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幕话剧

母子情

作者:陈曾源

故事梗概:

西汉初,高祖去世,惠帝继位,吕后专权。惠帝宅心仁厚,对吕后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但也无可奈何,郁郁寡欢。吕后一心只想报复、揽权,对儿子尽管母爱深厚,袒护有加,但又恨儿子太不成器,缺少其父的那种大志和手段。于是,母子亲情中平添了几多悲伤。

太后将老皇帝的宠妃戚夫人做成人彘,暗中又将戚夫人之子赵王杀害,让皇帝郁郁寡欢,与太后几番冲突后,转成心疾。

太后心腹侯爷与皇帝心腹小内侍暗中勾结,互相援手,各自为主子出谋划策,使得太后与皇帝的感情日渐复杂、矛盾。

太后将外孙女嫁给皇帝成为皇后,皇帝与皇后的关系不伦不类,紧接着,皇兄入朝,再生波澜,笑话频生,皇帝因此对太后万念俱灰,母子情却令皇帝病入膏肓。但太后最终仍认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疼爱儿子的母亲。

人物

皇帝

太后

侯爷

小内侍

(皇宫内。白日。舞台中央,睡榻。)

(刚刚即位的皇帝,正半躺着休息,头枕在小内侍的腿上。皇帝忽然惊醒,坐起来四下张望。)

小内侍:陛下,怎么啦?睡得不舒服?

皇 帝:我做梦了,梦见戚夫人了!

小内侍:啊!如意王爷的娘?她怎么啦?陛下是不是又为赵王如意入朝的事发愁了?

皇 帝:可不是!汝说说看,我这母亲怎么这么仇恨如意的娘,父皇刚一驾崩,她就叫人把戚夫人圈禁起来,每天跪在那里舂米。这还不算,居然连她的头发都拔光了,换上囚犯的衣服,弄成个奴隶模样。

小内侍:敢问陛下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刚才梦中的景象?太后有旨,这事不准和陛下说,保着密呢!

皇 帝:怎么?连你都对我隐瞒?我真不知道应该信谁了!现在看来,与太后相比,竟然我这个国君最是微不足道!

小内侍(抓住皇帝的胳膊撒娇):皇上错怪小的了。奴婢瞒着皇上,主要不是因为太后,而是怕皇上平添烦恼,受刺激!

皇 帝:好吧,我就信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去花园时听见墙外有人唱歌:

子为王,母为奴,清晨舂到薄暮,天天与死为伍。

听起来惨兮兮的,便逼问侍卫谁在唱歌,有个侍卫告诉我了。第二天这个侍卫就不见了。幸亏当时汝不在,不然告诉我的定是汝,过后恐怕也失踪了。

小内侍:是啊皇上,还是皇上体贴奴才。

皇 帝:可是现在如意也被母后硬逼着入朝,来了还不是死路一条。父皇在的时候,母后就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干掉他们娘儿俩呢,如今父皇不在了,母后大权在握,怎么会放过他呢?

小内侍:小的倒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保住赵王一条命。但不知陛下是否真的想救王爷?

皇 帝:这是什么话,如意是我亲弟弟,我怎么能不保护他?快说!

小内侍:赵王进城时,陛下屈尊乘辇出迎,然后一同入宫晋见太后,让赵王不离陛下左右,就住在陛下身边,一刻不能分开,直至赵王离京。

皇 帝:这也不是什么上策!住在我这里当然无妨,但一刻不离我,怎么可能呢?不过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如此!如意进宫后,汝也须一刻不离其左右,万一我不在他身边,有什么事情汝就赶紧告我,或者就以我这个皇帝的名义出面保他!一定要用汝之性命护着他!听见没有!

小内侍:遵旨!

(太后上场,看到皇帝歪倚在小内侍怀里,一脸怒容。皇帝赶紧站起,战战兢兢,小内侍一看,立即跪下,顿首。)

太 后:皇帝啊我的盈儿,这性格也不知像谁?怎么就这么柔顺,这么仁弱,既不像先帝,也不像我,真不知是谁生的。哼,要说什么和先皇最像,我看就是躺在内侍大腿上,父子俩个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内侍一听,叩头如捣蒜。太后挥挥手,皇帝用脚碰了小内侍一下,小内侍慌忙起身,退下。)

皇 帝:母后,怎么又生气啦?

太 后:后宫的事情,为娘的我做主,处罚那个贱人,关皇帝什么事。孩儿竟然想放她?

皇 帝:母后指的是谁啊?

太 后:别装糊涂,我说的是戚妃!先皇在世时,这个狐狸精处处和我们母子做对,挖空心思要叫她的那个小崽子当太子,先皇差点就听信这个贱人的谗言,废长立幼。要不是我这个做娘的,求这个托那个,那么多有功的老臣出面说情,用了多少计策,有人连自刎都用上了,才打消汝父皇的歪念头。可汝现在反倒和他们一条心,袒护那个小崽子、想放了那个贱人,专门对付自己的亲娘!是不是?

皇 帝:母后啊,不是我袒护谁!如今孩儿已继位,就应该大度一点,如果都算旧账,那可太多了,算得过来吗?如果让天下人看见我如此记仇怀恨,连兄弟也杀,那我在他们心目中,岂不成了秦二世?

太 后:别跟我扯什么秦二世。盈儿,为娘别的可以不计较,但这母子俩当初就和我们为敌,而且想废了汝,废汝也是废我。现在可不能便宜了他们。

皇 帝:想立如意为太子,又不是如意自己的主意,他什么都不懂,再说他毕竟也是我的亲弟弟。

太 后:亲个屁!假如他当了太子,继承了皇位,现在做奴的就是我了,那个小崽子估计也饶不了汝,说不定早就宰了汝呢!

皇 帝:不会的,如意不是那种人!

太 后:盈儿啊,汝真不是当皇帝的料!幸亏有我这个当娘的,没那些软肠子。汝可比我这个妇人还像妇人!

皇 帝:天下,有德者居之,这是父皇的教导,也是老师们常常开导我的。

太 后:哼,你呀,就信这个。汝父皇要是真讲仁义,恐怕早被人宰了,还开什么国?登什么大位!给他出坏主意、阴点子的,还不就是那帮老臣,也就是盈儿那几位老师啊。汝父皇当年根本不是项王的对手,凭打打杀杀的本事,他哪能得了天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知道吧?楚河汉界,也知道吧?这两次还不都是先皇撕毁盟约,骗了项王,捡了大便宜!唉,这还用我说吗?都成典故了,天下人谁不知道!

皇 帝:我就不明白。项王不是很凶狠吗?怎么就被父皇骗了?

太 后:我对项王可太了解了。没见过他时,也听别人说他凶残,说杀就杀,后来太上皇和我都被他抓起来关了两年多,亲眼所见,才知道原来他外表暴虐,内心可多情呢?

皇 帝:多情?是不是对那个虞姬?

太 后:说的就是她。你看他对这个美人虞姬,有多深情,汝父皇对我有那一丁点就好了。他不但多情,还好面子,明明可以回家乡东山再起,却偏说无颜见江东父老,自刎了。这怎么能成大事呢?成大事要那么多情,那么多颜面有什么用?换做汝父皇,那个老家伙,不知换了多少女人了?如果遇上危险,他早就认输,乖乖做几天孙子,然后再想鬼点子,杀回来啦。

皇 帝:母后啊,成大事,做皇帝,也不能一点都不讲人情吧?没有人情怎么做人?

太 后:做人?哼哼!那个老家伙对我们有什么人情,可他在群臣百姓心目中,还不照样是开国皇帝,是英主明君?做皇帝可不能有一丝情面,懂吗?瞧你那样,真是傻乎乎的。忘记他怎么对待我们的了?他被项王打败,光顾着自己逃命,对太上皇,他的亲爹,对我,他的结发妻子,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不管不顾!

皇 帝:这我记得,可那时情势危急,父皇也是逼不得已,没法子。

太 后:就知道为他说好话,傻瓜一个!就算他开始没顾上,可后来呢,自己还在逃命,还不知我们一家子的生死,居然就搞上了戚妃,那个妖精。都什么情形了,他还有那个闲情淫心,可见就没把我们当回事!盈儿忘了吗?他在路上已经遇见你们姐弟俩了,你们姐弟都上了他的车了,一看有追兵,为了保住自己,他竟然连你们这俩亲骨肉都敢狠心往车下推,还三番五次地推,纯粹就是想让你们送死。这也叫爹?

皇 帝:母后,怎么这么恨父皇啊?要没父皇,母后也没今天啊?

太 后:算了吧!我今天这位置是我自己争来的!太上皇被项王逮住,一关两年多,还不是我陪着,日夜以泪洗面,那可是人质啊。汝是我生的,汝储君之位满朝文武都认可,就是他也没办法。想想看,如果不是我危难中服侍过太上皇、假如汝不是太子,那个老家伙早把我弃之脑后了。多亏他一命呜呼,不然,我还不是天天提心吊胆,不知哪天他一时糊涂,我们都被他给废了!

皇 帝:母后受苦了,这我清楚,母后被囚禁的那些日子,我和姐姐也想母后,也不知淌了多少眼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传闻在广武山,父皇与项王隔广武涧对峙,项王当着父皇的面,要将爷爷煮了吃,父皇却无动于衷,还说煮好了也分自己一杯羹。真有此事?

太 后:这倒真冤枉他了。他对太上皇孝顺还是多于不孝。当时说得那么绝情,是张良出的馊主意,张良说越是如此无情,越能保项王不杀太上皇。此人确实诡计多端,深知项王的短处。

皇 帝:听听这些故事,真令人心寒。王侯将相,难道都这样?

太 后:可不是吗?盈儿以为他们有多仁义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个个脑袋瓜里都是歪点子,心狠着呢!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盈儿该知道吧?

皇 帝:当然知道啦,这不也是母后的功劳吗?

太 后:什么我的功劳,我可想不出这鬼点子,还不都是那萧何出的主意!

皇 帝:我不明白,当时父皇还在,为什么不是父皇杀了韩信,而是母后?

太 后:这就是老家伙的滑头了。他夺了韩信的兵权,把韩信由王降为侯,可却留着韩信。他怎么能杀韩信呢,他杀了韩信,天下人都会骂他背信弃义了。我心里最清楚他的这份难处了。我就趁着他亲率大军出征,听从萧何的主意,自作主张,立马杀了韩信。老家伙回来,听说韩信被我杀了,表面挺惊讶,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皇 帝:母后为何要背负如此恶名?替父皇背这个黑锅?

太 后:这个嘛,盈儿就不明白了。这么一来,老家伙就会明白,我能用老臣,老臣们也会跟着我,我能当机立断,可以成大事,当然也能保护盈儿承继大统,朝廷不乱、天下太平。

皇 帝:多谢母后为了我,费了多少苦心。

太 后:终于明白了,盈儿啊,我的亲儿子,天底下,我们母子最亲。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让盈儿能安安稳稳做这个皇帝,哪个敢打你的主意,我就让他们不得好死!对了,说到那两位,张良、萧何,歪点子虽然多,但对盈儿却是忠心耿耿,为了保住盈儿的太子之位,他们可是不顾一切。

皇 帝:母后说的是,母后放心,我都记着呢,何况他们也是开国的大功臣,我不会忘了他们对我大汉开基立业的汗马功劳!

太 后:唉,可惜他们如今都已风烛残年。张良病病歪歪,据说不食五谷,讲什么辟谷养生。人不吃粮食,能受得了吗?我已经逼着他吃粮食了,不知转好没有。至于萧丞相,别让他光顾着修律法,你应该赶紧问问他身后事,在他百年之后,谁最适合继承他的相位。朝廷的事,没了他们这帮人,还真不行!

皇 帝:遵命,母后,我都听母后的。

太 后:那就好,皇帝啊,我的盈儿,一定要记住,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小内侍上,顿首。)

小内侍:陛下,赵王已进京城,就快到宫门了!

皇 帝:母后先歇着,我出城去迎接如意弟弟。(说罢转身跑下场,小内侍跟下。太后一见,转喜为怒,指着皇帝的背影,气得发不出声来。侯爷此时登场,叩见太后。)

侯 爷:太后安好?

太 后:好个屁!起来吧!汝以后见到我不必再行此大礼,反正老家伙也不在了,现在我看谁还敢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侯 爷:太后啊,现在一切都顺心如意,怎么还是总生气啊?

太 后:现在生气,还不都是生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的气!

侯 爷(故作惊讶):皇帝不是好好的,又孝顺、又仁慈,文武拥戴,百姓景仰。我看是太后自寻烦恼吧!

太后:他啊,就是太仁慈了,仁慈到不分黑白是非。至于孝顺,我现在可不敢断定,在赵王和我之间,他究竟会向着谁?

侯 爷:太后这么一说,也提醒了我。皇帝这份仁慈之心既不像先帝,也不像太后,那他像谁?

太 后:放肆!刚给汝三分颜色,汝就敢开染坊了!什么意思?他是谁的,我还不清楚!你可没那本事!

侯爷:太后息怒!微臣岂敢胡思乱想,只不过顺着太后的话说说罢了。

太后:谅汝也不敢!(太后说着掐了一把侯爷的脸)不过我倒是想问问汝,汝也一把年纪了,脸怎么还这么细腻,精力怎么还这么旺盛?吃什么大补药啦?

侯 爷(身子向下一躬,头顶着太后的怀里):太后指的精力是什么?哪方面呢?

太 后:去!去!让人家看见,像什么话?

侯 爷:太后刚刚还说谁敢指指点点呢!如今怎么又怕了?

太 后:不是我怕,是别让皇帝难堪!汝说皇帝知道不?

侯 爷:知道什么啊?太后。

太 后:少跟我装蒜!对了,别胡扯了,我还有正经事与汝商量。

侯 爷(弓腰):请太后吩咐!

太 后:这个赵王如意可是我心头大患!如今戚妃已让我整成这样,他心里别提多恨我了!我可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京城!可我刚才看到皇帝铁了心要护着他,我要出面下令杀他,肯定会让我们母子翻脸,汝赶紧给我出个主意,看看怎么下手!

侯 爷:太后放心,这件事交给微臣去办,一切由微臣承担,太后就装着啥也不知道,见了赵王客客气气的,让皇帝以为太后并无杀心,从心里感激太后。

太 后:哎,这么多年了,还是汝最了解我,危难时期、关键时刻,都是汝陪着我,帮我解困纾难!真不知这么感激汝才好(太后抚摸侯爷的脖颈)。

侯 爷:微臣生是太后的人,死是太后的鬼,为了太后,微臣愿肝脑涂地!

太 后(深情地望着侯爷):好了,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听起来怪渗人的。赶紧想办法帮我对付赵王那小子吧!但记住,别让皇帝看出来,我怕他转而迁怒于汝。

侯 爷:遵命,太后。微臣先退下了。

(皇帝带着小内侍上场,看到侯爷的背影,难掩内心厌恶。)

皇 帝(故作不知):母后,那是谁?怎么我一来就跑了?

太 后:说谁啊?哪有什么人?见到你弟弟了?

皇 帝:见到了,他现在正在我宫中休息,母后打算什么时候召见他?

太 后:什么?他也住在皇帝住的地方?宫内有那么多地方为什么不去住,干嘛一定要挤在一起?

皇 帝:我和如意很久没见了,想多说说话,住在一起方便,况且,我那儿的房间也不少啊!母后。

太 后:恩,这倒是,过去你们俩常在一起玩耍,确实挺亲。许久不见了,估计要说的话还不少呢!这样吧,一路劳顿,让他先歇歇,歇够了,我再设宴款待他。

皇 帝:多谢母后,有劳母后了。我希望母后对如意还是好些,毕竟是父皇的亲骨肉,而且对我也有益而无害。还有,既然如意来了,总得让他见见他娘吧。母子相见也是人之常情!

太 后:盈儿啊,就忘不了那么多的常情!常情越多,越不像帝王!告诉他,如果还想继续做他的赵王,就和他母亲断绝关系,从此不见,否则,赵王做不成,命也难保!

皇 帝:母后啊,这也太绝情了吧。他们母子各在一方,常年未见,如今他正好进京,见一见总是应该的啊!再说,戚夫人已经成奴,也翻不起什么浪来,母后何必再与他们过不去呢?如果恩准他们相见,说不定还会感激母后呢!硬是不准,岂不增加他们的怨恨?母后真不如大度一些!算我求母后了!(皇帝跪下,小内侍也跟着跪下。)

太 后:这是干什么?赶紧给我起来!怎么,嫌我不大度?指责我气量狭小?汝这个皇帝还要跪下求我?这不是让为娘的难堪吗?不行就是不行!告诉汝,现在我不计前嫌,饶过赵王,已经是他们的幸运!若再要得寸进尺,让他和那个贱人享受天伦之乐?那真是痴心妄想了!

(太后说罢,拂袖而去。)

小内侍:陛下,太后已经走了,该起来了。

皇 帝(抬起头,看着太后走去的方向,站了起来。):汝说说看,我这个娘怎么就这么狠,别人已经毫无招架之力,她还是不依不饶。是不是当年如意他娘对母后伤害太深?

小内侍:陛下,这个小的不知,小的如此年纪哪里知道从前的宫里恩怨?

皇 帝:恩,汝当然不知。我只是自己问自己罢了。哎,这种事情我又不能问大臣、问老师。天下人都以为当个皇帝很风光、很威风,其实呢,尊为天子,却很孤独,连个说说贴心话的都没有。好了,我们去看看赵王,看看他休息好没有。可是他还等着听我回话呢!他想看他娘!我如何跟他解释?一旦知道她母亲的惨状,他心里肯定如刀割一般。

(皇帝下,小内侍跟下。侯爷上。)

侯 爷(转着圈自言自语):我怎么接近赵王呢?也没个正当的理由啊!万一遇见皇帝怎么办?我看他正找我茬呢!看他那个仇恨样,没事都想杀了我,有事还不灭我全家!唉,可这事我已经痛痛快快答应太后了,答应太痛快了,连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都没考虑!其实,不答应也要答应,有的选吗?这种事情,太后除了托付我,还能找谁?我有今天,还不都是太后给的!当然啦,我也把身心都给了太后。如今,太后是铁了心要杀赵王,我呢?义不容辞!可又怎么接近赵王?干这种事情,我一个侯爷真不如下人更有机会!咦,下人?那个小内侍不就可以接近赵王吗?他可巴结我好几次了呢?

(小内侍上,一躬身)

小内侍:侯爷,小的请安了!

侯 爷:足下怎么自己一个?皇上呢?

小内侍:皇上正和赵王聊得欢呢?他们很久没见了,怪想的!他们都是深宫里长大的,平日里没什么说体己话的朋友。听说从前皇上最喜欢和赵王说话了,赵王聪明伶俐,模样又好,很像他娘!皇帝和他说话,心情特别舒畅呢!现在呀,依我看,他们又回到从前了。

侯爷:嗯!来,足下别老弯个腰,哪来的那么多礼,直起来和我说话。平时看足下忙,也没功夫搭理我,现在趁着足下清闲,咱们聊聊。

小内侍:是啊,侯爷,小的也一直想经常向侯爷请安,可侯爷老跟着太后那边忙,没功夫搭理小的。

侯 爷:瞧瞧足下,怪我了吧,哪有这事,我心里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小内侍:侯爷又开玩笑啦。小的一个宫里的奴婢,侯爷这个身份,惦记着小的干嘛?

侯 爷:呵呵,瞧足下,摆架子了吧,足下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谁不巴结啊!

小内侍:可侯爷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满朝文武谁不让侯爷三分?

侯 爷:好啦好啦,我们就别互相吹捧了,应该互相帮衬才对。

小内侍:说的是,侯爷,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侯爷尽管吩咐,小的照办就是!但太后那边也请侯爷关照点,别让太后老怒视小的。

侯爷:那当然了!不过我先问足下,皇上平时都怎么说我啊?

小内侍:这个嘛,小的想侯爷应该猜出几分了吧!

侯 爷:嗯,我估摸着也没啥好话!他都怎么说的?

小内侍:侯爷啊,这个就别问了,不过,请侯爷放心,无论什么时候,小的都会为侯爷说好话的!

侯 爷:怎么?连这点事情都不告诉我?还说为我说好话呢,我看啊,没为我说过什么像样的话吧!

小内侍:啊呀呀,侯爷,别吓着小的,小的哪敢说侯爷的坏话,紧着替侯爷掩盖呢!

侯 爷:我哪有什么可掩盖的事情?所作所为都是光明正大,都是为朝廷、为皇上、为太后着想!

小内侍:,皇上问小的的就是,侯爷究竟为太后着想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侯 爷:请问足下都说了什么?

小内侍:其实啊,我的侯爷,瞧小的年纪这么小,过去的事能知道个啥,还不都听宫里老辈人说的!

侯 爷:说了什么啊,盼足下坦言!

小内侍:侯爷真性急,这有什么可着急的?我说啊,听说先皇征战南北时,根本顾不上家,家里的一切都靠侯爷照看,服侍太上皇,照顾太后和陛下还有鲁元公主,皇上说,这个他都记得呢。

侯 爷:啊,皇上真能记得就好了,也不枉我当年一番苦心。不过,足下难道就听说这些吗?

小内侍:哪能呢?侯爷!小人听到的可多了!太上皇和太后被项王拘禁那两年,还不都靠侯爷全心照顾,侯爷如果光顾自己,或者跑了,或是投靠了项王,可侯爷却忠心耿耿,心里只有太后,嗯,当然,还有太上皇!

侯 爷:啊呀,足下今后谈这事时别喘气,别停顿,也别想,一气说下去,最好把太上皇放前面。其实啊,这也是为了先皇,也是为了皇帝和鲁元公主。太上皇和太后,不就是先皇的父亲和妻子,不也是皇帝和鲁元公主的爷爷和母亲吗?

小内侍:我说我的侯爷啊,这后面的话谁不清楚?用不着说,说了画蛇添足,反倒让人家怀疑侯爷的用心!

侯 爷:什么用心啊?那个时候,谁能猜测以后的事情,瞧那会的形势,人人还都以为是项王得天下呢!我还不就是因为先皇是我的老乡,老乡当然向着老乡了。而且当年是先皇托付我照顾太上皇和太后的,我答应了先皇,岂能食言?

小内侍:这我都知道,侯爷!皇帝也都清楚!我还提醒皇帝,先皇归天后,太后原本以为大臣们都心怀异志,不听皇帝的,所以要清理朝廷,多亏侯爷百般劝阻,说那是引火烧身,众大臣才免去一劫!满朝文武都应该感激侯爷,侯爷对大汉天下实在功不可没!

侯 爷:啊呀呀,真不知怎么感谢足下了,连这样的话也提醒皇帝了!那皇帝怎么说啊?认可我的功劳吗?不会光以为我的功劳就只是照顾宫内吧!

小内侍:皇帝倒没说什么,不过,这是人人都清楚的事情,没人不认可。只是要常常提醒,省得时间久了,忘了!侯爷之所以封侯,是因为功在千秋!

侯 爷:好好好,今后啊,我就靠足下了,千万别让皇帝听信谗言,对我不利。足下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尽管吩咐。你也别再称呼我什么侯爷了,就叫大哥吧,我们以后兄弟相称如何?

小内侍:小的岂敢,身份、地位差得太远啦,叫起来旁人会起疑心的。

侯 爷:那咱们就私下订交,当着别人的面还是原来的称呼,贤弟以为如何?

小内侍(深鞠一躬):我的侯爷,我的大哥啊!真是让小弟受宠若惊了,我这辈子都要感念大哥看得起小弟,三生有幸啊!大哥今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一定遵从大哥的意思去做。

侯 爷:我认你这个贤弟可不是要你去做什么,是动了感情,兄弟般的感情,懂了吗?

小内侍:那是当然!但做小弟的也不能不报答大哥的这份情谊啊。为大哥做事是兄弟间的份内事。我自幼进宫,至今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有无兄弟姊妹,如今能认个侯爷做大哥,自然要为大哥出力了。这也是感情啊,大哥!

侯 爷:这份情,兄弟啊,大哥我心领了。贤弟只要随时随地想着大哥我,向着大哥我,足矣!

小内侍:大哥也要随时随地想着小弟,向着小弟啊!大哥在太后面前那么得宠,太后有什么事都会问大哥,听大哥的吧!

侯 爷:贤弟,这你还真说对了,大哥我不敢说太后百分之百都听,但基本都会听的。

小内侍:这个小弟相信,满朝文武都相信,皇上也相信呢!

侯 爷:就像皇上疑心我一样,其实太后也看不惯皇上对你的那份宠爱,常常问我知道些什么,是不是贤弟干政了,我每次都说不可能。贤弟只是聪慧伶俐,一心服侍皇帝起居,平日让皇帝过得舒心气畅而已,与朝政无关?

小内侍:多亏大哥在太后身边美言了,小弟感激不尽。大哥也知道,太后和皇上在很多事情上不合,皇上为此常常闷闷不乐,所以我要尽情让皇上开心,排忧解愁啊!

侯爷:贤弟有什么诀窍让皇上排忧解愁?说来给大哥我听听,说不定我讨教以后也可以学用一二,为太后排忧解愁。你知道,太后的忧愁多半也是因皇上而起的。

小内侍:大哥啊,我哪有什么诀窍,还不是和大哥一样?皇上和太后都有七情六欲,自然需要有所寄托,大哥你和小弟我,就是那种寄托!

侯 爷:贤弟说得透彻,既然你我一样,都是那种寄托,那我们更应该不分彼此,同心同德了。

小内侍:大哥好像有话要吩咐小弟?

侯 爷:贤弟啊,你也明白,太后容不下赵王,现在赵王进京,太后一心想干掉赵王,已经委托大哥我了。可大哥我很是为难,不知如何下手?况且我又怕皇上过后知道了,不能对太后怎样,却可以拿我出气,。

小内侍:啊?大哥,皇上和我都以为太后放过赵王了,原来还是要杀他啊!皇上现在与赵王朝夕不离,连睡觉都在一个屋里,就是怕太后反悔,再想要赵王的命!大哥可不能做这事,万一皇上知道了,我看非要大哥的脑袋不可!

侯 爷:那怎么办呢?这不是让大哥我左右为难吗!贤弟这么机灵,主意多,又了解皇上,可否给大哥指一条明路?

小内侍:那我想和大哥做个约定?

侯 爷:什么约定啊?说来听听,大哥我照办就是了。

小内侍:其实也不难,就是在太后那里,大哥要拼死保住小弟我,皇上这边,小弟我会拼命护住大哥你!

侯 爷:你看看,这不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就是这个意思:互保!

小内侍:大哥明白就好,这次我帮大哥,下次大哥帮我。

侯 爷:贤弟,快别兜圈子了,赶紧告诉我,如何既让太后以为是我除掉了赵王,而皇上又不怀疑是我?

小内侍:只要赵王死了,太后必然会认为是大哥干的,但赵王死时,大哥要远离皇宫,皇上自然就不会怀疑大哥了。

侯 爷:这怎么才能做到啊?

小内侍:大哥这几天别来皇宫不就得了!

侯 爷:那谁来干掉赵王呢?

小内侍:这个就不用大哥操心了,你就回家静候佳音吧!

侯 爷(深深作了一揖):大哥这厢给贤弟行大礼了,贤弟真是我的好贤弟、亲贤弟!今后太后那边,贤弟就放心吧,有大哥在,绝不会不利贤弟!

小内侍:好啦,我的大哥,赶紧走吧,只要永远记住我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弟就行啦!

(灯暗,复明。数日后,与前景同,皇宫内。)

(皇帝正哭得像泪人,太后上。)

太 后:得啦得啦,瞧你这出息,死个觊觎皇位的对手,还哭得要死要活的,再说,你不是已经厚葬他了吗?还抓住了凶徒!

皇 帝:母后,请如实告诉我,是你指使的吗?

太 后:胡扯!我一个堂堂的太后,要杀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用得着偷偷摸摸的?汝太看低我了!

皇 帝:但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这么仇恨赵王,会谋害赵王!如意他可是七窍流血啊!

太 后:我的呆盈儿,我的好皇儿,赵王和他那狐狸精似的娘,汝父皇在世时,他们没少得罪人,说不定就是被哪个仇家暗算了。汝别老盯着我,以为什么恶事都是我做的,在皇儿心目中,难道我就是个恶妇?

皇帝:孩儿不敢!但孩儿就是难过如意的死,这么小的年纪,人生还没开始,就没了!还是个王爷,我的亲弟弟,都有人敢动手,那孩儿性命岂不堪虞?

太后:皇帝是皇帝,赵王是赵王,怎么可以乱比?你宅心仁厚,又没得罪过人,满朝文武,王侯将相谁不称颂?赵王,非也!他那个妖精母亲可招人恨呢!要怪也怪他娘吧,说不定就是为了怕赵王得势,戚妃再度得逞,所以有人害他!赵王一死,戚妃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皇 帝(低头轻声道):如此心思,恐怕也只有母后才会有吧!

太 后:放肆!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为了个曾经害过我们的妖精和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就来对抗爱汝护着汝一切为了汝的母亲。好,既然如此,我也让你见识见识,开开眼。(抓住皇帝的手)走,我给你看一件礼物!

皇 帝:母后,什么礼物?

太 后:哈哈,是专门为你定做的礼物:“人彘”!

(母子二人下。小内侍上。)

小内侍(自言自语):远远看见太后在,没敢过来,这太后拽着皇上去哪儿了?

(侯爷上,对着小内侍长长一揖。)

侯 爷:多谢贤弟,多谢贤弟!

小内侍:哥哥如此大礼,小弟岂敢承受!

侯 爷:敢问贤弟,赵王是如何毙命的?

小内侍:哥哥这是啥意思?那天早晨我陪皇上外出射猎,留赵王独自在寝宫酣睡,回来时赵王已经升天。具体情形,皇上已经派人调查,有人称毒死,有人说掐死,说法不一,行凶者已经逮住,是东门外一个官奴。据说其母是在戚妃得势时被戚妃赐死,所以他是替母报仇。皇帝已经下令将他处斩了。

侯 爷:好好好,贤弟说的对。刚才我看见太后拉着皇上走了,贤弟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小内侍:我还想问哥哥呢?好像皇上正在哭,太后怒气冲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侯 爷:我估计还是为了赵王的事。太后最看不得皇上哭,而且还是为了那个赵王哭!他们能去哪里呢?

小内侍:我瞧着好像是往永巷那里去的。

侯 爷:啊,别不是带皇帝去看“人彘”了吧!

小内侍:什么是“人彘”啊?人和猪怎么能合在一处呢?

侯 爷:怎么,久居深宫,贤弟居然不知道人彘?人彘就是剁了四肢,挖出眼睛,剜去鼻子,割掉舌头,然后扔到厕所里。对了,耳朵也要弄聋了。

小内侍:这可连猪都不如了。太吓人了!哥哥!可这种东西怎么会在皇宫里?打死、斩首、剁了,还有毒死、掐死,我就觉得够狠的了,原来还有比这更恶的!

侯 爷:哎呀,贤弟啊!如此残暴的刑罚正是宫里的发明!老百姓做不了,也不敢做,做了要被送官追究的;当官的也不敢做,做了是要被处罚的!也只有宫里才敢做,谁敢管?

小内侍:那敢问哥哥,什么人才被做成人彘呢?

侯 爷:嘿,被做成人彘的也要有资格呀。贤弟想想,随便一人,没啥地位,人家做你干嘛呀,做了也没什么影响啊!好像贤弟这样的,想做还做不了呢!宫女太监之类也就沉湖砍头乱棍打死而已。啊,糟糕,怪我口没遮拦,得罪贤弟了!

小内侍:嗨,没关系啦,我本来就是小太监,宫里的奴婢罢了。不过大哥,永巷的人彘是谁啊?

侯 爷:贤弟想想,太后带着皇上去,如果看人彘,能看谁?谁有资格能被太后做成人彘呢?何况,这人彘本就是太后的发明!

小内侍:啊!我明白了!我知道了!唉,真是的,赵王母子,唉,别看贵为宠妃,别看是王爷,先皇的儿子、皇上的弟弟,却也落得如此结局!唉!

侯 爷:贤弟真是仁义,还去哀伤皇家的事情。

小内侍:我了解皇上。皇上看了,肯定痛上加痛、悲上加悲!赵王刚死,如今又看到这个?如何忍受?

侯 爷:这倒是,皇上可不比太后,也不比先皇,心肠软得很!

(皇帝上,一脸悲戚。侯爷一见,赶紧溜了。)

小内侍:陛下,怎么?

皇 帝(泣不成声):我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我在永巷的厕所里见到戚夫人了?

小内侍:戚夫人跑那儿干嘛去了?

皇 帝:什么跑那儿去了,是被制成人彘,扔那儿了。既无双手,又无双足,眼内无珠,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那身子还稍能活动,一张嘴却开得甚大,却听不见什么声音。看得我又惊又怕。开始不知何物,母后告诉我是戚夫人,我险些晕倒!(言罢垂泪)

小内侍(跪下):皇上,别哭坏了身子。为何叫人彘啊?

皇 帝:这是母后起的名字,真是恶毒,狠心,不想先皇的宠妃竟落得这般下场(恸哭)!(步伐摇摇晃晃)汝快扶我回去躺下,我立不住了!立不住了!

(皇帝和小内侍下。太后和侯爷上。)

太 后:唉,你看看,我怎么这么糊涂啊!怎么能让我的皇儿去看那个妖精做成的人彘?

侯 爷:皇上怎么啦,看了以后有什么反应?

太 后:刚一看到时只是惊恐万状,等到我告诉他这是谁时,顿时就变得痴痴呆呆的,怔愣许久,转而就是哭哭啼啼,自言自语,我赶紧好言劝解他,可他似乎连我都不认识了,好像得了失心症一般。

侯 爷:皇上自言自语说的什么?

太 后:听起来惨兮兮的,哀声叫他的父皇,谁知道想说什么?

侯 爷:太后啊,微臣斗胆说一句,不知太后可否让微臣开口?

太 后:你想说什么就说,怎么忽然和我客套起来了?怎么,你也认为我对皇帝管教太严厉了?

侯 爷:太后是皇上的母亲,如何管教,微臣岂敢插嘴?

太 后:那汝的意思是我不该那样对戚妃母子?

侯 爷:戚妃曾经也想对太后和皇上下手,如今这个结果是咎由自取,该也不该,是太后的事情,满朝文武不会说个不字!

太 后:那汝究竟想说什么?

侯 爷:微臣的意思是,太后实在不该带皇上去看那个人彘。

太 后:这个我也后悔了。不必汝说,我也明白了。

侯 爷:太后圣明。不过,微臣说的是今后。

太 后:今后怎么了?

侯 爷:太后从此应该彻底清楚皇上的了。别看皇上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但以往似乎太后并不了解皇上的内心,故而太后总是生气,皇上总是伤心。

太 后:这么讲,汝很了解我的皇儿?

侯 爷:不是微臣了解,而是旁人都比太后了解。

太 后:为什么?难道只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放肆!

侯 爷:太后息怒!太后宽恕微臣!

太 后:哼!汝倒是说说看,皇帝究竟是什么性格?

侯 爷:太后啊,容臣直言。皇上天性懦弱,多愁善感,悲天悯人,畏惧伤残杀戮,见不得血腥恐怖,气魄和毅力,远不如先皇和太后的。如果开国,恐难当大任。但皇上只是承继大统,一切早由先皇和老臣们奠基,如今又有太后在背后撑着,只要贤明仁义,垂范天下,足矣!可太后非要苛求皇上,让皇上接受自己天性难以承受之事,承担无法担待之责,其结局自然是两厢受害,何苦来哉!其实啊,有些事情太后背后去做,何必让皇上知晓呢,凡事多顺着皇上,这样母子之间相安无事,皇上也心安理得。

太 后:按汝的说法,今后我就随他去了?

侯 爷:不随皇上,太后还能如何?何况皇上从来也未有碍太后啊!

太 后:所言甚是!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商量。皇儿十七岁承嗣皇位,如今三载,我看该到立后的时候了。

侯 爷:册立皇后的事情早就该定了,朝中议论纷纷很久了,为何太后如今才提及?

太 后:汝早该明了我的心思。皇帝九五之尊,皇后之位自然为多少人所觊觎,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无论是谁,进得宫来,是不是都会令我多一番烦恼,替皇帝多操一份心?

侯 爷:太后所言极是!

太 后:所以我要挑一个最让我放心的人做我的媳妇!

侯 爷:那如今皇后之位,太后是否有了恰当的人选?

太 后:对啊,再合适不过了?

侯 爷:太后属意的是哪位啊?

太 后:汝猜猜看,谁最合适?

侯 爷(挠挠头皮):谁啊?谁啊?

太 后:她姓张!

侯 爷:太后啊,恕微臣愚钝,姓张的可多了,没觉得哪位人家的闺女特别合适啊?

太 后:笨死了!笨死了!你啊你啊,就是琐事主意多,大事最糊涂!如此千秋大事,却不明白谁最合适!她就是淑君啊,宣平侯张傲之女!你说合适不合适?是不是最合适?

侯 爷:啊!啊!太后干嘛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干脆说鲁元公主的女儿,或是就说太后的外孙女不就得了!

太 后:啊什么啊?你敢说不合适?

侯 爷:微臣哪敢啊?这个人选可让太后一百个放心,她是太后的外孙女,皇帝的外甥女,亲上加亲,心连着心,原本就是一家,况且才10来岁,有什么不放心的!以此而言,再合适不过了!实乃不二人选!

太 后:怎么,汝似乎话中有话?不以此而言呢,难道还有别的?

侯 爷:太后恕臣无罪?

太 后:有屁就放,我何时加罪于汝?竟来这套!

侯 爷:舅表亲,古已有之。姑妈女、顺手娶,舅舅要、隔河叫,朝野皆然,但那是同辈之间。如今太后定的这门亲,坐的将是皇后之位,是举国首要大婚,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万民敬仰,朝野称颂。可实情却是舅舅娶了外甥女,姐姐成了丈母,妈妈变作岳祖母,太后将来见了皇帝,面对的是外孙女婿呢,还是儿子呢?

太 后:什么乱七八糟的,放肆!汝的意思是,我乱伦?

侯 爷(跪下叩首):微臣岂敢、微臣岂敢!微臣只是陈述实情,都是为了太后着想,不想让天下议论太后定下的这门亲事。

太 后:这一层,我也不是没想过,不过,和千秋大业相比,这实在是细枝末节,微不足道了!是天下重要,还是伦常重要?是江山重要,还是称呼重要?管他叫个啥,只要皇位稳、我放心,就算把鲁元公主嫁给皇帝,我也心甘情愿!

侯 爷(长跪不起):太后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为了皇帝,为了千秋基业,舍末固本,失小得大,功在朝野,微臣五体投地。太后千岁千千岁!

(皇帝已经完婚。与前景同,皇宫内,睡榻,皇帝正靠在小内侍肩头呆想。)

小内侍:陛下,大婚刚过,本该大喜,忘去过去那些烦心事,怎么还是这般不快?要不要我再按按陛下的头部?

皇 帝:汝说说看,我这母后是不是疯了?怎么给我找了个小孩子当皇后?淑君,我的外甥女,我可是连碰都不想碰啊。过去还常和她玩耍,如今成了皇后,却连靠近都觉得难为情了。母后啊,作孽呀!汝实说,是不是天下人都在耻笑我?

小内侍:不会的,陛下,满朝文武皆来庆贺,家家张灯结彩,举国欢腾,何来的耻笑?谁敢耻笑?何况此乃太后定的婚事,他们有几个胆子,敢耻笑太后?

皇 帝:得了吧,别自己骗自己了,人家背后耻笑,我们怎么知道?连你有没有在心底耻笑我,我都看不出来!

小内侍(跪下叩首)奴才不敢,我对陛下的衷心日月可鉴!我心里也绝对没有对陛下的大婚有过半点耻笑之意。只是觉得陛下是否乐意与皇后同房,是否怜小惜弱,心中确有犹豫。皇后毕竟是陛下的外甥女,看着生,看着长,如何忍心?陛下仁厚,天下谁人不知!

皇 帝:唉,笑就笑了,也确实该笑。天下人不笑我,笑谁?

小内侍(再次跪下):陛下,真的没人笑话陛下!陛下保重身子要紧,别想这事了,反正生米已成熟饭,想了又有何用?

皇 帝:熟饭?可怜我那外甥女,我的小皇后,这辈子也成不了熟饭了!

小内侍:怎么?陛下,不打算和皇后那个啊?

皇 帝:挺不起来,怎么那个?

小内侍:啊!要不要宣太医诊治一番?

皇 帝:这是心病,太医有个啥用!我的心理对皇后有障碍,我心里明白着呢!

小内侍:可陛下还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啊!

皇 帝:这和江山社稷有何关系?

小内侍:关系大着呢,比天还大!

皇 帝:我明白汝的意思。我年纪还轻,不用急!不过,母后因此会不会再不断逼我选妃纳嫔,又送进些不伦不类的人来,那我如何活下去?

(太后上,小内侍看见,赶紧溜下。)

太 后:又在背后议论生汝养汝护着汝的母亲,还跟一个奴才,汝对得起我吗?那个奴才见了我就跑,也不跪下请安,胆大包天,我非宰了他不可,也把他做成个人彘,跟那个妖精作伴去!

皇 帝(见太后上场,一惊):母后,怎么刚一来就杀就做的。刚才他对我说的,无非就是劝我早日和皇后圆房,延续汉家血脉。对母后不满的话句句都是我说的,与他无干。

太 后:汝堂堂大汉天子,不是替奴婢遮掩,就是为妖妇求情,却顶撞母亲,忤逆母亲,如此言行,如何垂范天下?

皇 帝:母后,戚夫人是父皇的宠妃,按理也算我的庶母,却被做成旷古惨绝的人彘;如意是父皇的儿子,是我亲弟弟,是大汉王爷,却在我的眼皮底下被害;淑君,我的外甥女,才10来岁,却成了皇后、我的妻子,这些,敢问母后,天下人又该如何看我,朝野又当如何议论?

太 后:(指着皇帝)你你你!(一挥袖子)我倒要看谁那么胆大,哪个敢议论!

皇 帝:母后权倾满朝,诸王一闻母后,吓得直尿裤子,当然无人敢议,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人家枕边议、脑袋议、、茅厕议、山野里议,母后管得了吗?管得住吗?议得多了,我们不就成了千夫所指了!

太 后:我不跟汝扯这些没用的话,随他们指去,指来指去,我还是太后,你依旧是皇帝!对了,说到诸王,我听说齐王也要来朝?

皇 帝:对啊!他可是我的兄长。怎么,母后莫非又开始打他的主意?母后不能对我的兄弟都不放过吧?

太 后:瞧瞧汝,把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想成什么了!快成恶魔了!齐王虽说是汝父皇的庶长子,非我亲生,但也是我看着长大,况且又是汝兄长,既然来了,见见他,宴飨一番总是应该的,不能失了皇家的礼数。汝就安排吧,到时候我去就是。

(皇帝还想说什么,但太后摇摇手,下。小内侍上)

小内侍:陛下安好?

皇 帝:好什么呀,母后想把你剁了做成人彘,和戚夫人做伴去呢!

小内侍(跪下,叩首如捣蒜):陛下,救我!

皇 帝:叫我怎么救,连我的弟弟赵王,我都救不了,如何救汝?母后杀人不眨眼,连先皇的宠妃都能做成人彘,何况对汝!

小内侍(抬头):陛下真想就奴才,不是没有办法!

皇 帝:嗯,你有这么多主意,为何当时无法救赵王?

小内侍:陛下,赵王遇害,那是在暗处,无从得知,现在奴才要被剁,是在明处,可以预防。

皇 帝:如何预防?汝倒是说说看。

小内侍:陛下不是想杀侯爷吗?

皇 帝:可不是吗。如今更想杀了!

小内侍:那陛下就该扬言要杀侯爷,太后闻讯,自然就会放了小的。放了小的,陛下也就饶了侯爷!

皇 帝:咦,这倒是,你这小子鬼点子还挺多。不过,这下就便宜了那个老家伙了!

小内侍:将来再说,侯爷的命其实就攥在陛下手里,什么时候跟他算账,还不是陛下一句话。

皇 帝:唉,我现在也就这点权了。对了,你再给我出个主意,齐王刘肥哥哥马上就来了,我可不想让他再命丧皇宫,我该如何护着兄长不受伤害?

小内侍:陛下这次首先要记取赵王的教训,对一切杯中物、盘中餐都要提防着些,万不可大意。

皇 帝:汝这倒是提醒我了,以后凡是刘肥哥哥喝的吃的,我都先尝。

小内侍:哎呀,陛下也太重仁义了,为了齐王连陛下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皇 帝:不会的。我想,想让刘肥哥哥死的人,是绝不会让我死的,在她看来,这叫爱、这叫护,杀害齐王就是为了给我这个皇帝增福。

小内侍:与陛下的大智大慧相比,奴才只算个小聪明罢了。

皇 帝:我头又痛了,自从看到戚夫人,我就犯头疼病,时常还心悸,爱忘事,发懵。我去休息了。

小内侍:陛下,慢着走,胳膊搭在奴婢脖颈上,对了,对了,就这样。

(灯暗,复明。与前景同,侯爷上,小内侍随后上。)

侯 爷:贤弟,这是谁的主意啊?不会是贤弟的吧?

小内侍:大哥指的是齐王平安回家一事吧!

侯 爷:可不是吗?满朝文武都在议论此事,都称主意虽缺德,但毕竟救了齐王的命,也不失为缺德的妙计。

小内侍:能救命就行,还管什么德不德的,小弟已经悟出眼下本朝的道理,德救不了命,缺德方可保命。

侯 爷:贤弟年纪虽小,却深明真谛,愚兄佩服不已!

小内侍:大哥,齐王得以平安回家,这个真不能算是小弟的主意,开始是皇上以性命相拼,此后是齐王敢于作践自己。否则,齐王休想走出京城。还不是如赵王那样,一觉醒来就丢了性命。

侯 爷:齐王安然无恙,朝野传闻许多,但都朦朦胧胧,各种说法都有。既然贤弟知其详,可否透露一二,也让愚兄长长见识。

小内侍:齐王远道来朝,皇上理应为皇兄接风。那日,如家人礼,太后坐了上首,皇上坐右旁,齐王则坐在左侧。开始齐王还很拘谨,是皇上劝齐王,说家人间何必如此拘泥,不妨畅饮。齐王一见此景,还以为真是家人团聚,便不停举卮,喝得多了些,微醺之下礼数就少了些。这原本也没什么,好歹齐王也是先皇的庶长子。可我看太后脸色越来越不对,最后说要更衣,离席而去。过了一会,太后返回,然后有内侍献酒,说是特制美酒,太后令齐王饮下。不料此时的齐王清醒了许多,礼数格外周到,岂敢擅饮,便先起座向太后祝酒,太后自称量窄,仍令齐王饮尽。齐王又转敬皇上,皇上酒性正浓,便要与齐王同饮。皇上手握齐王的那盏,将席上另一盏递给齐王,正欲痛饮,却被太后一把将皇上手中的酒卮夺去,酒泼在地下。皇上愣在那里,一声不吭。齐王一见,似乎有所领悟,便称已醉,恐怕失仪,谢宴而去。

侯 爷:多亏齐王命大。这特制美酒显然有蹊跷。那太后肯定发怒了吧。

小内侍:可不是,齐王一离开,太后脸上就挂不住了,那样子好像非要杀了齐王不可呢?

侯 爷:那后来如何又转危为安了?

小内侍:也亏这齐王想得出来,大概保命时刻,顾不得许多了。他不知怎么,想到了鲁元公主。先是自割土地,献与鲁元公主,随后又上表章,尊鲁元公主为王太后,事以母礼。连皇上都没想到,太后和鲁元公主居然应允了,还拉着皇帝为齐王饯行。大哥想想,鲁元公主几乎和齐王同龄,却呼齐王为儿。齐王还坐下座,为祝酒兴,扭着那肥腰,在席间竟然舞蹈了几下,逗得太后和鲁元公主前仰后合,一直饮到日落。

侯 爷:哈哈哈,这个齐王,成了啥了。不过命保住了。满朝都称赞齐王机智过人呢。

小内侍:什么机智过人啊,人人都说是自贱过人!我的大哥!这叫自贱过人!还王爷呢,还是皇上的兄长呢!到头来连我们这些奴婢都不如。哥哥倒是说说看,这要是放在百姓家里,还不被邻里笑掉大牙,还不被里正告发到县令那里,挨个几十板子,斥责为荒唐无耻呢!

侯 爷:哈哈哈!

(灯暗,复明。皇宫内与前景同,睡榻,躺着的皇帝病入膏肓,太后紧握皇帝的手,泪流满面。)

皇 帝:母后啊,别哭坏了身体,眼看我就不能尽孝了,以后的朝政还要母后操心呢!

太 后:盈儿啊,汝的命怎么这么苦,少时遭逢战乱,多次遇险,年纪很小就远离了我,好不容易熬到继位,这刚几年啊,就病成如此模样!这让为娘的有多伤心!盈儿啊,说心里话,是不是为娘的害了汝?

皇 帝:母后可不能这么说,这我可担待不起,不然,孩儿我会抱憾终身的。

太 后:那为何自从见到人彘后,汝便发呆发痴,自从大婚后,汝便病病歪歪,自从齐王离开后,汝便一病不起?

皇 帝:啊,怎么,母后竟然如此明白?既然心明如镜,何须再问孩儿?

太 后:我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汝啊,从那以后,汝的皇位稳固,谁还敢觊觎皇位?盈儿,汝应该知道为娘的一片苦心。为了汝,为娘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汝怎么就是不懂我呢?

皇 帝:我懂啊,孩儿一直明白啊。没有母后,就没有我的皇位,没有母后,就没有我这做皇帝的七年平安无事!可母后就是不管孩儿为人的一面,只顾孩儿做帝王的一面。我如今已知大限将临,后悔自己这一生,生在了帝王家,结果,过得比平民百姓还不如!

太 后:生在帝王家,天下万民,满朝文武,谁不景仰?谁不歆羡?汝怎说后悔?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皇 帝:百姓家有伦常,伦常为人之本,我有吗?母后,现在孩儿面对母后,都不知如何称呼为好?我是称呼母后好呢,还是称呼岳祖母好?见了鲁元公主,我的姐姐,是称呼皇姊好呢,还是岳母好?我的兄长成了我姐姐的儿子,我是姐姐的弟弟呢,还是我兄长的舅舅?外甥女变成了妻子,兄长又变成了外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家是什么皇室啊,其实就是个绕口令。谁和谁是个什么关系,我都分不清,更别说天下人了?

太 后:盈儿啊,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汝管天下人干什么?什么称呼不称呼的,分那么清有个屁用?只要我们是一家,天下是我们这家的,万事大吉,天下太平!

皇 帝:天下倒是太平,可天下越是太平,百姓越是吃饱了,就越是需要饭后的笑料、茶余的谈资。我这万民瞩目的皇帝,岂不正好成了朝野的谈资笑料。每次上朝,我望着那些俯首的文武大臣,总觉得他们心里拿我是当个笑柄在看;每次我出巡,看到匍匐在地的百姓,总想着他们那个脑袋瓜里正耻笑我呢,这个乱伦的家伙?傻瓜!于是,下朝我就捂着脸,回宫我就掩着双目。我是个什么东西啊?

太 后:盈儿,汝就是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乱想,所以才有了心病。看为娘的,不该想的绝对不想,所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这叫心态!长寿健康的首要是心态!

皇 帝:那首先要我当个傻瓜才行。不然叫我如何不想,哪来的那种傻乎乎的心态!

太 后:盈儿,汝的意思是,为娘的是傻瓜?

皇 帝:孩儿岂敢,天下人都傻了,母后也不会傻?母后是天底下最精明的人。不过,百密一疏,母后想过没有,孩儿没有子嗣,我走之后,皇位不还是人家的吗?

太 后:这个盈儿放心,为娘的早就考虑到了。我已经选好了一个婴儿,现在养在淑君的宫里,将来就说是汝的子嗣,承继大位就行了,天下还是我们的。

皇 帝:他的生母呢?

太 后:为防万一,已经杀了!盈儿不必操心!

皇 帝:母亲啊,娘啊,怎么还在杀!怎么还要那么狠心?杀杀杀,要害了多少人,要折腾死多少人,才罢手!(皇帝不再出声)

太 后:盈儿,盈儿,这是怎么啦,说话啊!御医,来人,御医,来人哪!

(台上灯光转暗,聚光灯下,只显露出太后一人站在台前)

太 后:盈儿走了,我的唯一的儿子走了。

人说母子心相联,再怨恨也是母子,可盈儿的心与我不相联,心生怨恨直至临终。那个高祖死老头对我而言,无所谓;女儿鲁元公主,对我来说,也可以不在乎。我唯一关心的就是我的盈儿,可盈儿就是与我隔着心。

人说儿子是母亲身上的肉,可母亲呢,是儿子的什么?一把遮阳挡雨的伞?一张可供休憩的榻?

平民百姓的母亲最盼的是儿子平安成长,可皇帝的母亲最需要的就是保住儿子的皇位,没有皇位,何来平安?

对盈儿,我算尽心尽力了。天命难违,盈儿的命是天注定,我无力回天,哭也无用,不哭也罢。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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