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新龙门客栈》剧本完整版
电影剧本:《新龙门客栈》
【引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首词为南宋杰出的爱国将领辛弃疾所做。
辛弃疾(1140—1207),字幼安,号稼轩居士,山东历城人。二十出头就聚众起义抗击入侵金兵,投耿京做书记,掌控数十万人的队伍,立下赫赫战功。后来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杀害,稼轩率五十余人在万人丛中活捉叛将,何等的骁勇善战与冲天气势!隶归南宋后,曾任数职,其间,重发展、加练兵,为将来的北上伐金积极备战。可生不逢时,当时的南宋go-vern-ment软弱无能,不断受人弹劾,稼轩几起几落,因朝中始终是主和派的天下,他越来越不得志,最后不得不在淳熙八年退隐鹅湖山。从此郁郁寡欢,与酒为伍。
一次,陈亮(即陈同甫)来访稼轩,两人痛饮。谈起了时局形势。陈亮气愤异常:朝廷权贵只知歌舞升平,苟且偷安。中原沦陷已历经六十余年,再不北伐讨虏,收复失地,中原百姓就难见复国的一天了。稼轩不禁回想起当年的痛快杀敌的义气风发,想到现今的壮志难酬,不仅心中感慨万千……酒至酣处,遂取出宝剑,由陈亮舞起宝剑,稼轩引亢高歌,唱的便是这首《破阵子》。
这首词将他梦中闪现的情景——义军壮盛的军容和英勇的战斗,以及他恢复中原的抱负抒发的酣恣淋漓。到末尾一句“可怜白发生”却是梦醒后的叹息,朝廷腐败,百官不思进取,自己空有一身龙肝虎胆,却得不到重用…
日月交替、朝代更新。数百年后到了明朝。
【序】
明英宗正统年间,瓦剌部统一蒙古各部。正统四年,瓦剌大举进攻明朝。英宗御驾亲征,于土木堡被也先率军包围,明军全军覆没,王振被杀,英宗被俘,史称“土木之变”。兵部左侍郎于谦反对南迁,拥立景帝,率各路勤王义军大破瓦剌军。次年,也先释放英宗。
景泰八年正月,景帝病重,大臣徐有贞、石亨与东厂督公曹吉祥拥英宗复辟。英宗复位后,废景帝为郕王,改元天顺。少保于谦惨遭冤杀。
东厂督公曹吉祥,又名曹少钦,因拥英宗复位有功,总督三大营,权倾朝野。
校场。长风猎猎,旌旗蔽天,关城前,锦衣卫横列,两侧是清一色的黑甲骑兵,人称“黑骑战队”。骑战队不受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约束,直接听命于东厂,乃是东厂从京师三大营及各卫所遴选组成的百战之士,年龄都在二十五——三十五间,秘密加以严格训练。
东厂又设有军器部,专事设计各类新颖杀人利器,每一件利器都需要经过黑骑战队的反复演练,才能装备整支厂卫大军;而用来做实验的死囚,则是被东厂秘密逮捕的官员、亲属。
校场前,两名锦衣卫打开木笼,将一名死囚从中拖出;那人尚未回神,已被按上马背。
“啪~!”战马长嘶,撒蹄狂奔,死囚高呼:“放开我,丧尽天良的狗贼!你们不得好死!”
马背上的死囚,是黑骑战队专门用来试验弓箭的活靶子。骑队开列,一骑策马上前,马背上的骑士面若冷冰,眼角一瞥,羽箭上弦。
“无敌射雕箭!”弦响,劲风起,黑羽破空,透胸而过,黑羽箭簇爆裂,漫天血舞。囚死,骑士过关,大风依旧。
又有人被按上马背,高呼:“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随便杀人!”
下一名骑士出列,从箭壶中取出一枝倒钩羽箭,张弓上弦。
“犬齿倒钩箭!”
惨呼——死囚被安有前后两处倒钩刺的劲箭刺穿胸膛,血肉喷张、深扎骨髓,剧痛而死。
“哒哒哒~”黑骑战队分两列让路,一骑驰出。马背上一员锦袍悍将,此人乃是东厂四大档头中排行第四的双刀将曹添,勇悍无比。曹添纵马趋前,张弓搭箭,右手食指微张,箭尾分开,做舵状,名曰——凤尾箭!
“啪~!”第三个靶子被赶离大阵,战马转向,朝远处急奔。弦响,那羽箭穿过层层骑队,竟拐了个弯,绕过大军,追风而上,刺出漫天血雾。
关城上,端坐着的是东厂大太监、督公曹少钦。“无敌射雕箭”、“犬齿倒钩箭”、“凤尾箭”的试验成功,让曹少钦倾注全部心力打造的黑骑战队如虎添翼,其杀伤力甚至不逊于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
一丝冷笑挂在了曹少钦雪白细嫩的面庞上。侍立在他身前的,是东厂四大档头中的另三位——贾廷、陆小川、常言笑。站在右首头一位的贾廷满头白发,比曹少钦年长十几岁,乃是东厂元勋,资望武功仅次于曹少钦,位居四大档头之首。右首第二位陆小川面目清秀、身材颀长,为人机敏多谋,为曹少钦首席智囊,居次。左首第一位常言笑在东厂掌管机要文书,为人低调谨慎,却是曹少钦头号心服。左首第二位便是骁勇善战的后起之秀双刀曹添。四大档头,组成了东厂的核心班底。
正对关城的刑台上,一位浑身是血的中年官员被高高吊起。饱受酷刑的他仍有一口气在,右手中指指微微颤动,胸膛不住起伏。
“呼~!”曹少钦歪着身子,往修长的手指上吹了口气,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是什么人?”
贾廷躬身出列:“禀督公,他就是于谦的爱将,兵部尚书杨宇轩。”
“杨宇轩——”曹少钦像是想起什么,“就是那个在南京贡院鼓动学生上书反对南迁、还率领两淮义军上京勤王的杨宇轩?呵,名头不小啊,犯了什么事儿?”
贾廷正色道:“杨宇轩二月十七,弹劾东厂;四月初八,又向皇上呈交一封谏书,请求关闭东厂,惩办督公。”
陆小川亦踏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两本奏折:“禀督公,杨宇轩的谏书在此。”
“原来如此啊——”曹少钦眼皮一抬,微笑道:“杨大人——”
刑架上,杨宇轩咽下一口血水,狠狠吐了口唾沫:“呸~!”
“于谦的老路,你还想再走一遍?”曹少钦修指轻弹,“你是专门来找我的麻烦的——我们东厂太监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你仗着一点小小的功绩,就这样谗言诬告、陷害忠良,不怕掉脑袋么?”
杨宇轩喘着粗气,双臂用力一挣,剧痛袭来,强提一口气,勉力道:“宦官不可参政,是太祖遗训!于公匡社稷于危难、迎圣上于大漠,大功于天下,竟被你们一班宵小奸佞诬告残杀!你们东厂私设公堂、滥杀忠良、涂炭生灵,还敢蒙蔽皇上,天理难容!”
贾廷猛回身,喝道:“还嘴硬——行刑!”
两名锦衣卫上前,操动刑架——木夹应声往下一落,杨宇轩闷哼一声,血,点点洒落。
“杨宇轩,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曹少钦狞笑着,“要不是我在圣上面前保你公忠可用,你能爬上兵部尚书的位子!交出兵权,哼!我就饶你不死!”
“哼哼~”血,点点如丝,杨宇轩兀自冷笑,“你们这帮乱臣逆party、胡作非为,没有皇上的手谕,休想我交出兵权!”
“要圣旨,”曹少钦纤指一弹,秀眉轻挑,“来人那,咱们给他写一张。”常言笑从一旁取来圣旨大印,平摊在曹少钦跟前案上,一言不发。
“你!”杨宇轩一腔愤懑,满嘴是血,“曹少钦,东厂阉贼!你竟敢冒充圣上!”
曹少钦笔蘸朱砂:“圣上的旨意,不就是咱东厂的旨意么~”夹刑再上,杨宇轩只是一声惨哼,血溅三丈,浸透了那道东厂圣旨。
常言笑走下关城,走到刑架前,上下查看了一番,回禀:“嚼舌头自尽了~”
“督公——”贾廷躬身道,“杨宇轩兵部尚书领内阁大学士,官居一品,我们得要定他一个罪名处死,对皇上才好有个交代。”
“哼,他不是一直想给恩师于谦平反么——”曹少钦手一甩,“屯兵关外,图谋造**,明儿把他拉出午门斩首!”
众人齐拜:“督公英明!”
午门外,常言笑手捧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犯官兵部尚书领内阁大学士杨宇轩,屯兵关外、图谋造**,皇上有旨,午时斩首行刑,钦此——!”
长风猎猎,旌旗蔽天。
曹少钦长身而起,喃喃道:“杨宇轩只不过是个空有一腔热血、不会动脑子的书生,这样的人我大明要多少有多少,死不足惜。听说杨宇轩有个得意门生,叫——”
“——周淮安。”陆小川接上。
“对,周淮安!”曹少钦若有所思,“当年南口一战,他以区区七千人大破瓦剌两万骑兵,不可小视啊!”
贾廷道:“周淮安在两淮江南威望极高,与江湖中人也多有往来、阴图不轨,督公正可趁此良机将于谦余party一网打尽!”
曹少钦大笑:“引出周淮安,清除于party余孽——恩,好主意!小川,你说呢?”
“督公明鉴!”陆小川道,“我有一计,定能让于party现形,诛杀周淮安。”
“说——”
“将杨宇轩满门抄斩,留下他的一双子女做饵,秋后发配塞外。黑骑战队借狩猎为名,出京跟踪,必能引来周淮安,斩草除根!”
“好~!”曹少钦抚掌道,“周淮安,哈哈哈哈~~!”
……………
【片头】
电影工作室
FILM WORKSHOP
思远影业公司
SEASONAL FILM CORPORATION
片名:《新龙门客栈》
出品人:吴思远
领衔主演:张曼玉 林青霞 梁家辉 甄子丹
主演:元彬 任世官 袁祥仁 刘洵 吴启华 熊欣欣
策划:程小东
制片:曹敬文 w** 陈振
编剧:徐克 张炭 晓禾
武术指导:程小东 元彬 张耀星
美术指导:张叔平 赵国信
布景设计:梁志兴 钟移凤
摄影:刘满棠 黄岳泰
剪接:潘雄
原作音乐:陈斐烈
监制:徐克
导演:李惠民
【第一幕:贺兰山前 热血救忠良】
贺兰山前,鹰舞苍天;黄土千里,朔漠无边。
两片连绵不绝的山原之间,是一条干枯的河谷,伸向远方。河谷直通边塞,乃是从玉门关西出大漠的必经之路。四个小黑点在脚下的河谷中爬行——铁镣叮当,杨宇轩的一双儿女,颈戴枷锁、脚穿镣铐,在两名差役的押解下,一步一歪的走在松软的河谷沙地上。老差役抬头仰望,苍天无云,摇头叹道:“离开京城三千里,什么鬼地方,连棵树都没有!”
山头有风,数百名锦衣卫衣衫猎猎;大队骑兵守候在两翼。曹少钦放下手中西洋进贡的望远镜,目光落在身前的地图上。贾廷会意,俯下身子,取来一根枯枝:“这条河谷是出玉门关的必经之路;玉门关前三座重镇——池城、斫镇、西谷,都有戍兵驻守,他们走不了。我们的大军在三日前就已进驻河谷各个要口,只待猎物现身。”
曹少钦满意的点点头,从两淮到大漠,周淮安不可能带大队人马前来,可他存在,仍让东厂全部精锐尽数出动;于谦和杨宇轩虽然死了,可两淮军还在,周淮安还活着;周淮安不死,他曹少钦便不得安枕!
“这个周淮安,是怎样一个人物——”曹少钦自言自语,“传令下去,黑骑战队兵分三路,锦衣卫坐镇中央,布下天罗地网,休要放走了一只苍蝇!”
黄土千里、群山连绵,蹄声大作、尘土飞扬,一队马客在山前勒马站定。为首骑士白巾蒙面,策马趋前,在山脚下弥勒佛像前勒定,翻身下马,跪倒佛前,仰天拔剑:“菩萨在上,我邱莫言以此剑发誓,若不能将杨公的子女救出,天诛地灭!”
邱莫言是南京人,其父曾是于谦麾下大将、周淮安的授业恩师,在保卫北京战争中战死殉国。她在济南接到周淮安的飞鸽传书、得悉杨宇轩死讯后,顾不上返回两淮招集人手,便打马西出,在西安与当年勤王义军将领、如今的贺兰山马贼头子铁竹碰面,约定在玉门关前劫杀差役、救下杨宇轩的子女。
“邱姑娘,”铁竹策马踏前几步,看了看四下,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咱们拖不得,上路吧,免得夜长梦多。”
邱莫言收剑起身,跃上马背:“走~!”
周淮安在信中提到,东厂流放杨宇轩子女此举分明是醉翁之意,想借机引出于谦party人加以歼灭;而东厂锦衣卫的大军业必定会以巡猎为名,沿着长城西进。所以邱莫言一行人没有走河谷大道,而是由熟悉河西边关的铁竹引路,取道祁连山,从南面斜插玉门关,抢在东厂动手前劫人!
河谷外,火堆前,八人围坐。
前来与邱莫言会合的贺兰山马贼共有七人,除了铁竹,还有铁竹的拜把兄弟贺虎和铁竹的徒弟小勒。铁竹与贺虎都是秃子,两颗光溜溜的大脑袋各占一边,中间是一张边关地图。
贺虎手指地图,皱眉道:“西面是玉门关三镇,官差押着孩子只会走东面的河谷,东厂蕃子一定会在那里设下埋伏,我们现在怎么办?”
邱莫言端详着地图,神色凝重:“要从我们现在呆的地方出关,必经池城、斫镇、西谷三镇,地势险要、还有戍兵把守。我们只能在出关前动手,然后想办法出关。照我看,河谷周围已经被东厂的人重兵埋伏;我们只有兵行险着,劫下人后,走龙门山小道,绕过三镇出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 贺虎手指在龙门山上重重一戳,起身道,“就从这儿杀过去!”铁竹“恩”一声,郑重的点点头。
镣声依旧,差役押着两个孩子,缓缓走在泛黄绵长的河床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山顶东厂的监视之下。曹少钦放下手中西洋进贡的望远镜,打了个哈欠。常言笑连忙上前,接过望远镜、递上水袋。
一旁的贾廷眯着眼睛,远眺河谷,沉声道:“禀督公,周淮安的人还没有出现。”
曹少钦抬起头,眼中露出寻思神色:“周淮安是杨宇轩最器重的爱将,他之所以能稳坐江淮十四万大军总教头,完全是杨宇轩一手保荐。眼下没有了靠山,周淮安就成了丧家之犬,用这俩小的做饵,不怕他不露面~!”
“督公,他们来了。”陆小川转向左前方,伸手一指。
猛然间,马啸声起、蹄声隆隆,烟尘暴涨、大地颤动,一队骑兵转出山谷、呼啸着从河床西南杀来,直扑河谷中央那几个黑点。
“铮~!”老差役一惊而起,拔刀在手,大喝,“有人来了!”
转眼,骑队飞掠至跟前,为首之人正是挂着两撇胡子的横行河西、威震贺兰山的大马贼头子铁竹!铁竹勒马站定、策前几步、手按刀把,瞧了眼躲在年轻差役身后战战兢兢的两孩子,冲两名差役大喝:“快放人!”
老差役把心一横,提刀护在孩子身前,道:“官命难违!”
“刷~!”小勒马刀出鞘,刀尖指着老差役:“不放杀了你!”
“慢着!”铁竹手一摆,拦住徒弟,左右仰望河谷两岸群山,道,“我们是来救人不是来杀人的;要杀,就杀东厂的阉驴!你们把孩子放了跟我们走吧,不然东厂也不会放过你们!”
“呼~!当!”贺虎长刀斩落,一下劈开孩子脖子上的枷锁,怒道:“别跟他们废话!你,快点打开铁镣,听见没有!再不打开,爷爷我劈了你!”
年轻差役瞧了同伴一眼,握刀的手微微颤动、额头细汗密布。老差役叹了口气,凭他们二人之力根本不是这伙马贼的对手,摇了摇头,掏出钥匙,打开了姐弟俩脚上的镣铐。
“贺虎,一人一个,上马,走!”铁竹策马来到男孩跟前,正要伸手挟他上马,却听徒弟小勒大喊:“看,东厂蕃子!”
“中埋伏了!”铁竹回头,河谷东面杀声震天,大队锦衣卫骑兵满山遍野杀来。
“你们俩护着孩子!”铁竹当机立断,冲两名差役喊道,又回头,招呼一班兄弟,“弟兄们——杀蕃子!”
“杀蕃子!”贺兰山马贼们纷纷亮出马刀,见惯了刀口阵仗、除了军队,他们不鸟任何人;何况东厂出动的并非黑骑战队,这些二流的锦衣卫骑兵,根本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
山头,大风起,旌旗猎猎、战马扑腾。
贾廷、陆小川、常言笑、曹添,一个个异常紧张的关注河谷战况;唯有曹少钦,端坐华盖下,摆弄着手中的望远镜,嘴角挂着冷笑:“这些只是虾兵蟹将,大鱼还在后头!”他并没有马上动用最精锐的黑骑战队,因为他要等的人,还没有出现。
两队锦衣卫骑兵将众马贼团团围住,铁竹剁翻一人,大喝:“贺虎,咱们一人一边,当差的,护着孩子!”
“晓得了!”年轻差役话音才落,被两名锦衣卫骑兵拍马赶上,身中三刀,当场气绝。
“好汉!”老差役见锦衣卫势大,提刀将孩子挡在身后,冲贺虎喝道,“别管我,不要恋战,你们带孩子先走!”
“好!”贺虎手起刀落,剁翻一人,大喊,“小勒,你护孩子走!冲出去!”
“走!”小勒挟起女孩,按在马鞍上,劈落一人,率先往西冲突。
白马长啸,飞巾掠天——邱莫言单枪匹马,朝北山东厂本部方向疾驰。
贾廷回身扯着沙哑的嗓子禀奏:“督公,救两个小崽子的人,终于出现了。”
正如邱莫言所料,在周淮安现身前,东厂一定会保存实力;她没有一起救人,正是留下一手,牵制曹少钦与四大档头,让铁竹贺虎能护着孩子平安突围。
白马直扑北山,邱莫言提气纵身,掠上山头,寒光闪动,长剑直取曹少钦。
“子母剑!”曹少钦一眼认出了这名震江南的利器——子母剑者,子剑藏于母剑中,剑身细长、韧性极佳,死在此剑下的瓦剌将士、厂卫贪官不计其数。 虽是名剑,曹少钦却未放在眼里,左掌一翻,以劲气弹出身旁侍卫佩刀,环刀在手,内力过处,长刀寸寸断裂,化作十几截暗器,激射向邱莫言。
“杀!”曹添大叫一声,双刀齐出,扑出本阵——作为新进的档头,眼下正是立功表现的大好机会,也让其它三大档头看看自己的实力。 曹少钦仍然安坐华盖下,丝毫不去理会邱莫言,顾自举起望远镜——河谷,激战继续,两队锦衣卫骑兵在悍勇无比的贺兰山马贼冲击下,死伤惨重、渐渐落在下风。
二十招后,邱莫言已将曹添双刀完全压制,四大档头之首的贾廷见势不妙,从袖中甩出判官笔,纵身也加入战圈,合击邱莫言。
银光点点,子母剑独斗双刀一笔,竟丝毫不落下风,扑腾回旋,游刃有余。
号角声响,尘沙再起,河谷东面,黑影憧憧——潜伏已久的黑骑战队终于现身!黑骑战队不仅善于马战冲刺,远程弓箭更是冠绝天下,数十骑一起张弓,弦响处,万箭齐发,一下子扭转了河谷战局。
劲箭过处,敌我皆杀!十数人一齐坠马,被射成箭猪,钉死当场!
“是箭阵,走!”贺虎大喝,“小心孩子!”
“铁竹,挡不住了,先把孩子带走!”小勒大喊着,率先突围。铁竹飞身跃起,扑住男孩,忽的左臂剧痛,羽箭刺穿手臂,箭身上前后两排犬齿霍然张开,扎透皮肉、牢牢钉在两根臂骨之间。铁竹一咬牙,抬手挥刀,斩断箭杆,一把卷起男孩,翻身上马,忍着剧痛,一咬牙,趴在马背上,往西冲突。
山顶,一直静观战局的陆小川踏上一步,从袖中悄悄取出成名暗器“暴雨梨花针”,看准机会,手腕一抖,数点寒芒悄无声息的激射向邱莫言。
“丁丁~!”蓝光一闪,子母剑反转,助邱莫言躲过了这剧毒暗器的必杀一击。
邱莫言回头一看,黑色大潮正由东往西卷去;而河谷西面,另一支黑色骑兵已封住了出口,准备一举狙杀突围的铁竹等人!
“不可恋战!”念头闪过,邱莫言当机立断子母剑“当~!”重重点在贾廷的判官笔尖。这一击,让贾廷暗暗心惊,此女功力竟在自己之上!可他身为四大档头之首,决不能在同僚面前怯阵,更不能在曹少钦面前丢脸,闷哼一声,生生挺住。
借他回击之力,邱莫言顺势抽身,掠开数丈,纵身跃下山颠。宛如大雁一般,横掠当空,长剑疾挺,只一招,便将守在河谷西口的那队骑兵尽数扫落。
“前路已通,跟着邱姑娘走!”贺虎大喝,带着剩下的同伴紧随其后,突围而去。
军号长鸣——黑骑战队收兵。
山顶,东厂本阵岿然不动。贾廷强压下胸口血气,回奏曹少钦:“督公,这个人不是周淮安,周淮安不是这种江湖功夫。”
“周淮安果然工于心计,先叫些江湖草寇来送死,我又岂会上他的当~!”曹少钦轻轻抚弄着发白的鬓发,胸有成竹,“先把他们放走,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不管男的女的、大的小的,我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黄昏,四野昏沉、远近茫茫。
小河边,邱莫言坐在篝火旁,用枯枝朝地上轻轻一点,道:“这里就是龙门关,龙门关是contraband商旅众多,容易混出关外。已经和周淮安说好,在龙门客栈会合。”
“我们带着两个孩子,后面有东厂的追兵,”铁竹瞧了眼刚刚止血的左臂,想了想,道,“走龙门山大路去龙门关危险,我看还是走天龙山顶的小路。”
邱莫言:“就照你说得办。”
山顶
“沙枣围是大道——”曹少钦指着地图,“常言笑,你带一营锦衣卫封住这个出口。”
“遵命。”常言笑躬身领命。
“玉门关山势陡峭,不宜大军行走,派两队骑兵守住各个山口,”曹少钦手指停在了另一处险要,“这里是龙门关,龙门关是出关的要道,传令戍兵马上封关——贾廷、陆小川、曹添,你们打头阵,沿河床往西,封查所有边关路卡,不得走漏了一个人!周淮安,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四人躬身,齐道:“督公高见。”
曹少钦手一甩:“去吧~!”
【第二幕:龙门客栈 假凤斗虚凰】
“吃完了饭来啊唱首歌,大漠里的妹子爱哥哥~~我的小丫子片啊~爱哥哥,我的小丫子片啊,爱哥哥~!”
长烟落日,风起大漠,老板娘大嗓门的歌声回荡在龙门客栈上空——龙门客栈,坐落在一片背风的黄土沙丘下,翻过一座沙山,便是边塞要地龙门关。那面书有“龙门客栈”四个黑墨大字的旗幡依旧懒洋洋的悬着,三尺厚的尘土经年未洗,风过,便甩起灰蒙蒙一片,还带着牛羊酒气那股子怪味。
“轰隆隆~!”蹄踏大漠,人影憧憧,一支骑队自西北来,风沙中依稀可见他们身着大明官兵的皮甲,直奔龙门客栈。
“吃完了饭来啊唱首歌,大漠里的妹子爱哥哥~~我的小丫子片啊~爱哥哥,我的小丫子片啊~爱哥哥~!”歌声中,龙门客栈那两扇偌大的木板门“砰~!”的被重重撞开,一名黑脸大汉带着他的戍兵大摇大摆的蹬进大堂,骂骂咧咧:“哼,真他妈热!”
黑脸戍边千户的到来,让满堂喧哗的江湖走客稍稍收敛了一些——能混在龙门客栈的,哪个身上没几桩血案、哪个没有几分真本事。他们不是怕千户,官走官到,黑走黑道,只要不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闹事,每年银子不差,官府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汗臭、油烟、风沙、酒、骚、甚至刀剑生铁,全都交杂在这大堂里,混成了龙门客栈特有的气味。跑堂的名叫“三两”,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甩着抹布,大唱:“喝碗酒来~撒泡尿--嘿,热包子,来了啊~!”
有客大喊:“你他妈的慢的做死啊~!”
“嘿,就来就来~!”三两应承着,小碎步凑到千户跟前,不住用手替他扇风,笑嘻嘻道:“嘿嘿,千户大人,今天这么早啊!”
千户瞪了他一眼,喝道:“怎么,来早了你不高兴啊!”
“嘿,不敢不敢,”三两满脸堆笑,“边关可全靠您镇守,能伺候您是小人的福气!”
千户一屁股坐下:“拿酒来,伺候着!”
“大爷,酒来了~”三两上酒、架碗、开封、满倒,一气呵成。
“好!”千户接过大碗,一端,大笑,“三两的名字没起错,一碗准三两,滴水不差!”
“大人过奖,过奖。”三两连连道,“羊肉包来啦~!”
千户“嘿嘿”一笑,望四下一瞧,拉过三两,低声问道:“恩!掌柜的呢?”
三两眼珠子一转,低声道:“掌柜的在楼上,和客人谈点买卖。”
二楼,昏暗的房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儿,夹杂着男人急促的喘息。
软榻上,斜躺着一位年轻女子,萝衫低敞、香肩微露、媚眼如丝,纤纤玉指不住的摆弄着发梢,瞅了眼床边的男人,娇声念道:“你把我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一抹红,我可是开店不卖身的,你看错人了。”
“我没看错~!”那个叫一抹红的粗壮男子伸手抹着胸膛上豆大的汗珠,眼中满是饥渴,像一头发了情的公狮,死死盯着身前的猎物。狮子低吼一声,猛扑上前,张开双臂,想要把这粉嫩的猎物一口吞下!
“哼哼,”女子娇躯轻扭,闪过猛扑,莲足一点,反将那狮子压在身下,“恩~~你们男人个个都这么心急,说要就要,要完就走~”
“别再说了!”一抹红喘着粗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猛翻身,按住她削弱的双肩,汗珠顺着脖子滑落,在胸毛顶尖汇聚,一粒粒滴在那娇嫩的粉颈上。
她笑着,纤指一点他钢板一样的胸口:“恩~瞧你急得~!”
气在喘,汗在留:“我要,我想要啊~!”
“你是想要出关呢,还是想要人?”
“我两样都要!”
“没那么便宜!”她一把将他推开,翘着光溜溜的粉腿,手中竟多了一点晶寒,娇笑着,“也不掂掂你的分量,哼~!”
“啊!”一抹红大惊失色,“相思柳叶镖!”
“哼,晚了~!”寒光闪,人倒下。她踹了一抹红一脚,从怀中搜出钱袋,掂了掂大元宝,冷笑,“送你出关得一百两,送你出鬼门关得四百两,你叫我金镶玉怎么做呢~?”
地室,尸体顺着秘道滑落。
刁不遇:“哈~敢仓你有嘛包明响冒!”(鞑子话,音译——有料到)
大堂里,喧哗依旧,酒气、肉香、汗臭、兵器,样样不缺。金镶玉扭着身子走下大堂,斜靠着栏杆,已将客人的来路瞧得七七八八;又朝那一众戍兵送去一个大媚眼,惹来满堂哄笑:“掌柜的,这么快就完事啦~!”
金镶玉双手叉腰,喝道:“我呸,还吃羊肉那,有火没处泄,憋死你们这些当兵的!”
“哦~那我借你那个地方泄泄火~!”
金镶玉:“泄你爹呀!操!”
“老子不吃羊肉,吃你!”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千户一个大步跨上前,抱起金镶玉,按倒桌上,大笑。
金镶玉一巴掌拍开那双上下乱摸的熊掌,眼角却瞥见了千户腰间那卷通缉文书,小指一钩,顺手取下,嗔道:“吃你爹个球啊~!”
“吃我的,我的比你爹的大!”戍兵们起哄。
“我操你娘的~!”金镶玉一把抖开画像,问道,“这个人是谁啊?”
千户一把拉过她,抱起,淫笑着:“见到男人心就痒,嘿嘿~”
金镶玉指着画像,面色一沉:“今天没怎么吃过,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了——长得不错啊!”
千户压低嗓门:“他是通缉犯,周淮安,以前是江淮军的总教头,于谦party的人。”
“啊哟!”金镶玉眼珠子一转,“小白脸,居然还是个教头,看不出来哦~~”
“嘿嘿嘿~”千户伸手往她脸上一刮,“小白脸中看不中吃,得罪了东厂人,命都保不住啊!”
“东厂,哼~那有什么了不起!”金镶玉一脸不屑。
“你别乱说话啊!”谈起东厂,千户亦是不敢声张。
“啊呀,这个人的人头值五百两啊!”金镶玉拉开另一张文书,画上通缉之人,正是方才房中被自己了结的一抹红,连忙大叫,“小黑子,叫厨房刁不遇,杀猪留下个头啊!”
“嘿嘿~”千户搂着金镶玉,用力一捏,笑,“想猪想羊,就是不想我!”
“啊哟~~!”金镶玉翻身大叫,“你爷爷的~~敢摸老娘屁股!”满堂哄笑。
千户大笑,抬起手,指尖竟是殷红一片,沉问:“裙子上怎么有血?”
“没有啊!”金镶玉一惊,心想这血迹定是刚才留下的。千户伸出手,一亮:“这是什么?”
金镶玉心念一转,脸上顿时泛起两朵红云,低下头,笑而不答。
“是撞红了吧~!”有人大叫。
“没见过啊!”金镶玉一碗砸在那士兵头上,“没见过问你妈去!”
士兵暴笑:“我妈早过点儿啦!”
金镶玉不依不饶:“回去问你妹妹去,去呀!”
“我就想问你!”又是一片轰然。
“轰~!”门开,邱莫言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一行头戴斗笠、身着皂衣、身怀兵器,还带着两只大箩筐的客人身上。金镶玉打量着为首那清秀客人,对方亦是注目回视,扫了一遍全场,才带着同伴落座。在江湖上打滚多年练就的直觉让金镶玉一眼就看出打头的是个女人,且身手相当的不错;这些人没有在边关出现过,气度深沉从容不迫,决非善欺的主——她的目光瞟在两个秃子背上的大箩筐上,肉票?
“上个月都不是这个日子,”千户扫兴道,“说来就来,下次早点儿说!”说完,一把推开金镶玉,翻下桌子往大门走。金镶玉心中暗笑:镇守边关的戍兵只会冲着商旅百姓威风,蒙古骑兵一到,一个个驴蛋似的缩起脑袋;你们这些当兵的来老娘这儿除了骗吃骗喝找乐子,还能干什么!
千户走到门口,突然收住脚步,挡在邱莫言等人身前,打开文卷,对着通缉的画像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冷哼一声,这才收队走人。
铁竹等人落座,立刻被大堂中另一伙江湖客盯上——邱莫言不动声色,心下已有计较。金镶玉悄悄来到他们那桌:“地方是我的,货也是我的,你们要是乱了规矩,以后就别到我这儿来销赃卸货!”说完,立刻换上一张笑脸,一摆一扭走到邱莫言身边,端上大坛酒,试探着说:“八方风雨,比不上我们龙门山的雨,怎么说?”
贺虎放下箩筐,搁在桌边:“这大晴的天儿,哪来的风雨?”
金镶玉笑了笑:“奥~~看来几位是远道而来的喽~”手肘子搭上邱莫言肩膀,“唉,这位客官打哪儿来啊?”
邱莫言还以一笑,兀自喝茶,铁竹道:“呵呵,我们打灵州来。”
金镶玉换到装孩子的竹篓边,又问:“到哪儿去啊?”
贺虎将竹篓一摆,换到另一边:“画棉州。”
金镶玉:“打算住几天?”
老差役:“明儿就走。”
“哦~”金镶玉若有所悟,转身走到柜台前,对黑子道,“这些人来路不明,不白不黑的,可要多留点神哪!”
“老的是官差,瘦秃子左手中了箭,那个穿黑衣服不说话的汉子,是他们的头。”黑子麻利的回答。
“那是个女的。”金镶玉笑着,回头瞧了邱莫言一眼。
“女的?”黑子瞪大眼睛,嘴角带色。
“凡是不正眼看我金镶玉的,肯定不是男人。”
待千户和戍兵离去,邱莫言才松了口气,咬了口包子,才入口,面色大变,尽数吐掉,沉声道:“肉不对!”
众人大骇——行走江湖不怕刀头舔血,唯有这餐中下毒,令人防不胜防——连忙将口中包子吐掉,齐问:“什么肉?”
“反正不干净。”邱莫言警惕的环视四周,那伙江湖客不顾金镶玉的警告,抄起家伙,缓缓逼近,为首之人大喝一声,抽刀砍向邱莫言。
“铮~!”子母剑出,寒光一闪,扫破那人发髻,还鞘。
邱莫言手腕翻转,一掌击在竹筒上,筷子横飞,化作暗器击出,竟将那伙群起围攻之的江湖客尽数点倒,只是微微一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饮茶。
众江湖客大骇,落荒而逃——电光火石的一连串动作,尽收二楼金镶玉的眼底。
入夜,上灯,龙门客栈渐渐平静下来,众伙计忙着收拾场子。
金镶玉托着蜡烛,引邱莫言等人上楼。对这伙人她有着一万个好奇心,不时偷眼打量女扮男装的邱莫言,大漠风沙未曾掩去她的天生丽质,若非一身皂色长衫,她绝对是个美人儿;当然,比起艳名远播边关内外的自己,可就差远了——女人之间,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彼此间总会莫名其妙的生出些许不屑与较劲。
这一次,倒是一直不说话的邱莫言率先开口:“包子馅什么肉?”
金镶玉一怔,顺口答道:“十香肉。”
邱莫言像是料到她有此答:“什么是十香肉?”
“呦,客官走南闯北的,没听说过吗?”金镶玉斜了她一眼,故意道,“梁山泊的孙二娘,卖的就是十香肉。”
邱莫言不动声色:“孙二娘开的是黑店。”
金镶玉寸步不让:“我开的是龙门客栈。”
邱莫言步步进逼:“我看你像母夜叉。”
金镶玉巧笑嫣然:“是吗?小女子金镶玉。”
“呵,可惜——邱莫言连连摇头,“玉在匣中盼,金钗土里埋。”
“啊哟,您说得真好,”金镶玉托着蜡烛,边引路边说,“天底下名不副实的事多着呢,虚有其表的人就更多了!”
大漠,黄昏,驼铃脆响,有客远来。
耳旁,笛声悠悠;眼前,黄沙漠漠——驼背上的周淮安极目远眺,却是放眼荒凉。从江南到这边关大漠,千里之行,佳人之约,这一切,终将结束。这笛声——周淮安闭上眼睛,还是那首《破阵子》,还是那般的苍凉悠远。
“莫言——”他喃喃念道,千里思君,唯有这一曲《破阵子》,遥寄相思。
自己就像就像这大漠里的风沙,来去匆匆;龙门客栈不是官道,从元朝起,百余年间,一批又一批的江湖人为了躲避官府追查、逃缴出关银子,在玉门关南又走出这样一条小路。到了大明立国,开国大将军冯胜修建嘉峪关,派兵西出玉门,在龙门山和天龙山之间的险要修起一座军营,便是龙门关的前身。
玉门关是朝廷的地方,监军的文官不懂军事,太监更不顾将士死活——土木堡之变后,边关情势紧张,朝廷元气大伤,每年拨下来的那点儿粮饷,都不够他们私吞,根本不会有多少发放到士兵手中,总兵千户只得自谋出路,在龙门关设立私卡,收缴往来商旅的税金与孝敬,不但过路费远低玉门关官道,还会派兵保护商旅进入西域,由此,龙门关成为了那些图谋暴利的亡命之徒出关的最佳去处。
“哗啦~!”一瓢热水浇落在娇嫩的身躯上,邱莫言解下了男儿装束,轻轻擦拭着肩头臂膀。数月风尘,垂首望去,水中的自己,竟是这般清丽妩媚。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侠肝义胆的江南女侠——纤纤玉指拨弄着如云秀发,手足均是这般晶莹光洁,修长而富有美感。
她凝望着水面,心头竟浮现出“他”的影子——莞尔笑,一时痴。
“呼~!”风声响,有异动。邱莫言心头一凛,旋即想到了那位风骚透顶的老板娘,心道:男人玩的不够,连女人都不放过!想到这儿,便有意戏弄金镶玉,顺手抄起身旁水瓢,舀了一勺子滚烫热水,手腕一抖,“哗啦!”直泼向天窗。
“操!”屋顶传来金镶玉一声叫骂。金镶玉燕子般从天窗跃入,躲过滚水一击,甩出一把相思柳叶镖还以颜色,飘然落在邱莫言跟前,上下打量着这个裸身美人儿,冷哼道:“哼,也有两分姿色嘛!”邱莫言微微一笑,抓起衣物往身上一罩:“你也有两分姿色嘛!”
金镶玉一双媚颜滴溜溜直转,不甘示弱道:“哼,可是我看你,要比你看我,看得要通透哦!”邱莫言轻抚长发:“那你也得让我看你看得通透一点儿!”
“操你爹!”相思柳叶镖再出,身形闪动,两人错身而过,金镶玉低头一看,上衣竟被被邱莫言扯去,落下光溜溜半截身子。邱莫言坐在水桶边,一手叉腰,一手提着金镶玉的短衫,秀眉一挑,吹了口气道:“可惜这东西姑娘不稀罕,叫几个男人来看,那才有趣!”
“呸!你以为我金镶玉怕男人看啊!”金镶玉一不做二不休,酥胸傲挺腰肢一摆,冷笑着瞧了眼邱莫言,“老娘玩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还多呢,瞧你这样儿,恐怕连蜡烛都没点过吧,是不是雏啊,哈哈哈!”
邱莫言俏面一沉,舀起一勺子热水就往金镶玉身上浇去。金镶玉大笑,一个翻身又从天窗窜上屋顶,蹬上窗板,裸身高唱起来:“八月十五庙门开,各种蜡烛点起来!”
邱莫言笑着摇摇头:“骚娘们,成天想着男人。你在房顶上点蜡烛吧!”
“红蜡烛红来,白蜡烛白,小妹我一把攥不过来!”
【第三幕:天山雪莲 风雨多变幻】
暮色中,有客长笑。
金镶玉霍然起身,裸站房顶,双手叉腰,喝道:“哪来的蜡烛啊,你笑什么笑!”说完纵身跃下,在半空中才想起仍然光着身子,情急之下,只得顺手扯下那面写有“龙门客栈”四个大字的大旗往身上一裹,一屁股跌坐在地,美腿一翘,“哼!”一声,直勾勾盯着来者,眼中放光,连忙起身,心道:“好一个小白脸!”
客人除了面巾,轻巧跃下骆驼,微微一笑,牵着骆驼走上前,恭恭敬敬的问道:“请问龙门客栈在哪?”金镶玉原地打了个转,嗲声道:“我身上就是龙门客栈。”
客人微微一笑,转身系上骆驼:“呵呵,你就是老板娘。”
“啊哟,叫我金镶玉。”
“金璧生辉玉玲珑——好名字。”
金镶玉凑近一步:“嗯,那我人呢?”客人取下雨伞,淡淡一句:“有空房吗?”
“啊哟,好潇洒呀!”金镶玉连连鼓掌,媚眼横飞,“做买卖的啊?”
“我要间房。”
“啊,要住多久啊?”
“怕我不给房钱?”客人反问。
“嗯,是怕你不辞而别——八方风雨,不如我们龙门山的雨——”
“——龙门山有雨,却缘虎下山。”客人顺口接上。金镶玉眼中一亮:“原来都是一个道上的,以后要经常来往!”
客人一笑:“萍水相逢,以后各方面,还要你多关照。”金镶玉笑着,在前引路,丢下一句:“嗯,那要看你的蜡烛亮不亮了。”
赶走了金镶玉,邱莫言匆匆梳洗完毕,扎上头巾、套上靴子,行走江湖,换上一身男子装束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噔噔!”屋外脚步声响起,邱莫言心下一凛,抄起子母剑凑到门旁,手指一按,推开一道门缝。小勒凑到门边,只说了两个字:“到了。”
到了——千般滋味,尽在心头……
大堂传来金镶玉脆嫩的声音:“这就是小店,客官里边请——”
“呦,当家的,”黑子迎上前,上下打量着裹在金镶玉身上的帆布,挠着脑门问道,“今天改穿番邦的衣裳啦?”金镶玉杏眼一瞪,嗔道:“还说呢,早叫你们洗这幌子旗了,瞧瞧,弄得我一身土!”黑子瞧了眼从进来迄今没有看过金镶玉一眼的周淮安,凑上前伸手一指:“这个,一定是女的。”
金镶玉瞥了眼径自上楼的周淮安,从第一眼起,这个男人就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惊艳:“你怎么知道?”
黑子“嘿嘿”一笑:“你不是说,凡是不正眼看你的,肯定不是男人吗?”
“这个可不一样,”金镶玉瞅了周淮安的背影一眼,“他眼睛没看,心里可看了好几遍了!”
长廊,羌笛起;邱莫言倚栏而立,吹起了那熟悉的曲子;
周淮安踏出半步,万千思念,都付此间。
邱莫言含笑而立,男儿打扮,却不掩女儿半抹绯红;
周淮安大步上前,伸手轻抚邱莫言秀面,此刻之深情,尽在一笑间。
“淮安。”邱莫言一声轻唤,放下了笛子。周淮安轻舒猿臂,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道: “这次,我又可以听到你的笛声——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她枕在他肩头,忘却了千里烽烟、万里黄沙,合上眼,又见梦里水乡。
两人相携回到房中,杨宇轩的一双儿女一齐扑上,高叫:“周叔叔!”
周淮安一把将他们抱住,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好孩子,你们受惊了。记住,千万不要大声说话,也不可随便走动。”两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回到老差役身边。
众人落座,邱莫言将贺兰山的兄弟一一介绍给周淮安。周淮安起身抱拳,目光落在铁竹受伤的手臂上,道:“这次承蒙各位江湖兄弟拔刀相助,周淮安感激不尽——这位兄弟中了东厂利箭,再不救治,这条手臂就废了。”
贺虎等人面色大变,当即取来了热水、布、火烛、剔骨刀、金疮药;贺虎大手一伸,将铁竹伤臂按在桌上——那半截犬齿倒钩箭仍牢牢钉在血肉之间。
周淮安取来三寸长的银针,往犬齿形的倒钩上轻轻一挑,箭杆上那两副倒钩应声而合;又瞧了铁竹一眼,沉声道:“忍住了!”铁竹一咬牙,点了点头。周淮安剑眉微挑,左手猛按住铁竹左臂,右手掐住箭杆,手腕一振,顺势拔去,一彪鲜血喷涌而出!
贺虎立即用白布将铁竹伤口重重按住,少顷,留开一角,让邱莫言敷上金疮药。
周淮安在军中多年,熟知各种兵器,此刻提着半截断箭在水盆里搅了搅,道:“这叫犬齿倒钩箭,是东厂日夜赶制的杀人兵器之一,如果射中身子,必死无疑,大家要特别小心。”
众人点点头,贺虎替铁竹包扎完,邱莫言才问:“我们什么时候带孩子出关?”
“越快越好。”周淮安转向那老差役,从怀里取出一袋碎银交到他手中,“衙役兄弟,这些银子你收下,回家去吧。”老差役连连摆手:“周大哥,这可使不得,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周淮安也不勉强:这个世道要么做两厂锦衣卫的走狗,要么欺身黑道,想要正正经经平平安安做个普通人,却是比登天还难;更何况此间的老板娘绝非寻常人物,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想到这儿,又道:“这间是黑店,龙蛇混杂,收拾好东西,先离开这再说。”
“淮安,打算怎么做?”邱莫言多问了一句。周淮安眼中一亮:“晚上我去探探风声。”
夜晚,雷声,雨声,敲门声。
“掌柜的——”金镶玉的房外传来周淮安的声音。
门开,金镶玉托着蜡烛,凝望着眼前的男人:“早知道你要来。”
周淮安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料事如神,佩服!”
“要你奉承。”
周淮安目光迅速扫过金镶玉房内,不曾漏下一处细小,嘴上却道:“我来问问天气。”
金镶玉腰肢一摆,托着蜡烛让开一边:“进来坐吧。”
“好清净的上房啊!”
“哼,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有什么上房啊,土房子罢了——客官,喝什么茶?龙珠还是土茯苓?”周淮安拾起烛台旁的一朵小白花,问道:“这是什么花?好精致。”
“萝卜花啊,”金镶玉边倒茶边回着,“难道还是雪莲花?”
周淮安微微一笑:“冰山,才长雪莲花。”
“喝茶,”金镶玉在他跟前坐下,“你想什么时候走啊?”
“今天晚上就走。”
“我怕你走不了。”
“为什么?”
“大漠的天气你不知道么?”金镶玉反问。
“那还得劳烦你指点一下了。”
“现在是黄梅季节,天气说变就变,就算大晴天的,都会转眼下大雨刮狂风,你就算出去了,也到不了关口。方圆这三十里只有我这一家客栈。”周淮安欲饮又止,放下茶杯:“呵,不管是下雨也好,晴天也好,还不是都在你心里?”
“哼,那要看是谁了,”金镶玉上下打量着他,“店不留人雨留人,多住几天吧。”
“风雨多变幻,住店早看天。”周淮安回敬一句。
“嗯,”金镶玉握上周淮安手背,轻轻揉着,“想不到你还是个有心人呢!”
“呵呵,”周淮安抽回手,却递上一锭银子,起身,背朝金镶玉,道,“一次生,两次熟,以后还要多关照。”金镶玉“哼”一声:“那你还要走?”
“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
“是肉票吧?”
“还请掌柜的指条明路。”
“哼,那要看你想走什么路了——”金镶玉坐回床边,拿出飞刀,一下一下自顾自削起萝卜,“走明的呢,边关的千户大人是我朋友,哪个都得给我金镶玉三分薄面,说不定会有办法;如果你想走暗的呢,啊哟——”
周淮安岂不知其中玄妙,赶忙上前抓起金镶玉的手,一脸的关切:“让我看看——”
“看什么啊,”金镶玉抽回玉手,娇嗔道,“金疮刀剑最无情了。”
“掌柜的,”周淮安起身抱拳,没有半点含糊,“大家萍水相逢,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金镶玉望着手中萝卜花,柔声道:“那你晚上来报吧。”
“今晚,我要是走了呢?”
金镶玉托起周淮安的手,将带血萝卜花轻轻搁在他掌心,会心一笑,道:“你走不了,我等你。”周淮安望着这带血的萝卜花,别样滋味在心头。
【第四幕:南来北往 笑言俗世客】
入夜时分,黑云蔽日,惊雷自天边隆隆滚来,大风雨转眼即到,将龙门客栈笼罩在黑暗中。几道闪电重重劈下,甩出大片惨白;狂风肆虐,一支马队冲破雨幕,疾风般在客栈前停下,马上客皆是身带兵器、斗笠蓑衣,整整齐齐在大门前下马。
龙门客栈内,客人已散,金镶玉正收拾账本,忽闻屋外噪声大作,两扇大门“咣咣!”巨响,有人一个劲的叫门。
“哪个狗娘养的,刚关上就叫开啊!”金镶玉喝道,“不准给他开,叫雨淋死!敲敲敲敲,敲你娘个桑门星啊,你要再敲啊,老娘就——”
话未落,只听“轰!”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风雨狂吹,将金镶玉的账本吹得漫天飞舞。大队人马涌入大堂,为首之人,赫然便是东厂四大档头之一的——追风双刀曹添!站在他身后的,便是铁笔判官贾廷与夺命飞针陆小川!陆小川一双细眼,迅速将客栈大堂上上下下扫视一遍;带队的贾廷却不动声色站在人群中。
“不想活啦,敲这么久都不开门,不做生意啦!”曹添喝骂着。
“我操你爹!”金镶玉飞身跃下,三两下抓过半空中的账本,喝道,“账本全湿了,一群王八蛋,死人还不关大门!”黑子吆喝一声,带着伙计们关上大门。
贾廷巍然落座,唤道:“老板娘——”
“叫你呢!”曹添指着金镶玉喝道。
“叫魂啊,没看见我在忙着?”金镶玉根本不买他们的账,顾自收拾着。
“老板娘,有上房吗?”贾廷问道。金镶玉眼皮都不抬,随口一句:“没有啦,满啦!”
“麻烦你,叫他们搬出去。”贾廷嗓门不大,却十分有力,铿锵掷地。金镶玉一下跃到贾廷跟前桌上,瞪了贾廷一眼,怒道:“姑奶奶我这个人哪,愿意就一百个成;我要不愿意,你一百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成!”
“反了你!”东厂人素来横行、几时受过这等气,曹添盛怒之下就要动手,却被贾廷拦住,忿忿退下,一双虎目直等着金镶玉。金镶玉不屑一顾,瞥了眼曹添:“你敢!”
“我们是做生意的,”贾廷连忙笑着打圆场,“钱,我不在乎,最要紧的是住的要舒服。”
“我也是做生意的,钱我也不在乎;你们这一来,就把姑奶奶这弄得乱七八糟的,你说怎么办哪?”金镶玉不甘示弱,回敬一句。贾廷摘下斗笠,抹去面上水珠,低头戴上:“那你算一算,一共损失了多少,我照价三倍赔给你。”
“三倍!”金镶玉心里“咯噔”一下,这伙人来头不小、出手更是阔绰,得罪不起,起身往楼上一指,撇嘴道,“上房么,还有一间了。”
大堂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周淮安的眼睛,回头道:“东厂三大档头都在,这次麻烦就大了。”邱莫言透过门缝往外一看,东厂近二十人满满一屋子,“风雨这么大,想走是不可能了,静观其变吧。”
“等雨停。”周淮安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上房。金镶玉站在门口,打眼瞧着贾廷几人,目光扫过那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锦盒,叉手问道:“我这儿房少客人多,你们想住几天?”
贾廷顺手递上一枚金元宝,堆笑道:“天气难测,这金子你看能住多久?”
金镶玉接过元宝,托在手心掂了掂,立马换了笑脸伺候着倒茶:“这么大的雨赶路辛苦了——客官,来,喝茶。”贾廷双手接过茶碗,面色一沉,问道:“老板娘,这几天有没有生人来投店啊?”
“你是来找人的吗?”金镶玉眼珠子一转,反问一句。贾廷呵呵一笑:“我们行商做买卖的,最怕有麻烦,我不过是行船问路而已。”
金镶玉笑了笑,端着茶碗走到陆小川跟前,凑近那只锦盒,道:“喝茶。”陆小川别开脸,并不理会。
“要是有麻烦的话,我还敢在这龙门关开店么?”金镶玉说着,手肘故意往桌上那锦盒碰去。陆小川眼疾手快,连忙抢过,将锦盒扣在身前。
“啊,对不起啊!”金镶玉笑道赔礼。一缕寒光自贾廷眼中闪过,老头子捧着茶碗走到她跟前,指了指浑浊的茶水:“老板娘,这茶真特别——”
“茶没什么,喝者有心吧。”金镶玉扫了陆小川一眼,转身走了。
瞧着金镶玉离去,贾廷放下茶碗,一脸的凝重。陆小川低声问道:“贾公,你说周淮安会走这条路吗?”贾廷点了点头:“得去摸摸底。这么大的雨我们走不了,他们也走不了。”
龙门客栈的大厨房在地下,一条秘道从金镶玉的卧房直通而下;秘道出口边上是一块大木板,斑驳的血迹依稀可见。伙计刁不遇哼着歌,甩着蜡烛走进地下厨房。
“呼!”两道人影窜进大厨房,贾廷与陆小川没有惊动刁不遇,悄悄躲在柴草堆后。顺着昏黄的烛光,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具倒吊着的、血淋淋的剥皮尸体。阴风阵阵,贾廷不敢大意,问身旁的陆小川道:“他在那哼哼什么?”
陆小川侧耳仔细一听,皱眉道:“他是个鞑子,在哼鞑子歌。”
刁不遇哼着小调走到刀架子前,一把把弹着,选中了一把弧形圆刀,甩了甩,吹了口气。念道:“我分引啊你个登那!我分引啊是喝个登啊!”念罢,猛回身,抄起圆刀对着尸体就是一通狠砍。陆小川低声翻译着:“挖你的双眼,叫你看不见!剥你的皮,叫你没衣服穿!斩你的头叫你活不到明天!”
贾廷头皮阵阵发麻,咬牙道:“这小子比我们东厂还狠!”
夜,在风雨中沉沉袭来,两人并肩靠在墙边。邱莫言闭上眼,手中依旧是那支短笛,喃喃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短笛、纤指,周淮安的目光缓缓滑落,停留在邱莫言那清秀的面庞上,轻叹一声:“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过太平日子。”
风雨飘摇,伊人伴侧,此时无声胜有声。突然间,他觉得很满足,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完完全全的拥有了这片安宁——他缓缓合上了眼睛。
天亮,暴雨不止。一众人挤在房中,气氛出奇的沉闷。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贺虎抄起斗笠往地上重重一扔,率先打破了沉默。周淮安一抬眼,淡淡道:“急也没有用,这要看天行事。”
“我等不了啦!”贺虎喝道,“一会那帮阉贼杀进来,让人家关门打狗啊!”邱莫言霍然起身,喝道:“贺虎,钱我没亏待你,江湖要有江湖的规矩!”
贺虎一撇嘴,大袖一甩:“吃饭去!”
大堂,黑子引贾廷等人入座,高声吆喝:“几位请那边坐,顺子,招呼客人,上包子!”
贾廷抬眼望去,正瞧见周淮安等人下楼。贺虎走在头一个,大喝道:“喂,掌柜的,我们不要包子,来只烤羊!”
“烤羊一只!”黑子吆喝着。
曹添火爆性子,岂肯落在人后,也道:“你们这有烤羊吗?”
“有有,灞上大肥羊,”黑子捧着包子笼,神神秘秘道,“昨儿晚上刚宰的。”
“给我们来两只。”
“哦,要两只啊,就来就来。”黑子连声应诺。
贺虎等人落座,周淮安望向贾廷,微微颔首。金镶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周淮安,眼见两伙人剑拔弩张,忿忿道:“昨晚上搞了一宿还不够,一大清早又来了!”
“啊,仁兄——”贾廷笑着走上前,打量着周淮安,“这位仁兄好相貌——天庭饱满、地廓方圆,印堂发亮、面带红光,您要有一副好运了!”
周淮安拱拱手:“承先生贵言。”
贾廷瞧了眼周淮安的手掌,笑道:“不介意的话想借仁兄贵掌看一看。”
“可以。”周淮安伸出左手,摊开。贾廷托起周淮安左掌,仔细端详一阵,啧啧不止:“哎呀呀,官运泛红、时运通顶,前两年有一部官运。”
周淮安不动声色:“做点儿小买卖。”
“现在在哪儿发财啊?”
“哪儿的地不平,我就去铲铲;谁家的树封了,我就砍两刀。”
“怪不得,仁兄这条官运有点儿散呢!”贾廷笑道,贺虎、铁竹亦陪着傻笑。
周淮安报以一笑:“小弟没有当官的福,我看仁兄倒像是做官的相——”
“何以见得?”
“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有穿官靴的呢?”周淮安笑着往下望去,贾廷一怔,旋而大笑,东厂众人连忙收脚,甩袍遮住官靴。
周淮安猛退一步,抓贾廷手腕,问道:“仁兄,最近京城里头出了件大事,您知道,还是不知道?”贾廷摇摇头:“出了件什么大事啊?”
周淮安架着贾廷的手腕,起身道:“兵部尚书杨宇轩杨大人,叫人给杀了。不但杀了人,还要裹草悬尸、满门抄斩,兄台,您知道这事儿,是谁干得吗?”
贾廷笑着摇头,连连道:“不知道,不知道……”
周淮安:“真的?”
贾廷:“不好说呀……”
“啊呀,好热呀!”金镶玉走到两人跟前,两边点水,冲贾廷道,“大人啊,不是不是不是,老爷啊,你帮我看看他命中有没有带桃花啊?”
贾廷:“他是掌面带紫纹、两眼带桃花啊!”
“杀杨大人的,就是那帮吃人不吐骨头,长头没长尾巴的混帐!”周淮安愤然,一掌击碎身旁木桌。东厂诸人群起拔刀,只待令下。
“啊呀,好热,好热!”金镶玉托着碗走到两人中间,蘸着茶水左弹几滴右弹几滴,连连道,“凉快点儿,凉快点儿!”
“喂,爱点蜡烛的,”邱莫言扔出一个元宝,道,“这银子赔给你,拿去买张新桌子。”
“哼,我还怕不够呢!”金镶玉甩了她一眼,把元宝往胸口一塞,冲厨房大喊,“快上菜啊,等什么死人那!”
“喝碗酒来啊,撒泡尿,大漠里的汉子爱美酒啦……”
贾廷大笑,抱拳道:“这位老弟龙肝虎胆、语出不凡,请问高姓大名?”
邱莫言起身笑道:“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周淮安举起酒杯,道:“来,为这个没名没姓的年头干一杯!”
贾廷:“好,我就陪君喝了这杯无名酒——干!”
周淮安:“请!”
“烤羊来啦~!”黑子一路小跑,吆喝着上菜。曹添早憋着一口气,虎目一瞪,拍案喝道:“掌柜的,我们那只呢?”
“啊哟,”金镶玉走上前,手撑桌子,“这羊也得一只一只的烤嘛!”
“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曹添暴怒,一掌挥落,木桌应声而碎。
“啊呀,一边一半吧!”金镶玉砸了茶碗,高喊,“刁不遇!!!”
“来喽!”刁不遇连滚带爬的从厨房撞来,“彻马米啊,啥事?”
“给我劈开只羊,一边一半!”
刁不遇横一下竖一下比划着:“这么架啊?这么架?”
“管他横竖呢,堂开就行!”
刁不遇唱了个诺,扑到烤羊跟前,叉开两腿、亮出胸膛,手腕一摆,刀去如风——去头、剔骨、卸肉、平分,一气呵成!还是
那把圆刀,还是快的让人眩目!未几,一只全羊被生生去骨堂开,落下一盘整整齐齐的碎肉,一边一半,令人叹为观止!
陆小川不知何时来到贾廷身后,凑在他耳边道:“不知道他们和这间黑店有什么关联,把他们抓起来吧!”
贾廷嘴角一动,摇头道:“我看未必能抓得了,今天晚上我去摸一摸。”
【第五幕:黑白不明 坐山观虎斗】
吃完饭,回到屋内,周淮安立刻掩上门,取来一碟大碗,在桌上铺开,道:“这是间黑店,黑店,就一定有秘道,我们必须抢在东厂的人之前查清楚。”
“不错,龙门客栈能在大漠立足,就必定有秘道通往关外。”邱莫言道,“若走大道,目标太大,外面的情况也没有摸清楚,我们带着两个孩子,跑起来没他们快。”
周淮安想了想,指着中间那只大碗道:“我们的位置在中间,二楼的房间——贺虎,铁竹,你们一个左边、一个右边,挨着查,一个也别拉下。”贺虎铁竹点点头。
“注意,贾廷这间房是个死角,只有正面一道门。”邱莫言补充了一句。
周淮安:“好,那我去。”
夜,再一次降临。没有风雨,静的出奇。
当周淮安离开自己房间除外探查时,一道人影落在了他的房间外。贾廷凌厉的目光扫过四下,闪身入内。“点蜡烛的!”耳旁传来金镶玉的声音。贾廷回手一击,点倒金镶玉,低声喝问:“金镶玉,你三更半夜来这儿干什么?”
“哼,你三更半夜跑人房里干什么?”金镶玉冷笑反问。贾廷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蜡烛头,道:“我的事,你最好少管!”
“客栈是我的,人在我店里住着,要是出了人命,谁负这个责?”
“你店里出的人命难道还少么?我告诉你,你的底细,我们早就已经知道了,你可别逼我吹灯拔蜡烛!”贾廷狞笑着,一口吹灭了她手中蜡烛。
“你是什么人?”
“贼有贼路,官有官路。”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现在我要借你这条路走一走!”
“怎么个借法?”
“你见过两个孩子吗?他们是绑票!”
“哼,绑票关我什么事!”
贾廷嘿嘿一笑:“一千两干不干?”金镶玉一怔:“要人命啊?”
“我用不着你动手,只要你拖住这伙绑匪一宿,其它的事情不许你插手,怎么样?”
“依你啊!”金镶玉笑了,身子一扭,“你武功好高!”
周淮安悄悄摸至贾廷的房间外,凝神一探,房中并无他人,推门而入。令周淮安没有想到的是,贾廷在房中布置了一处机关:只要从正门入,就会出动紧贴地面的红线,红线上的铃当随即作响,惊动房中之人。
周淮安推开门,踏出一脚,脚背在红线上擦过。
“不好!”周淮安暗叫,两腿一叉,身子下沉,伸出手掌轻轻托住将响的铃当。
细微的响动惊醒了留守房中的陆小川,未及出手,便被周淮安制服。周淮安从陆小川床边找到那只锦盒,打开一看,竟是东厂出关公文及各地驾帖,灵机之下,将公文驾帖收入怀中,盖上锦盒,放还原处。
周淮安很快在贾廷房中搜了一遍,并未发现秘道,正要离去,却听不远处脚步声起,情急之下,退回房中,窜上房梁。
门,悄悄的开,露出那张干枯消瘦的老脸。数十年江湖经验让贾廷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目光左右往上,扫过周淮安藏身的房梁。靴子撞过红线,铃当脆响。被点了穴道躺在床上的陆小川分明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杀气。
贾廷在房梁下止步,猛提气,暴然上窜,飞起一脚,横扫梁上之人。周淮安大惊,飞旋梁上,闪身躲过绝杀。暗夜中,转眼交手十几招,贾廷竟未占到半分便宜。
周淮安暗暗心惊,贾廷竟是崆峒派的顶级好手;而贾廷亦从周淮安绵里带刚的招数中看出他乃是武当派传人。周淮安看准时机,击碎案桌,飞起一截断木,正中贾廷脚面;剧痛袭来,贾廷沉身站定,周淮安已夺窗离去。
邱莫言房间,刀风起——有人偷袭!老差役拉着孩子,退到墙边,那长刀竟穿墙刺来,伤其肩膀。守护在一旁的小勒看准地方,隔着墙一刀刺去,竟刺空,却被对手偷袭,伤了面颊,只得与老差役一起,护着孩子守在房间中央。
“呼~!”铁竹、贺虎及时赶回,各守一边,邱莫言瞥见刺客身影,越窗追击。
行刺者正是追风双刀曹添。曹添本欲借周淮安与邱莫言离房之机偷袭孩子,却被邱莫言杀了个回马枪,被追至房顶,奋起应战。邱莫言子母剑分体,双剑对双刀,一路追杀,只三招,迫曹添落地,右手子剑轻巧刺中其额间,留下一点殷红。
胜负已分,邱莫言不再追杀,从大门回客栈。
门开,黑子点着蜡烛,奇道:“外面这么冷,晚上还出去逛沙漠啊?”
“店里太热了嘛!”邱莫言随口应道。黑子奇道:“我怎么不觉得热~”
周淮安窜回房中,喘了口气,决然道:“找不到地道。咱们留在这儿,迟一步,险一招,不能再等了。”邱莫言抬头问道:“杀出去?”
“贺虎铁竹,”周淮安伸手按在两位壮汉肩头,正色道,“我和莫言缠住东厂,你们俩带孩子走,龙门关会合。”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淮安,”这一次,邱莫言拒绝了他,“你在外面掩护,客栈里的留给我。”
“莫言——”周淮安的话被她打断,“淮安,孩子交给你了。”没有赘述、没有余地,邱莫言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周淮安赶上几步,张开双臂,拦住了她,“这笛子,送给我吧。”说着,用小指勾出别在她衣襟上的短笛,收入怀中。
邱莫言痴了,她岂不明白他此举深意——这笛子,便是两人定情之物!这笛子、这最后一关,不论生死,自己终将在他身边了。”
大堂,东厂一干人等众静静等候,肃杀之气弥漫全场。贾廷瞧了瞧走下楼的周淮安等人,扭头对陆小川道:“他们要走,咱们就死跟着他们。”
金镶玉站在柜台前,眼见着两拨人又要干仗,唤来黑子,悄悄道:“看情形火又快烧起来了,让兄弟们收拾好细软——”黑子应声去了。
“轰!”大门被撞开,黑脸千户带着大队戍兵来到。金镶玉大喜过望,一溜烟跑上前,吆喝着:“关大门,救星到,上酒啦!”千户掸了掸尘土,叉开两脚一屁股坐下,大大咧咧骂道:“今天风真大,把我屁股都吹没了!”
金镶玉挤在千户身边,嚷嚷着:“啊哟,谢天谢地啊,千户老爷您这一到,雨顺风调,这火就快灭了!”千户瞪了她一眼,不解道:“这么大风还说风调雨顺,哪儿着火了?”
“来来来!”金镶玉一把拉起千户,扯着他站在贾廷与周淮安两伙人中间,指指左边,又指指右边,道:“没看见那,这火,火呀,火,就快烧起来了——死人你没瞧见哪!”
“啪!”一声脆响,早已绷紧了弦的东厂众人竟齐刷刷亮出兵器,戒备全场。
“你们是什么人?!”千户也被吓了一跳,能当着戍兵的面亮兵器,这伙人是活得不耐烦了!当即冲东厂众人喝问,“怎么带这么多兵器?!”
金镶玉拿手当扇子,在千户耳边扇啊扇:“当然又是做生意的喽。”
“用刀做生意!”千户怒喝。贾廷呵呵一笑,躬身上前:“千户大人,我们是行商的,这兵荒马乱的,不带几把刀,怎么防身啊!”
千户“嗯”一声,扭头一看,正瞥见周淮安,打量一番,奇道:“你的相貌怎么这么熟,是什么人?!”说着,将周淮安从楼梯上拉下,打开腰间通缉犯的画像,“说你呢!”
“呵呵呵呵,”三位档头一起落座,贾廷笑道,“看来,用不着咱们了,坐山观虎斗!”
千户瞪着周淮安,喝问:“从什么地方来的?”
“喂,你就是戍边的千户?”邱莫言打断了他。
“你是干什么的,敢这么跟老爷说话~!”千户扭头冲邱莫言喝道。
“我们——”邱莫言凑近一些,从怀里取出周淮安从陆小川处偷来的驾帖,打开亮了亮,低声道,“京城东厂——这是驾帖。”
“是我们的驾帖!”陆小川眼尖,暗叫不妙。贾廷亦是老江湖,旋即明白邱莫言想耍什么花样,懊悔不迭,“糟了,这下捉贼不成反变贼。”
千户见了东厂驾帖,立刻恭敬起来,小声道:“打算上哪儿啊?”
“出关。”
“啊?”千户面露难色,“你不知道这几天京城有令,没有你们东厂曹公公的手谕,谁都不能出关。”“对,对。”邱莫言连连应着。千户看看画像,又看看周淮安:“我怎么越看你越像——通缉犯周淮安!”
“我可看着不像,”金镶玉急中生智,小指在一旁墨汁里一蘸,眼疾手快在画像上一点,道,“你看,这个人头上有颗痣,他可没有。”
“不对啊,我记得好像没有痣的——”千户努力回忆着。
“对呀,就像那边那个人——”金镶玉偷偷指了指曹添,“来得时候,他头上有颗痣,今天就没有了。”邱莫言见状,又道:
“喂,我早就怀疑他们了,好像就是我们东厂要找的人,你把他们带回京城去邀功。算你走运,这个美差,我留给你,这人情你可要还给我哦!”
“当然要还、要还!”千户笑着,转身指着曹添,“你,过来!——看什么看,额头上有记号那个,你!”曹添哪受得了这般鸟气,拍案而起,怒目相向。
千户走到曹添跟前,左右一看,指着鼻子骂道:“瞧你贼眉鼠眼的样子,狗头蛤蟆似的,做生意,我眼睛可不掺沙子!”
贾廷坐在曹添身后,低声道:“小心别被人挑拨离间,不许发火。”
“妈的,我一看你就不顺眼,呸!”千户骂道,“把他们全都给我带回营去!”
“他们的人都下来了。”邱莫言悄悄对周淮安道。周淮安点点头,这是个搜寻秘道的大好机会,遂道:“这个千户镇不住,你看着。”说罢,抽身离去。
“官爷,悬赏才一千两,这打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陆小川提着银票,笑着走上前,摆在千户面前。千户见钱眼开,顺手收起银票,笑眯眯道:“我这个人呢,最通人情了,不过这几天呢,边关有事,鸟都飞不过去,你们在客栈再多住几天,等边关一开呢,我先放你们过去。”
陆小川躬身抱拳:“谢大人。”
“贾公!”曹添一步上前,“周淮安不见了。”贾廷剧震:“上楼!”
【第六幕:亦真亦幻 婚约为哪般】
周淮安摸入金镶玉房间,在床边发现机关,轻轻一扣,床底“轰隆!”震塌。周淮安大喜,闪身钻入通道,顺着粗糙的土墙滑落地下厨房。
“扑通!”地道口一声闷响,黑子冲刁不遇孥孥嘴:“喂,有货到了!”
刁不遇哼着小调,摇头摆脑走上前,举起那把圆刀正要砍落,却见那“死人”猛睁开眼,怪叫一声,吓得屁滚尿流!周淮安翻身跃起,几下制服黑子等人,正撞上金镶玉来到。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你望我这么久,是第一次。你从通道下来,才肯这样望我;干脆我打开所有的通道,让你望我一辈子。”
周淮安淡淡道:“你在这条道上,不是一天了,你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也知道我想什么。”
周淮安上前:“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买条出关的秘道。”
“一千两?要一千两,我就不用在那画上点——”周淮安打断了她,架开她的手,道:“这么说你不要钱。”
“当然要!”金镶玉拉过周淮安的手,俏脸绯红,“老娘钱也要,人也要。”说着,一下倒进周淮安怀里,伸脚拨弄着一旁的玉米棒子,笑道,“吓着你了。”
“英雄美人,千古风流——”周淮安大笑,抱起金镶玉,“这么美的东西,哪个男人不想要;不过我也有个条件——我要拜堂成亲。”金镶玉一下子跃开,嘴角挂着冷笑。
“怎么,也吓坏你了?”
“哼,拜你个爹啊,一晚上拜个屁啊!”
“我男子汉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周淮安起身,拉着金镶玉的手道,“你我一夜风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 J民女呢~!”
“成亲就成亲,这个做聘礼。”金镶玉顺手牵羊,勾来了他怀中短笛。
“还给我!”周淮安脸色一变,扑上前,想要夺回。
“摸呀,再往下摸就摸着了,”金镶玉扭动身子,娇笑着,“再往下摸,拜堂就省了嘛!来呀——”
“好!等洞房我再来拿!”
千里大漠,旷远无垠。东方,烟尘大起,隆隆马蹄声中,锦旗蔽天,黑色大军兼程急进。
“哒哒哒!”斥候快马驰还:“禀督公,大军快到龙门了!”曹少钦闭双目微睁,一挥手,斥候拔马返还。
天明,日出,大漠无声。周淮安双手抱胸,静静的站在屋顶边上。贺虎爬上屋顶,见铁竹和金镶玉也在,旋即喝问:“干嘛要拜堂成亲?”邱莫言低下头,那边传来周淮安略带沙哑的声音:“东厂的大军就快到了。金镶玉的秘道,是出关的唯一途径。”
“哼!”贺虎踏上一步,“是你才信她的鬼话,我可不信这个贼婆娘!”
“我能跟你们称兄弟,为什么不能相信她呢?”周淮安冷笑反问,“龙门客栈是一个交换利益的地方,它能在大漠中活着,自然有它的道理。叫东厂老头做主婚人,是让他难以脱身;然后我逼金镶玉说出秘道所在。看到蜡烛放在窗口,你们就把酒杯打碎,一起行动;莫言带孩子冲进新房,押着金镶玉从秘道出关。”末了,转向邱莫言:“莫言,官场无义,沙场无情,你明白吗?”
“你瞎说!”贺虎不服,大声道,“大丈夫进了洞房,还出的来吗?”
“这话没错,周兄弟,请三思。”铁竹附和着。周淮安猛回身,目光扫过两人,落在邱莫言处,突然变得温柔:“别以为我会为了一夜风流,会将整盘计划前功尽弃。”
千般滋味在心头,她知道他不会骗过自己,这一次也不会,虽是千般滋味,却仍是甩手起身,丢下一句“就照他意思去做吧!”转身离去。贺虎铁竹面面相觑,铁竹长叹一声:“就连邱姑娘都摸不透你啊!”
“兵不厌诈,越摸不透越容易办,”周淮安转向朝阳,迎着万丈霞光,沉吟道,“龙门客栈,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这里的日出。”
金镶玉的房间很快被布置成新房,这是龙门客栈的头一遭喜事,更是老板娘的大喜日子,全部伙计都张罗起来。
幽暗的房间里,红烛跳动。金镶玉像个小女儿家般,呆呆的坐在铜镜前,痴痴的望着镜中艳若桃花的美人儿,傻笑起来:“原来我也可以这么美的……”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是个势利的女人,在这片大漠上,往来的客人,任谁都是达到目的就走,一个女人,想要生活下去,便不能动情,直到他的出现。
“我到底看上了他什么?”这个问题,她不知问了自己多少遍,他是东厂的大敌、朝廷的钦犯,他的到来让自己身陷险境,他有心爱的女人,他甚至不屑正眼瞧自己——金镶玉是女人,更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女人。在东厂老头的许诺和他之间,她不能选择,如果挺不过这一关,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爱,他,也不配做自己的男人。
“吱嘎——”周淮安推门而入,打断了金镶玉的沉思:“外面弄得怎么样了?”
“恩,布置的差不多了。”
“那老头答应了?”
“应该没问题。”
金镶玉替他倒了杯茶,今天,她有些不敢看他,尽管知道这在他看来只是演戏,可自己仍然愿意真真切切的投入一回,做一个幸福的新娘子:“当然没问题了。只要你们肯留下不走的话,老头一定肯答应的。”
周淮安一怔,夹着杯子,报以苦笑,转身离开。
大堂,人声鼎沸
贾廷被周淮安拉着,连连道:“啊呀,周兄,我怎么能做证婚人呢!”周淮安却不放过他:“要不是兄台那天一语道破天机,小弟哪有今天这番桃花运呢,兄台受之无愧啊!”一旁贺虎铁竹也是连番起哄:“没错没错,他们都没长辈,你这么多白头发,德高望重啊,哈哈哈~!”
贾廷心下甚明——瞧金镶玉的神色,倒是真看上了周淮安,这门亲是结定了,若能借机让她拖住周淮安,等曹少钦的大军一到,便可一网打尽!想到这儿,便应承下来:“好好好,那我就勉为其难了,哈哈哈~!”
周淮安大笑,举杯道:“各位仁兄同喜同喜啊,今天我请大伙儿一醉方休,哈哈哈!”
铁竹凑到贾廷身边,故意道:“哈哈哈,你的伙计好像不大高兴啊,说几句贺辞嘛!”
贾廷干笑三声,道:“贾某终年行商、漂泊四方、无妻无子,想不到今天在这塞外边关,成全了一对天作佳人,真是三生有幸啊,呵呵呵……”金镶玉坐在一边,真真切切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幸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分外动人;沉浸之余,不觉掏出短笛,轻轻摆弄起来。
“笛子!”周淮安一惊,定是昨日在房中被金镶玉顺手摸去;她知道这笛子是莫言的,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在演戏,这个女人——周淮安暗暗摇头,只希望莫言不要误会。”
“笛子!”这一刻,邱莫言的心碎了。他真是见色起心的人么?他在欺骗自己么?虽是江湖儿女,却难弃柔肠百转,今儿可是他的大喜日子啊!邱莫言笑了,眼角带着泪,与周淮安四目相交,冷冷错开。
“你们几个发什么楞啊,今天是人家的大喜日子,我们一起来庆贺庆贺,哈哈!”贾廷笑完,对一旁的金镶玉道,“我说新娘子,别怪我多嘴啊,好男人可不容易找啊,一旦找到了,就要千方百计把他留住,哈哈哈哈……”
“郎才女貌,豺狼配虎豹,天生一对儿啊,哈哈哈哈哈!”
邱莫言千般感慨,周淮安强颜欢笑。
“说得好!”贺虎走上前,递上一大碗,“我敬老头一杯!”曹添上前一步替贾廷挡着酒,按住贺虎压来的大碗,回敬一句:“人家大好日子咱们别喝醉了——”
贺虎有意跟曹添较量,用力一顶,道:“大好日子哪儿能不醉啊!喝!”
“贾公,不是咱们的酒不能喝,小心有毒。”陆小川小心翼翼道。贾廷点点头,接过陆小川递上已经验过无毒的酒,眯眼笑道:“好,我来跟你喝!”
“好,痛快!”
“淮安啊,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邱莫言一咬牙,悄悄走到周淮安身后,低声道:“快进新房,别让他们拖延时间,迟则有变!”周淮安一凛,当即分开人群,众目睽睽下一把抱起金镶玉,快步上楼往洞房去。
“这么快就洞房?”曹添察觉有异,几步上前想要拦住周淮安,却被一只大碗顶了回来。邱莫言提着大碗,挡在曹添身前,抢先一步堵住上楼的台阶,含笑环视东厂诸人。
【第七幕:暗里乾坤 难过有情关】
“我们要闹新房!”曹添踏上一步,大喝。邱莫言笑道:“过得了我这关,就让你们闹新房!”借着酒劲,曹添卷起袖子就要动手:“好!来就来!”
“喂,今天是好日子,别动刀动枪的,”邱莫言身子一横,“我们斗酒!”
“贾公,喝起来没关系,我们人多。”陆小川凑在贾廷耳边低声道。贾廷点点头,扯着公鸭嗓子大笑:“我们人多,喝起来不吃亏,哈哈!”
“酒来了!”铁竹拎来一大坛子,交到贺虎手中,低声道:“掺了水的,醉不了,放心喝。”
贺虎会意,高举大碗,喝道:“喝五碗!”
邱莫言抬眼望去:洞房窗前,人影扑腾,烛光闪烁。
“秃头,我跟你干一坛!”曹添率先出阵。
“好,我跟你干!”邱莫言抢过酒坛,仰起脖子轰然便灌。
众愕然,却不见泪随酒落。
新房,烛火昏暗,金镶玉猛扑进周淮安怀中,死死拽住他坚实有力的腰身,往后一靠,顶上门闩,娇喘吁吁。周淮安紧贴着这具动人的肉体,淡淡道:“怎么,天下的蜡烛你都点遍了,还装模作样?”
“装也是依着你装的!”
“我们好好谈谈。”
“你不会是经看不经点吧,我等不及了——”金镶玉低吟着,在周淮安怀里扭动起滚烫的身子。周淮安将她紧紧拥住,也柔声道:“来,先把秘道告诉我。”
“这么急,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周淮安狠狠压倒金镶玉:“笛子呢?想办法送我出去。”
“可以,不过今晚不行。”
“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一定要走。”
“我跟你说,进了我的房,可就由不得你了!” “我说走,就得走!”
“金镶玉,你帮我这个忙,回来我一定娶你,咱们互不拖欠。”
“哼,你还没占够老娘的便宜么?”
大堂里,曹添悄悄来到贾廷身边,嘀咕道:“金镶玉房中有秘道,周淮安今晚会由秘道出关!”贾廷拍案而起,喝道,“我就知道有诈,他们一个也跑不了!”陆小川眼珠子一转,凑上前:“贾公,我们不如用计进去看看动静。怎么样?”
“恩,用计,好!”贾廷狞笑。陆小川招来一名厂卫,抄起大碗狠狠往他头上砸去。
新房,打斗
“秘道在哪?”
“在我身上。”
“哼,找也不难!”
“哼,试试!”
“咚咚咚!”新房外响起贾廷的声音:“掌柜的,开门哪!”
“狗娘养的老东西!”金镶玉暗骂一句,喝问,“谁啊,什么事?”
“贾廷啊,我的伙计受伤了,你有金疮药么?”
“等着!”金镶玉一把推开周淮安,取了金疮药拉门闪出。
屋外
“喂,别急着动手啊!过了今晚再说嘛!别坏我好事!”
“我怕你坏了我的好事。”
“什么意思?”
“我知道周淮安想借你的秘道跑出去。”
“人家出的起价钱,又肯陪老娘,你出的起什么?”
“那你就给我开个价啊!”
“十万两。”
“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肯合作就都好商量。”
金镶玉娇笑:“你交钱,我交人。”
贾廷冷哼:“喂,你可小心人财两空。”
新房
“你跟外边的生意谈妥了?”
“你欠老娘的风流债还没还呢!”金镶玉寸步不让,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吹灯了!”贺虎一指,邱莫言抬头望去,一时百感交集。铁竹喃喃道:“照理信号不是吹灯啊!”贺虎拍案而起,砸了酒碗,怒目环睁:“早把正事给忘了!”
“啪!”杯响,东厂众人齐亮刀。
“呵呵,他们是防身的,防身的。”贾廷连连道,“没事,没事,大家接着喝酒。”
贺虎暴怒:“这帮龟孙子早有准备,横竖要打,来吧!”
“接刀!”小勒破窗而入,扔来铁竹贺虎的斩马刀,大喝一声,杀将开来!
“贺虎、铁竹,护着孩子先走!”邱莫言当机立断,眼下事已无可挽回,唯有一战,方能突围。寒光一闪,子母剑出,直取贾廷。贺虎、铁竹二人甩开东厂诸人,跃上二楼扑进房中,背起装着孩子的竹篓,破窗而出。
大堂中一片混乱,贾廷厉声喝道:“别中计,目标是周淮安!”
新房,打斗
“别再缠着我!”
“不信点不亮你这根蜡烛!我让你跑!”
“金镶玉,你是东厂的走狗!”金镶玉一怔,周淮安已跃窗而去。
“周淮安,我操你爹!”
【第八幕:怒火冲天 血染子母剑】
大堂,混战
“朝廷的败类!”周淮安破窗而来,手中游子伞化作锋芒剑,刺穿一人,取贾廷。
“周淮安,给我杀了他!”贾廷铁笔如风,迎前往击。金镶玉跑到石磨边,却见黑子、三两、顺子,尽数倒在血泊中,大喊:“黑子,黑子!说了不要你们动手的!”黑子已是奄奄一息,吐着血沫断断续续道:“不是我们,是白头发的老,老——”话未完,气绝。
“老东西!”金镶玉暴怒,“黑子!黑子!——我操你爹!”叫骂中,抄起弯刀,猛扑向陆小川。陆小川高叫:“金镶玉,你收了我们的钱!”
“留着给你买棺材!”
风起大漠,邱莫言与贺虎、铁竹带着孩子逃出客栈;身后,曹添带人一路追杀。
“前面起大风沙了!”贺虎高叫。邱莫言侧耳一听,大惊失色:“不是风沙,是马蹄声——曹少钦的大军这么快就到了!大家分头走,在龙门关会合!”
转眼间,黑骑战队杀到。风声中,万箭齐发,骑兵呼啸,黑夜不分敌我,凡是挡住黑骑战队去路的,只有死。
“我是自己人!”曹添嘶叫着,双刀拄地,被疾驰而过的骑队射成箭猪。
“噗!”一枝利箭洞穿肩头,邱莫言惨叫一声,轰然倒地。
没多久,邱莫言被剧痛刺醒,骑队已经走远。血,染红了大片衣衫,周遭一片死寂。
“铁竹,贺虎;玉英,玉宝!”她呼喊着,不远处的死人堆里传来两声响动,紧接着是孩子的呼喊:“姐姐,我在这儿!”邱莫言提了口气,强忍剧痛,扑到那处,推开被乱箭钉死当场的贺虎、铁竹,拖出一双孩子,朝铁竹贺虎的尸身一拜,道:“不用怕,姐姐带你们走!”
大堂,混战仍在继续
金镶玉一刀劈翻陆小川,飞起一脚将他踹进石磨,这个好称东厂小诸葛的送上了鬼门关。
“小川!”眼看着同伴被石磨活活夹死,贾廷悲嚎,慌乱下,又中周淮安一剑。
金镶玉取来水瓢,接住石磨水槽里陆小川的血,朝被周淮安打伤的贾廷脸上狠狠浇去,喝骂:“你们这两个没心没肺的狗男人,茹毛淋血,今天我就让你狗血淋头!”
“哗啦!”贾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盆狗血浇懵了,周淮安的剑,金镶玉的刀——齐齐刺进了他胸中。
“砰!”门开,肩插羽箭、浑身是血的邱莫言护着孩子,跌倒在门前。周淮安大惊,飞奔上前,一把扶起她:“莫言!莫言,要挺住!”
“曹少钦来了!”邱莫言支撑着一口气,说完,终于昏死过去。
“曹少钦——”周淮安顾不上许多,只是大喊,“莫言!莫言!”
“喂,人都昏了,叫有个屁用啊,”金镶玉甩了邱莫言一眼,道,“快把她扶到我房里来!”
拂晓,尘沙漫天,天地的尽头,出现一道黑线。滚滚黑潮渐渐迫近,伴着隆隆的马蹄声,大地开始颤动——东厂大军终于来到!
“刁不遇,过来!”金镶玉窜到柴房,唤来唯一幸免遇难的伙计刁不遇,吩咐道:“快去边关找千户,说老娘有难,让他带兵来,快!”刁不遇不会说汉话,只一个劲的点头,从破墙处钻到后院,拍了拍那匹老骆驼,咕哝几句,解下缰绳,爬上驼峰间,吆喝望后山去。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金镶玉的屋子里,周淮安咬着烧红的匕首,让邱莫言枕在自己肩头,缓缓褪去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衫。金镶玉气鼓鼓的别过脸,摆弄着手中的金疮药。
周淮安撩起她被汗水浸湿的长发,她的肌肤,是这般光洁细腻,那刺眼的血色好似盛开在冰雪上的灵芝,鲜嫩诱人。箭,洞穿左肩,深扎入骨;犬齿,森森张开,倒掐皮肉。他小心翼翼的夹着匕首,在最后一枚犬齿根处轻轻一挑,两排犬齿应声合拢,邱莫言浑然不觉,
“忍住了。”他让她咬住自己的长发,左手两指掐住箭杆,右手匕首“唰”挥过,箭尖半截被贴肉削断,半枝尾羽微微颤动。周怀安迅速转到她身后,运气提掌,猛击后肩。
“噗!”后半截羽箭被迫出体外,钉在墙上。
“金疮药!”周淮安抱着她,高喊一声,接过金镶玉递上的金疮药,小心敷上。
“多少风雨,我们俩都能死里逃生,时世所逼、人事无常,谁能料到你我,是否能一起顶过这最后一关,莫言——”邱莫言深情的望着眼前的男人:“淮安,我不该怀疑你。”
“那笛子——我无心送给金镶玉,真是没有想到,令你一场不安,还好能向你解释。人说乱世莫诉儿女情,其实乱世儿女情更深。”
“笛子再也找不回来了?”
“身外之物——莫过于此刻之情。”
……
“哼,我操!”
“财迷鬼你还不走?”
“这客栈是我的,凭什么要我走?”
“对了,我忘了你跟这沙漠一样,无情无义!”
“你们也是这沙漠的一部分,只顾着想着自己,有没有想过别人!你们这些过客,达到目的就走,我们都一样!哼!”
“轰隆!”一声闷响惊动了周淮安:“什么声音?”金镶玉心下一凛:一定是刁不遇从秘道回来了!旋即跑到内室,从一处隐蔽的出口将刁不遇拉出来,急道:“怎么样,救兵来了没有?”
刁不遇甩甩脑袋嘟囔着,一脸哭丧。(此处省略若干鞑子话)
“妈的,这些无情无义的混帐!等老娘打完了这帮阉驴之后,再去找他们算帐!”金镶玉也料到千户不会发兵,却忍不住喝骂几句。末了,回头瞅了又黑又瘦的刁不遇一眼:“你回来干什么,舍不得走?”刁不遇憨笑着,黝黑的脏脸竟升起两朵红云。
“哈!”金镶玉叉腰笑起来,“想不到最后一个留在我身边的,竟是个鞑子!”
一里外,东厂黑骑战队包围了龙门客栈。响箭起,箭队出,两支黑色马队分从两翼包抄客栈。蹄声、弦响、风啸,乱箭齐发,如暴风至。
“攻进来了!”周淮安一把按倒邱莫言,躲过箭雨。金镶玉夺门而入,大喝:“周淮安,你们跟刁不遇到厨房,由秘道离开客栈——快走!”
“莫言,走!”周淮安扶着重伤的邱莫言,俯身离开卧房。
“你的笛子——”秘道口,金镶玉拦住邱莫言,掏出短笛,交还给她,道,“别人施舍的东西,我不要。”邱莫言拿着笛子,一时百感交集。
一行人穿过狭长阴暗的地道,在数里外的后山出口爬上地面。出口在客栈的上风口,绕过一个山包便是龙门关,正好避开东厂大军的追杀。风起,吹散了孩子腰间的红布带;一抹鲜红,随风飘去。
【尾声:大漠悲歌 流云追天边】
黑骑战队仍在围射客栈,那红布带飘啊飘,正落在曹少钦车驾前。曹少钦一把抓过布带,辨明风向,暗叫:“山后有人!”纵身而起,跃上战马,带着一支黑骑战队往后山追杀!
只数里,周淮安等人便被黑骑战队追上——乱箭齐发。
“追追追,追进鬼门关!”金镶玉掏出相思柳叶镖,连环激射,扫落大片骑士。
朝阳下,终剩曹少钦一人追杀。
“我挡住他!”周淮安大喝一声,转身断后。
曹少钦追至,白龙剑出鞘,震退周淮安。
“金镶玉,带孩子出关!”邱莫言喝道,此时此刻,她决不会丢下心爱的男人。
“刁不遇,你们先到边关去等我!别再耽误了!”金镶玉血性起,毅然留下。
连场激战,周淮安、邱莫言、金镶玉尽皆受伤。曹少钦傲立黄沙,长剑向天:“哼,周淮安,树倒猢狲散,干掉你,我看天下间还有谁敢动我的江山!”
金镶玉哈哈大笑:“我们是同一阵线,你才孤军作战!操你爹的!来啊,阉驴!”
对峙,流沙,日升。
金镶玉:“我们陷在流沙堆里了!”
周淮安:“怎么办?”
曹少钦狞笑着,流沙,对他来说并不是致命的;如果让周淮安活着离开,让他联络到于谦party的余部,与朝中反对自己的大臣联合起来,那才是心头大患!
“杀!”曹少钦惊天一吼,发动了全力一击。山崩地裂、浮云变色,邱莫言不愿周淮安与自己同死,只要他活着,便有机会诛杀曹贼!
“起!”邱莫言用尽全身气力,将他顶向天空;周淮安借力而起,腾越半空;曹少钦大喝一声,白龙剑正中莫言当胸,鲜血喷涌。
“莫言——!”周淮安狂怒,剑若风起,疾攻曹少钦。
金镶玉扶着邱莫言,道:“你等着,我替你刺他一剑!”
周淮安回头,眼见身陷流沙堆里的莫言正急速下沉,悲嚎不止,轰然落地。流沙食人,当他扑到邱莫言身陷之处时,沙地上只剩下一道浅坑;人,永远的被埋葬了。
“一个一个收拾你们——拿命来!”曹少钦狂笑,舍了周淮安,白龙剑一振,再刺金镶玉。金镶玉一声惨叫,跌落黄沙,嘴角溢血。周淮安飞身跃去,拼死撩开曹少钦一剑,挡在金镶玉身前。
“小心!”金镶玉高叫,白龙剑再出,正中周淮安后心,穿胸而过。
“周淮安,你不能死啊,你还要带孩子出关的!”
曹少钦剑指二人,傲然道:“天大地大我最大,这条黄泉路是你们自找的!”白龙平举,刺向二人。
“轰!”沙堆轰然暴开,刁不遇从中出——还是那把圆刀,还是那手分羊的绝活,还是快的让人眩目!
曹少钦一剑,劈飞刁不遇。
“我的脚!”曹少钦低头一看,左脚皮肉竟被剔得干干净净!
惨叫一声,轰然倒地,抬起左手,竟也被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只骨架!
“我的手!!”曹少钦支起身子,狂嘶着,用仅剩的一只脚支起身子,白龙高举,照准沙漠底下刁不遇的位置,一剑刺去!
血柱飙空,刁不遇死死抓着白龙剑,被生生挑离地底,挑在半空中。
“子母剑!”周淮安一个激灵,冲金镶玉道:“子母剑,快推我过去!”
金镶玉提一口气,将他横推过去。
周淮安瞅准曹少钦单手,且被刁不遇牵制的大好时机,子母剑在手,直刺曹少钦咽喉。
“想的美!”曹少钦当即甩掉白龙剑,右手化爪,扣住子母剑,竟要将剑身生生折断!
子剑出!
“噗!”周淮安用尽全身最后一点气力,刺穿了曹少钦咽喉。
“噗!”曹少钦绝地一击,左手骨爪重重刺在周淮安胸口,折断,嵌。
曹少钦轰然倒地。
“莫言,莫言——”
笛子。
…………………………………
长烟落日,驼铃响。
“喝碗酒来啊撒泡尿,大漠里的汉子爱美酒啊!”
龙门客栈前,金镶玉拦住了他:“你还会回来吗?”
周淮安翻上骆驼,淡淡道:“当下一批客人来到的时候,你可能已经忘记我这个过客了。我不像你有勇气面对这个沙漠,我出关了。”
驼铃叮当,斯人远去……
“刁不遇!”金镶玉站在客栈前,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大喊,“拿酒来!”
“酒来了!”刁不遇终于学了一句汉话,捧着大坛子烈酒蹦来。
“来,烧了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去找周淮安!”
大火,熊熊燃起。
驼铃,叮咚飘飞。
龙门客栈的故事结束了,清歌一曲,黄土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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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T
特别客串:徐锦江
合演:元 彬
王伟显
郑列琼
蔡 浩
特别效果:新视觉特技工作室
执行制片:佘伟森
助理制片:刘思乐
副导演:郑永潮
许 安
钟侃燮
陶 云
副武术指导:曹 荣
熊欣欣
助理美指:陈国仁
助理服装指导:潘国铧
程天娇
梅广诚
助理摄影:姜国文
冯远文
张文宝
叶伟英
灯光:陈伟年
邓 林
瞿志超
灯光助理:王永高
周瑞雄
剧务:吴锦超
事务:黄建雄
场务:曾招儿
场记:钟侃燮
黄若华
化妆:潘敏华
文润铃
梳头:仇小梅
何尤春香
服装管理:刘美珍
道具:钟剑伟
剧照:陈锦泉
茶水:罗丽香
剪接组:黄秋安
后期制作:麦子善
配乐:周锦荣
粤语对白:林安儿
国语对白:冯雪锐
效果:程小龙
郑伟雄
录音:东方录音有限公司
清水湾录音室
字幕:晶艺电影字幕公司
冲印:东方电影冲印(国际)有限公司
香港电影冲印有限公司
器材:Cinerent Ltd.
@ MCMXCII Seasonal Film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剧终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