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和小芳,大包小裹,急急忙忙,奔跑在通往黄泥河镇的乡路上。身后吃力追赶她们的是小兰年迈的妈妈。

“兰儿啊~,你给娘回来!~你给娘回来啊!~兰儿啊!你回来!~”

小兰不顾摔倒在路上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喊,抛下了母亲堆坐在路上的身影。

“辽源!辽源!辽源!”

“辽源的!辽源的!上走了!”

黄泥河镇上的客车售票员,像念经一样不停的重复着揽客。手把车门,探出一半身子,脖子和手伸得很长。

售票员拽了一把跑在前面的小芳。

“嘎哈?”

售票员瞅着小芳愣住了。

“你瞅啥?”

“瞅你咋地?你好看!”任何一个女人都拒绝不了夸她好看。售票员机智的化解了小芳的暴脾气,停止了一场“意外的战争”。

“那也不用你薅我!小兰儿,你先上。”

小兰在小芳的推搡下,上了黄泥河通往辽源的客车。

小兰将头沉重地靠在车窗上,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话不想说,只听小芳在不停的絮叨:“别撸着脸子那出儿,你不就想赚钱吗?出来了就啥也别想。我刚出来那会儿,也跟你现在一样。这次回来,给我妈买18K金的戒指,我妈啥都听我的了”。

“没买票的补一下票了啊。”

汽车离开东丰县,驶向辽源。

车载电视里播放着赵本山的小品《卖拐》,她却一点也不笑起来。

小兰缓慢地从裤兜里翻出几张纸票交给售票员,自己的命运也这一刻而改变。

半截河是一条城市内河,河道中间盖起商业楼,是贯穿城市的一条大排水沟,无数的排水管排放着各种污水到半截河里,臭气熏天。河道里冒着泡泡,过路的人,甚至要捂鼻而过。

半截河两岸,是一个还算是繁华的商业区,足疗店和酒吧、小型KTV、保健品商店如蚁排衙,一夜幕降临时便灯红酒绿,莺歌燕舞。

这里白天是垃圾场,晚上是欢乐场。

一个中年男人躺在按摩椅上,小兰给他按脚。

一个老头躺在按摩椅上,小兰给他按脚。

一个商人躺在按摩椅上,小兰给他按脚。

... ...

而这里几乎没有女顾客来做足疗。

日复一日。

偶尔没有客人的夜晚,小兰和小芳就拽把椅子,坐在泡脚房的门口。她喜欢夜幕降临,因为她愿意躲藏在没有阳光的城市里。半截河虽然没有家里的小溪清澈,而且还有腥臊恶臭的味道,但比起按摩房里的霉味和臭脚丫子味,她还是愿意到室外透气。

泡脚房是在半截河旁的一所居民楼的一楼,楼上是一家高中补习班。每晚10点半,补习班下课的时候,总有一群穿着校服有说有笑三三两两的中学生从楼梯口出来,经过泡脚房的门前。

有一天夜晚,她坐在泡脚房的门口等客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发现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在对面栏杆上偷偷看她,她的心突然一下被什么掐住,骤停一下,然后迅速咚咚地跳。再抬头时,那个男生已经消失,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还是因为心事太重、休息不好得癔病了。

第二天她准时在补习班下课的时候靠在门口,真的看到了那个男生,四目相对,然后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小兰越来越愿意在这个时间看墙上的钟,指针指向晚上10点,越来越期盼在这个时间没有客人来,站在门前看一眼来补课的总和她四目相对的那个中学生,甚至偷偷用手机趁男生经过后拍下他离去的背影。

某一天的晚上快要到10点,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躺在按摩椅上,感觉椅子马上就要断了。小兰给他按摩,时不时看一眼墙上的电子钟。感觉火箭要发射倒计时。

“先生,我出去一下,有点事,就几分钟时间,可以吗?”

“你TMD干啥的不知道吗?你时间是时间,我时间不是时间啊?”

“对不起,先生。我不去了。”

“对不起就完事了?啊?啊?”说着说着,男子开始愤怒的踹这小兰。

“先生,我能不这样吗?”

“怎么样了?嗯?怎么样了?”男子越说越气,居然做起来动手打小兰。小兰挣脱男子往门外跑,刚跑到门口,突然被男子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拎回来,左右开弓。男子举起一把椅子,高高举起,刚要猛地砸下去,却被一声呐喊戛然而止:“不许打人!”男子觉着凳子的身子慢慢转过来,喝止他的是一个看着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中学生。原来是10点下课路过门口的那个中学生,正好看见小兰在门口被人欺负,二话不说冲上去阻止男子继续施暴。男子二话没说,狠狠地把凳子向男孩砸去。

床单和墙一样惨白的医院病房里,男生头上包着纱布,在父母的陪同下躺在医院的病床里。

“人家打仗跟你有什么关系,见义勇为你也不能帮这些人啊,那些是什么人啊,你这孩子真不懂事。”

“你补课一小时100块钱,我让你去看按摩小姐去了?啊?你个臭不要脸的!”。

男生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训斥声中沉默不语。

脸上挂着伤口的小兰在小芳的陪同下,拎着水果和花篮到医院看望男生,躲在病房门后听着难以入耳的话,但还是硬着头皮进了病房。

“你就是那个按摩的?滚!”

“出去!出去!你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需要你道歉,不需要你赔偿,跟你没有关系,你走。”

水果散落一地,像皮球一样跳跃。

鲜花被高跟鞋碾碎在地上。

小兰忍住没有哭,咬着嘴唇跑出医院。

小兰还是给客人继续按脚,还是重复着以前的生活。但心里更空了,晚上10点再也看到那个男生。她每天晚上10点都看墙上的表,看手机里那个男生的背影。

有一天,男生出现在泡脚房小兰的面前。再次四目相对,男生唯唯诺诺。

“那天是我不好,没帮上你,你没事吧?”

“应该抱歉的是我,你伤好了吗?”小兰请他坐下,心疼地看着他的头上新愈的伤口,空气凝固在尴尬中,都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们出去说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我请你吃顿饭吧?我得谢谢你。”

小兰请他进了一间麻辣烫小店里。男生告诉她,他喜欢看她忧郁的样子,很想照顾她、保护她。她劝他要好好学习,别象她一样,放弃学业,干着别人瞧不起的工作。

两碗麻辣烫下肚,两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们聊歌曲,聊学校,聊爱好。他们越聊越开心。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叫肖纯,知道他喜欢中国好声音的金志文,希望有一个女孩象金志文的女朋友一样。他有一个梦想,想骑车去拉萨,长大想当飞行员,去保护钓鱼岛...

他们开始经常偷偷在半截河的桥洞里约会。虽然她知道她比他大好几岁,他们在一起很不现实,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她送他一张用手机拍的两人合影打印照片。

“千万不要让你妈妈发现。”

嘟嘟..

“喂,来客人了你赶紧回来。”

小兰经常在跟肖纯约会的时候接到小芳的电话。

每次分开,小兰都依依不舍。小兰从此有了快乐,有了期盼。

有一天,肖纯的父母带着五六个人来到泡脚房,把小兰打得浑身是伤,放下狠话:“只要你还在这,见到一次打一次!”。他们留下还有所有恶毒的指责和侮辱,扬长而去。小芳哭着拿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喂,110吗?”

小兰和小芳在火锅店里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趁小芳去测试的时候,她摇摇摆摆走出饭店,走向在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大街。一道道车灯的光晕夹杂着冷风,她突然开始在路边呕吐。她无法在泡脚房工作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她迷迷糊糊的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带她去远一点的能喝酒的地方。出租车穿行在城市的一红绿灯中,风挡玻璃前的吉祥福坠不知道要晃到哪里。电话响起,是小芳。她挂断电话,关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出租车停了,司机说:“这是辽源最远的一家酒吧了。”小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突然心被鞭子抽了一下。透过车窗,看到酒吧门前有一个骑车的人对着一个穿着西藏衣服的男子的雕塑。这不就是肖纯吗?她下了车,走进这家叫拉萨故事的酒吧,环顾四周,酒吧里满墙都是去拉萨的照片和留言签。照片有里传说的布达拉宫和珠穆朗玛峰,仿佛看到肖纯干净的笑脸站在那里。

她点了三个炸弹酒,在昏黄的东巴灯下,她一杯一杯干下去炸弹酒,回忆着和肖纯在一起的欢乐,想着未来的无助。酒吧歌手唱起一首金志文的《空城》,“可能是寂寞,空气变得很稀薄,满城霓虹开出荒漠,还为你等着。我的心快要死了,要有什么刺激我魂魄,太深太多,爱会走火入魔,任由你自由的,耗在我苦中作乐...”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泪水止不住宣泄下来,脑海里一幕幕和肖纯在一起快乐的镜头。当歌手唱到高音的部分“这城市那么空,这回忆那么凶,这街道车水马龙,我能和谁相拥,这眉头那么重,这思念那么痛,alone,alone,alone,这感觉我跟从...”,小兰的心已经完全被歌声和痛苦撕裂了、揉碎了。酒精化作眼泪奔流,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酒吧里听不到她的哭声,只有悲壮的歌声。她被淹没在一片幻境中。她的感情彻底崩溃了,她冲出酒吧,跌跌撞撞摔倒在地上。她歇斯底里地“啊啊”叫喊、声嘶力竭。“兰姐,我喜欢你。”肖纯的声音在空中传来。她倒下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一件藏袍,趴在桌子上,酒吧里客人已经散去,依然放着悠扬的西藏音乐。酒吧的老板在吧台里走过来冲她微笑,递给她一本酒吧留言本。看着一本本游记里的西藏故事,感受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如此精彩。突然觉得应该离开这个城市。她在留言本上写了几个字:”肖纯,我爱你!我走了,如果一年后你能考上大学,我在拉萨等你。”她要酒吧的老板把这个留言本转交给肖纯。

小兰跨上一辆山地自行车,身穿一身浅黄色户外冲锋衣,背着一个户外旅行包,在刺眼的朝阳下,卷起一张西藏地图,塞进背包,回头望一眼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城市,带上耳机上路,起身上路,耳畔瞬间响起许巍的《蓝莲花》...

2013年4月1日中午临屏 4月2日修改

标签: 微电影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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