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苟 三

(影视剧本)

刘新潮

剧情梗概

主人公从小聪明过人,在经历了科考落榜的挫折打击之后,从一个顽皮少年逐渐成熟,他用自己的智慧巧斗财主及黑心商人,成为广为流传的群众心中的英雄人物;经过执着的努力,他终于同与自己真心相爱的尼姑结为夫妻;他从此不涉足仕途,投身商界,之后成为一位闻名遐迩的爱国华侨商人。

人物简介

徐苟三,初为十六岁,从小失母,与父亲相依为命,聪明过人,顽皮成性,第二年参加科考落榜,遭到人生的最沉重的打击;他受到赏识自己的周老师的倾力传授和教诲;他与尼姑慧静同病相怜,真心相爱,冲破社会阻力结为夫妻;放弃追求仕途,立志从商,屡遭磨难,终成为一位东南亚闻名的爱国华侨巨商。

第一章

这是上世纪初的事儿了,那时,荆州地区的天门市还叫天门县,天门县当时出了个后来家喻户晓的人物,关于他的传说流传很广。不过,我们这里讲的不是传说中的他,机智聪明,惩恶扬善,而是许多人不知道的真实发生的事情。

清朝末年。

县城。莲花河边。

河岸的远处是一片居民区。沿河而建的一排房屋。

旁边,有一个比较大的集市,市场熙熙攘攘,人声喧哗。

河岸,垂柳飘拂如丝。

水边,一道芦苇青翠欲滴。紧挨着,一丛浅绿的菖蒲,犹如近邻。几株火红的美人蕉迎风摇曳。

这时候,河岸泊靠着一只大木船。

一行人往船上搬运家什物品,好似一般人家搬家的样子。一个个人上人下或者传递,小心摆放。

附近,在一块大青石上,坐着一位戴斗笠的少女。

她文静清秀。然而却一言不发地独自坐着。假若仔细一看,你会发现她是一个不苟言笑,身着青布袍的出家人。

一番忙碌过后,木船上的人们各找地方坐下。可是,船却不走。

好像是在等什么人。他们气急败坏地用目光往岸上寻找。突然,船上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站起来,大叫:“苟三哥哥!快来呀”

岸上的柳树下,有一个瘦长身材的少年男子急奔而来。

他就是徐苟三。他宽额瘦脸,双目细长;行动极其敏捷,宛如一只灵巧的猿猴一般。

苟三挎着盛满茶具的竹筐、一面嬉笑着,一面同大伙搭讪:“你们来的早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苟三若无其事地走下船来。

他问女主人:“三婶,我打梱可还麻利?”

女主人四十多岁,是个善良的女人。

她笑着点头,称赞:“你很聪明,货栈里的活儿,你一学就会!”

他不甘寂寞地对男主人说:“三叔,您别急躁!我计算这船到家方好正午,误不了午饭,你乔迁的请客宴总是难免了!”

男主人很和气,有一副魁梧的身体。

他喜欢苟三的机灵劲儿,对他笑了笑。

不经意地应了一声,他盘算着搬到镇上做生意的事情。

苟三得意洋洋,扭头向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挤眉弄眼,做了一个好笑的怪像。他停住了多嘴多舌。

一路上,木船顺风顺水,十分轻快。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大半晌。

这时,主人的那个男孩,忽然身体扭动不安。

他忍不住对母亲说:“妈,我要小解。”

女主人稍一沉吟:“站起来便是了。”

男孩显得害羞扭捏的神态,不再出声。

苟三正闲坐得不耐烦,眨一眨眼。随即向他招招手:“来!移过来一些!”

男孩瞪大眼睛,不知干什么。

苟三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摸出一根草茎给他。

男孩照他说的话,在鼻孔摆弄,一时也分散了念头。

忽然,男孩猛地站起来,叫:“妈!拐(坏)了!我尿出来了!”

船上,男女老少们恍然大悟,不由哄然大笑,笑得前合后仰。

这只船上,除了苟三的三表叔一家,尚有搭船的几位客人。

在船尾。

那位身穿青布袍的女子,朝苟三瞥了一眼。她冷若寒霜的脸上,也微露笑意。

镇上莲花河边。

船家跳上岸系缆绳,再搭上跳板。

几位客人抱着孩子走下船。

青袍女子经过站在船头的苟三,不由自主地望了他一眼,正好与苟三看她的目光相遇。

第二章

百芳村。水清林绿,莲花河旁的一个大村庄。

村口。一口大池塘,长有菹草、睡莲和灯心草。几只鸭子和鹅在觅食。

从附近的林子里传来啊哦、啊哦的一种鸟叫声。

不远,有一棵老槐树,繁茂的枝头开满淡黄的花。树底下,几只斑鸠飞起飞落。

日头西坠。

苟三步履迅疾地朝村口奔来。见已到家了,他脚步放慢下。

村头,邻村的一个男子和几个小伙子在摔跤。

这个男子叫马有福。他身胖体壮,盘紧小辫,赤着上身,仅穿着一条大裤衩。

这时,他抓紧对方双膀,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对方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两臂肌肉凸起,血气方刚,自然不甘示弱。

两人盘旋多时,接着,又分开。

突然,马有福一下子扑上去,气势逼人,乘势箍住对方的腰,扛起疾转了几圈,用力将其摔倒在地上。

马有福叫嚷着:“谁上?谁上来?如有不服的,上来呀!”

他挺胸腆肚,亮着一身明晃晃的肉,在众人面前蹓个不停,炫耀:“如今岁月,力大势大,吃香喝辣!地里打滚,辛苦一生!力大服人,力小服于人,强者存,弱者亡。小子们,还缺多练练哪!”

苟三面含嘲笑,看了热闹一会儿,转身刚要离开。

马有福一眼望见苟三。

他微微一抱拳,趾高气扬地:“徐苟三,你以为呢,我说得对不对。”

苟三一脸认真,连声说:“正是,正是,说得极是!”

在这一片,几乎凡是认识苟三的人,见面总要同他凑凑趣,无不想他给他们带来一些乐子。

这时候,马有福也不例外。

他见苟三要走,连忙拦住他“苟三,素来听说你会说谎。今儿我与你打个赌,如果你撒个谎把我哄信了,就算你赢;如果哄不信,今儿,你就别想走。”

跟他来的几个人一齐起哄:“对!对,对!骗不了我们,别想走!”

苟三眨眨眼,抬头一看天色,急焦焦地:“改日吧。今日我蛮忙,没功夫,实在对不住!”

马有福诧异地:“你忙什么呢?”

苟三拔腿便走,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今日夜间,我们村里唱皮影戏。我没吃饭,还有蜡烛没买!”

天刚刚黑。

徐家简陋、整洁的小院。

一个身影一晃,苟三闪身走进院子。

老父亲弓着身子,摸摸索索地将晚饭操持停当。来到院内,他躺下来,在一张躺椅上歇息。

徐父身体瘦弱,疾病缠身,有时咳漱一声。

农户人家原本劳作辛苦,缺衣少食,他身体一直不硬朗。自从苟三五岁那年他妈过世后,他里外操劳,忧困成疾,便从此一蹶不振。

夜晚,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天上,十分皎洁,照着徐家小院里,如水似的一片光华。

苟三舀了水在洗脸。

徐父定定地注视他一会儿,欲数落他几句,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对他说:“饭在锅里,还是热的,你吃吧,我吃过了。”

月光照着方桌上的几样炒青菜和一副碗筷。

苟三狼吞虎咽地吃着,少倾,他吃罢了,徐父进屋收拾碗筷去了。

苟三从屋里屋外翻出捞鱼的工具,不停地摆弄着。

忽然,大门外一阵脚步声,有一群人闯进院子来。

领头的马有福嚷着:“苟三兄!苟三兄”

苟三抬起头来:“甚么事?”

马有福一脸的汗。直跺脚:“苟三兄,奇怪了,我们怎么没找到地方?”

苟三问:“甚么地方?”

马有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迫不及待地:“唱皮影戏的地方,你不去么?”

苟三不说话,只顾匆匆地收拾自己的鱼网。

马有福直奔过来,拉着苟三就走:“苟三,再耽阁一会儿,怕要误了看戏!”

苟三不以为然地:“说一句玩笑话,何必当真。”

马有福顿时火了,气得七窍生烟:“你这可是当着众人之面说的,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

苟三微微一笑:“不是你们,要我哄得你们都相信吗?”

众人一听都傻眼了,哭笑不得。

马有福一个劲拍脑门,后悔不及:“苟三兄你真行啊!害得我们大伙硬是白白找了有半个时辰!我马有福,从今往后真正服你了。”

第三章

百芳村走出七、八里,与邻村之间,有一座很有名的碧云庵。

旭日欲升,晨风如沐。

碧云庵大门口,一位青衣女子打开大门,挽着一只竹篮,前往百芳村采买日常生活物品杂件。

眼前,碧野芳草,一望无边;行人尚少,十分宁静,一阵阵广玉兰花香扑面而至。

村中。

她在几处小店铺买齐东西出来,缓缓走在回去的小路上。

当她来到一家农户屋后时,便被这个菜园的景象吸引住了。

这家的菜园里,篱藤半掩,豆绿椒红,展翠吐艳。一畦畦间彩蝶低飞,十分诱人。

沉思片刻,她绕向屋前的大门口,低声呼唤:“施主在家吗?”

徐父苟三从大门里走出。

青衣女子微微一低头,对苟三说:“原来是你。”

徐父说:“小师傅,好像没见过你。”

她回答“我叫慧静,才入山门一年多。”

徐父点点头,问她:“请问,有何事?”

慧静:“我们院中人多了,自己的菜不够吃。刚才,我路过贵菜园,见蔬菜长得着实叫人喜欢。不知可不可以让我买些回去,”

徐父满口答应:“行,行啊!”

他又对苟三说:“苟三,屋里还有客人。你就带这位小师傅去吧。”

他看着他们出了大门,转身返回屋里去。

少倾。

徐父陪一位身着蓝布长袍的先生模样的人出来,恭恭敬敬地说:“犬子厚脸成性,这样太让先生淘神了!我们家也不宽裕,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先生才好。”

先生微笑:“此子顽皮不假,然而,据我观之却颇有慧性,兼而生性端正耿良,日后或是际会,风云万里,也未可知呢!”

徐父内心无比喜悦,却连连摇手:“夸奖了夸奖了!先生肯栽培于他是他的造化,真是多谢周先生啦!”

周先生肯定地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徐父将周先生送出大门口,送了又送。

临走,周先生又转过头,叮咛一句:“一应用品,应有尽有。您别操心,让他来我馆继续学业吧。”

徐家的菜园有足够的大,而又拾掇得很精细。

苟三陪着慧静分藤拨枝地走进菜园里。

柴门旁。

苟三指点着一株已经结果的小树,问:“你知这叫甚么树?”

慧静犹豫一下:“好像是海棠。”

苟三点头:“这是垂丝海棠,是一种珍贵品种。即上次我从县城带回的。”

苟三:“你想摘甚么菜?”

慧静指着紫茄子、青红椒、长豆角和西红柿等菜:“这!这!这!这!”

苟三把慧静所需要的蔬菜摘下。

慧静亭亭玉立,想一想说:“你读过书吗?”

苟三:“读过。”

慧静不由眼圈一红:“你多好,有父母爱护你。可我父母双亡,如今是孤身一人。”

苟三:“我仅有父亲,母亲在我五岁时去世了。”

他又拿来一只篮子,将地上的菜装上。

慧静惊讶地瞪大眼睛:“还不少呀!”

苟三:“多了,你提不动。”

慧静打开小布包,准备付铜钱。

苟三不要,坚辞不收:“自己种的,这点菜理当送给院中。”

慧静无可奈何,心存感激:“耽误你的时候,你看,又让你破费......”

苟三眼神鬼鬼地一闪:“你看哪,我们菜园的菜是够吃的,我倒希望你每天来摘菜才好!”

慧静躲避苟三的目光,凄苦地一低头,匆匆地走了。

菜园子外。

苟三一直望着她渐渐消失了。

苟三心想着:我第一眼看见也,就像很熟悉,不生分,不拘束;如今与她是同病相怜,心灵相通了。

第四章

村东头原有一座祠堂,后来改成学馆。

学馆门前。

石阶高立,古松参天,一片清爽肃静。

这时,馆内传出一阵琅琅的读书声。

馆内学堂。

过了一会儿,朗读结束。

周先生面容端严地说:“今日,本师有一事要去办,诸弟子务必将已学之书背熟,回来后我将逐一检查。大家所学为何?大之期报国救民,小之也须立世谋生。望尔等好自为之,切不可懒惰懈怠,纵性胡闹。”

周先生在室内巡视一遍,想一想说:“徐苟三!”

苟三毕恭毕敬地站起来。

周先生肃然地:“我知,这些功课是难不住你的。除此之外,你需将昨日所学文章,用小楷抄写三遍。且为你而设珠算课,也要练习纯熟。坐下去吧。”

周先生在学堂上一向严厉。学生们无不畏惧。此时,看见先生出了学馆,顿时仿佛炸锅了一般。

一片震耳的嘈杂声,直冲屋瓦。

学堂上,有一位学生正襟危坐,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读着。

苟三望见了,嘻嘻一笑。

他把一只砚台放在毛笔帽上,右手一拨,砚台在笔帽顶转得飞快。

惹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那位学生一扭脸,怒目而视。接看,霍地站起身,刻薄地挖苦说:“徐苟三!你家境贫寒,无依无靠,尚胸无大志,不思前程,真是岂有此理?”

苟三想一想,反问他:“温玉良,你一味苦读,究竟为何,”

温玉良冷笑:“小儿尽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一位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也不屑地:“读书之人,不为功名利禄,又是为何?”

又一个肥胖的学生,鄙视地附合:“如此之问,岂非多余?”

苟三傲然不动:“建功立业百世流芳,人人所思。然而,你不知世事难料,时运不可测,可遇而不可求么?”

温玉良藐视至极:“无需巧言强辩,为己遮掩。依你之见,岂非让人饱食终日,无所作为。”

苟三微微一笑:“不然。只是若你这般读书,‘鲁叟读五经,白发死章句’,穷其一生,做工无能,务农无力,经商无术,与人与己又有何益?”

温玉良讽刺地:“圣人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口称工农商,焉不是贵贱不分,本末颠倒么?”

苟三正色:“世事更替,古今殊同。世间各行各业,缺一不可,由需而生,因求而盛。壁如人渴望衣食,谁能免之。”

温玉良:“空说容易。若让你择业,又将如何?”

苟三:“依资质而论,莫如经商。”

几个虚荣浮华的学生戏谑着:“恐怕是你天生顽劣,心浮气躁,人无定力,才入此下九流吧?”

苟三嘲讽地:“那就各凭机遇造化吧!谨祝各位青云直上,鹏程万里啦!”

这时,一群嘻嘻哈哈的学生闯进来,一把拖住苟三就走,嚷着:“走吧!这几个人虽博闻强记,却无实学。多说无用!”

苟三止住他们,暗地里嘱咐了几句,最后说:“好了,愿博大家一笑。”

他趁室内无人之机,把房门稍微打开,悄悄将一只撮箕置于门顶上,然后才转身离去。

不久,温玉良回室内走至门口,用手一推门,哗的一阵响灰撮罩在头上,弄得灰头土脸,骄傲矜持的温玉良一副狼狈像。

在学馆的一个墙角处,引得苟三和一群学生捂嘴偷笑。

第五章

夏日炎炎,蝉声阵阵。

村头。

那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槐树顶,槐花似雪。

苟三坐在高高的树杈上,头枕一只手,看着一本书。

一个叫二喜的同学,来到树下:“苟三!快下来,那个万财主又来了!”

苟三嗖地溜下树来:“二喜,走!”

两人脚步咚咚地奔向村里。

明亮宽阔的莲花河畔。

一片修长挺拔的竹林,在一阵阵河风中发出哗哗的响声。

竹林浓荫里,聚集着一群人,在地下走着有彩头的象棋。

这时,一个身体肥胖的财主模样的人,倒背着双手,晃晃悠悠地踱过来。

他肥头大耳的胖脸油汗沁出,身体上粗下细,腿脚无力。

他便是本村以吝啬出名的“铁算盘”万财主。

苟三、二喜瞧见了,立刻钻入人群中的圈子。

苟三一手举起一只瓷碗,一手举着一把小铁锤说:“大家看清楚了,这个碗没有假。我的碗哪,用钉锤捶碗锤不破。你们信不信?”

二喜说:“我不信。”

几个村民也摇摇头:“我也不相信。”

二喜问:“徐苟三,你此话当真?”

苟三肯定地:“一点不错,我说话算数:钉锤捶碗锤不破!”

由于此处紧靠通往村中的大路口,而且十分阴凉,大多数村民很喜欢在这里聚集。

这时,凡是路过的,办事的,乘凉的纷纷走进来,村民越聚越多,渐渐将竹林内围得水泄不通。

村民们一齐说:“那就打一个赌,说定了赌什么,然后开始验证。

二喜心怯胆小,小心谨慎:“那我赌一两银子。”

万财主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二喜畏畏缩缩的样子,十分好笑。

万财主心想,钉锤捶碗捶不破?没有的事儿!他觉得肯定有便宜可占,而且唯恐这个便宜被别人先占去。

此时,他感到已经不容再犹豫,急切地插话:“我赌二两银子!”

苟三很不耐烦,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要赌就赌大点,一锤子买卖,赌一把!”

万财主凑近了,仔细看看瓷碗确认无异,一咬牙:“好,五两银子。”

他想一想说:“口说无凭,莫非立下字据。”

苟三跑回学馆寻来笔墨纸砚等物,找铺在哪里写。

一个村民嘿嘿笑着,指指后背:“背后,背后。”

苟三在这个村民背后写上字据,与万财主各按手印。

万财主又瞥一眼字据,大声说:“大伙看着,让我来!”

他高举起铁锤,照着这个瓷碗狠狠一锤,瓷碗顿时变成四片八瓣。

万财主笑逐颜开,当即伸手向苟三要银子。苟三拿着字据给大伙看,一手举起小铁锤不谎不忙地:“慢着。别着急,我说‘钉锤捶碗锤不破’,大个伙看看,这锤子可是破了么?”

这个万财主平日仗势欺人而且总爱占村民的小便宜,村民们十分气愤并厌恶他。

村民们见苟三替他们出了一口气,放声哈哈火笑。

万财主恍然大悟,气得直瞪眼,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他只好自己掏了五两银子,扔在地上,恨恨地走了。

苟三和二喜并未察觉,其实,周先生早就站在人群中了。

周先生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第六章

天色未明。

冷星暗淡,大地沉寂。

只见村庄的一片黑黝黝的屋影。

村口。

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乡亲,仍有人往这儿走来。

苟三、二喜、温玉良的亲属在送他们进城赴考。

徐父和周先生不住地嘱咐着苟三。

二喜的父母又往他包袱里添加两件衣物,唠叨着:“天气凉了,记得早晚多加一件衣服!”

温玉良的一帮亲眷给他布袋里塞着点心和食物。

天色渐渐微明,苟三三人向亲属和众人挥挥手,匆匆转身向前赶去。

时近晌午,他们一身风尘地来到县城。

大考在即,他们无暇观览一派城市景象。一路寻了几家客店都已住满,末了,他们走进街尾的一家小院。

一位上年纪的老伯走出来,打量了他们一眼说:“客人是寻找住宿的考生?那么请进来看看。”

他们见里面还有一间客房,虽然房间不大,但十分整洁,而且床几桌椅日用物件齐全。谈了价钱,三人合计总算合理公道。

租下了,老伯无不担心地问:“官府内,你们家里可有亲戚故交?”

他们不解地对视一下目光,摇一摇头。

老伯不由叹一口气:“今日,科举考试靠银子找门子托关系,早已是十分寻常事。卖官鬻爵也是官府明文规定的了。科考试子,我见得多了。因落榜不中痴呆疯狂的,寻死觅活的,甚么样都有,那情景真是悲惨呀!”

苟三二喜温玉良夙兴夜寐地备考。

开考那天,三个人半夜起床,一切准备完毕,四更天已静候在场外。

开场考试后,苟三先考毕出场,随后温玉良、二喜相继出来。互相询问应试状况,正如他们所愿,甚为满意。

不久发榜了,苟三三人奔至张榜处一看,竟然榜上无名。

他们三人一路沉默无语地往回返。

苟三瞧一眼温玉良。

温玉良一脸愁苦悲凄之色,神情恍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远处,从街边人丛里传来一阵捶胸顿足的痛哭声。

温玉良再也控制不住了,忽然两眼一直,撒开腿向前奔去。

恰巧,前方响起一阵阵锣声,县老爷巡视学府来了。

温玉良见了,腰板一挺,旁若无人地朝着轿子冲撞过去。远远的,他便被一群衙役围住。

他一边四处乱窜,一边大叫:“我要坐轿子!我要坐这顶轿子!你们为什么拦我?”

他一会儿又大笑“考中了!考中了!哈哈哈哈!咦,你怎么穿上我的官服?”

长长的出行队伍中,知县见队伍停下,发问:“何事喧哗?”

一位衙役趋前,跪下回答:“回大人,好像是几个考生,但不知为何引起骚乱。”

知县是一个矮小的老头,五十多岁,精瘦脸儿,下巴长着一绺黄白胡须,整个人犹如一只风干鸡。

他两眼透着一股精明而凌厉之气。

知县下令落轿,略一沉吟,厉声说:“考季未过,学府门前,大胆狂徒,竟敢在此骚乱。带上来,本官要在此设堂审问。”

知县一是想当众彰显自己的声威,二是想展露才学以服众。更进一层,欲显示本官在任上的政绩和勤政,借以收取声望及人心。所以才决定现场审理。

温玉良在人丛中左窜右跳,一帮衙役将他制服不住。

苟三二喜被立刻带上来跪下。

知县一拍大案问:“地下何人?”

苟三回答:“回大人,小民三人乃此次应试考生,还望大人明察。”

知县仔细一看,见苟三一副瘦骨嶙峋的身架,仿佛将衣服都撑不起。顿时十分蔑视,当即喝道:“胆大包天,竟敢冒充考生。我看你像一个市井无赖!”

苟三见他以势压人,心中有气,抬起头来说:“县老爷息怒,我们本是考生无疑。只因这次落榜未中,一个同窗急火攻心,在心智丧失,神志不清之下,冒犯老爷大驾,望谅其事出有因,饶恕于他。”

话音未落,知县大喝一声:“住口!大胆刁民,竟然当众诽谤朝廷科举,该当何罪?当今科举乃为国家选拔栋梁之材,为民造福,岂有这等事?你面黄肌瘦,神情委琐,本官原本看你便不像考生。你是何人,从实招来!”

事态愈来愈严重了!

二喜急忙在地上连连磕头说:“县官大人,我们三人身份可以向考官验正。我以性命担保,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决无半句假话。”

温玉良这时已被衙役捉住,压着头死死按在地上。

知县一寻思,这件事发生在当街闹市,如果闹得人人尽知,民情哗然,极为有损大清朝廷的颜面和官府威严。一旦上司怪罪下来,一个小知县担当不起!为今之计,只有施于威吓,就此遮掩过去。

知县声色俱厉地:“尔等既说是考生,本官今日当场验证。我出一句对联,如对得出,认定考生无疑;如对不出,一齐押回大牢,国法无情!”

他想一想说:“我出的上联是,两猿断木深山里--小猴子也敢对锯(句)。”

知县的一班随从们面露得意之色。

知县的上联含有讥讽之意,如果苟三不敢反唇相讥,那么下联必然对得不工整,这样他们就有笑话看了!

二喜无比焦虑地看着苟三。

对于官府的强权威逼,知县的浅薄德才,苟三心中一阵冷笑。

官府如此欺压百姓,黎民焉有活路,若不反抗,真如牛马,任人宰割!

知县威严地“可是能对?快快对来”

事已至此,决无退路。苟三一咬牙,豁出去了!

苟三欠身一揖说“县老爷。小人勉强能对,对的是,下联:“一马陷足污泥中--老畜牲怎能出蹄(题)。”

知县勃然大怒,咆哮如雷:“放肆!目中无人,狂妄至极!来人哪,给我统统押起来!”

一班随从们想笑不敢,背转身去极力忍住。

第七章

县衙大堂。

阴鸷冷酷的知具惊堂木一拍:“升堂”!

两旁衙役一阵齐声吆喝。

苟三、二喜、温玉良被押上堂,让人按下跪着。

知县一脸冷笑,俯视着堂下的三人。他一副胜利者的神态。

知县威严地起身宣判:“本案人犯徐苟三、张二喜、温玉良,目无国法,藐视官府,当众污辱朝命官,然念其年少无知,判决入狱拘押两个月。”

回到家后,苟三放下包裹便闷闷出了村,走到莲花河的一座木桥旁,久久站立沉思。

苟三抬头望一望天,晦暗如磐;低头看一看地,冷漠沉寂;脚下木桥,陈旧破败。如今的一切,令他悲愤痛苦。

今日世道正如书上所说,“黄钟毁弃,瓦釜齐鸣”,豺狼当道,国家贫弱,民不聊生。当今选贤任能之路已经蔽塞,有志之士报国无门啊!

他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苟三在心里暗暗发誓:清廷腐败,耻于为伍,从此再不涉足仕途!

慧静和她师父已站在河岸上。

村外,伴着笛子,一个青年人一边撒网捕鱼,一边唱起一支悠扬激越的民歌:

“苦过了才知甜,

累过了才知眠,

渴过了才知甘泉,

冷过了才知温暖,

熬过黑夜才是天亮,

尝尽艰辛才会命运改变,

踏遍各种路才能走得更远,

经历完了三九,

就有一个满地花开的春天!”

慧静面容平静,然而,明亮的眼睛却透出一种深情。

一股北风吹来,吹乱了她鬓发,她轻轻抹一抹,一下变得妩媚动人。

她走到苟三身边,轻声说:“苟三哥,你很年轻,今后的日子长着呢!不要一时失意,伤心痛苦。你一定会有好的前程,我相信。”

她一扭头:“你看,我师父也来了!”

一位年约六十岁的出家人,步履沉稳朝这边走过来。

慧静的师父,面容白皙,神态安详,眉目之间显出非常的慈善。

她痛惜地将苟三仔细端详了一番,点了点头。

苟三默默地拾起一块石头,奋力一扔,老远老远才落在河面上。

周先生送苟三从学馆出来,一路缓缓而行。

苟三一边走一边说:“先生,我不能再读书了。父亲身患沉疾,近来已大不如从前,家境愈发拮据,我不能不为生计打算。”

周先生提醒:“学馆可以不上,可学业也不能丢啊?一旦有空,你一定要多多自修!能者为师,求教也必不可少。若遇不解之处,大可来学馆呀!”

周先生苟三师徒信步走到河堤上。

这是莲花河附近的一道旱堤。

高高的河堤。虽说时值冬季,莲花河仍然水势不小,波浪翻滚着向远处流去。据说,它流过百芳村这道大湾,不久便注入了汉江。

这边堤下:一马平川,远处一大片槐树榆树林,连接绵延,密密集集。

一到此,广阔非常,心胸一畅。

周先生严厉中露出一丝温和,目光锐利:“‘自古大材多磨难。’你有常人不及之智力,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苦常人所不能苦,经历常人所未经历,才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业。”

临别,周先生心有伤感,言犹未尽:“世事洞察皆学问。你多经历一些世事,砺练砺练吧。”

第八章

百芳村有一个财主罗德贵,颇有家产,在这一带称得上是有名的大户,却为人刻薄,视财如命。近来他听人说,苟三休学在家,自以为一个顽皮少年,易于摆布使唤,而且本村很难找到能写会算的人。于是,他让长工七涣把苟三找来。

长工七涣,淳朴敦厚,身材魁梧,即那位让苟三在背上写宇据的中年村民。

七涣领着苟三走进门来。

财主罗德贵,胖胖的脸儿,身体肥大,生得一副菩萨似的模样,其实心狠手辣,一肚子的坏水。

罗德贵满脸堆笑:“苟三哪,我们家眼下缺人手,你来帮工吧,闲暇时也能帮我管管帐。你很聪明,村里谁不说你很有才干?好好干吧,老爷绝不会亏待你!”

有钱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哼,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打的好算盘?说的好听,帮你管帐,你这不是雇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吗?只怕到时候,一个长工的工钱也要减半吧。

苟三心知肚明,笑一笑:“罗老爷,小人少不更事,如惹出什么麻烦,还请您多担待。”

罗德贵摆摆手:“这好说!好说,好说。”

他爽快地答应着,又笑着说:“苟三,别忘了,收课的时候,记得叫我吃课酒。哦,别人请我,不是是人是‘鬼"我都去的,有人请我我还不去哪!”

吃课酒,就是收租时,租田户必须请财主吃一顿饭。

严寒酷暑,春耕夏作,不觉又到了秋后。

傍晚。苟三同七涣收工了,在水渠边洗涤。

水渠清澈,层林金黄,一抹晚霞如血。一切都倒映在渠水中。

七渙先洗一把脸,满面愁容:"又到收课的日子了,请罗老爷吃课酒,这酒席办差了不行啊!一家老老小小,一张张嘴要吃饭,我们真不容易!”

苟三在旁边的下游洗脚,使劲搓一搓:“非请不可?就没人不请他?哎,租田户请他吃课酒,我们打工的人,也要请他吃课酒?”

七渙洗着两只腿:“这是罗家的规矩。年年如此,去年也这样。”

苟三洗完了脚穿上鞋,气愤地:"哪有这个道理?这不是仗着势力,就是不讲道理?”

七涣也洗完了站起身:“富人有钱有势,也跟穷人讲道理?大伙背后恨他直咬牙,就是惹不起他。苟三,你的课酒要早预备。”

苟三眼眨一眨,向渠岸上走去:“好,我请他!只要他享受得了就好。”

到了收课的时候。

一大早,苟三急急忙忙来到罗家,请罗老爷去家里吃课酒。

罗德贵笑嘿嘿地说:“苟三,还是你懂事!不错,不错,自己能养活自己了。我一定准时去。”

苟三走后,罗德贵对女佣人说:“我胃口不好,今日就不做我的饭,这两顿就不吃了,下午我要去吃酒。”

日头西斜。

徐家小院里静消悄。村中传来几声鸡鸣声。

罗德贵满面春风地走进小院里。

苟三赶紧将他迎进堂屋坐下。

罗德贵两下看看问:“你爸呢?”

苟三陪笑着说:“他给人看谷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苟三泡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桌上:“您喝茶。”

苟三十分恭敬热情。又递烟,又续水,身前身后照应。

他同罗德贵聊着:“恭喜罗老爷!谷子全部打完了,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进仓。今年收成好,比前几年都强。罗老爷精于谋划,巧于经营,今年发,年年发,要不了几年,只怕罗老爷不想成为本地首富都不由您啦!”

罗德贵虽心不在焉,仍蛮高兴,点着头。

他嘴上敷衍着:“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你们不拆我的台,不偷懒,老爷发了财就给大伙多加工钱。”

苟三不无感激,连连说:“托福,托福,我们都是托罗老爷的福。”

苟三说着。忽然他想起来,认认真真地说“您先喝茶。酒席的饭菜,我们请邻居正做着。还缺瓶酒,我这去村上给您买一瓶好酒。您再坐一会儿。”

罗德贵很满意,点了头。

苟三急匆匆走出门来,可他哪里也没去,随即伏身在屋后听动静。

苟三这一走,快有一个时辰仍不见他的人影。

罗德贵早坐得不耐烦了,只是低着头,在屋内一遍一遍地踱来踱去。

渐渐的,日近黄昏。

罗德贵肚子一阵咕噜吐噜作响,腹中空空;后来直咽清水,饿得两眼发花。

忽然,他发现桌上用纸包着一包芝麻饼,这会儿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甚么体面?甚么雅相?他就一把抓过来,大吃大嚼。

刚刚吃完芝麻饼,这时,苟三慌张地一脚跨进门来。

他一言不发,胡乱东寻西找,急得像无头苍蝇一般。

罗德贵迷惑不解:“你找什么?”

苟三慌得团团转:“芝麻饼!”

罗德贵面带尴尬,生气地说:“你寻它做甚么?”

苟三说:“那是我拌上毒药的饼,预备晚上去毒野狗,若是家禽家畜吃了可槽了!我随手一放,必须找到放个保险的地方。”

罗德贵一听,大惊失色,眼睛都吓直了,流下一脸冷汗,大叫:“不好!是我吃了,是我吃了,我见你还不回来。快救命呀!”

苟三猛然一惊,张大了嘴巴:“哎呀!要出塌天大祸了,人命关天呀!这毒药人吃断肠,狗吃命丧。不得了啦!”

罗德贵未听他说完,便一下躺倒在地下,打着滚儿,捶胸拍腿,又哭又嚎:“救命啊!救命啊!我的妈呀,我的妈呀,快来人啊!”

苟三叹一口气:“来不及了,不过一时半刻,你便要命丧黄泉了呀!”

罗德贵魂飞魄散,眼泪鼻涕齐下。

苟三手足无措:“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这怎么办?这怎办?”

忽然,他一拍手:“有了!我想起一个土偏方。事不宜迟,不知你愿不愿意?”

罗德贵两眼发亮。仿佛一下见到救星。

他颤声叫道:“原意,愿意。苟三,快救我,晚了就没命了呀!”

苟三见他同意,忙说:“好!我就去找桐油丸子,不知还有没有!”

苟三急忙走进里间,翻出几颗桐油丸子来。

他倒了一碗水,让罗德贵赶紧服下去。

这丸子搓得很大,只能强吞硬咽。

罗德贵不敢咬吞下去,吐了又吐,吐了食物吐黄水,连隔夜的自家老底都搭上了。

此时,苟三眼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第九章

深夜沉沉,星星闪烁。

罗家大院。

罗德贵走到长工房门口,大声叫:"下田!下田!干活儿啦!"

长工们打着呵欠走出来,苟三七涣睡眼惺忪,同一帮长工走在下田的路上。

走到田边,他们开始分开,扯秧是扯秧的,担秧是担秧的,抛秧是抛秧的。

他们低头弯着腰扯秧,高卷裤腿,两手不停,又是一天的年复一年的辛苦劳作。

春末夏初抢种抢收是农活最忙的时节,也是种田人一年最苦最累的日子。

财主罗德贵在这个时候最不放心,怕长工们偷懒。

每天,等长工们一下田,他就起床,站在村头的路口往田里望。

时近晌午了,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蛮刺眼睛,罗德贵仍在用手遮阳往田里望。

苟三直起身来,捶一捶腰。

一个年轻的长工没好气地叫到:“看!大家看,他又在那里瞄(瞄:方言读阴平声,望的意思)!”

几个年纪大的长工摇一摇头,唉声叹气。

众人停下手里的活儿议论纷纷。

一个人说:“还瞄。瞄,瞄,每天瞄!瞄你妈鬼!”

一个人说:“甚么时候了,也不喊我们吃(方言读作“奇”)早饭。”

一个人说“就是,‘又叫马儿跑,又不叫马儿吃草’!有这种事?”

一个人说:“这么财大气粗的罗胖子,还这么小气、缺德、黑良心!”

一个人说“只想发财,发财,发财,发棺材,要短阳寿的!”

苟三早一眼看见这个情景,十分气愤。

他眨一眨眼,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对大家说:“他只是瞄,就是不叫大伙吃早饭,简直欺人太甚!只有这么办。”

苟三跟长工们一商量,大家都点头。

他让七涣先在前面走,然后大家跟在后面开始慢慢往回走。

罗德贵回家一趟,又转回来。

这时,恰巧他望见长工们刚从田里出来,慌忙想喊住前面的七涣:“哎!哎!哎!七涣!七涣!”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大伙更是跑起来了。

一转眼,大伙已经来到家门口,再叫他们回去,那是不可能了。

晚了,事已至此,罗德贵无可奈何了。

大伙一窝蜂似的涌进罗家大院。

在伙房门外,长工们抢着盛满饭碗,蹲在地上,围着一只菜盆,吃得狼吞虎咽。

谁也没有功夫理罗德贵。

罗德贵气凶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他找到苟三,劈头盖脸地:“大忙季节,农活正多,干都干不完!哪一家这么早吃饭?谁叫你们回来的?”

苟三很奇怪。他停住筷子,赶忙站起身来:“咦!罗老爷,不是您又招手,又一个劲儿喊吃饭吗?不是我一个人听到,不信您问他们!”

他把手遮阳说成招手,摸仿做着手势。

吃饭的长工们一齐说:“是啊,是啊,您不叫我们,哪个敢回来唦!”

罗德贵气急败坏,然而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伙又紧围住菜盆一圈,吃着饭,暗笑。

第十章

蓝天丽日,莺飞草长,万木竞生,郁郁葱葱。

田埂田边,挤满一排排的人们,人来人往,仿佛乡镇逢集日一般,热闹非凡。

一大片的秧田,秧苗青青,宛如翡翠。

在百芳村的这块大田上,即将举行一场开秧门的仪式。

村民奔走相告,人潮涌动,一群孩子在其间穿插嘻闹,乐此不疲。

在密密麻麻的观看者的圈子内,这时,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从人丛中走出来。

他二十岁出头,红脸膛,高高的身材。虽说庄户人家,从他身上透着一股书生之气。

他扑通一声跳下水田,异常麻利,转眼间便扯完了一垅秧!

这个小伙子叫吴修才。他就是那个唱民歌之人。

一整块大秧田,顿时“秧门”大开!霎时间锣鼓齐鸣,四处鞭炮震天响起。

只见大伙跳下秧田,埋头拼命扯秧,连腰也顾不上伸一下。

当这块大田扯完后,人们站在田里,开始互相糊泥巴:我糊你一身,你糊我一身。人人糊成一个大花脸。

他们众声叫喊:“仓满斗满,五谷丰登!”

如此,叫作“糊仓”。

晌午。

路旁,有一棵茂盛的白杨树,枝叶婆娑,哗哗作响。

吴修才半躺在一捆干草上,看一本《红楼梦》。

苟三挑着一担秧苗,从田里面走出来,换一换肩爬上了土坡。

吴修才从地上站起来,拍一拍衣裳。

他心事重重地:“苟三,作甚么呢?挑哪儿去?”

苟三擦一把汗:“这块田,秧不够了。东家叫我们来借点秧。”

吴修才愁容满面:“我俩的事儿,你也知道。我和翠姑好了这么久了,我们都想成亲。可是门不当,户不对,她老爸肯定不同意!我们两人商量,找你能不能想一个办法。”

苟三将担子放下,十分慎重:“你们都愿意?终身大事,绝不后悔?”

吴修才庄重而坚定,一宇一宇地:“绝不后悔,贫穷富贵,终身相随!”

苟三一眨眼睛,想了想:“只要你们两厢情愿,铁了心,便量他余昌庆这个大户也没法。”

吴修才心中看见一丝希望。

苟三安慰他:“我就当一回媒人。等秧一插完,我便去一趟她们村。这件事儿,我当全力而为!”

吴修才暗淡失神,痛苦不堪。

苟三无比气愤,拍一拍胸脯:“难道看着余大户,逼死两条人命不成?你放心,我会有办法。”

吴修才忧心忡忡。

水塘边,杨柳青青,丝条垂地;道旁,野花如星,竟吐芳香。

农忙刚过,苟三心里盘算着,一路脚步匆匆赶往梨花村。

吴修才让人把苟三要去的消息,通知给了翠姑。

余家宅院。

在余家内宅,暗中,翠姑把一个贴心丫头叫到身边,嘱咐着:“你到村边等着,见到百芳村的苟三哥,把他领进来。这件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

翠姑容貌很秀气,大眼睛,黑黑的眉毛,微上翘的鼻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又聪明,又有主见的姑娘。

苟三急急走了二十多里,望见平原上有一片村庄。梨花村到了。

丫头走上前问:“您是百芳村的?

苟三抹一抹额头汗:“百芳村徐苟三。”

丫头抿嘴一笑:“跟我走吧!”

苟三跟丫头来到余家宅院外。

丫头一指远处的大门,转身悄悄离去。

余家内宅正房,苟三走进去见到了余大户。

余昌庆脸泛红光,神态傲慢:“你有甚么事?你是哪里的?”

苟三观察着他,不急不忙:“我是百芳村的,在罗老爷家管管帐。”

余昌庆口气强硬:“那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苟三微微一笑,慢吞吞地:“素闻余老爷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在一带颇为有名。今天是有一件大事。冒昧前来造访余老爷。”

旁边的厢房内,翠姑同母亲,隔门贴耳倾听。

苟三见他不再骄横无理,郑重其事地说:“我有一个朋友,吴修才,那是一表人才,那是一肚子学问!而且田里家里也是一把好手。真是人见人爱,没有一个人不夸他,这在我们那一带是出了名的!”

余昌庆有了一点兴趣,说道:“来人,上茶。”

苟三看到情形的好转,但他深知贪得无厌,乃财主大户的本性,必须抓住要害。

他又说:“吴修才家里是风扫地,月点灯,四十八天井,滚鼓做大门,拿的是萝筛吃饭,用的千眼茶盘。这些日子,前来说媒的将门槛也踩坏了,可没一个他合意。”

说变就变,一眨眼,余昌庆换成了一副笑脸,客气地:“先生,喝茶!请给我们细细道来。”

苟三诚心诚意地:“他们家听人说,翠姑人品好,又聪明,便托我做媒,向您提亲。我年轻无知,德薄才浅,从未做过媒,还请您别见笑。”

余昌庆也变得谦虚起来,迎合着:“哪里,哪里,哪里的话儿,您别客气,您这是看得起我们家!请先生先歇息,我这就叫人准备酒宴。”

苟三摇摇手,客气地起身婉辞:“家里正忙。我也不便多打搅余老爷了。今天,我得赶回去。”

余宅内室,满登登一房家具,清一色深红漆,明显感觉既富贵且俗气,又沉重又压抑。

余昌庆同余妻在商量翠姑的婚事。

余昌庆心得意满,摸着嘴唇上的胡须:“看来,百芳村的吴家还不错。我更看中这小子是个秀才,自古就说,读书家门出宰相。说不定他今后能做官,我们也好光宗耀祖。”

余妻由他自个说,沉默不作声。

余昌庆叹一口气:“翠姑,这个臭丫头,说媒的都不知说了多少,她死活就是不愿意,弄得我都很难向别人交待。”

余妻含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这一点,他们两人倒挺相似,也许这便是缘份吧!”

余昌庆用老气横秋的口气,唉了一声:“挑来挑去,到头来,只要一成亲,不管是怎么一个过法,也是一家人,也得过。”

余妻又瞧他一眼:“你知道就好。可是,不知女儿心里是怎么想的。”

余昌庆想了想:“过两天,我再托人打听打听吴家的情况,我就放心了。”

余妻接着他的话:“做妈的,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这个年轻人人品人才出众,样样在哪一块儿众人的口碑都不错。”

余妻想了一下说:“只有一样,我想了想,他家的聘礼就简单点。你想啊,虽然有几个儿子,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幺姑娘,钱财留在那边还不是以后她享用。如果你同意,就把亲事定了。”

余昌庆点点头:“想必他家也不缺这点钱。你别说,在这十里八村的还真难找出几个秀才来!你说的也是。”

余妻看着他说:“定亲后,那就按老习俗,秋上就让他们把婚事办了。”

余宅翠姑的闺房内,陈设简洁雅致。窗台上摆着一盆盆花卉,房里有一个书架,整齐放着一排排书籍。

余昌庆板着脸说:“吴家已经来提亲了。刚才我都跟你说过,他们家样样都不错。这一门亲事,你该愿意了吧。”

翠姑扭着头,不理睬他。

余昌庆生气了,忍耐着:“这样的人家,你都不愿意,你还要找甚么样的人家?”

翠姑话里有话,说话带刺:“我不相信你。你总是让别人按你的想法办事,什么都听你的,一直都这样。你只顾自己,从来就没管过我!”

余昌庆真急了,涨得脸通红,大声说:“跟你说了半天,你怎么还是一点都不明白。我这不全是为了你好?你说,这家有哪样不好?”

翠姑又不理他了。

余昌庆焦躁起来:“你说话呀,又不说话了!你要同意,就点点头。”

相持了半天,最后,翠姑才点头。

吴修才来到余宅下聘礼。他领着好几个亲戚,挑着一担担礼品。

余家宅院内,余昌庆和余妻在门口迎接。

吴修才一身袍褂,礼帽,彬彬有礼。

他给余昌庆鞠躬,叫:“爸!”

他给余妻鞠躬,叫:“妈!”

余妻心里乐开了花,热情接待他们,连连说:“孩子,孩子,你们累坏了吧?快进屋歇歇。”

余昌庆得意地摸着胡须,见到不少的聘礼。又见到吴修才一表人才。他很满意。

修才翠姑成亲的这一天。

吴家堂屋,虽然简朴,但显得宽绰而且井井井有条。

亲戚毕至,谈笑风生。

苟三、二喜、修才的二哥,忙碌地照应客人。

院内,排满一桌桌酒席。

因为修才人缘好,宾客济济,人来如流。

修才翠姑相偕轮流给大家敬酒。

修才的一个年轻伙伴,一下站起来提议:“我们让他们两个人当众抱一个,好不好?”

大伙一起喊:“好!来一个!来一个!”

修才翠姑走到他跟前。翠姑含羞微笑着,端起酒杯敬他:“待你喝完这三杯酒之后,如何?”

大伙发出一片大笑。

修才翠姑再回到堂屋,又向修才父母敬酒,向众亲戚敬酒。

随后,翠姑拉着修才,一齐走到苟三的面前。

翠姑放下酒杯,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修才庄重地整整衣襟,弯腰深深鞠躬。

苟三笑着,双手作捐,一个一个谢礼。

吴家父母是一对和善质朴的老人,静静地坐着,一声不响。

这一对老人,或许,他们在想应该怎样与亲家相处;或许担心儿子儿媳今后生活会有困难。可是,他们亲眼看见儿子儿媳的笑容,看见他们是幸福、快乐的!实实在在的。

望着眼前的场面。忽然,苟三心有所思:世上芸芸众生哪一个不爱财富,不爱金钱?似乎这也不是生活的全部?有谁说自己不需要和美、快乐、幸福?不需要亲情和友情?一味追求金钱就能得到幸福吗?也许,人们在拥有金钱财富之后,才会明白这一点。

修才翠姑成亲后回门。

修才翠姑相依着走进余家大院。他们脱下婚事的盛装,换上了寻常衣裳。

修才一边走一边体贴地说:“回来了,你就多住几天吧。如今,你既为人妻,亦为人之女。家里有些事儿,我先回去。”

翠姑温柔地望着他。他明事理,而且又多才。她信任他,原意听从他的话。

她点头:“嗯,也好,我陪陪我母亲。也不过是住几天,我就回去了。”

翌日早晨。

翠姑、余妻、修才往余宅大门口走着,她们送修才回百芳村。

余昌庆脸色阴沉,在内室窗下望着修才的背影。

翠姑余妻一直把修才送到村口。

翠姑帮修才整整衣领,然后,将一个包袱递给他。

余妻五十来岁,不显老,从容娴淑,想得出年轻时的清秀的模样。

她叮嘱修才:“孩子,回去后,代我向媒人苟三问好!”

翠姑和余妻向修才挥手。

走远了,修才又转过身来向她们挥手。

正房里。

余昌庆原本就有疑心,这下越想越不对劲。

她们娘俩一回屋,余昌庆劈头盖脸地:“他不是一个秀才?是不是?你们说!”

翠姑反问他:“谁说他是个秀才?”

余妻在一旁,冷冷地:“你不知道女婿的名子?他叫吴修才?”

余昌庆懊恼地:“我就感到奇怪,我看他就不像!”

猛地,他想到了:“他们家也不是大户,对不对,你们说!”

翠姑干干脆脆:“他是佃户,一个种田郎!”

余昌庆不愿意相信,问余妻:“你也知道?这个事情你也知道?”

余妻不理睬他。沉默便是回答。

余昌庆又羞又气,嚷着:“合着,你们都知道这事儿。我是一个大傻瓜,我什么都不知道,”

翠姑仰着头,不畏不惧:“我喜欢他。这就够了!我们不依靠这个家,要杀要剐,还是赶出家门,作为父亲,你看着办吧!”

余昌庆脑羞成怒,大声说:“这事儿没完!这个事儿没完!”

他仍不解气,暴怒地喊着:“我要跟徐苟三没完!这事儿都是徐苟三干的,我跟他没完,我要去告他!”

余妻心里气愤不平,理正辞严:“一个非你不嫁,一个非你不娶。难道让女儿一辈子单身,让她去做个老姑娘吗?岂有此理!”

在百芳村公事厅内,虽然不是衙门大堂,却亦有公案及几名差人。

冯里正领着两名随从走进来,在公案后坐下。

冯里正客气地说:“余大户,今日所为何事”

余昌庆气势汹汹,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叫到:“我要告徐苟三!徐苟三这个狡猾阴险的骗子,做媒欺骗余家,拐骗了我的女儿!”

冯里正正色地说:“有这等事儿?将诉状递上来吧。”

余昌庆无可态何地摇摇头。

冯里正怒道:“免了吧。来人!立刻带徐苟三到堂!”

苟三胸有成竹,镇静地随差役走进来。

余昌庆一指苟三,喊到:“就是他!拐骗良家妇女,天地不容!冯老爷,您一定要为我作主!如今,我女儿有家不能回,硬是害了她一生啦!”

冯里正脸色一沉:“徐苟三,余昌庆告你拐骗人口。可有此事?从实说来!”

苟三十分委屈地说:“冯老爷,我做媒是有一说一,决无半句假话。这真应了那句话:“新人进了房。媒人甩过墙。”

冯里正喝道:“住口,勿用多言!余昌庆,徐苟三所说,是否属实?”

余昌庆快气疯了:“一派胡言,抵赖狡辩!他说,男方是个秀才。”

苟三说:“是你弄混了。我只是说他叫吴修才。”

余昌庆急躁地:“你说他家如何如何好。难道也是我听错了?他就是一个佃户!”

冯里正冷冷地:“徐苟三!如此说来,你又作何说辞?”

苟三:“不错,这也是实话。”

余昌庆:“实话?你说他家‘月点灯?’”

苟三:“是呀,他家有时为省油不用灯,岂不是月亮点灯?”

余昌庆:“你说,‘风扫地”呢?’”

苟三:“他家透风,未必不是‘风扫地’”

余昌庆:“那四十八天井呢?”

苟三:“房屋漏雨呀。”

余昌庆:“还有‘滚鼓当大门’?”

苟三:“用簸箕挡门。”

余昌庆:“‘用箩筛吃饭呢’?”

苟三:“干活时,搁在箩筛上吃饭。”

余昌庆不甘心:“‘那千眼茶盘呢’?”

苟三微笑:“便是用箩筛做茶盘哪!”

他理直气壮地:“冯老爷,您看,我可有一句假话?我何曾骗过他?”

余昌庆不服气,不肯认输。但被苟三说得哑口无言,直翻白眼。

少倾,余昌庆无比嚣张地说:“不行。今日,我一定要把女儿带走,你又能怎么样?”

苟三不屑地:“冯老爷!您问他,他女儿翠姑愿不愿意跟他回去。”

冯里正亦欲知道究竟,问道:“余昌庆,你女儿是否愿意?如实说来。”

余昌庆一下子语塞。

苟三鄙夷地:“你见利忘义,无情无义。我要到县衙里告你,告你嫌贫爱富,拆散一对恩爱夫妻!”

官绅一家!冯里正本来想替余昌庆撑腰,使他有利,然而他实属无理无据,又找不到苟三的破绽和把柄,无可奈何。

他宣布断决:“本案至此断定: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苟三未明告知其父母,本案皆因此而起,徐苟三应负重大之责。断决其在本村公事厅服杂役三十日;余昌庆对子女管教无方,亦负有次要之责,应日后严加管教,不得再起纠纷!”

第十一章

莲花河哗哗地流水。柳树叶黄了又绿。

夏至。天气日益炎热。

苟三想起好久未见到慧静了。他心里思念着她,这个跟自己一样苦命的女子。他从小失去了母亲,而慧静却没了双亲。如今,她孤苦伶行,无依无靠。

床前,从窗棂照进一道明亮的月光。

苟三睁大眼睛,躺在床上想着,翻来覆去。

窗外,辽阔的夜空,沉寂冷落,一轮孤月高悬。

第二天一早。

苟三身背斗笠,放开脚步赶往碧云庵去。

莲花河近岸,一支支荷花含苞待放,绿荷上露珠滚动。

苟三心情迫切地大步赶路。

碧云庵,高墙深院。环绕着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河。门前,竹林青翠;院内,松柏隐隐。

苟三叩了几下门,院门嗡嗡地打开,出来两位年轻的尼姑,默默地将苟三打量着。

两位尼姑双臂下垂在身前,躬身施礼。

年纪稍小的尼姑,问道:“请问施主,有何事?”

苟三望着院内,说:“我找慧静!”

她问:“你是她何人?”

苟三:“我是她的一个亲人。”

她从他神情中可知即非嫡亲,嗔怪地看他一眼:“本院戒重律严,男客不得进入。”

苟三:“请她出来,我见她一面。”

稍长的尼姑摇一摇头,暗中叹惜:“院内规矩森严,一切人等不得会见男客。施主请回吧。”

苟三倔强地:“我要见她。我就在外面等她。”

两位尼姑折身走进去,关上大门。

半晌,大门打开,出来一位和蔼的年长尼姑。

她对苟三双手合十,恭施一礼:“施主所愿,决无可能。施主这么做,既有损本院清誉,又有伤社会风化,而且不合人间之情理。劝施主还是走吧!”

苟三摇摇头,在大门口肃立着一动不动。

年长尼姑无奈地望他一眼,走进了大门。

又过了很久。

大门打开,从院内走出两位中年尼姑。

她们两眼看着苟三,虽不失礼节,却绵里有刚。

一位正色道:“你如此这般,只好禀告庵主,让人将你请走!”

一位沉着脸:“劝阻再三,你仍如此,我们只得报官,治你任意扰乱佛门之罪!”

苟三执着地坚持:“我必须见到慧静。”

烈日下,苟三暴晒着不动。

碧云庵的大门又关上了。

少倾,院门慢慢地打开了,老庵主出现在门口,她也就是慧静的师父。老庵主一脸肃然,怜惜地望着苟三:他不戴斗笠,仍在太阳下站着。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

她亲切地说:“徐施主,进去吧。切记,谨言慎行,万不可打扰本院的清静。”

碧云庵的红墙内,白壁黛瓦,青砖铺地。旁边,松柏森森,浓荫蔽日。

从大殿里传来木鱼的敲击声。

老庵主命一位尼姑引路。她领苟三来到后院的一个房门口,离开走了。

苟三听到屋里有低微的哭泣声,赶紧敲门,叫道:“慧静,慧静!我是苟三!”

从房内传出慧静的声音:“你来作甚么?快走。”

苟三“慧静!你开门。”

慧静着急地:“你怎么能来这里?这里是碧云庵,你快走”

苟三急切地:“你怎么了?你开门,我见见你便走。”

慧静更急了:“难道你想要我败坏名声,被人指骂,一辈子抬不起头才好!”

苟三备受思恋的煎熬:“慧静,我要见见你,我很想见见你,慧静!”

慧静又哭了起来:“求你了,这不行......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呀。你就忘了我吧......”

苟三用手敲门说:“慧静,开门!你听清了,是你们庵主、你师父让我进来的!”

忽然,房门打开了,慧静不顾一切地扑到苟三怀里。

她大哭着,一面痛苦地说:“苟三哥,我也日夜地想你,想见你。想跟你在一起,可我已经入了佛门,这叫我们怎么办呀?你想过没有。。。”

这时,院里的一株铁树开了花,徐徐地开放,鲜艳鲜艳的。

铁树开花,非常罕见。人们常用来形容一件极难实现的事,这是不是预示着人的命运从此会改变呢?

暮气蒙蒙,天黑将至。

村中家家户户的屋顶升起炊烟。

从村民人家里传出几声狗叫声。

徐父从外边砍柴回来,挑着柴担,往村里走去。

他脚步不稳地走着,忽然晕倒在路上。恰巧,二喜和两个青年从村里出来,他们慌忙将他背回家。

隔壁邻居李大婶也赶过来帮忙料理。

李大婶紧急布置起来。她跟二喜说:“镇上的一个大夫正好在家里。你赶快去村里,把大夫请来!”

她又对两个年轻人说:“你们来给我帮忙。”两个年轻人搬进柴草,一个帮着淘米,一个帮着洗菜,李大婶刷完锅就开始做饭。她一口锅煮饭,一口锅炒菜,手脚不停地忙活着。

不一会儿,二喜领着一位中年男大夫走进来。大夫一身蓝色长袍,手提着药箱。

这时,徐父慢慢地醒过来。

大夫给徐父把脉,看了舌苔,问他:“老人家,哪里不舒服?”

徐父说:“胸口闷,胸口疼。”

大夫郑重地说:“您必须多休息,不能劳累。

大夫开出一张处方,接着抓药,交待了如何煎制、吃药,嘱咐完离开,李大婶把大夫送出门。

李大婶在煎着药,问徐父:“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徐父用手势让他们坐:“他大婶,又劳累大家了,真不好意思!我没什么要紧的,这些时累了点。”

他感激地对二喜他们说:“二喜,多亏你们了,你们回去吧!”

二喜说:“这会儿没事儿。大伯,已经让人到罗家叫苟三哥去了,他马上就回来!”

徐父生气地:“莫提他了。也不知道规规矩矩干些正事儿,整天胡闹,谁知他又会惹出什么祸来!”

李大婶同二喜他们走出门,她又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人。

她对徐父说“大兄弟,你看谁来了。

李大婶见徐父病情好转就走了。

徐父一见便说:“庵主!快请坐!

老庵主在床边给他摸脉一会儿,微微点头,掏出一瓶药丸交给他说:“这是院中传下来的药。对年老体弱者,强壮身体,恢复体力很有效。此来,我一是看看您的病情,感谢您和乡邻对我院的帮助。另外,我还想同您说一件事。”

徐父:“庵主请讲,千万莫客气。”

老庵主:“您知道慧静很喜欢苟三。慧静这孩子命很苦,从小便没了爹娘,十四岁时,见她实在可怜,我才将她收在院中。如今,他们两个人感情很深,这两个没娘的孩子啊!”

徐父叹了一口气:“可是慧静是一个出家人呀!全怪苟三不懂事儿,无法无天!”

老庵主微笑着:“您也别这么说,苟三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依我看,让慧静还俗也不是办不到的事,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让慧静还俗吧!佛家说一切随缘。今后,只要他们两个人幸福就好。”

徐父歉愧地低下头:“不怕您见笑,您看我们这家境。”

老俺主很有信心地:“我很看好苟三。今后的家业靠他们去闯了!到此为止,上辈人已尽全力,无愧于心。”

这时,苟三从外面急急地赶回来,直趋床前:“爸,你觉得好一些了吗?”

徐父点点头:“没事儿了。”

老庵主望着苟三说:“你好好照看你父亲。”

她又对徐父说:“您要多多注意身体。我告辞了。”

苟三敬重地:“多谢庵主来看我父亲。”

老庵主微笑着点头。

徐父让苟三去送老庵主。

老庵主用手势制止住。

第十二章

正午日头,如烤如灸。

苟三、七涣和长工们在田里收割稻谷。

他们不松劲地弯腰割着,打算割完这片成熟的稻田。

天空骤变,云头遮日,树枝低垂,厚厚的乌云滚滚压过来。

苟三直起身来,看一看天,对大伙说:“你们先走吧!把稻梱挑回去。”

七涣跟长工们挑着稻梱回去。

他对苟三喊道:“苟三!走吧,要下大暴雨了!”

苟三不抬头地说:“你们先走!把剩下的这点割完,我就走!”

苟三刚刚割完,打好梱准备回家。

一阵大风刮来,电闪雷鸣,暴雨铺天盖地从天而降。

苟三挑着沉重的稻梱,顶风冒雨,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

第二天。

苟三额头搭着湿毛巾,孤孤单单地躺在床上。

大汗后被大雨一浇,他发高烧,病倒了。

罗德贵心急地只想着赶快把稻子收回来。

他走进长工屋里,看见苟三躺在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说:“起来!下田去!偷懒也要挑个时候。躺在家里睡觉?你还要不要工钱?真是少爷的身子,长工的命!”

苟三闭着眼睛,烧得述迷糊糊。

慧静知道了,急急地赶到罗家。

她已换上了一身少女打扮,特别显得出众的秀丽。

罗德贵刚转回正房,罗家的管家走进来:“老爷,大门口来了一个戴草帽的姑娘,她要见徐苟三。”

罗德贵问:“她是徐苟三甚么人?”

管家神态轻眺地:“她说是徐苟三的亲戚。罗老爷,这丫头长得不知有多俊啦!”

罗德贵心念一动:“那好,你们让她进来吧。”

罗德贵站在正房门口,望着一个脸庞清秀,身材细条的女子走进宅院,往长工房去了。

慧静一走进长工房,直奔苟三床前。

她擦擦他脸上的汗。一摸额头,仍然滚烫。

她心疼极了,叫道:“苟三哥!苟三哥!”

苟三晕晕乎乎地哼了哼。

慧静问:“你吃东西了吗?”

苟三摇摇头。

慧静见他病得这般厉害,又孤孤单单,不由落泪抽泣起来。

苟三听见了,睁开眼睛,撑着就要爬起来。

他说:“别哭,不要紧,我这不是还好吗?”

慧静伸手拦住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当心身体!我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你呀!你好好休息,过一天我再来看你。”

她给他换了一次毛巾,又倒好一碗开水。

她又看了他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这一天半晌。

罗家管家率领两个帮手,挑着一担礼物,大摇大摆地朝碧云庵走来。

管家示意他们打门,他们在大门上用力拍打,院里人开了大门,他们不理阻拦闯了进去。

管家霸道地:“你们庵主呢?”

一个尼姑:“不在家。为佛事出门了。”

管家不容分说地:“你们把慧静找来,罗家有话跟她说。”

又一个尼姑:“慧静也不在。跟庵主一道去了,她不久就要还俗了。”

管家病态的蜡黄脸皮,奸笑着:“那正好,我们罗家老爷还正缺第三房小妾呢!如此美貌的小女子,做了出家人,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还有荣华富贵等着她呢?”

几个尼姑惊呆了,相互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对他说才好。

管家:“此时,谁是你们主事的?”

一个中年尼姑:“我是。有何事”

管家:“我们罗老爷要收慧静做三房,这是他的聘礼。完事后,对你们碧云庵还有重谢!请你将话一定带到。”

两个帮手把担子上的礼物搬过来。

天色已黑,星月无光,一条小路迂回绵延。

慧静连夜赶往百芳村徐家去。

她跨过小河桥,爬上土高坡,又穿越树丛。

她脚步不停地一路奔跑着。

忽然,她脚下一绊,一下摔倒了,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又往前跑。

她跑进百芳村村口,直奔徐家而去。

她脸上淌着汗水,急敲院门:“苟三哥!苟三哥!”

苟三奔出屋来,急忙打开大门。

慧静一下倒在苟三身上,浑身发抖着放声大哭。

苟三把她抱紧,安尉她:“慧静,你别怕。你告诉我,怎么了?”

慧静抱住苟三,恐惧地:“......罗老爷今天下了聘礼,马上就娶我做小妾......要赶快想办法,晚了就来不及了......我不愿意去,我不去,我不去呀!我不能离开你......”

她在苟三怀里晕过去。

李大婶在隔壁听见了,紧走着赶过来,急忙帮助救人。

她用湿毛中给慧静擦脸,又端起碗给她慢慢地喂水。

慧静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徐父脸色苍白,病情愈来愈沉重。

他无能为力地病在床上,暗中自己叹气。

李大婶面容刚强,心有主意,劝慰慧静:“慧姑,你不要着急!我们这就跟你师父商量,让你搬到我家去住,只要你和苟三赶紧一定婚,罗德贵他们也就不能纠缠了。我们老两口有儿无女,还正想有个女儿哪!”

这是亲人哪,这就是自己的亲人哪!从此慧静又有了一个母亲,又有了一个家!

慧静感激得眼睛里饱含热泪。

第十三章

时值隆冬,北风如刀,家家户户屋檐倒悬着长长的冰棱。

又是一年了,到了岁末。一年下来秋后一算帐,七扣八除,苟三一年的工钱所剩无几。因父亲长年患病,他向罗德贵借了钱,这样反而欠了一身债!催债如催命,苟三不得不出外躲避。

这一天傍晚。

苟三走近一座破败无人的观音庙。

天寒地冻,行人绝迹。

一阵大风吹来,苟三紧一紧衣裳,仍然无济于事。

他看看庙门,走进庙内暂避一避风。

庙内,对着门口有一尊观音菩萨坐像,前面是一张香案,放着香炉和食物水果一些供品。

庙里面很昏暗,苟三转了一圈,找了一个背风的墙壁处坐住了。

忽然,他看见门口有一个人猫着腰,叭哒叭哒地走进来。

借着门口的一道光亮,来人一转身,苟三认出他是镇里的一间药铺老板,也兼顾着给别人看病。药铺老板姓钱,叫钱守义。

钱守义点燃三柱香,拜了几拜,说:“观音菩萨啊,观音菩萨!弟子积善好德,一向济世救人,无奈今年生意不好,求您来年降百病,让病人踏破门槛!如果弟子发了财,我一定为您重修庙宇,再塑贵身!”

他插上香,在蒲团上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站起身来,畏寒地缩着脖子、弓着身体,勿匆走出庙去。

苟三心中暗暗吃惊:天底下竟有如此无耻之徒!今日真是开眼了。

他看看天色快黑,拍拍衣裳准备离开。

这时,庙门前又响起叭叭的脚步声。

门口,走进一个大胖子模样的男人。

苟三一下认出来:这人是罗德贵的亲弟弟罗德礼,在镇上开一家棺材店。

罗德礼摸摸索索地走上前,在观音像下站了一会儿,点上香插好,就跪下磕头。

他低着头,口上念念有词:“观音菩萨,观音菩萨!菩萨在上,小徒给您磕头了。徒儿无能,今年生意不好,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有一个心愿:烦求您明年下降瘟疫,多死一些人。如叫小徒发了财,明年重重还愿!”

罗德礼走出门时,又有心地回头望了观音像一眼。

又来了一个!人性沦丧,魔鬼猖狂。这个世道好人不多,恶人真不少啊!本来,医者仁心,救死扶伤,祛除病患;寿品丧葬,给人送终,积德行善。可是,这一类人为了钱财,却不惜他人性命。无异于谋财害命,丧尽天良!

苟三听得真真切切,肺快气炸,恨得咬牙切齿骂道:“这两个狗杂种!如此恶行,也不怕天怒人怨,遭到报应!”

他越想越气,越骂越恨,心想:如不给他们一点惩罚,难平我胸中怒气。他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天刚亮,镇上集市未开,行人稀少。

镇里街上,这一家守义药铺铺门紧闭。

苟三走上前拍门,叫道:“开门!开门!钱老板开门!快开门!”

钱守义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打开一块门板,

他从房内探出身子,不耐烦地:“干甚么?干甚么?这一大清早的,叫人不得安生!”

苟三走进药铺内,并不坐下,急切地说:“钱老板,对不住,对不住。我是德礼寿材店的学徒。昨晚,我家老板得了急症,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请您快去看病!”

钱守义脸色好转,但仍不急不忙收拾柜台,慢条斯理地说:“我先说清楚了,出诊是要加出诊费的,别怪我事先没说。”

苟三连连说:“这好说,好说,救人要紧!”

钱守义磨磨蹭蹭:“你头里先走,我晚一步到。”

镇里街上另一头,这一家德礼寿材店尚未开门。

苟三顺着街走过来,前去敲门,叫道:“罗老板开门!罗老板开门!”

一个伙计慢慢地把门打开了。

苟三赶上前几步走了进去。

罗德礼不满地从房内走到店堂,一路嚷着:“什么事儿?什么事儿?”

罗德礼又粗鲁,又凶巴巴:“敲门!敲门!是家里死人啦?”

苟三瞪了他一眼,心里说,你家才死人呢。

苟三说:“罗老板,我是守义药铺的伙计。昨天夜里,我家老板娘患病不幸去世,老板抽不开身,他请您备一口上等棺材,待一会儿,他亲自来付钱取货。请您抓紧了,要准备妥当。”

罗德礼一听,兴奋地两眼发亮:昨天刚求的菩萨,今天生意就来了!

他接连地说:“好!好!好!我这就准备好”

苟三急匆匆地走了。

过了半晌,钱守义才带着一个徒弟走进寿材店的店堂。

他进门后,问“在哪儿”

罗德礼往里间一指说:“在这间屋里。”

钱守义走进屋一看,赫然放着一口黑漆发亮的棺材。

他急问:“怎么?你们家里人死了?”

大清早,钱守义一开口就骂人,罗德礼火了:“你家里人死了,才来买棺材哪!”

腊时腊月,罗德礼骂他家里死人,钱守义也急了:“是说你要死了,我才来呢!”

罗德礼听钱守义又骂他,暴怒了,照他脸上就是狠狠一拳。

钱守义的鼻子挂彩了。

钱守义吃了亏,哪肯甘心,挥着双拳就朝罗德礼的头上重击。

罗德礼一只眼睛肿了起来。

罗德礼更激怒了,抱起钱守义摔向帐桌去。

钱守义爬起来,一弓身,楼住罗德礼的腰,将他和寿品柜顶倒地上。

店堂门前,聚集着的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

苟三挤在人群里,注视着店堂内的情形。

他知道,钱首义同罗德礼发生了冲突,可没想到他们会动手,两人都受了伤。另外,店堂里也砸坏了一些家什和物品。

事情闹大了,苟三不知道这件事是一个什么结局。但是,像这样的黑心商人,却得不到一点惩罚,这世间还有公理吗?

第十四章

徐家大门外,慧静和李大婶一会儿进屋,一会儿又出来,焦急地向远处张望着。

苟三望见了,加紧脚步赶了过去。

她们见他回来了,拖住他就往屋里走。

徐父的病情已经十分沉重,在床上只是昏睡不醒。

苟三贴着他一阵急唤:“爸,爸!爸!”

徐父猛然睁开眼睛,仿佛他精神一下清爽了许多。

好似正等着苟三一样。

徐父盯住苟三,嘱咐他:“孩子!你还记得你三表叔吗?他如今在省城做生意了。他托人捎来口信说:‘苟三这孩子,从小我便看他聪明过人,可不能荒废了他,就让他来我这里吧!’桌上有你三表叔的地址。家里如果呆不住,你就去找他。记住:一定要争气。”

他这一句话说完,精疲力竭,与世长辞。

苟三伤心得失声痛哭,几乎晕厥。

李大婶、二喜和邻居们纷纷劝他。

李大婶心疼地劝他:“你父亲完成了他的心愿,安静地已经驾鹤西去了。孩子,你要节哀,自己保重自己的身体呀”

苟三亲自为父亲擦洗身体,更换寿衣。

出殡的时刻到了:抬棺的,打幡的,奏乐的,撒纸钱的,放鞭炮的,全村人几乎都出动了......

出殡的这一天,乡亲们用村里从未有过的阵势,为苟三的父亲,为这位慈祥的、令人尊敬的、勤劳一生的老人送行,送他最后一程。

下葬后。

由于丧失了相依为命的慈爱的父亲,失去了如今唯一的双亲,苟三哀痛得整日不思茶饭,夜不能寐。

慧静形影不离地陪着他。

她一边劝他,一边自己也禁不住掉泪。

这一天夜晚。

在徐家的堂屋里,苟三、慧静和李大婶、李大叔老两口,正在商量他俩的婚事。

李大婶:“按理说,父亲去世了,你们儿子、儿媳本当守孝。可万事都有个灵活性儿,不能死守不变的。”

李大叔:“这话我赞成。凡事都要因时因事根据情况而办事儿。老话说,‘通权达变’,就是这个意思!”

苟三仔细想了想说:“今天是“头七”。我想,等过了“五七,我就去省城找三表叔,这也是父亲的遗嘱。待我安定以后,就跟慧静成亲,再把她接去。还是先立业,后成家。”

李大婶放心了:“这样好。”

李大叔点了头:“还是这么办,才妥当。”

这时,突然修才和七涣从门外闯进来。

修才气喘嘘嘘地说:“苟三!罗德贵串通了几个村的财主,联名到县衙告你,说你行骗谋财,寻衅滋事,扰乱乡里。县衙门这两日就要来人抓捕你!”

苟三和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七涣紧张地说:“镇上的钱老板、罗老板也把你告了!”

修才万分焦急:“情况紧急,时间不多了!你要赶快躲避。”

七涣着急地催他:“对!快!你赶紧走!”

第二天早晨。

天气阴沉转晴朗。

天空高远,白云一片片如絮。

暖阳下,一条莲花河波浪相连地哗哗流淌着。

苟三就要走了!

慧静、李大婶、李大叔、修才、翠姑、七涣、二喜和众人来给送行。

苟三同慧静走到父亲的坟上。

他用扫帚为父亲扫一扫墓。

点上一束香,跪下来给父亲磕头。

他抓了一捧一棒的黄土,给坟上培土。

末了,他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慧静跟随苟三走到河边,把他送上一只木船。

自从有了栖身之处,她身体丰满了一些,更显得俊俏窈窕。

经历过生活磨难的她,脸上也看见了笑容,又有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她幻想着,在完婚的当天,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同苟三拜堂成亲的情景。

她露出了一种喜悦而羞涩的神情。

她目不转睛望着苟三,目送着他离去。

河岸上,亲友和乡亲们对苟三一齐挥手:“保重!保重!”

苟三站在船头,向他们挥手告别:“再见!再见了!”

他又对慧静喊道:“慧静!我很快就会回来!”

慧静一双眼睛又噙上了泪水。

木船渐渐地远了,远去了。

已经看不见了,只见在天边,一条莲花河不停地滔滔流向远方。

徐苟三走了!两年后,他在省城开创了自己的一块基业,开始小有名气。不久,他就把慧静接去成了亲,以后的许多年里,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可是又过了两年,就再没有听到他的消息。直到四十多年后,这时是新中国百业待兴的时期。这一天,有几位华侨携巨款来到县政府。

县政府大院。

走进来三位穿着一身西装的华侨商人。

接待处的负责人和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他们。

领头的一位身穿白色西装的青年商人,对负责人说:“总裁徐先生,这一次派我们来,他希望为家乡捐款建学校。”

说着,他打开皮包,拿出一张支票,郑重地递到负责人手上。

有关人员才知道这一切。如今,他在东南亚有了自己的庞大企业,成为远近闻名的企业家。

他一直没有回来过,但他始终牵挂着家乡的父老乡亲,还有那位可亲可敬的周先生。徐苟三从自身的经历中,感受到了教育及培养人才,对于建设一个强盛国家的重要。他始终秉持一个经商的信念:赚钱是做一项事业,而不是目的。这就是他为什么派人回家乡捐款建学校的原因。

一座崭新、完善的振兴学校,展现在眼前。

操场上。

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升起,

令人热血沸腾的国歌奏响,

全体少先队员右手高举过头:敬礼!

祖国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一个繁荣富强的祖国,这是每个华夏子孙的强烈愿望和梦想,这个伟大的梦想一定能实现!

作者简介:刘新潮,男,荆州籍作家,已出版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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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 爱情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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