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罚
处罚
[场外音：汽车马达声，人的喧闹声，商店里飘出的震耳欲聋的各种流行音乐声，一个宽敞、繁华而繁忙的街市场景]
[老农民上，身着蓝色棉袄，蓝色布帽，蓝色臃肿的棉裤，手里拎着泛白的黑色人造革包，背微驼，左右上下观望，惊奇状]
农民：（内心独白，北方语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世界真热闹”，这还是跟电视里学的。这楼也太多了，也太高了，看着发晕，那真是“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哪儿来的这么多人？走路都得留神脚底下，稍不利索就踩人家的脚后跟；城里人也真花哨，你看那白头发老太太穿得像个大闺女；大车小车，走个没完，一不留心，你不撞它它撞你；路口咋得了？大白天还要安三个大灯，一闪一闪的，城里人眼睛都不行了？更怪了，那么红灯一亮呵，车呵，人呵，“喀嚓”一下子都停了下来，“一切行动听指挥！”绿灯一闪，那人、那车比山兔遛得还快！呵呀，你看，光顾看热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到哪儿了？
[一城里老年妇女上，身着黄马夹（马夹背后印有：交通监督），手执小红旗，右胳膊上戴红袖章（上面有卫生监督字样）。上下打量老农民。老农民也打量着她，很不自在状]
农民：老婶子，你这是咋的了？这样看我怪不好意思的，你是干啥的？
妇女：（微笑状）老同志，你看我像什么人？
农民：（稍端详）我看你是红卫兵，老红卫兵！这红箍，这小旗，我年轻的时候用过，那年，我们公社开大会批斗小学老师江春娇，公社里的人让我举小旗领头喊口号，因为我的嗓门大，我一喊：“打倒江春娇！”后面大家跟着喊，喊着喊着，一不小心出了事了。
妇女：出什么事了？
农民：后来我把“打倒江春骄！”喊漏了嘴，喊成“打倒张春桥！”了。
妇女：这两口号听起来还差不多，那时候还真有这事。
农民：老婶子，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这小旗、这红箍该收起来了。（帮妇女收东西状）
妇女：别！我这东西还有用呢！
农民：干啥用？
妇女：你看（指黄马夹）
农民：噢，我明白了。（低声）你也被打成反革命了？那次我喊错口号，红卫兵马上就用这种衣服给我套上，前面写上“反革命”，后面写上“刘老贵”！你不要伤心，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妇女：嘿！这是哪儿的事呵？我年纪大了，退休在家，趁现在身体还好出来做些工作，管管卫生呵，……
农民：你是管卫生的干部？
妇女：也不是什么干部！只是监督一下，不让人随地吐痰呵，乱扔瓜果皮呵。（指红袖章）
农民：（内心独白）儿子跟我说，在城里大街上随地吐痰，遇上戴红箍的人就要罚款。城里人也真小气，臭干净，一口痰也能弄脏了。不过这么干净的地方吐上一口痰也怪难看的。
妇女：（作指挥交通状）
[场外音：汽车喇叭声响起]
农民：你这……？
妇女：管管交通！
农民：你还真能干，讲到城里的路呵，我想说两句。
妇女：老同志，您对我们城市交通有什么意见？
农民：这城里的路也太不规矩了！像蜘蛛网一样，愣是走不到头。我从乡下来看儿子，怎么也找不到我儿子那地方。
妇女：这没问题，我来帮你。
农民：这太难为你了！
妇女：你儿子住哪儿？
农民：他信里……
妇女：你儿子姓李？
农民：我儿子不姓李，他在信里告诉我，坐9路车到最后就到了。我从这儿没完没了过了好几回了，愣到不了那地方。后来我一想才明白。
妇女：你明白什么了？
农民：儿子让我到最后下，大概是指从车后门下来，刚一下车就碰上你了。
妇女：嘿！那管什么用？
农民：我不正着急吗？
妇女：你儿子没来接你？
农民：儿子说了，他工作太忙没时间。我想也是，国家在搞建设，大家都在忙呀！
妇女：你儿子没说其他的？
农民：这儿有他的信。
妇女：来！让我看看（农民给信，妇女接信看）
农民：（吐痰状）糟了！
妇女：老同志，你刚才……？
农民：（故意打岔）噢，我刚下车。
妇女：不是，我是说你刚才干什么了？
农民：（故意发愣）我刚才没干什么呀，买了一个面包三毛钱，那面包又软又白，比我们家里的馒头好吃多了，长这么大，头一回吃。
妇女：（装农民吐痰状）
农民：（憨厚尴尬地笑）没什么，没什么。
妇女：（微笑，摇头）按规定，这要罚款的。
农民：老婶子，请您开开恩，我不是故意的，再说我身上的钱也不多了！
妇女：那就少罚一点。
农民：这还能还价？
妇女：五毛吧！
农民：五毛？涨价了？那儿只要两毛。
妇女：你已经罚过一回了？
农民：抽烟抽得，这习惯实在改不了，老婶子再少一点吧。
妇女：没办法，这是规定！
农民：也真是“世界真奇妙，吐痰罚钞票”，城里人就这样抠门，听说上厕所也收钱！
妇女：（掏出收据）
农民：（摸了半天）呵呀！我的钱呢？
妇女：老同志好好找找，是不是放在哪儿去了？
农民：（仍没找到，着急状）
妇女：（看到农民衣兜破了）呵呀！给小偷偷了！
农民：（哭状）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给不要脸的城里人偷了！
妇女：现在有些人也真是，农民辛辛苦苦容易吗？老同志，您先别着急，让我们慢慢想办法。
农民：老婶子，你看能不能先让我找到儿子，再让我儿子把钱送来？
妇女：老同志，你看，你儿子的信留了地址了！
农民：哪有啥用？没钱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吐痰状）嘿！你看人一着急上火，啥主意也没有，就喜欢来这个。
妇女：（用纸在擦痰迹）
农民：老婶子，我来吧。
妇女（掏出钱）这些你拿着。
农民：（极力推脱）哪怎么行？
妇女：你乘那车，开车的是我女婿，我让他带你去找你儿子！这钱你拿着！
农民：（仍在推脱）
妇女：你不拿就别想走！
农民：（无可奈何地收下）哪这……？（指地下）
妇女：我替你交！
农民：老婶子，您老真好，等我找到儿子让他全还你。我回去要和老乡们说，城里人真好！
妇女：（车鸣声）老同志，车来了，快上车吧。
农民：（充满感激状）那我先走了。
妇女：你先别走。
农民：怎么了？
妇女：（递过一个塑料袋和他的信）
农民：（一脸疑惑）
妇女：不要随地吐痰了！（挥手）
201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