒野!

他说着话,脚迈出大门,往台阶下看去。一看,赶紧往台阶下跑,在计氏面前施礼,说:小的晁住,见过大少奶奶!不知大少奶奶驾到,迎接来迟,罪过!罪过!

计氏起身,说:你还认得我是晁家大少奶奶?这把门的,把我当成

讨饭的花子了!晁家穷的时候,有讨饭的上门,也回回打发一口干粮,从没拿花子不当人。曲九州忙跟着晁住跑下台阶,向计氏施礼,说:小的该死!小的实在是有眼无珠!大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晁住说:行了,休再罗嗦了。大少奶奶回自己家,叫个下人拦住不让进......

他抬手,一巴掌抽在看门人左脸上,瞬间,左鼻孔往外流血。

曲九州忙说:小的该打、该打!

计氏笑着说:打也打了,说也说了,晁大管家,我能进去,还是不能进去?

晁住忙陪笑脸,说:看大少奶奶说的,大少奶奶是回自己家,哪有下人允不允的道理!

场:10

景:外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晁住

大宅院内,三人走着。

晁住说:请大少奶奶到迎宾厅稍坐歇息,小的这就吩咐沏茶。

计氏说:免了吧,我是主人,不是客。晁住啊,我想,见见我家相公新纳的小妾。你看,这么些房子,我找也没处找去!有劳你带我过去。

晁住停住脚步,迟疑着说:大少奶奶,小的确实为难。若二人见面,话不投机,起了争执,小的恐受大官人责备。

计氏笑着说:大官人纳妾,当是正大光明,不需遮遮掩掩吧?我来,不是来兴师问罪,我只是与那位,见个面,认识一下而已。都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免得走个对面了,却不知谁是谁。

晁住说:大少奶奶有所不知,这尚书府可是几进几出,各个院都有前门后门、左门右门。有下人住的房,有井台、有灶房、有茅房。

计氏手指着院内的雕梁画栋,说:瞅瞅,还是这官宅气派,怪不得,世人都争着抢着当官呢,原来这官家,比财主家要讲究许多。我打小,自认为是住着深宅大院,可,和这尚书府相比,那真是没法比了!

晁住说:那是,当官发财做老爷,天下第一快活事。命里有,挡也挡不住,命里没有,即便头悬梁锥刺股,也是无济于事。小的前边引路,大少奶奶,去挑一处自己喜欢的宅院,如何?

计氏惊喜,环顾四周,说:这院子大,要不,就这院吧。

晁住笑着说:大少奶奶,这前院,是迎宾、待客所在,只有看大门的住这。白天,人来人往、高声大嗓、吆五喝六,有些乱哄。

计氏说:噢,那就后院。

晁住说:后院好,后院有戏台,天天唱大戏。珍姨和大官人也住后院,住一个院,闲来唠唠家常,省的闷得慌。

计氏说:你管你家大官人的小老婆叫什么?

晁住说:叫珍姨呀。

计氏说:哦,她是真的,我是假的。

晁住笑着说:大少奶奶真会说笑话,珍,是珍宝的珍,不是真假的真。

场:11

景:外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晁住、

三人穿过后院大门,进入后院。

计氏边走边说:晁住啊,你家大官人那小老婆,她是谁家千金?花了多少银子?

晁住说:大少奶奶,这,花银子花多少,小的实是不知啊。只知珍姨是唱的,文旦、武旦都能唱,是大官人请的戏班子里的台柱子。

计氏嗤之以鼻,说:纳一个跑江湖卖艺的戏子为妾,你家大官人也不怕辱没了晁家书香门第?哎,你不说天天唱大戏吗?咋听不见动静?

晁住说:这会子还没唱呢,一天唱一出。要是天气不好,台下的看客坐不住,也就不能唱了。

计氏说:如此说来,你家大官人是养着戏班子,天天请一帮人来看戏。还要管吃、管喝,没准还管住,大把的银子往外扔!这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是大水潮来的?

晁住悄声说:大少奶奶,小的说句不该说的,钱,来的容易便去的快,换谁,都如此啊。

不远处的房内,传出咿咿呀呀的女声在唱戏。

计氏停住脚步,说:说的是,不是自己挣的血汗钱,自然是不会珍惜了。哎,我听见有人在屋里唱曲儿,是不是那小老婆?

晁住答非所问,说:大少奶奶是循声前往,不是小的引过去的。

计氏说:谁说是你引的,你是跟着过去的。

场:12

景:内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晁住、小珍哥

室内,小珍哥正在甩着水袖,练着身段,边唱着。

计氏推门进入,小梅红、晁住跟进。

计氏进门,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在小珍哥身边转步。

小珍哥正背对

门口,刚做了个下蹲动作,听见身后有人推门进入,并没急于回身。计氏轻声赞叹说:果然好身段,唱的曲儿,也是婉转悦耳。

小珍哥缓缓回身,见计氏立在面前并无惊诧,施礼,柔声说:小女子施珍,见过大少奶奶。

计氏说:好一双慧眼,连我是谁都能看出来,想必是曾经见过,只是,我却不记得了。

小珍哥说:小女子与大少奶奶,确是初见。大少奶奶是富贵之身,举止、说话,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气势。故此,小女子初见,便知是大少奶奶无疑。

计氏说:既善察言观色,又行为端庄、彬彬有礼。可,在我眼中,这表面之下,却透着一大股子诱惑汉子的骚气。

小珍哥说:大少奶奶请上坐,小女子谨听教诲。

计氏说:走了一路,又站了半天,还真是有些累了。

她说着,走向椅子,坐下。又说:我就纳了闷了,凭我家相公,如何就纳了戏子为妾?即便是纳妾,你也纳个体面些的良家女子!

场:13

景:外

时:日

人:晁源、曲九州、李成名、家人若干

晁源回到府门前,家人前呼后拥,李成名跑上台阶,推开大门。

晁源进门,曲九州忙迎上来。晁源见他鼻孔里塞着带血棉球,问:这,咋回事?

曲九州哭丧着脸说:大官人,你可回来了。大少奶奶来了,就坐在那台阶下,我也没看清是大少奶奶,我就说大官人出门了,没在家。大少奶奶带着的那小丫头,抬手就打啊!管家来了,嫌我不让少奶奶进家门,又打我一巴掌。大官人啊,我不是成心为难大少奶奶,我是没想到她能来。

晁源不耐烦说:要是我被下人挡在门外,我也使巴掌抽你。不打不长记性,以后多注意。

他急匆匆往院里走去。

李成名忙跟上,说:大官人,有事吩咐小的去办便是。

晁源大声说:那雌大虫,还没进门就开打了,进了门,那还不打翻天!

李成名说:大官人是担心珍姨受欺负吧?小的以为,凭珍姨的一身能耐,大少奶奶奈何不了她。

晁源说:但愿吧,那可是八百两银子铸的个银人,别叫那雌大虫给我糟践了。

场:14

景:内

时:日

人:晁思孝、梁安期、胡君宠、众衙役

华亭县衙。

梁安期、胡君宠向晁思孝施礼,说:小的梁安期,见过知县大老爷;小的胡君宠,见过知县大老爷。

晁思孝端坐大堂,望着下边说:你二位,看外表似书生,又春风满面,却不知因何要见本县?

梁安期说:小的与这位胡老弟,带了一班梨园子弟,自苏州初来华亭,自当拜见华亭的父母官。

晁思孝说:梨园行?本县还以为,你二位要讨教科举诸事。听二位口音,也不是江南人。

梁安期说:小的与这位胡老弟,俱是生在京城官宦人家,却不思科举仕途,偏爱梨园行。组了戏班子走南闯北,甚是自在、逍遥!

晁思孝点点头,说:二位仅是来拜见?还是有求于本县?

梁安期说:朝里赵大人,特意给小的一个拜帖,嘱我等每到一地,向地方父母官递上,以求看顾。

他说着,从袖中抽出拜帖,向前,双手呈上。

晁思孝伸手接过,打开细看。说:来人,给二位看座、上茶。本县与赵大人有过一面之交,那还是在京时,由我老恩师引荐。赵大人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啊!

梁、胡二人落座、喝茶。

晁思孝接着说:赵大人的面子谁敢不给!二位既到了华亭本县这一亩三分地,班子一行人的吃、住,本县这就着人安排妥当。另外,华亭地方乡宦、读书人,曾为本县赴任接风洗尘。本县正可请贵班唱几台大戏,以做答谢。二位,意下如何呀?

梁、胡二人起身施礼,说:谢晁老爷如此关照!小的即刻去准备,以报厚恩!

场:15

景:外

时:日

人:晁思孝、晁夫人、晁书、梁安期、胡君宠、众乡绅、围观众人。

华亭县。戏台,上演评弹。

晁思孝与晁夫人戏台前居中座,座前有案,摆放茶水、点心。本地乡宦、读书人,分列两边座。

有来迟的乡宦,操沪音到晁思孝面前施礼、拜见。

围观众人若干,俱兴高采烈凝视台上演出。

场:16

景:内

时:日

人:晁思孝、晁夫人、晁书

华亭县衙内室。晁思孝与晁夫人各坐桌子两边。

晁书将一本折页递给晁思孝

,说:老爷,来宾奉上的礼金均已祥录,请老爷过目。晁思孝接过折页,翻开细看。阴沉着脸,甩手将折页扔在桌上。

晁夫人问:咋啦?咋说变脸就变脸!

晁思孝恨恨地说:这帮子人在跟我装傻,整个华亭县的有钱人,我都请到了,就弄了区区两千来两打发我!真是给脸不要脸!

晁夫人安慰说:南北风俗不同,我听说这华亭人就是会精打细算。不像在咱老家,遇上随份子,打肿脸充胖子地硬装门面。两千多两银子,也不少了,为这生气,不值!

晁思孝说:那梁安期、胡君宠,带了几十口子来吃我的喝我的。人家有朝里赵大人罩着,赵大人这面子,我得给足了!若是缺了银子,我给不了谁面子,谁还能给我面子?

晁夫人悄声说:银子够使就行了,整日都琢磨些啥呀?

晁思孝说:妇人之见!这官场的明面上,哪个不是道貌岸然?若说办正事,还得是银子说了算。明日,你过生日,隔两日,老夫过生日,这伙子铁公鸡,得着实拔上几遍!

他转对晁书说:准备好请柬,务必给我个个送到!

晁夫人合掌、垂头。

场:17

景:内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晁住、小珍哥、晁源

小珍哥说:小女子只是有钱人家的玩物,不知哪天,大官人厌倦了小女子,便会丢弃一边。大少奶奶,倒是不必为此担忧。

计氏说:我是担忧,我担忧我家的公公、婆婆,知道儿子纳了只千人踏、万人踩的破鞋,再被气出个好歹来。

小珍哥暗暗咬牙,胸口起伏,她极力克制自己。说:大少奶奶,小女子自幼被卖戏班,为了吃饭活命,便要看人脸色、讨人欢心。如今,亦是如此,谁要买、谁要卖,亦由不得小女子自己做主。

计氏阴沉着脸,说:红儿、晁住,你俩听听,我这还没说什么呢,这就不乐意了。行了,我看,这后院我真是住不得。说不定哪天,哪句话惹着了我家相公的小心肝,被人家轰出晁家大门。自打嫁到晁家,我没过一天舒坦日子,好不容易,熬进这大宅门了,我可得小心着。若是不好好住些日子,多享受一番,我便是死,也闭不上眼哪!

晁住说:看大少奶奶说的,都哪跟哪啊。这后院不住,还有后院呢,小的再陪大少奶奶走走看看,直到大少奶奶相中为止。

计氏说:那敢情好,哎,红儿,见了你家珍姨,咋不行礼?让人说我这当主子的,没调教好你。

小梅红有些不情愿,上前施礼,说:丫环小梅红,见过珍姨。

场:18

景:内

时:日

人物:计氏、小梅红、晁住、小珍哥、晁源

晁源跑进屋门,见屋内人并没有他想象的打翻天,长出了一口气。

计氏笑着说:大冷的天,咋脸上汗津津的?知道我来了,瞧把我相公急的,怕你的小心肝被我给吃了。

晁源喘着,感叹说:没事就好。

说完,走到椅子边坐下。

计氏说:我已是交了降书顺表的,能有啥事呀。多日不见相公,自然是十万分牵挂,如今,看见相公还能大口喘气,这心里一块石头,着实落了地。你说吧,晁家换了大宅子,可我这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却不知。等我听说了这事,又不知自己家在哪,好不容易找着门了,还把我当讨饭的花子。好不容易进了门,你那心肝小宝贝,却连杯茶也不上,眼里着实没装下我这正房大少奶奶。而我日夜牵挂着的相公,这心急火燎的一路跑进来,又把你娘子当了来打劫的响马!

晁源笑着,说:看门的下人,我已训斥过了。娘子,都怪你汉子考虑不周,主要是太忙。这偌大的宅子,多年不住人,院里尽是枯叶荒草,我的着人清理。房屋虽多,开门便是潮霉味,我的着人开门窗通风,晾晒被褥,抹桌椅抹床,铺炕席,换窗户纸,糊虚棚,这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多啊。下人们都是新来的,不紧盯着安排,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啥。总之吧,屋内屋外,已是焕然一新,娘子今日来的正是时候,若早来了,别说是沏茶了,人都没处坐没处站的。

他又转对晁住说:带大少奶奶去看房,定下了中意的院子,多置办柴米油盐酱醋茶,再派上个干净利索的老妈子。

晁住说:大官人放心,这么些房,总能有大少奶奶满

意的。小的这就去安排,待大少奶奶选定房,立刻将所需送达。晁住转身离去。

计氏说:这是变着法的往外撵我,嫌我说话糙,我相公的小老婆不爱听。要我走也行,须相公陪着,各院走走看看。

晁源说:我是真累了,我就想坐下歇歇。再说了,是你选房,又不是我选。

计氏说:待为妻选了房,那门朝哪边开,相公不曾去过,哪会知道。我看出来了,相公不仅身累,还心累。

晁源有些无奈,站起身,说:累就累吧,本汉子就陪娘子走这一遭。选了房,也好洗漱了好好歇息。

晁源、计氏、小梅红前后走出小珍哥的房门。

小珍哥站在房门内,看着三人的背影。

场:19

景:外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晁源、小珍哥

计氏与晁源贴身走着,手臂自然拉着他的胳膊。说:相公既累,还是走慢些,你这一大步,顶俺们小脚娘们好几步。

说着,回头瞅了一眼。悄悄说:你那心肝小宝贝不舍得你走呢。几日不见,相公竟憔悴了许多,人瘦了不说,居然还略驼背。那破鞋,才不会爱惜我相公的身子,必索取无度,长此以往,如釜底抽薪。若失了好体格,纵有金山银山,或也无福消受。

晁源说:依我看,是娘子身累,心更累。你这般拉拉扯扯,岂不更累。

计氏笑说:我自家汉子,我拉扯不得?听见了吧,关门了,哈哈哈哈......

场:20

景:内

时:日

人:小珍哥

小珍哥眼泪汪汪,背依着门扇,从袖内抽出手帕,擦拭眼睛,脸上现出恨恨的表情。

场:21

景:外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晁源

三人进入另一院的大门,眼前不远处突现一湾池水,近水岸,好些半枯的荷叶杂乱无序、东倒西歪。

晁源说:这院好啊,有亭有柳,有水有花,夏日必是绝佳的美景。

小梅红惊喜说:小姐,这儿真好,咱就住这院吧,瞧这荷叶,下边是不是长了藕呀?叫管家派人给咱挖出些来,清蒸或是藕盒,都是极好的。

计氏笑说:那可挖不得,以前的主家,种这莲藕,不是为了挖来吃的。

小梅红说:那就是为了看荷花的呗。

计氏笑说:留得残荷听雨声,更是为了听的。

晁源笑说:文人雅士无聊透顶,一堆毫无生机乱七八糟的东西,落上雨点,无非是一通噼里啪啦,何来赏心悦目诗情画意?

计氏瞥他一眼,嘲讽说:相公连千字文都念不顺畅,自然是难能理解。

场:22

景:内

时:日

人:计氏、小梅红、晁源、晁住

计氏在选中的房内东瞅西看,面带笑容,心情大好。

她兴高采烈,摸着炕沿,说:左边卧室为床,右边卧室为炕,正合我意。红儿,去找些劈柴来烧烧,还是热炕睡着舒坦、解乏。

小梅红说:小姐莫急,大官人不是已吩咐管家去置办了嘛。说不准呀,这会儿就过来了呢。

计氏说:这大宅子,大门、大窗,真是敞亮。哎,对了,厨房在哪边?

晁源说:厨房这等地方,吩咐下人去便是。

晁住迈步进门,说:大少奶奶,大官人所吩咐事宜皆已办妥。大少奶奶,是否还有吩咐?

计氏问:我没啥,就见你这上下两片嘴唇一呱嗒,其它的,啥也没看着。

晁住笑说:大少奶奶,居家所需都安置在该安置的位置,炕也烧上了,等烧热后,这卧室便会温暖如春。

计氏闻听,忙伸手去摸炕面。问:怎不见火?不见烟?

晁住又说:这烧炕可急不得,得中火慢烘。若连续大火急火,没准不到三个时辰,炕上的铺盖便冒烟着火。这炕道通着厨房,这会子正烧着水呢,烧完水再做好饭,再摸炕面,就试出温和来了。

计氏注意到炕头席面凸起,慢掀开,见一带鞘短刀,她愣了一愣,忙将席放下。

晁源说:晁住、红儿,好好伺候你家大少奶奶。娘子,有啥不周到的,只管吩咐下人去办。我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

计氏说:相公,这都快到饭点了,有再急的事,也不能不吃饭。管家、红儿,都去厨房帮着,赶紧的,忙饭。

晁住和小梅红答应着,转身离开。

晁源说:我是真有事,得忙完了才有空吃饭,等我忙完,我再回来。

计氏说:相公心里那点小九九,为妻自然明白,你那小老婆,我也没动她半根汗毛,何必急着去

安慰!你我夫妻多日不见,今日相聚,吃一餐饭,饮几杯酒,又有何不可!晁源环顾四周,轻声说:娘子,即便你对我笑,我都心里发毛。你汉子,已是极不情愿与娘子相处,或许,这就是俗话说的,心里结了疙瘩吧。

计氏感叹说:相公若一定要离去,为妻也难能将你用绳子拴住!我知道我自己脾气急,伤了相公,难道,相公没见,我已改了许多吗?

晁源点点头,说:我感觉到了,我也知道你是真心为这个家。你也能感觉到,我是真心对你好,只是,恐怕不会再回到刚成亲时的那种温馨了!

计氏哀叹说:明白了!为妻便是将地下洒了盐汁,门上挂了竹枝,只怕相公的羊车也是不肯留住!

晁源也有些伤感,说:你汉子,连千字文都念不顺畅,听不懂你说什么!

计氏缓步上前,轻轻抓住晁源的手臂,用祈求的眼光看着他的眼睛。

晁源将脸转向一边,不与她对视,抬手拨开她的手。

场:23

景:内

时:夜

人:晁源、小珍哥

烛光摇曳。

炕上,小珍哥赤裸上身,依偎着晁源,柔声说:大官人不去正妻房内睡,恐会被人说闲话。大少奶奶,也必会记恨小女子的。

晁源手抚小珍哥的肩膀,手顺着她的胳膊下滑,握着她的纤手,说:过去,听别人训斥,看别人脸色!如今,我只会随心所欲,再不想看谁的脸色。

场:24

景:内

时:日

人:晁思孝、梁安期、胡君宠

华亭县衙,晁思孝书房内。

晁思孝居中座,梁安期、胡君宠侧座。品茶、说话。

晁思孝说:二位公子,本县因公务繁忙,必有招待不周,还请二位公子海涵哪!

胡君宠说:承蒙晁老爷关照,我等诸事甚是周全,自当千恩万谢!

梁安期说:晁老爷厚恩,晚生无以为报,惭愧!

晁思孝和蔼地说:哎,二位公子不必言谢,哪日见到赵大人时,替本县向赵大人问个好。做这华亭县的知县,号称天下第一美差,老夫岂有不尽心尽力照应二位公子之理?又岂能薄了赵大人的面子?

梁安期说:这华亭县既称天下第一,必有不少人觊觎!万一哪位得了手,将晁老爷的宝座挪到那兔子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岂不是亏了!

晁思孝惊叹说:哎呀!老夫只顾得意了,尚无忧患!经公子提醒,确是如此啊!如今这世道,说不定谁背后的一句话,就能让老夫挪椅子、腾地方。

胡君宠说:倒不怕挪椅子、腾地方,挪便往高处挪,占那称心如意的地方。

晁思孝点点头,说:胡公子所言极是啊!只是,升迁诸事不外乎有二,一是有门路,二是有银子。

梁安期说:自然是二者合一,方为上策,缺一不可。晁老爷若有意往高处挪,尽可说话,晚生在朝里还有些门路。

晁思孝说:既为官,哪个都愿升迁。老夫这把岁数,在这阴雨绵绵的江南,着实有些水土不服!若能升迁至北方,比如通州知州,也算京官,离俺山东又近。这,只是个做梦也不敢想的心愿,呵呵,吏部要钱太狠了!老夫为官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故而手头甚是拮据,拿不出多少银子!

胡君宠笑笑,说:通州知州从五品,在天子脚下仅是个芝麻粒大的官,使不了多少银子,使银子多少仅是个礼数。

晁思孝摇摇头,说:老夫领教过吏部的厉害,升迁这事,又如何能绕得开?不知二位公子,所提到的这个门路,却是何人?

梁安期笑笑,说:司礼监太监王振、王公公。

晁思孝闻听,惊得目瞪口呆。

场:25

景:内

时:夜

人:晁思孝、晁夫人

卧室内,脱衣将要躺下睡。

晁夫人担忧说:我咋觉得不大靠谱呀!

晁思孝说:胡、梁二位,信誓旦旦说能办成事,机会确是千载难逢,也只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届时,派两名心腹同去京城,随身少带银子。银子不在胡、梁手上,即便事办不成,也不会有大的损失。

晁夫人问:你说的那个王公公,官能大过吏部尚书?

晁思孝说:王公公,那是皇上身边的人,权倾朝野!六部九卿见了他都得行跪礼。他要是说行,皇上也跟着说行;他要是说不行,吏部再怎么说行,都不顶用!

场:26

景:内

时:日

人:晁源、小珍哥

晨。

晁源下炕,穿好衣服,整理服饰。

小珍

哥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头。晁源走到门口,打开屋门,门外是白茫茫雪景,雪花正在飘落。

晁源惊叹说:哦,下雪了,好雪,好雪啊!

小珍哥回头说:确是好雪。大官人忙碌了这么多些日子,正可借此不需出门,好好待在家里歇息。

晁源边关门边说:我要是想出门,别说是下雪,便是下刀子,那也拦不住。

小珍哥走到晁源面前,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柔声说:若真是下刀子,小女子定要死死拦着,绝不让我的汉子有个好歹。

晁源笑着,抬手托起小珍哥得下巴,说:你这个骚狐狸精,开口一说话,小身段这么一贴,能让爷们儿没了骨头!今儿就听你的,不出门。把留春阁的地炉烧上,叫厨子弄几桌菜,我要与兄弟们饮酒、赏雪。

场:27

景:内

时:日

人:晁源、禹明吾、尹平阳、赵雒陵、虞凤起、女戏子多名、众兄弟、家人若干

留春阁。

众人跺着脚陆续进屋,见戏班子里的多名女戏子候着,大喜。

众人开始各自下手争抢,有人喊着:别一人占着俩啊,小弟喜欢苗条的,哪位仁兄抢着了,让给我呀?

尹平阳笑说:那小珍哥苗条,你与晁兄商议商议,看他让还是不让。

禹明吾正色悄声说:尹兄,小珍哥已从良,如今是兄嫂夫人,这玩笑不可再开了。

尹平阳笑说:晁兄面前,这玩笑自然是开不得的。

虞凤起说:诸位,自古道,窈窕淑女、杨柳细腰须赛笔管,君子才好逑。试想,这被窝里,躺着笔管,硌不硌得慌啊!

赵雒陵正搂着一位胖女人,说:哎,这话说的实在。那窈窕淑女啊,只宜眼观,论被窝里实用,还得说是杨玉环。仗着一身肥肉,才可三千宠爱于一身吧。哎,禹兄,环肥燕瘦,兄好哪口啊?

禹明吾笑说:我嘛,喜不肥不瘦。

众人哄堂大笑。

数名家人抬着几个食盒进屋上菜,女戏子挣脱众人搂抱,帮忙往桌上摆菜、放碗筷、倒酒。

摆放完毕,数名家人收拾食盒抬出门去,女戏子各复原位,与众人嬉笑。

晁源走进屋内,施礼说:诸位兄长,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诸兄一同踏雪游园,如何?

尹平阳笑说:晁兄,我等一路踏雪而来,大冷的天,这雪便不再踏了吧。室内温暖如春,品着美酒佳肴,身边又有佳人相伴,谁还有闲功夫踏雪啊,哈哈!

禹明吾玩笑说:我等不似晁兄,生在书香门第,踏一路雪,能收获一箩筐诗词歌赋啊!

晁源说:我虽投胎秀才家,远不及禹兄,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

说话间,又有家人抬入两个食盒,打开后,盘内都是肉食。家人往各桌上摆放着,摆放完毕,退出室内。

晁源坐下,说:寒冬时节,集市上野味甚多,特意买了些鹿肉、雉鸡和野兔,让厨子好生烹调。诸兄,都尝尝,滋味如何?

众人齐伸筷子开吃,频频点头。

虞凤起说:野味自然是冬季进补的上等佳肴,但吃这买来的,却不如打围有趣。

赵雒陵说:好啊,大雪过后,正是打围的好时机。诸兄,那就打一个围,兄弟们痛痛快快玩它一天,如何?

众人齐声附和:好、好,好啊!

尹平阳说:各家都有马匹,有的还养着猎鹰猎犬,打围没问题。今年打围,咱们就到晁兄的雍山庄去,由晁兄做个东道主,如何?

晁源说:做东不成问题,今儿是十一月初六,十一月十五日正宜狩猎。诸兄,各自携带枪棒弓箭,装束须齐整。十五日早,到教场集合,祭山神、祭土地、祭旗,饮完壮行酒,列队向雍山出发。

众人兴高采烈齐拍掌,端酒杯大呼:好!预祝打围成功,饮了此杯!

禹明吾说:老辈人传说,武城地面上有只千年狐精,这活了千年的狐狸成了精,便能变化人形,迷人魂魄。

尹平阳说:禹兄,我等说打围,你却扯传说,难不成,我等信这传说,满武城去寻那千年狐精?再说了,那狐精变化了人形,我等肉眼凡胎,即便迎面遇上,也识不得那狐精的原形。

禹明吾说:传说狐精自称仙姑,此传说的关键,说那狐精的洞穴,就在雍山。

赵雒陵说:邪乎了!禹兄不是编故事吓人吧?我等去雍山打围,自当格外小心了,若遇自称仙姑的女子,格杀勿论,切不可手软,被那狐精迷了

魂魄。尹平阳说:格杀勿论?切,人家修炼了上千年,都成精了,你说杀就杀?真要是遇上传说中的仙姑,那得笑脸相迎,这号有道行的畜生是万不能招惹的。晁兄,你说是不是?

晁源笑说:我不招她,她却招我,那怎么办?我若不从,定缠着不撒手。将那畜生惹怒了,必生祸端,闹我个鸡犬不宁。我已是收了一位狐精在家,也不差再收一位,配成一对。我便左英右皇、左拥右抱,羡煞旁人。

禹明吾笑说:晁兄啊,就怕那狐精夜里尿炕,沾你一身骚;被窝里现了原形,扎你一肚皮毛。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晁源笑说:不说不笑不热闹,借禹兄讲的传说,与诸兄一乐。来,再把杯端起来。

场:28

景:内

时:夜

人:晁源、女戏子多名、众兄弟

室内灯火通明。

众人大呼小叫、推杯换盏。有人借着酒劲不停与搂在怀里的女戏子调情,女戏子则斟酒强灌。

酒还在喝,众人多醉眼朦胧。有人醉地端不住酒杯,有人伏在桌上,有人仰靠在椅子上睡着。有人与女戏子相互搀扶着进了里间,上炕,扯开女戏子衣襟,人却挺不住,呼呼睡去。

场:29

景:外

时:日

人:晁源与众兄弟、晁住及其他家人

飘雪渐小。

晁住与家人左右架着摇摇晃晃的晁源,招手与众兄弟道别。众人摇摇晃晃三三两两出屋门,嘻嘻哈哈与晁源告别。

场:30

景:内

时:日

人:晁源、小珍哥、小柳青

晁源躺在炕上睡觉。

小珍哥伏在枕边轻声呼唤:大官人,醒一醒了。

晁源慢慢睁眼,嗯了一声。小珍哥扶起他坐在炕上。

晁源思索着说:兄弟们都在,我怎么能躺这儿。

他说着就要下炕。

小珍哥柔声说:你的那些兄弟们,早就走了。大官人吃了一天一夜酒,今儿早上送完客,回来倒头便睡。你看看窗外,这天色又要暗了。

小柳青端着托盘进屋,托盘上一个瓷罐、一个小碗。她将托盘放在炕沿上,接着又搬起炕角的炕桌放在晁源面前,再将托盘放在炕桌上。

小珍哥揭开罐盖,用汤勺舀汤盛满小碗,说:我让厨子熬了些酸辣汤,趁热你喝它两碗,又暖肠胃又醒神。

晁源喝完汤,放下碗。小珍哥从袖中掏出手帕给他擦嘴。一旁站立的小柳青上前端下托盘,撤走炕桌,点着烛台上的蜡烛,又端着托盘走出屋去。

小珍哥柔声说:大官人,你和你那些兄弟们又不是多日不见,哪来的那么些话说?咋就吃了那么长时间?

晁源笑着说:我那些兄弟们哪有那么些话说,即便有话说,也多是说些混账话。酒能吃上一天一夜,全仰仗了戏班里你的那些姐妹,一个个搔首弄姿,恨不得被兄弟们收了做妾。

小珍哥说:姐妹们也是厌倦了漂泊不定,能被家境殷实的爷们收了,过上踏实的日子,自然是再好不过。

晁源感叹说:可惜,我的那些混账兄弟不是我。你的那些姐妹,也不是你。

小珍哥笑说:那伙人,十个,我倒有十一个能描画出他的行乐图来。

晁源皱起眉,扭脸斜她一眼。小珍哥调皮地闭眼,吐下舌头。

源似想起什么,说:有件大事,万万不能误了。十五日,要与众兄弟去雍山围猎,午饭就在山庄,需将厨子等人提前安排到庄上做准备。

小珍哥精神一振,睁大眼睛,喜笑颜开,说:我也要随你去围猎。

晁源说:有你小脚娘们什么事啊,围猎,那都是爷们玩的。

小珍哥撅起小嘴,双手抓着晁源的胳膊,撒着娇说:嗯,我要去,我就要去嘛!这些日子,整日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快把我憋坏了,去了,正好散散我的闷气。

晁源说:你掺和到男人队里,大家都骑马,你坐轿,如何跟得上啊?

小珍哥说:我咋就不能骑马?我不光在戏台上演策马驰骋,往日戏班子转场,我要么坐车,要么骑马,啥时候坐过轿呀!若说骑马,只怕,你们那些男爷们还骑不过我哩!

晁源思索着,说:好像有点意思。

小珍哥说:你想啊,我穿上扮穆桂英的戏装,跨战马,手执银枪,多么威风凛凛,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晁源高兴地说:嗯,确实有点意思。不过,戏班里的戏装就算了,太脏!咱做新的。再从戏班和丫头们里挑出二十人,统一戎装。时间有

限,多请些裁缝。这事就交给你,别给我省银子。小珍哥惊喜地说:谢大官人!小女子定会竭尽全力,不负大官人厚望。

晁源握住小珍哥的手抚摸着,说:你这个骚狐狸精。

场:31

景:外

时:日

人:晁源、小珍哥、众参与围猎者、围观人群

十五日晨,校场,旗帜招展。

参与围猎的数十人已骑马列队,晁源执浑铁棒挂腰刀与端亮银枪挂腰刀的小珍哥,骑马并行前来,众女骑手随后。

拥挤着的围观人群兴高采烈,指指点点看稀奇。

多名晁府家人在队列前摆上香案、酒杯,供上三牲。晁源与众兄弟下马,聚在供案前执香,躬身祭拜。众兄弟端酒杯高举,将酒水洒地,斟酒,再举杯互敬,干杯。

晁府家人擂响战鼓。

场:32

景:内

时:日

人:计氏、杨氏

十五日晨。

计氏正在炕上缠脚,听到街上热闹的喧哗。她叫着:红儿、红儿。

杨氏推门走进室内,说:少奶奶,小梅红去街上看热闹了。

计氏问:有啥热闹好看?

杨氏说:看大官人带那小珍哥去打围呀。前两日就和少奶奶提起过,那伙子在做戎衣呢。少奶奶你不信,还说我听风就是雨。这不是,今早,晁家骑马出去了三十口子。

教场传来鼓声。

计氏赶紧穿上靴子,取了个帕子裹了头,匆匆出门。

杨氏在身后喊:少奶奶,慢点儿。

计氏踏着鼓点赶到大门口,打开半扇门要迈步出门,忽然三声震天炮响,吓得她缩回腿,只探出半截身子远望。15161字

第四集

场:1

景:外

时:日

人:计氏、高四嫂、小梅红、晁源与打围众人、围观人群

晁源高举浑铁棒,环顾众人,大喊:出发。

随即策马,各领队带自家马队依次前行。

门前看热闹的高四嫂听到身后声响,回头打量了一下计氏,问:是少奶奶吧?

计氏阴沉着脸,瞟她一眼,只顾看教场上的马队,并不答话。

高四嫂套近乎说:我家在街对面,我姓高,邻里都叫我高四嫂。哎,少奶奶,咋不随了大官人一起去打围?

计氏依旧望着教场,说:我嘛,脸丑、脚大,哪配得上和一伙汉子们打围!

高四嫂奉承说:少奶奶哪是脸丑脚大,你是千金大小姐,只怕是,那马,驮不动你!看少奶奶,慈眉善目的,真是好性儿。要是俺家那口子,敢带了戏子丫头,男女混在一起满街招摇,看我咋收拾他,定叫他小鬼见了钟馗一般!

计氏苦笑了下,说:我家汉子是武城出了名的混账,你说叫我管教他?我如今虽身在这晁府大宅门,却要夹着尾巴做人!别说是我了,就算是我家公公、婆婆在家,也奈何不了他。

高四嫂说:也是,大官人是晁家独子,自然是千娇万宠,不然,也不会演了今儿这出大戏,让人指指点点,看了笑话。想那任里晁老爷知道了,即便责罚不了大官人,定也不会喜欢。

计氏说:哼,那可未必。俺公公知道了,没准会说他儿子会玩、会解闷,又会花钱。哎,高四嫂,来家里坐坐,吃杯茶,你我好生唠唠。

高四嫂说:改日得空再坐吧,我没少奶奶好命,我得紧着回去忙活了。

她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小梅红从看热闹后散开的人群中走出,见计氏站在大门里,忙赶到近前,抱怨说:少奶奶,骑马围猎,这么好玩的事,大官人咋不带咱一起去玩?真是的!

计氏恨恨地瞪着小梅红,没好气地说:不知好歹的丫头,你是存心气我,是不是?去吧,去掺和到戏子里吧,那伙子还没走远呢!没准,你家大官人把你收了房,我见了你还得行礼,战战兢兢叫声奶奶哩!

她说完怒冲冲回身向院内急走。

小梅红见计氏发脾气,惊诧地眨眨眼,有些莫名其妙。紧随身后安慰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这冰天雪地的,骑到马上满野地里跑,不怕冻死,有啥好玩的,请咱去,咱还不去哩!

小梅红跟在计氏身不停地说,一路走到房门口。计氏推开门进屋,转身关门。小梅红愣愣地站在门外。

场:2

景:外

时:日

人:季春江、晁府男女家人若干

雍山庄,院内。

晁府家人有扒猪皮的,有拔鸡毛的,有洗菜的,有抱柴的,有挑水的。院内热气腾腾,房顶烟囱炊烟弥漫。

雍山庄常驻管家季春江,倒背着手,来来回

回看那些忙活着的人们。有人说:季管家,看哪忙不过来,你倒是搭把手啊。

季春江说:忙你的吧,大官人交代我的差事是统管,不管杀猪薅毛。都麻利的啊,待大官人带着几十口子进了庄,立马,茶水、酒菜齐上桌。

场:3

景:外

时:日

人:晁源与一同围猎的众人、狐狸精

茫茫雪原,远处群山延绵,众人驻马遥望。

晁源说:诸兄,各领自己的人马散开,大张声势,将獐狍麂鹿、雉兔獾狼惊起,才好放狗撒鹰,拈弓搭箭。

众人策马向两边散开,奔驰而去。

晁源举棒一挥,喊一声:冲!

随即打马向前急冲。

山洞口,一只白色狐狸探头向外观看。(女声画外音:好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

晁源独自冲到众人前面,距离众人越来越远。

晁源忽见前方有一个妙龄女子,穿了一身缟素,不紧不慢的行走,她走上两三步,便回头顾盼。晁源勒缰绳放慢马速,随其身后,说:好一个绝美娇娃!为何身披重孝?难不成是寡妇新丧?

女子停步回头,似哀伤,用手指揩了揩眼泪,继续前行。

晁源微微一笑,说:仙姑,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女子闻听,止步,忙伸手往屁股后边摸。她并没有摸到尾巴,做委屈状,柔声说:大官人,休要取笑。小女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大官人可否收留?小女子只求赏一口饭,当牛做马,心甘情愿!

晁源诡异地笑笑,说:好啊,正合我意。

天上猎鹰盘旋,鹰眼紧盯着雪地上的白衣女子,鹰眼中映着一只白色狐狸,鹰开始向下俯冲。

雪地上,两只猎犬狂吠着冲向白衣女子,猎犬的眼中映着一只白色狐狸。

一只猎犬扑上去咬住女子的胳膊,女子双目怒睁,伸手掐住猎犬脖子,猛挣开,甩手扔了出去。女子跑出几步,被另一只猎犬咬住小腿,她拖着猎犬边跑边回头,哀叫:大官人,救我!

晁源策马上前,抡棒照头就打。女子惊恐地抬手格挡,手臂受伤。她一手抚伤臂,腿拖猎犬,仓惶奔逃。

猎鹰冲下,爪抓女子肩头,鹰嘴撕扯她的头发。另一只被扔出去的猎犬狂吠着又扑上女子的小腿,死死咬住。女子哀嚎着,边挣扎边奔逃。

晁源反向插袋内扯出雕弓,拈上羽箭,左手推弓、右手拉弦,瞄着逃去的女子,一箭射去,正中后心。

女子撕心裂肺一身哀鸣,身体扑倒在雪地,现出白色狐狸原形。

晁源前行下马,从狗嘴、鹰爪下夺出白狐。

远处,各队人马追逐不息,各种野物猎获颇多。

场:4

景:外

时:日

人:雍山庄内的晁府家人

中午。雍山庄大门外的树上,拴满了打围者骑的马,很多马上挂着猎物。

雍山庄院内,依旧炊烟弥漫。多名家人提着食盒,端着盛放食物的托盘,来来回回,往围猎者吃饭的房内送去。

场:5

景:外

时:日

人:红儿

小梅红提着食盒,站在计氏房门,拍打着门,乞求着:少奶奶,开门呐!少奶奶,不开心的事少奶奶也没少经着过,啥时候闹心地不吃饭了!少奶奶,把门开了吧!

小梅红劝说了好一会儿,计氏始终不开门、不说话,她只得放下食盒,含泪离开。

场:6

景:外

时:夜

人:小梅红

傍晚。

小梅红提着食盒,站在计氏门前,拍打着门,劝说着。终于,屋内传出计氏的声音:我躺下睡了,你啥也别说了,把饭菜拿走,我要是饿了,我自己去厨房热饭。走吧,别再叨叨叨烦我!

小梅红擦擦眼泪,只得提食盒离开。

场:7

景:外

时:夜

人:晁源与一起打围的众人

晚上。晁府大门外的树上,拴满了打围者骑的马,很多马上挂着猎物。

晁府院内,多名家人提着食盒,端着盛放食物的托盘,来来回回,往围猎者吃饭的房内送去。

饭后,众人出门,与晁源告别,纷纷上马离去。

场:8

景:内

时:夜

人:晁源、李成名

晁源送完众人,与家人李成名回到放猎物的房内。

晁源拿起那只死狐,翻来覆去看着,说:成名啊,别忘了,明儿把这野物的皮给扒了,送去皮园硝熟了。

李成名说:哎,大官人,小的记住了。大官人真是好箭法,猎得这么个宝贝!瞧这皮子,毛深温厚,颜色也白,说明这野物可活了不少年头。

晁源手里拿着的死狐眼睛半睁

半闭,突然睁大眼睛,目露凶光,死死盯着晁源的眼睛。他惊恐地浑身一哆嗦,甩手将死狐扔在地上,身体不由得直摇晃。李成名急忙扶住晁源,说:呦,大官人,这怎么了?脸色怎么变了?

晁源一脸痛苦状。

场:9

景:内

时:夜

人:晁源、小珍哥、小柳青

晁源回到住所,掩门,无精打采地走到椅子边坐下垂了头。

小珍哥正在卧室内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发,听见晁源进门声,有些兴奋地回头说:大官人,今儿小女子挺枪跃马追逐猎物,着实出尽了风头。我呀,也就是不会射箭,要不然,也能猎得几只野物回来。

小珍哥听不到晁源与她搭话,疑惑地眨眨眼,慢慢起身到外间屋查看。她见晁源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走近,蹲下身,仰脸说:今儿一整天都是欢欢喜喜的,咋了这是?谁惹着你了?

晁源无力地摇了摇头。

小珍哥又说:哦,那或许是累着了,脸色也焦黄,要么是受了风寒。

她伸手摸下他的额头,说:我去叫人做些酸辣汤,你喝上它两大碗,暖暖胃,再躺在热炕上捂着被子发发汗,情管就好了。

晁源又无力地摇了摇头,说:你叫丫头暖壶热酒来。

小珍哥说:中午晚上的酒吃了不少了,还要吃呀!

晁源皱眉说:哪来那么些废话,赶紧的。

小珍哥噘着嘴说:人家是心疼你嘛。

小柳青提了食盒进屋,将四碟小菜,一大壶热酒,两只酒杯两双象牙筷子摆放桌上。

小珍哥陪晁源坐下,她有些担忧地看着迷迷糊糊的他。晁源端杯,手直哆嗦,酒水洒了出来,他勉强将酒杯送到嘴边。

小柳青上前端起酒壶欲为晁源斟酒,小珍哥抬手拦住,轻声说:去把炕扫了,铺好被褥。

场:10

景:内

时:夜

人:晁源、小珍哥、小柳青、赵氏、晁住

卧室,炕上,晁源与小珍哥相拥而眠。室外远处传来两声打更的梆子响。

晁源睡梦中,挥手掀掉被子,身体开始扭动,嘴里呻吟着说着听不清的胡话。

小珍哥被惊醒,伸手推推他,急说:大官人,醒一醒。

她见晁源没有回应,又伸手摸他的额头,她感觉到他在发高烧,惊恐地缩回手。接着,慌手慌脚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着。

她摸黑跑到外间门口,拉门栓开门,一股寒风吹进,急又关上门。她再次开门,对外大喊:来人哪!快来人哪!

室内灯光亮起,晁住、小柳青、赵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有提鞋的,有系衣服扣的。

晁住冷得哆嗦着问:珍姨,大半夜的,咋呼那么大动静,怪吓人的,到底咋啦?

小珍哥惊魂未定,哆嗦着说:大官人,他、他、他,身上火烫火烫的,说着胡话,叫也不答应,可吓死我了!

晁住问:打啥时候开始不好的?

小珍哥哀声说:打送了客回来,就看着人没精打采的,我还和他说是累的,或是受了风寒。哪能想到,这病说来就来,这才两个时辰的工夫,人就叫不醒了!

几人忙进里间卧室查看。

晁源躺在炕上闭着眼紧咬牙关,手舞足蹈,不停抽搐。

小珍哥急哭着叫:快想法子啊,这么折腾要出人命了!

晁住观察着晁源,安慰说:珍姨,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乱了方寸。

他对着小柳青说:你,去烧些热水。

又对着赵氏说:你,去叫起大少奶奶,让她赶紧过来。

小柳青和赵氏各答应着,转身匆匆离去。

小珍哥眼见两人离去,转对晁住说:大少奶奶又不懂医术,你叫她来也瞧不了这病!

晁住脱鞋上炕,跪着,一手拇指掐压晁源鼻下人中穴,另一手掐压晁源手上的合谷穴。他一边用力,一边抬头对小珍哥说:珍姨,咱家爷福大命大,待熬过了今夜,天一亮我就去宣阜街请杨大夫来给爷诊治。请大少奶奶过来,这一,是礼数;二是,万一,我说是万一,爷要是有个好歹,咱都担不起!

小珍哥直点头,说:哎哎,关键时候,还是男爷们考虑得周全。你使得这法,管用吗?

晁住说:平常人家小孩子抽风,都使这法。

场:11

景:内/外

时:夜

人:赵氏、计氏、小梅红

计氏住房门前。赵氏在黑暗中不停用手拍打门,大叫:少奶奶、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计氏起身,问:你是谁呀?半夜三更来砸

我的门!赵氏急说:我是珍姨房里的,大官人得了急病,我来,是请少奶奶过去。

计氏冷笑,说:这定是你家大官人和他那小骚老婆算计要害我!要杀要剐,就不能等到明日?今晚说啥也是不去,你还能砸开门进来?你要是进来,我手里有刀,我使刀攮杀你!

她说着,伸手从炕头枕头底下摸出来一把带鞘短刀,咬牙切齿地拔刀出鞘。

赵氏解释说:少奶奶呀,你倒是说得些啥呀,哪个说要害你来?大官人是真病了,不省人事、不住下说胡话。你是正房大少奶奶,你说,这么大的事,能不和你大少奶奶说吗?

计氏大声说:我还是大少奶奶?我还是他老婆?打围咋不问我去不去?白日里还和他那小骚老婆,雄赳赳地骑着马,遥地里去跑,这会子说病了!就算是真病了,这半夜三更大冷的天我也不去。

赵氏焦急地接着说:大少奶奶呀,大官人这会子不省人事,身边的有个主事的呀。夫妻间平日里那些个鸡毛蒜皮的纠葛,你先撂一撂,好不好?这半夜三更大冷的天,若不是十万火急,我也不会平白无故来砸门,叨扰大少奶奶!

计氏大声说:我说了,不去!他不认我这老婆,我也没他那汉子!人要是病死了,自有他任里爹娘来与那淫妇、骚狐狸精小老婆讨命!

这时,小梅红和杨氏也冷得哆嗦着,来到计氏门前劝。

小梅红说:姐,你回吧。大少奶奶身子不舒坦,一整天都没吃一口饭。晁府好几十口子,咋没个人来看看、来问问?

杨氏说:可不,这会子,眼里有大少奶奶了!

赵氏说:唉!既请不动大少奶奶,我就回去回话了。

场:12

景:内

时:夜

人:赵氏、小珍哥、小柳青、晁住

室内。赵氏站在炕边,看着已经平息安睡的晁源。小柳青端着铜盆,小珍哥在用手巾蘸水,拧一把,给晁源擦脸。

晁住问:咦,咋自己个儿回来了?大少奶奶呢?

赵氏迟疑着,说:大少奶奶,身子不舒坦,来、来不了。

小珍哥气恼地把手里的手巾往盆里一扔,拉下脸说:人命关天,来不了?还有那么一丁点夫妻情分吗?行,若爷有个三长两短,我替他抵命就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就等她来看我的笑话!

晁住安慰说:珍姨,别想那么多,大少奶奶过不来,未必是赌气,或许是真的身子不舒坦。

赵氏插话说:大少奶奶那丫头说,大少奶奶一天没吃一口饭。

晁住接着说:咱爷已经消停了,烧也退了些许,只等大夫来了开上药,好生调养。

小珍哥急说:还等什么天亮,你倒是赶紧去呀!

场:13

景:外

时:日

人:晁住、禹明吾、路人若干

天刚亮,大街上笼罩薄雾,行人稀少。晁住骑马中速行进中,看到对面有人招手,勒住缰绳上前,见是禹明吾,忙甩蹬离鞍下马。

禹明吾问:管家,一大早的骑着马,你是有啥急事?

晁住说:禹爷,我家爷昨晚送客回去就病了!我这不,去了趟宣阜街请杨大夫,他还在家梳洗,随后才能到。

禹明吾问:哦?晁兄病得重吗?

晁住说:可不轻!刚开始是,人不精神,到了半夜发热、抽风、不省人事说胡话,挺吓人的!我给他掐人中掐合谷掐了半天,才停了折腾。

禹明吾说:昨日还好好的,这说病就病,怪了!你先回去吧。我约上几个兄弟,一起过去看看。

场:14

景:外

时:日

人:禹明吾、尹平阳、虞凤起、赵雒陵、杨大夫、曲九州

禹明吾等人在晁府门前下马,将缰绳交到曲九州手中,曲九州牵着马往门旁树上去拴。几人说着话,往大门台阶上走,忽听身后马蹄声,停步转身。

杨大夫骑马过来,下马,与禹明吾等人施礼、打招呼。

曲九州拴完马,忙赶上前,接过杨大夫手中的缰绳。他将杨大夫的马拴在树上,又解下马身上挂着的药箱,拎着药箱去赶已经进大门的众人。

场:15

景:外

时:日

人:禹明吾、尹平阳、虞凤起、赵雒陵、杨大夫、曲九州、晁住

院内,曲九州挎着药箱走在人前引路。

禹明吾边走边说:晁兄那壮实体格,从小到大,哪见过他正儿八经生过病。这回是咋了?昨日围猎,他说他射杀的那只狐狸就是仙姑,兄弟们哪个信,还拿这事开他玩笑。如

此说来,或许晁兄这蹊跷的病,就是那仙姑作得孽。尹平阳说:据说被妖孽附体,当是疯疯癫癫上蹿下跳格外精神,依晁兄的症状,也不像啊。

虞凤起说:若真是妖孽作怪,那可得请道士做法驱邪。

赵雒陵说:我倒是觉得,晁兄病倒,主要是连日来太过劳累,又加上打围。在荒郊野外马上飞驰,出身汗,再让冷风一吹,外感、发热,人扛不住,趴下了。杨大夫,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杨大夫说:有一定的道理。待老夫望闻问切后,再做决断。

晁凤引领众人穿过大院、转过厅堂、走过回廊,到了房前。

晁住开门迎出,施礼说:杨大夫,各位爷,都来了!

晁住接过曲九州手里的药箱,摆摆手,让他离去。

场:16

景:内

时:日

人:禹明吾、尹平阳、虞凤起、赵雒陵、杨大夫、晁住、小柳青、晁源

晁住掀起棉门帘,将人引入卧室晁源炕前。

炕上躺着的晁源,眼睛半睁半闭,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禹明吾说:昨日在围场,你能一跳八丈高,说声冲,人马飞跑出去二里多地。这说病,就病得这么重!

晁源说不出话,只张了张嘴,睁了睁眼,微微点头。

杨大夫躬身查看,自言自语说:不是外感,脸上一团虚火,分明是肾水枯竭之症。

尹平阳闻听,差点笑出声,赶紧用手捂嘴。禹明吾对他使个眼色,摇摇头。

晁住轻声说:各位爷,别都站着,都坐,都请坐。

各位都寻坐处坐了。

杨大夫拎了只凳子放在炕边,对旁边的小柳青说:你寻本书来,垫在腕下好把脉。

小柳青东看西看,仰脸眨眨眼想了想,躬身探手从晁源枕下抽出本册页,上书:春宵秘戏图。

杨大夫接过,垫在晁源腕下,说:这册页硬,硌的手疼,再寻本软壳的书来。

小柳青又仰脸眨眨眼想了想,从枕下抽出一本书,书名:如意君传。

杨大夫接过书垫在册页上,揭被将晁源左手取出,放在书上。他一手搭脉,一手捻着花白的山羊胡,闭目、歪头。

禹明吾问:先生,这病究竟怎么样?

杨大夫抽手起身,说:今日有我便无妨,若是请了庸医,拿着当外感治,一帖发表的药下去,或许真能要了晁爷的命!如今咱对症下药,只需四五帖十全大补汤,再佐以人参、天麻。包他年前下炕,活蹦乱跳。

众人闻听,纷纷现出一脸放松相。

晁住忙躬身施礼,说:我替我家爷,谢过先生!

杨大夫说:等你家爷病好了,亲自谢吧。你,还得跟我走一趟,去取药。

晁住说:好好,那咱走。

又转对众人说:各位爷,我随杨大夫去取药,去去就回。

虞凤起说:跟我们就别客套了,快去快回。

赵雒陵说:是是,快去快回,取了药给晁兄煎上,早些服了。

场:17

景:外

时:日

人:晁住、杨大夫

晁住背着药箱带杨大夫走在院里。

走着,杨大夫说:你家爷这病,根子就出在小珍哥那里。你看着他,表面上挺健壮,里头却是空的!通象一堵无根的高墙,使杠子顶着哩!和你家珍姨说,差不多罢了,休要再把他淘碌坏了!

晁住笑笑、摇摇头说:先生,这话得大夫去说。

杨大夫说:她准问你爷病情,你就照我原话说。

场:18

景:内

时:日

人:晁住、小珍哥

晁住取药回来,将药交与小珍哥收了,说:煎法服法,药袋上写的明白。杨大夫交代,看效果,再好加减药量。

小珍哥问:他还说什么来?说没说你爷的病是怎么着?

晁住眨着眼,欲说又止。

小珍哥急问:说还是没说?

晁住说:说了,说她准问你爷病情,你就照我原话说。

晁住说着,环顾四周无人,将手遮嘴,悄声重复了一遍杨大夫的话。

小珍哥附耳细听,笑了一笑,说:放他家那撅尾巴骡子臭屁!我淘碌他什么来?

场:19

景:内

时:日

人:晁源、小珍哥、小柳青

卧室,炕前。

小珍哥将晁源枕头垫高,转身接过小柳青端着的药碗。坐在凳子上,用小勺舀起药烫,在自己嘴下吹吹,送到晁源嘴边,慢慢服下。

场:20

景:内

时:夜

人:晁源、小珍哥、小柳青

卧室,灯火通明。

晁源躺在炕上熟睡。小珍哥和小柳青各坐凳子,胳膊做枕,伏在炕沿熟睡。室外传来雄鸡报晓声。

晁源来回翻身,嘴里嗯

嗯着,抬手掀开被子。小珍哥和小柳青惊醒,睡眼惺忪起身查看。小珍哥拉被子给他盖好,又被他掀开。她伸手搭在他额头试体温,他挥手将她的手划拉开。晁源睁开眼睛,扭头看着眼前的两人,说:憋了一泡尿,快取夜壶来。

小珍哥和小柳青惊喜交加,小柳青忙转身去找夜壶。

小珍哥泪眼汪汪,说:谢天谢地,你可醒了!

晁源伸手颤抖着去握小珍哥的手,小珍哥伸手迎上,两只手握在一起。

场:21

景:内

时:日

人:晁源、小珍哥、小柳青

卧室,炕上。晁源平躺,小珍哥依靠着被垛半躺,与他说话,将他病时不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最后说:你夜里不来,你白天不能来?你就是白天也不想来,你身边不是有丫头、有老妈子,你打发一个过来,问问怎么个状况,回去回个话。也好放心,省的惦记!

晁源说:她不来,不算个事。你不用费心叨叨这些挑拨离间,我心里只装着小珍哥,早就没了她计家大小姐!

小珍哥说:爷,我哪是挑拨离间!爷心里装着大少奶奶也是应当,毕竟是结发夫妻。我只是替爷不平,即便是夫妻之间有些个不愉快,你来看一眼又如何?咋就连表面文章也不做一做?

晁源现出不耐烦,说:我说不要叨叨了,你还叨叨!

小珍哥立刻赔了笑脸,撒娇说:爷,莫生气呀,怪我多嘴!爷打得骂得,可千万千万,别不要我了!

小柳青挑帘端了放药碗的托盘进门,站在炕前。小珍哥忙起身,将晁源枕头垫高。转身端了药碗,用汤匙舀了,用嘴唇试试温度,再将汤匙送到晁源嘴边。服完药,小珍哥将碗放回托盘,从袖中掏手帕,给晁源擦嘴。

晁源说:再请杨大夫来看看吧,好加减药。

小珍哥转对欲离开的小柳青说:你去跟管家说一声,说爷说的,再请杨大夫来看看,还是骑了马,快去快回。

小柳青答应一声,端托盘转身离开。

场:22

景:内

时:日

人:杨大夫、晁住

杨大夫宅内。

杨大夫眉开眼笑对晁住说:你那珍姨,我治好了她汉子,该怎样谢我才是?

晁住笑说:谢是自然的,当谢。

杨大夫问:我让你传的话,你珍姨怎样回的?

晁住听问,忍不住又笑,说:俺珍姨、俺珍姨说来,说,放他家那撅尾巴骡子臭屁。

杨大夫闻听,哈哈大笑,直笑得浑身哆嗦。停了笑,他说:你家爷确是虚极了,这事,你珍姨得放到心里,别不当个事。

晁住应着:哎哎,那是。先生,那,咱就走吧?药箱呢?我背着。

杨大夫说:药箱不用背了。你爷这病,不须再开方子,还是十全大补汤,多服几剂,好生保养保养。

场:23

景:外

时:日

人:杨大夫、晁住、曲九州

晁府大门外,曲九州前迎,接过杨大夫和晁住递上的马缰绳。

场:24

景:内

时:日

人:杨大夫、晁源、小柳青

卧室内。晁源躺在炕上,说:杨大夫,有劳了!吃了药,没再发热犯迷糊,如今,病已是去了三四分。

杨大夫咧嘴笑,一双三角眼眯缝着,说:那是,有咱老杨的手段,定是药到病除。

杨大夫说完,向一边的小柳青要书把脉。小柳青伸手往晁源枕下取了《如意君传》,晁源夺下书,指指里间。小柳青有些莫名其妙地去了里间,拿了本《万事不求人》交到杨大夫手里。

杨大夫给晁源把着脉,一手捻着花白的山羊胡,闭目、歪头。

场:25

景:外

时:日

人:杨大夫、晁住、小珍哥

院内,晁住引着杨大夫往外走。

杨大夫说:你家爷这病,比昨日减了六七分。把拿的药都服完了,我再过来看。

两人走过屋窗下,忽听窗响,驻足查看。

屋内小珍哥将窗开了条缝,眼盯着窗外说:杨老头,你个老不死的,谁叫你多嘴多舌?

杨大夫听了忍着笑,低头咳嗽了一声,伸手拉了晁住就往外跑。

场:26

景:内

时:日

人:禹明吾等众兄弟

禹明吾及平日常来往的众兄弟,携带水果点心,探望晁源,络绎不绝。

晁源已下炕行走,送客只送到居室门口。

场:27

景:外

时:日

人:晁思孝、晁夫人、晁书、晁凤、胡君宠、梁安期、衙役及家人若干

华亭县衙门前。

晁思孝与晁夫人及梁安期、衙役及家人若干,为即将

远赴京城的晁书、晁凤、胡君宠送行。三人身挂腰刀牵马慢走,马上系着包裹。送行众人紧随其后,晁思孝嘱咐说:你俩,定要保护好胡公子的安全。

梁安期笑说:我这位胡老弟一身的武艺,晁老爷放心便是。

晁夫人说:华亭距京城太远了,就这么仨人,怎么放心得下!

三人上马,施礼告别。拽缰绳回转马头,打马而去。

场:28

景:内

时:日

人:晁源

居室内。晁源整理了下衣装,去了另外一间房内。这里八仙桌上摆放着三牲等多样供品和香烛,桌里条案上供奉着多个牌位,地上放着蒲团。

晁源执三柱香在蜡烛上点燃,插入香炉,回身,跪在蒲团上合掌、祷告,磕了仨头。

场:29

景:内

时:日

人:晁源、小珍哥、小柳青、赵氏

晁源居室,正厅。

小珍哥说:我说爷呀,你咋不听劝呢?大冷的天,你说你,躺了一个月,刚刚能下炕,你偏偏要出门。

晁源说:我打小就是在屋里待不住的人,这一病,可把我憋死了!你看我,里外捂得挺严实,大可放心,受不了风寒。我也走不远,就在院子里慢慢走走。

小珍哥说:爷,话,我可说到了,反正,我也不能做爷的主。你自己不觉得?走几步就身子直摇晃?

小珍哥又转对小柳青、赵氏说:你俩,跟着爷,爷要是踉跄,赶紧扶着,千万不能磕了碰了!

赵氏和小柳青答应一声,上前,伸胳膊欲扶晁源。

晁源烦躁地摆摆手,让俩人躲开,说:叨叨叨、叨叨叨!你有完没完?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我摇晃,就是躺的久了。待我满院子溜达溜达,走上一圈,这腿脚就伸展开了。

他往门口走,将要开门,又回头说:离我远点,谁也不许跟着!

他出门,转身将门带上。

小珍哥向小柳青、赵氏招下手,俩人凑近,她压低声说:我咋琢磨也是不放心,你俩还得跟着,悄悄的,别让爷看见。

场:30

景:外/内

时:日

人:晁源、计氏、小梅红、杨氏、李成名

晁源走过回廊、转过厅堂、穿过大院,竟走到了计氏房前。他停下脚步,回头观察,见无人,便抬手敲门。

计氏在室内问:谁呀?

晁源说:娘子,是我啊。

里边沉默了些许,传出计氏声音:呦,听声音是晁大官人呀!你确定不是走错了门?你那小老婆,那骚狐狸精,不是整日陪着你嘛,咋寻娘子寻到了我这?

晁源笑笑说:娘子可好?我实是因病了多日,不能前来问候,望娘子担待。

计氏说:休再假惺惺的,我好与不好又能咋样?你是来打探我死了没有吧?本小姐一时半会还咽不了气,难为大官人,回去没法和你那骚狐狸精小老婆交代。

晁源无奈地摇摇头,说:娘子,莫生气,我是诚心诚意来问问。不领情算了,也不必恶语相加,既然话不投机,我走便是。

晁源欲走,门忽然开了,计氏站在门内,怒冲冲、恶狠狠地握着一把短刀,指向晁源的鼻子。

晁源一副胆战心惊状,眼睛盯着刀尖,慢慢往后退。边退边说:娘子,饶命!

小梅红和杨氏闻声跑来,两人见计氏执刀指向晁源,双双大惊,却不敢近身,只在一边大叫:少奶奶,使不得呀!

计氏冷冷一笑,说:晁大官人,怂了?

晁源点点头,脸上直冒汗珠子。

计氏依然冷笑,将刀反转,刀柄朝向晁源,一手指着自己胸口,说:拿着,往本小姐这儿捅。掏出本小姐的心来,看看,是黑的?还是白的?

晁源擦下汗,忙摆手后退,说:行行行,我就认怂了,还是你厉害!惹不起,我躲了行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小梅红赶紧上前扯着他往外跑。跑出几步,他止步回转身,对着计氏叫:你个泼妇、疯狗,香臭不分!

小梅红边拉扯他边哀求说:我的爷呀,你倒是赶紧走呀!

杨氏怕计氏追出去,也上前挡在计氏身前,说:少奶奶,你这是要吓死人哩!两口子拌个嘴,至于要杀要砍的吗?

计氏仰脸朝着晁源叫:红儿,跟你爷走了,夜里别回来,替本小姐把你爷的被窝占上,省的都便宜了那骚狐狸精。

她转对杨氏低声说:手刃亲夫,正中那骚狐狸精的下怀,她想得美!

小梅红闻听计氏的话,泪眼汪汪,只顾低头走。

晁源边走边喘着说:疯狗,逮谁咬

谁!我晁源就够浑的,她比我还浑!这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爹咋教养的?小梅红嘀咕说:少奶奶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晁源感叹说:原先在老宅子里,我是由着她打骂!如今这晁府几十口子人,我要是还由着她,我实在是丢不起那脸!我大病初愈,不问我病得咋样也罢了,今儿光见刀子,没见着豆腐!

计氏见晁源走远,翘着脚叫:晁大官人,走啦?不进屋坐坐啦?

杨氏感叹说:唉!少奶奶呀,你说,你是何苦来着!

远处墙角旮旯,跟踪晁源的小柳青、赵氏,见晁源回返,赶紧缩头,做个撤退手势。

小梅红止步,说:送爷到这吧,俺得回了。

晁源笑说:不给你爷暖被窝了?

小梅红诺诺地说:俺没生出那命!

说完,低头急走。

计氏进屋,刚要关门,又对着杨氏大吼:我憋得慌,我就要出口恶气!行不行?

说完,咣一下把门关上。杨氏吓得哆嗦。

晁源慢悠悠回返,忽见李成名向自己走来。

李成名走近,惊喜说:呦,爷,好了!能出门了!

晁源点点头,思索着说:成名啊,我记着,交代了你一样差事去办,今儿猛地看见你,觉得有那么个事。

李成名说:爷说的是那张狐狸皮,我按爷的吩咐,第二天就扒了。扒完,卷巴卷巴,夹胳肢窝里,我就上了街。谁成想啊,出事啦!

场:31

景:外

时:日

人:李成名、鹰、零星路人

晁府门前不远处。李成名腋下夹着狐狸皮,缩着脖子走着。

天上,一只大鹰在盘旋,眼盯着地面上的李成名。突然,鹰往下俯冲至李成名面前,用右翅膀朝他的脸上打去。李成名似被打了一闷棍,垂双臂前后摇晃,瘫倒在地。

鹰迅速探利爪抓起地上的狐狸皮,冲向云霄。

一会,他慢慢起身,摸摸腋下,抬头看天,东张西望。

场:32

景:外

时:日

人:晁源、李成名

李成名说:拍我那一下子,好些天两腿发软,脑袋迷迷糊糊!我想跟爷当面说说吧,爷又不方便了。爷呀,都怨我呀,把差事办砸了!

晁源安慰说:人没咋着就好,只是,可惜那张好皮!

场:33

景:内

时:日

人:小珍哥、小柳青、赵氏

晁源居室。小珍哥听了小柳青、赵氏讲述跟踪过程,心情不悦,脸色阴沉。

场:34

景:内/外

时:日

人:晁府家人若干

年节临近,晁府上下一派忙忙碌碌。浇蜡烛、炸果子、杀猪、写对联、收送年礼、打扫卫生、树天灯杆、贴门神、挂桃符。

爆竹响声零星传来。

场:35

景:内

时:夜

人:晁源、小珍哥、爷爷

外间桌上摆放着杯盘碗碟、残羹剩饭。

晁源与小珍哥相拥而眠,熟睡中。

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炕边,说:源儿,我是你爷爷呀,你只管躺着,听我说。你爹挣这份家业不容易,你却大手大脚、花钱无度,一副败家子的做派!你咋就不能安安分分?整日里胡吃海塞,还领头,男女混杂打什么围!

如今,你浑然不知,你闯下了塌天大祸!雍山洞内那只狐狸,她修炼千年已成仙,泰山元君那里排名,也排个第四第五位。你既能看见她的真身,便是与她有缘,她并无害你之意。可是你,不救她也罢,反生恶念,伤害于她!

你一介凡夫俗子,如何得罪的起大仙!她即刻让你大病一场,还劫回了自己的皮。是她找了我诉说,还威胁要取你性命,让你不得好死!只因门神、宅神俱不放她进来,你尚能苟且偷生。

听爷爷的话,暂且在家中躲避,切不可随意出门。待择了良辰吉日,悄悄往京城你爹娘那里,走得远远的,或可避祸。切记,走的时候,莫忘将那本家传朱砂印的梵字《金刚经》贴身带好。

爷爷还有话说。你与你媳妇,前世既是夫妻,却是你为妻、她为夫。你看不惯她,觉得她不够贤惠,只因你前世难为她。前世你难为她,今世她又难为你,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好在,你媳妇是个本分人,对你、对晁家亦无二心。好好待她吧,耐心等她报完你前世的冤孽,若来世依然还做夫妻,必能和和睦睦。

白胡子老头说完,慈祥地看着熟睡的晁源。他的目光转在小珍哥的脸上,霎时目露凶光,说:你这淫妖,致我子孙家破人亡!

他抬手往她头上拍了一下。

珍哥大叫一声,猛然起身,手捂半边头。晁源也从梦中醒来,眯着眼问:怎么了?

小珍哥面部扭曲,说:做了个梦,有个白胡子老头,打了我一巴掌。

晁源闻听,猛睁大眼睛,说:我也梦见了,那白胡子老头,说是我爷爷。他提醒我不能出门,说那狐狸精会报复我。

小珍哥惊慌说:那可咋办?

晁源说:不过是个梦罢了。大过年的,我要是不出门,兄弟们一拨一拨的来,酒席招待事小,我哪有精力去陪!再说了,我生这场病,近的远的都来看我,我怎么也得走动走动,去人家门上拜个年吧!

小珍哥说:虽说是个梦,我咋试着,这头上火辣辣地疼!

室外远处传来打五更的梆声和此起彼伏的雄鸡报晓声,窗外渐亮。

晁源起身,边穿衣边说:我去爷爷牌位前磕个头,求他解了你的疼。若不起作用,只好大过年的再去请杨大夫了。你不舒坦就别起来了,躺着吧。

小珍哥哼哼唧唧说:那、那你那么多的亲朋好友,走上一遭,你得回来到啥时候呀?

晁源说:既然你不舒坦,我就只往县衙去递个帖,立马回家吃饭。若你消了头疼,我再出门,走多远也踏实。

场:36

景:外

时:日

人:晁源、家人八个

晁府大门外。

晁源走出大门,下台阶,身后雄赳赳跟着八个家人。

有人牵马过来,将缰绳递到晁源手中,他踩镫上马。

晁源夹腿策马,马却在原地迈碎步打转,突然,马高扬前蹄一声嘶鸣。晁源身体后仰,头朝下栽到地上,一只脚挂在马镫上。

家人急涌上前,有控制马头的,有拽缰绳的,有抓着晁源脚摘马镫的,乱作一团。

家人弯腰围着躺在地上闭着眼的晁源,七嘴八舌急叫:大官人、大官人,醒醒啊!

家人见叫不醒晁源,七手八脚架起他,有人哈腰背起他,两边几双手扶着,慌慌张张往大门里跑去。

场:37

景:内

时:日

人:晁源、小珍哥、晁住、小柳青、赵氏、家人八个

晁源居室。

卧室内,小柳青和赵氏正在为躺在炕上昏昏沉沉的晁源脱去外衣。小珍哥在炕头另一头依着被子垛,手捂脑袋,无精打采地看着眼前。

外间厅堂。八个家人阴沉着脸,垂头丧气地站着。晁住对众人挥舞着手,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他来回走了两步,手指众人,大声说:一大帮子人,伺候不好一个爷!吃瞎晁家的饭!要是爷有个好歹,崩废话,自己个儿找面墙碰死去!

小珍哥哼哼两声,有气无力地对外间说:晁住哇,你甭咋呼啦!你知道个啥,你爷今儿就不该出这趟门!赶紧的,该请大夫去请大夫。

晁住闻听,出了口闷气,手指众人说:滚,都滚,都滚出去!

场:38

景:内

时:日

人:晁源、小珍哥、晁住、小柳青、杨大夫

晁源卧室。炕上,晁源躺着,手捂着半边脑袋直哼哼,小珍哥在炕的另一头手捂半边脑袋直哼哼。

晁住背药箱挑门帘,引杨大夫走入卧室。杨大夫嘻笑着说:我在门外就听见,才子佳人唱西厢,二位这是害上了相思病!

晁源说:杨大夫,又有劳你了!坐,给杨大夫上茶。

杨大夫说:虚礼咱就免了,大官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能想到我老杨,那是抬举我。

杨大夫说话间自己拎过凳子,坐到炕头。小柳青一见他坐下,赶紧跑去里间,取了那本书:万事不求人。

晁源说:不瞒杨大夫,今儿五更做了个梦,有个白胡子老头,说是我爷爷,梦里还打了二夫人。并一再嘱咐我不能出门,果不其然,出门上马,一头就攮了下来。

杨大夫边把脉边说:大官人早起晚睡,年节劳累,吃了不少酒。再加上……

他将嘴对了晁源的耳朵,悄悄说:又辞了辞旧岁,所以头晕眼花,跌落马下。

他抬头说:幸而大官人帽厚,仅伤了皮肉,红肿数日,可自行消退。大官人依旧是十全大补汤,吃它四服,休要再过度劳累。二夫人,不消说,亦是年节劳累,稍带外感,待我把一把脉。

他拖了凳子,挪到小珍哥那边炕头。

小柳青将炕头垂下的帐子揭起半边,刚要挂在帐钩上,被小珍哥一把扯下。

杨大夫不在意笑笑,将手中那本万事不求人从帐底插入,说:有劳,手脖子放上。

帐内,小珍哥手捂头,恨恨地斜眼看那本

书,又转了转眼珠,慢慢放上手。杨大夫伸手进帐,另一手捻着花白的山羊胡,闭目、歪头。他探进帐内的手摸索着,在小珍哥的手上摸了又摸。

小珍哥忍了片刻,突然二指合拢,将他手脖子的肉死死掐住。

杨大夫忍痛不敢作声,直疼的咧嘴,不得不说:啊,我方才说什么来着,果然是一点不差!

小珍哥松了指头,杨大夫抽回了手,接着说:二夫人内热,火气不小哇!须服羌活补中汤,解表清热,头痛自然逐渐化解。

小柳青挑门帘,引杨大夫去外间客厅坐下,杨大夫端起茶杯喝茶。

场:39

景:内

时:日

人:晁源、小珍哥、小柳青、赵氏

晁源卧室。晁源与小柳青、赵氏站在炕头,焦急地看着小珍哥手捂头,躺在炕上直哼哼。

晁源摇头说:这个杨大夫,你就不能加点止痛的药?这都过了大半天,半点也不见好!

小珍哥闻听,更加大声地哼哼。

小柳青说:爷,爷不是说,珍姨这头疼是梦里让爷爷打的吗?那咱不如去求求爷爷。

晁源说:我一早就去求过了!

赵氏说:爷,这求神,不能光是心里想,得嘴里好生念叨,实心实意地好生念叨。要不,咱去寻本祟书来,查看查看?

晁源忙摆手说:去,快去。

赵氏转身离开。过了好一会回来,挑门帘进卧室,喘着粗气将手中祟书交给在屋里来回转圈的晁源。

晁源接书,边翻书边往窗前走,边念叨:大年初一、初一、初一。哦,触怒家亲,鬼在家堂正面坐,至诚悔过,祷告,吉。

晁源大喜,将手中书一卷,指着赵氏说:祷告吉,吉呀!赶紧地。

赵氏笑着指着自己,说:我去呀?我、我又没触怒家亲。

晁源急说:是我触怒家亲,梦里对我是一百个不满意!我再去求,恐他老人家消不了怒气!

小柳青在赵氏身后用手悄悄碰碰她,示意她答应下来。

赵氏无奈说:那,我就去?我去替爷多说些好话。

场:40

景:内

时:日

人:赵氏

房内。八仙桌上摆放着三牲及多样供品和香烛,桌里条案上供奉着多个牌位,地上放着蒲团。

赵氏执三柱香在蜡烛上点燃,恭恭敬敬朝牌位拜了三拜,插入香炉,回身,跪在蒲团上合掌,伏身,脑袋触动地磕了四个响头。

赵氏直身合掌,极诚恳地说:新年新节,请你老人家来受供养。不求你老人家保佑,只求你老人家别和俺们凡人一般见识,拿得俺珍姨头疼!纵然晚辈们做事有不合你老人家心意的,只求你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老人家可就这一个孙子呀,俺珍姨头疼不住,他是饭也吃不下去!你孙子是晁家千倾地里的一棵苗,有啥不是,你老人家托梦教他,千万别损了他的身子!

赵氏说完,伏身,嘭嘭嘭嘭直磕响头。磕完头,直身合掌接着念叨。念叨一会,再嘭嘭嘭嘭地磕。

香炉里的三炷香已燃尽,室外天色已暗。

小柳青突然闯进,急说:咱珍姨头不疼了!

赵氏闻听,一愣,身子倾倒,瘫在地上。

场:41

景:内

时:日

人:晁源、晁住、杨大夫

晁源居室外间客厅。

一早,晁源手捂红肿的额头,眼皮也肿,睁不开眼。他疼的咧着嘴从椅子上起身,在屋中央转了两圈,对身边有些手足无措的晁住说:打小,上树爬墙的,没少磕碰,没记着有这么个疼法!

晁住说:打小,那都是磕着胳膊腿的,爷这回是磕着头,杨大夫都说,幸亏帽厚。

门外传来说话声:谁在念叨我呀?

晁源和晁住闻听,大喜,赶紧往门前去开门。

杨大夫迈步进门,说:门子要带我过来,我说,我又不是找不着门。

晁源说:哎呀哎呀!杨大夫,请、快请上座!

两人坐定,晁源说:天寒地冻,又是年节下,杨大夫不辞辛劳!这份厚意,着实令我感激不尽!

杨大夫笑说:我一早起来,满屋子转,我还琢磨,我转啥呢?其实是惦记大官人和二夫人唱的西厢记哩!刚才,在门外,我还真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

晁住说:俺珍姨昨日就不头疼了!这会子在厨房煎药呢。

晁源笑说:杨大夫不仅能妙手回春,笑话一讲,我试着头也不大疼了!

杨大夫说:大官人没伤着筋骨的这种外伤,得疼个三五日,若要完全消肿,须十天半月。

晁源对晁住说:光

说话了,赶紧的,给杨大夫上茶。晁住答应一声欲走开,杨大夫忙摆手制止,说:罢了,不用麻烦。大官人和二夫人的伤病已无大碍,好生调养便是。我出这趟门,还有几家须去走走,告辞。

晁源起身施礼,说:杨大夫,不必为听西厢而来,亦可平日闲暇时常来。

场:42

景:外

时:日

人:晁住、杨大夫、小珍哥

院内,晁住跟在杨大夫身后,往外送。

两人走过屋窗下,忽听窗响,见屋内小珍哥将窗开了条缝,眼盯着窗外说:杨老头,你个老不死的!

杨大夫忍住笑,指着院内一条金毛哈巴狗,回头对晁住说:真真看门好狗,见我老杨来,哪回都追着咬!

场:43

景:内

时:日

人:晁源、小珍哥、小柳青、赵氏

晁源居室外间客厅。

晁源与小珍哥正在吃饭,小珍哥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说:爷先吃着,我去爷爷牌位前磕几个头,谢他老人家。

晁源说:嗯,有道理。

他手执筷子朝身边的小柳青、赵氏比划一下,示意都跟着去。

场:44

景:内

时:日

人:小珍哥、爷爷、小柳青、赵氏

房内。八仙桌上摆放着三牲及多样供品和香烛,桌里条案上供奉着多个牌位,地上放着蒲团。

小珍哥执三柱香在蜡烛上点燃,恭恭敬敬朝牌位拜了三拜,插入香炉,回身,跪在蒲团上合掌,伏身,磕了三个头。

小珍哥直身合掌,仰望牌位,刚要说话。忽听咳嗽,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执杖站立供案上,阴沉着脸看她。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用手擦眼,再看。白胡子老头已举起手杖,欲打她。

小珍哥惊恐地大叫一声,爬起身往外就跑。跑到门口,白秋罗连裙被挂住,将她扯倒在地。

门外候着的小柳青、赵氏听见惊叫声,急奔往门口。见小珍哥扑倒在地,面无人色,脚上一只高底红缎鞋也跑掉了。小柳青和赵氏也随着惊恐万分,二人从地上扯起小珍哥的胳膊,躬身拖着就跑。15116字

标签: 古装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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