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心之恋(一)
虐心之恋
主旨陈述:
男人到了中年,真的爱一个人不是图一时的好感,而是明明知道没有结果,但是他会坚持下去,再痛也不会放手。因为遇见真的很不容易,错过了就很可惜,宁愿赌一把,要么余生是你,要么只剩回忆!更何况,男主角遇到的是一个温婉可爱、秀美多姿、蕙质兰心却又命运多舛的女孩子,一场爱恨交织的“虐心之旅”就此展开……
故事梗概:
四十多岁的国有公司中层领导周铭,年轻有为、精明干练,却因为妻子长年海外工作而造成感情处于空档期。一次意外和工作上的密集接触,他感受到了一位年轻漂亮的新入职员工斐文给他带来的充满温柔与热情的青春荡漾,让他迷离其中不可自拔。他在爱情与亲情中迷茫,在追求自由与道德束缚中徘徊,在感受生命之美与枯燥平淡生活中探索,在灵与肉,新与旧,情与爱中艰难地选择,从而演绎出一幕幕细致入微、温情默默、心潮澎湃的说真亦假,说假亦真的人间情感生活纪实。
这部小说从工作和生活的细节入手,通过点点滴滴的琐事,围绕男主人公周铭和妙龄女孩斐文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展开。周铭代表了这个年龄段许多人,他们在事业初见成效、儿女茁壮成长之际,面临感情的缺失与无奈,他们想挣脱牢笼,寻求心中那一片芳洲。女主人公斐文代表了新一代高知、新潮、务实的大都市适婚女性,她们渴望爱情,渴望激情,期盼花好月圆,在物质与情感方面她们追求两全齐美。男女主人公在相遇相识后长年累月的交往中,双方在一起感受到了浓浓的爱意与欢乐,可是他们又顾及方方面面的看法,内心矛盾着、犹豫着、徘徊着,裹足不前,直到失去又获得后,才发现心中苦苦寻觅的真爱就在身边。人生中的事情就是这么美妙与难得,当他们意识到一旦错过就会永远失之交臂后,才鼓足勇气大胆去尝试,没成想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交织在一起,演绎出一段生生死死、缠缠绵绵、爱恨交织、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这部小说中的人与事均来自真实的生活,代表了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不同年龄段、不同性格、不同职位人在遇到生活与工作中困惑与机遇的态度与处事方法,特别是通过现实人物的工作轨迹将国有公司内部生态像《清明上河图》一样徐徐展示在观众面前,里面的事事非非非常具体代表性,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共鸣。总之,这部长篇小说来源于生活,也试图去反映生活,尽述生活的美好,也诠释了人的无奈,在生活与工作之中将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感情发展作了滴水穿石般细致入微的描写,通过一幕幕生活场景展现了人与人感情积累的一点一滴,一丝一毫,非常着重在生活细节处描摹人的心理变化,以达到春雨般“润物细如酥”的感受,是非常理想的陶冶情感、催化爱情、体味细腻的心灵读物,让人甘之如饴、回味无穷!
小说不长,仅二十余万字,但生活气息浓厚,读罢,结局让人叹为观止,唏嘘不已,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愿人间真爱自由洒脱、两情久长、无怨无悔!愿人生一世奔放热情、敢爱敢恨、不虚此行!
一
如果说人一生中有些事情是缘分,那么周铭的缘分就是在他进入不惑之年的时候遇到了斐文。
那会儿,这个文弱秀美的女大学生刚刚进入社会参加工作,也由此进入到了周铭的生命中。而正是由于斐文的到来,他平淡如水的生活竟然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佛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周铭那会儿想:“他与斐文从茫茫人海之中聚到一起工作,上辈子至少要修行几十年吧,毕竟同船渡只有一次,而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
周铭时常回忆他们俩第一次相见的情景,心中顿时充满无限美好与向往,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开心的笑容。
而那次,仿佛是红楼梦中的第一次相见……
事情还要从暑假的一个周末说起。
那天周铭在送女儿去市中心一家补习学校上课的等候空档,随意走进附近一家新建成的集购物娱乐餐饮于一体的商业综合体,正当他兴趣昂然地欣赏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时,突然听到一阵紧张的呼喊声。
顺声看去,不远处一部上行的手扶电梯上,一位年轻的妈妈在前面推着婴儿车,后面抱孩子的老妇人突然失去了平衡,身体仰面向后倒去,紧张之中一只手抓住电梯扶手,另一只手还抱着孩子,而这时电梯扶手与电梯的速度并不一致,导致人越发向后倒去,眼见得马上就要摔倒了,在紧张之中发出恐惧的呼救声,而这时在前面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早已吓得不知所措。
周铭这时眼疾手快,几个箭步就冲到电梯边,而恰在此时此刻,一个戴口罩的白衣女孩子也几乎同时赶到,两人一起按下了电梯底部的红色暂停按钮。
电梯嘎然而止,年轻妈妈这才将快要倒下的老妇人扶起来,看看怀中的孩子安然无恙,然后满脸感激地向他们道谢。
周铭和白衣女孩子在眼神交流中相视一笑,周铭只觉的这嫣然一笑,犹如春风十里!
当他再想细瞧时,只看到她婀娜修长的身影疾步跑开,和一旁等待的女伴翩然而去。周铭这匆忙一瞥间只记得她光洁如雪的额头和一双温柔灵秀的眼睛,眼神中透露出满满的喜悦与兴奋。
这个戴口罩的可爱模样在周铭心中萦绕了许多天,他本以为人海茫茫,他与她只是一眼的缘分,可谁知有一天,周铭在公司餐厅吃饭时竟然又瞅见她了。
那苗条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一双含情脉脉的目光正四下寻找着同伴。这一切都被周铭敏锐的像雷达一样的眼睛迅速捕捉到,经过脑海中反复对比印证,与记忆中的模样高度吻合,但又不敢完全确定。
周铭叫住身边一个人力资源部的同事询问,才得知这几个女孩子是今年刚刚考进公司的新员工。
周铭远远地端详她的面容,心中感觉自己仿佛与她很久以前就认识似的,脑海里面一直有她的影子,而这会儿突然出现,并不感到诧异,像是久久不联系的一个人,经历许多事后又回来了一样。
周铭想,这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一切的一切都与他长久以来在梦中经历非常相似,莫非她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那个人吗?
周铭不敢再多想,否定性地批判着自己,希望掐灭心中欲望的火苗。
周铭这时候在这家省国资委下属的进出口公司里做企划部部长,时常需要与总经理办公室、后勤部和人力资源部打交道,而这个叫斐文的女孩子这一天恰好被派到周铭的部门来协助工作,周铭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等待着她,心中无比激动。
期盼着,期盼着,终于来了,可不知怎的,突然间,一身白衣的她如仙子一般俏生生就站在面前了。那眉目传情的眼,那俊秀亲和的脸,那低头鞠躬时脑后飘逸的马尾辫,让周铭眼前为之一亮,这亮度虽然只在心里,可真是煞白煞白的,像一道闪电,照亮心里的一切角落。
周铭和斐文的这次正式见面,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咦,怎么是你!”的惊叹,两个人快速地回忆起了前不久一起救人的事情。
周铭这次终于近距离看到了斐文的庐山真面目,心中不由地赞叹道:“女孩子的漂亮是上天的恩赐,在人世间是非常稀缺的,而斐文无疑是上天的宠儿!”
她是那样的朝气蓬勃、阳光灿烂、天真可爱,仿佛是刚成熟的水果,浑身散发着诱人的芳香。这种香味在混沌已久的社会中仿佛是一枝空谷幽兰,格外让人着迷!正是她的阳光灿烂让久历风霜的周铭仿佛回到的学生时代---那至真至纯的无暇时光!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周铭经过详细询问,知道裴文去年才刚刚毕业于省城一家985高校,专业是工商管理,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斐文大学毕业后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在复习考研中却机缘巧遇地考进了这家做进出口贸易的省属国有公司。现在是见习期间,被安排在人力资源部工作,跟着人事主管负责全公司干部职工的薪金福利和社保个税,还不时地被安排去做后勤服务等粗活。因为领导们认为:大学生没有一线实践经验很难提高自己,公司需要能文能武的实干型人才。这也就是所谓的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作牲口用的管理哲学。
周铭心中又是一番赞叹:“没想到从这所著名的工科高校里走出这样清秀隽永的女孩子,竟然在大学毕业了还没有男朋友。这就像一颗失落的明珠,离经叛道地跑到沙石堆里来了,但相信不久它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起工作过几次后,周铭发现斐文这个瘦弱文静的女孩子不娇气、能吃苦,还十分地善解人意,很能够跟上紧张的工作节奏。而她言谈举止清新自然,性格活泼开朗,与大家熟悉以后,常常会撅嘴萌笑,很有些邻家女孩的亲切感,这让周铭时不时地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所以在工作闲暇,他和斐文很谈得来,熟悉的很快,不久就拉近了心理距离,也许真是心有灵犀。
周铭记得曾有专家讲过,心跳速度相近的人容易做朋友,而他们俩心跳都是慢的那种。公司工会发的电子手环会经常上传心率,群里同事们一排名,他们俩总是前后紧挨着的,于是大家就开玩笑地说:“你们是同频共振的!”
周铭每每听到大家这样说,心中既兴奋、又窃喜!可是脸上却一副鄙夷同事们迷信的表情。
因为这时候的他,身为这家省属国有垄断型公司的中层领导,还是公司马总经理非常器重的后起之秀、公司骨干,有着大好前途,而他已婚已育,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这时候是万万容不得别人的闲话,也不允许有任何移情别恋的苗头出现。
但是他的感情和家庭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妻子原先在中国银行省行营业部工作,因为是外语学院毕业的,很早就被遴选派往香港工作,这几年又派往美国旧金山分行工作,现在已担任高级业务经理,成为分行骨干。妻子在生完孩子完成了作为人妻的任务后,就常年驻外工作,每年只能回国两次探望亲人。
周铭这些年来一直与妻子处于分居状态,他既要忙公司的工作,又要抚育孩子,还要照料年迈的四位老人,一天到晚一直处于高负荷运转之中。但是在忙完每天纷繁琐碎事情后,每到夜晚时分,他凭窗望月难以入眠,不禁感到空虚与寂寞,十分渴望得到爱情的滋润与养护。
他在见到斐文后,内心是欣喜的,有了一种开启人生新阶段的兴奋感,更有一种美满的充实感。可是他头脑是清醒的,不时地提醒着自己:“不能感情外溢,不要见异思迁!”
可是人的感情这件事,就像是“离离原上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样,你越不想有,它却生长的更快。
心理学上说:“对一个人有好感,超过三个月,那就是爱了!”
周铭深信这就是缘分,人生里不可多得,也不容易躲过的经历,非要让你生生死死爱上一回,像大海潮汐的浪花一样,一定要裹挟走你生命中许多东西,方才能退回去,在心灵的石碑上镌刻永久的记忆,让你永远不会忘记!
这是命,是缘,更是人生,这是一个活生生人的七情六欲,如果没有这些,人生断然就是不健全的,残缺的,有遗憾的!
所以,周铭时常在艰难地徘徊着、挣扎着、苦恼着!
因为以他这个年龄男人的经验,对追求女孩子已然有着深刻的见解,从过来人的视角,洞若观火地明白,条件相当的男生追求女生之所以不成功,主要是男生最爱的人是自己。如果认准目标,能够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女生,那基本上没有不成功的!
只可惜,周铭知道自己已不再年轻,失去了起码的条件。他时常想起迟重瑞演唱的《唐僧抒怀》里面的歌词“虽然我正当少年,正当少年……”在办公室里无事的时候,反复吟唱,深有感怀!不时地摇头叹息,恨自己青春不复,迈入不惑之年!
不过也是,人过四十,生活淡的像一杯白开水,会时常感到感情的孤寂。在波澜不惊的日子里,周铭对家庭外面的世界充满渴望!渴望找到新的生活乐趣,渴望将白开水变成浓稠的咖啡。
于是乎,周铭决定按着性情就这么走下去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违背法律法规,就算与伦理道德略有偏差,也是无怨无悔的了!谁让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七情六欲从心里不停地冒出来,怎么摁也摁不住。
周铭认为:如果人生一世,不停地压抑掩埋自己的一切愿望,就是浪费生命,毕竟人生只有一次,短短几十年,虚度了就没有了,何不在这匆匆数十载中体会一下各种感受,才不枉来人世一回!
那天,他在网上看到一首小诗,觉得颇为贴合心意,就抄了下来,时时翻开来读一读。
“人到中年,
如果喜欢上一个情深意重的人,
就尽心竭力、任性妄为的去爱!
虽然不一定要做夫妻,
但一定是灵魂伴侣,
没有欺骗也没有顾虑。
人生苦短几十年,
别憋屈了自己。
感情不是靠找的,
而是上天注定躲不掉的缘分!”
……
这天刚上班,周铭正常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是朝南的,为了正常通风,他经常开着门。这样就可以与北边的办公室形成空气对流,非常凉快。而在那间办公室里面,斐文就刚好坐在他可以看见的地方。她坐下的侧影如一张纤弱的弓,袅袅婷婷。伏下身子写字时就像拉紧了的弓弦,待到突然被人叫起来去办一件事时,她就会像弹簧一样“腾”地站起来,腰背挺直如松地迅速跑开,便如发射出的箭一般了。
周铭很喜欢从这个角度去观察斐文,时常把这作为一天里不可多得的享受。
十点钟公司召开领导干部大会,马总经理宣布:“经过公司党委研究,报省国资委批准,人力资源部部长因为工作努力勤奋,成绩突出,任命为公司副总经理。公司人力资源部部长一职由周铭同志担任……”
一片整齐而热烈的掌声在会议室里响起,这也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惊喜不大。
对于周铭来说,虽然是平级调动,可是人力资源部作为公司的核心部门,一向是公司领导的摇篮,有着统领各部门的优势地位。这次调动也是公司马总经理对他工作能力的充分肯定,也预示着将来的大好前途。
散会后大家纷纷向周铭表示祝贺,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给予支持和帮助。同时酒局也此起彼伏地约起,预示着周铭从此进入公司的核心领导层。
周铭对于此次调整,心底里也是非常高兴的,人生在世,谁不想人前显胜、鳌里夺尊,每个人不都在为成为人上人费尽心机。特别是在这样一家垄断型国企里面,凡事都讲究身份、地位、资历。你如果没有大好前途,久而久之就会成为楼前屋后行道树一样被人忽略和遗忘。所以他也与这家公司里的大部分人一样,有着强烈的争名夺利的欲望。
但这是波段性的,分阶段的。每当他去参加老领导的追悼会时,在肃穆庄严的殡仪馆内,悲伤的哀乐响起,他回想着这位老领导在世时为了名和位,与别人拼的你死我活,而一朝突然身体不适,中风不久就撒手人寰,颇有一番讽刺意味。在这时,周铭就想着为了这些虚名浮利有什么意思,大有看破红尖,出家修行的想法。
可是在从殡仪馆回城的路上,从萧条的郊外回到繁华似锦的城里,街道上的红男绿女、人流如织,路上的宝马香车川流不息,到处的摩天大楼灯红酒绿,巨大的不可阻挡的物欲横流接踵而至,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让他从悲凉的心境当中解脱出来,又生出勃勃的野心与欲望。
于是周铭又想:“干她娘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争不抢就对不起这几十年的碌碌人生!”所以,在公司领导或明或暗地点拨他准备调整他的岗位时,他都表示出了强烈的意愿。
虽然周铭对于这次调整是为了今后有更大发展空间为主要目的,但还有一个旁人察觉不到的小心思。那就是在这个岗位他就有更多机会与斐文接触,而不用像过去那样千方百计去寻找机会了,这个目的的实现一度成为他欢心鼓舞的主要原因。
明天就有一个全市的人才招聘会,市人社局早已向公司发函,要求给予高度重视派员参加,协助市委市政府积极解决大中专毕业生的就业问题。刚好公司也需要录取一批劳务派遣人员,于是周铭刚一上任,这项工作就首当其冲,他立刻组织开展了紧张的筹备工作。
在临近中午时分,他召开人力资源部全体工作人员会议,经过任务分工,指定人事主管王芸和斐文随他明天参加招聘会。
人事主管王芸今年近四十岁了,身材是那种法国巴黎水平的轮廓,这也难怪,四十岁的女人身材是最难控制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灵活性。她也是为公司贡献多年的老人了,得到这个指示后,十分地卖力。
这是她陪新部长去参加的第一个活动,中午时分就忙开了,很是巴结地跑前跑后,又是做计划,又是摸排公司各部门底数,罗罗总总安排斐文做了许多准备。一下午时间,她朝周铭的办公室跑了不下十几回,脚下像穿着溜冰鞋,但却来得快走得慢,详细汇报着部门里的是是非非,想尽快与新部长拉近距离,这样也就能够无形中增加她对于人事的话语权。
周铭对王芸的工作态度表示肯定,心中却想着斐文这次一定给她折腾的够呛,心中充满不忍与怜惜。可是他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知道这样的锻炼会让她早些成熟,于是也就默许了,心中期盼她早些经风雨,才能多见得彩虹。
等王芸好容易讲完了,他鼓励加肯定地将她打发走后,才将斐文叫到办公室来。
她忙了一下午,像地铁列车,在办公楼里不停地穿梭,这会儿才能够停泊下来,静静地站在周铭面前,让他能够细细打量。她今天上身穿着件翠绿色薄纱衣,下身是宽松的纯白色筒裤,看起来像个清脆的小萝卜,又嫩又新鲜,水灵的会让人忘了口渴!只是眉宇间有些疲惫,一头秀发散乱地披在肩头,但是说话仍然是干脆爽利的,像刀切西瓜。
“部长,您找我,资料还要准备些什么吗?”
周铭发现,今天她叫自己时职务前少了姓氏,原先是叫周部长的。他认为这样是一种亲切的表示,而不是因为同在一个部门的缘故。
“你把这五年来新进正式员工的人事档案资料拿来,我要看看!”周铭目光中含着喜欢的神采,笑着对她说。
“好嘞!”清脆的答应,干净利落。五分钟后,她就抱着两个文件盒摆在周铭桌子上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盒巧克力递给她道:“中午怎么没见你去餐厅吃饭?”
斐文迟疑一下接过巧克力说道:“哦,王主管让我准备资料,说要的很急,我不怎么饿,就没有去!”“哦,谢谢部长”一个半身快九十度的鞠躬后轻盈地跑了出去,快得像一只逃跑的兔子。
周铭关上门,点着一支烟,从盒子中找到斐文的资料,抽出来仔细看了起来。他虽然已认识斐文快半年了,可是只知道她是一所985大学本科毕业,家不在本地,其余全都是不怎么清楚的。这就好比是在一个大雾天气里开车,虽然离得近了可以略略看清一些,但是于整个全程仍是不清晰的,他心中十分渴望云开雾散、窥得全貌。
档案袋子打开后,最上面的是入职履历表,几排清秀脱俗的笔迹先映入眼帘,刚劲中带着柔软,飞舞中带着镇定,一笔一划秀美多姿,对于书法爱好者周铭来说是极为欣赏的。
履历表下面附着学历复习件,再下面是身份证复印件,还有自传。
当看到身份证复印件上那张照片时,周铭的心快要酥软的跳不动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斐文的身份证照片,应该是大学入学时拍的,比她现在的模样更加温柔可爱灵动秀美。虽然这张照片在一张A4纸的复印件上,而且还只有黑白两色,但丝毫掩藏不住她的秀丽可人,这张干净整洁的脸庞在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唿”地一声就钻进周铭的脑海去中。
但见一张清秀的鹅蛋型脸庞上五官端正,厚薄均匀的嘴唇自然地抿着,却没有完全闭紧,露出些许白而整齐的牙齿。精致的鼻子小巧而高耸,鼻梁上一对明亮的眸子炯炯有神地看着人,似喜非喜的含情目里面仿佛有许多的故事。眉毛不浓也不淡,从额头中间向两侧延伸,末尾散开呈开花式样,还颇有刀锋,很像是书里写的:“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了。耳朵的轮廓则像一座俊朗的小山,山峰起伏波动不大,一定是南方的山。齐耳的短发则衬托出较大的耳垂圆润饱满,脸蛋呈柔美的椭圆形,细嫩白皙地像极了珍珠贝张开的两扇壳,还散发着绮丽的光。整体的神态呈现知性的神采,那是一份平和中略含着欣喜的表情,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期待。
这张身份证照片可以说是周铭至今为止见过的身份证照片中拍摄最好的,非常值得收藏,简直就是一份艺术照。如果拿到美术学院去,完全可以当作素描临摹教学的范本。那表情生动,眉眼间一股英气,让人感到生机勃勃,多看一阵子后,竟然会有抚慰心灵的作用。
放下身份证复印件,周铭再看到她的自传时,则像是走进了一个多年前自己也曾经走过的世界,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二
故事是从那一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国有企业生活区开始的。
时间是刚刚进入二十一世纪,在一座中国内陆省份的中等城市里,发生了一件在外人看来平淡无常的事情。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在她四岁多时爸爸就因病去世了。
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被雷电击中一样,立刻失去了屋顶的保护,惨淡苍白地无所保留地坦漏出一切柔弱的东西,任北风呼啸,任雨水肆虐,而无丝毫的遮挡,整个家庭再无一片干净整洁温暖之地了。
可就是这样环境中,却爆发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奇迹。这个女孩子的母亲,一个柔弱无依的国企女工却咬牙坚持住了,独自扛起了维持家庭、养育女儿的重担。
虽然时代进步了,但对一个三十多岁还带着孩子的母亲来说,日子的艰辛可想而知。她所在国企的工作很繁忙,厂里机器二十四小时不歇,工人们要四班甚至三班倒地接力工作,才能完成工作任务。可就是这样,国营企业的效益却不怎么好,受到体制约束,产品质量多年没有提高,领导班子思想僵化,产品销售前景不容乐观。
在市场化大潮前面,这家国营企业明显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在甩开包袱获得重生政策宣传下,这家国营工厂开始了减员增效,将大量技能单一的工人推向社会,给他们画一个保留工职,曲线上岗的大饼。就算没有下岗的人,每个月也才能发放二三百元的基本工资,这就是国有企业轰轰烈烈的壮士断腕。
这个三十多岁没了丈夫的女人如水中的浮萍一般,在国企改革的浪潮中,不停地被浪花拍打,时起时落。终于有一天,她也下岗了,失去了维持家庭的基本能力。
这时候,她能够怎么办?那真是人生窘迫到了极点,像有千万座大山压在身上,她与幼小的女儿也界乎生死一线了。
亲戚朋友同事的帮助是微薄的,就算能够帮一时,不能够帮一世,大家纷纷想着还是给她找一个家才算稳妥,可是哪里有合适的人呢!
老男人一个个不断地被介绍来,有工人、有农民、有干部、有个体户,形形色色,大千世界里最不缺少的就是人。但是能够走到一起,成立一个家庭的人却如大海捞针,况且三十多岁的女人还带着一个五六岁大的油瓶一样的小女孩,这样的负担不是那个人愿意或者能够扛起来的。
人如走马灯一样变幻着,可是黑夜茫茫,合适的人儿却如深邃的黑洞中一盏明灯一样难以寻觅。
经历了许多次被人羞辱的相亲后,这个女人逐渐坚强起来。她明白求人靠人,不如靠自己。再婚无望后,她挺起坚毅的身躯,扛起了养家养女儿的重担。工厂有活就去工厂干,外面有活就去外面干,只要能够挣到钱,脏活苦活累活从不挑剔。终于,家庭有了收入,进入了稳定期,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在粗茶淡饭中也颇能将这单调简朴的二人亲情世界过的有滋有味。
小女孩很快就上小学了,学校离家算是近了,如果妈妈不能够去接她,她也可以自己走回家。顶多就是过三条马路,拐五个弯的路程。小女孩子脖子上用红毛线套着家里的钥匙,上学时塞在最贴身的衣服里,回到家开门时才一点点拽出来,那钥匙早就被身体暖的热乎乎的了。
妈妈经常在外面打工,每天的饭是一大清早就做好了的,但就算是最简单的饭,小女孩也不能够常常吃到热乎的。通常是小女孩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早上剩下的,再倒些开水喝了,也就算是一顿。所以在她上小学时,除过个子高,却出奇地瘦弱,一直持续到长大成人也没有多少改变,到了女大十八变的时候时,反倒成了人见人羡的好身材。
这个女孩也许是从小饿着了,长大后吃饭时从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惜米如金,她饭量不错,一起吃饭时会给别人带来不错的食欲。
小学生活像是一叶舟,在一泊静水的校园里,她快乐地成长着。虽然家长会总是妈妈来,虽然亲子课外活动总见不到爸爸的身影,可是成绩的优秀遮盖了她所有的不足。
家长会上,她妈妈总是作为模范家长来介绍怎样培养孩子良好的学习习惯。小女孩在品学兼优的同时,还爱上了讲故事,经过多次历练后越发讲的生动好听、真实感人,成了学校的名人。这为她上中学后参加全区、全市的讲故事比赛打下了基础,她也喜欢上了参加课外集体活动。
上初中时,妈妈不忍心埋没女儿的聪慧天资,将她送到市区东北郊的师范学院附中。而正是因为学校好,有着良好的教学质量,才忽略了离家的路途遥远。
可是确实离家太远了!别人家的小孩子有父母车接车送,不受刮风下雨路途遥远的困扰,可小女孩连妈妈的陪伴都没有。因为妈妈要养活她自己和女儿,要起的更早,回来的更晚,去为家庭挣取基本的生活开支。
于是这个十二岁瘦弱的小女孩自己背起足有十斤重的书包,一个人在每个工作日的早晨和黄昏与大量的上班人挤上了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而且还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左摇右晃近一个小时,渡过漫长的十几站后才能到达学校。
第一天,小女孩的妈妈早早请了假在车站等待女儿的归来,可是下班高峰时间,每个人都归心似箭,道路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左一辆车不见,右一辆车也不见,天都黑透了,妈妈急得团团转。终于,小女孩从一辆徐徐停下后门半开的车的人缝中挤了出来。
当妈妈看见头发凌乱、衣冠不整、扣子脱落、鞋带崩断的女儿一脸委屈的站在面前时,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撕心裂肺。哭声在凉秋的夜晚久久回荡,真是让人感慨惋惜不已!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你不打败它,它就打败你,只有迎难而上,才能适者生存。
妈妈给她剪短了头发,穿上最严紧的衣服,鞋子用鞋带牢牢地绑好,再次送她冲进冲出这人流如潮的公共汽车,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家,周而复始地开启了她的初中学习生涯。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的初中生活充实而质量很高,让小女孩能够在人生第一考---中考中拿到了很棒的成绩。
依她的成绩,就算去省城上重点高中也是可以得,可是她妈妈哪里有这样的经济能力,于是她报了这所中等城市里属一属二的一所高中,并成功进入尖子班。
这次,妈妈为了她学业有成,不惜一切代价,毅然选择陪读。她们在学校旁边的学区租了一间十来平米的小房子,妈妈就近也找些零碎活去干,但终于让她能够三餐无忧、一心学习。
三年的高中生涯就像爬山,她在进取中逐渐摸索到了登山的捷径。她的成绩在不断提高,在种子选手如云的这所重点中学里,她走在了第一梯队。
同时爱好课外活动的她参加了各种竞赛和文化活动,拿过许多奖,其中最让她自豪的就是全市中学生讲故事大赛二等奖了。据说,老师们都由衷地佩服她了,一个小姑娘已然能够像电视上的主持人一样将生活中的故事讲的感人至深、情真意切!
人生最重要的考试来了,她没有辜负妈妈和老师们的厚爱,高考理工科取得了633分,超过一本线近二百分,一举考取了省城的C9联盟高校,成了学弟学妹们心中的榜样。
进入大学后,生活充满阳光与新奇,她的学业是不用担心的,各门功课都能够进入前列。她还参加了学校的诸多课外活动,跟着老师同学们去了泰国,去了港澳,去了许多她不曾去的地方,大大地开阔了眼界,她变得逐渐成熟起来。
当然她的优秀引起许多男同学的注意,整天有人给她送花送情书,校园里时刻都有紧盯着她靓丽身影的目光。她在快毕业时终于选择了一个不错的男生交起了朋友。两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日子也渡过了,分分合合晴晴雨雨滋味也品尝了。在没有物质基础的大学生活中,体味了一把年轻男女真挚的、浪漫的、无瑕的爱情。但又终于在选择职业的大潮中,被现实和物质的差距击碎了。
那年她毕业,全国有700万大学生,谁能想到C9联盟高校毕业生也会有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她毕业即失业,拖着行李箱回到妈妈身边,回到她温暖的家中。
妈妈开导她,机会总会给有准备的人,慢慢来、不要急,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时候。
在待业的一年时间里,她如饥似渴地探索着社会对人才的需求方向,不断改变自己、修剪自己、完善自己。
社会的熔炉终于开炉了,真真是吹尽黄沙始到金!她终于从一名C9名校毕业生变成了一名优秀的求职者。她报考了省会城市的这家国有进出口公司,凭着过硬的实力,姣好的容貌,窈窕的身姿,出色的谈吐,她过关斩将,从几百名报考者中脱颖而出,成了这个岗位唯一的成功者……
看到这里时,周铭眼睛湿润了,内心深处像海浪一样汹涌澎湃。他这个年龄,是很少会这样不能自已了的,可是他在读斐文的自传时,泪水不停在眼眶打转,随时都有可能滴落。
周铭又回想起这半年多与斐文一起工作的经历,更加感慨良多。他内心深处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温暖爱惜她,让她获得一份久违的关爱!
整个下午,他将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关掉电话,闭上眼睛,时空交错之中,斐文言谈举止的一幕幕镜头在他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
嫩芽一样的女孩子,充满了异性美丽,初升阳光一般的朝气,站在你面前时,扑鼻的青春气息冲上来,让人心驰神往,让人心神为之一振,让人怜爱的欲罢不能。
那气息的味道像十月桂花,又像芬芳青草,更像正在吐蕊的玫瑰,冉冉地升起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着迷的香味,在诱惑你,在挑逗你,在撩拨你,让你心痒难耐,可是又碍于道德和国法,压抑着,埋藏着,掩饰着,这就像是在黑夜里要盖住一团火,这也漏,那也漏,遮遮掩掩,狼狈极了!
周铭问自己:“怎么办?”这可是人生第一等的难事呀!
也许是爱的过了头,心里可以无所顾忌地胡思乱想了,周铭渴望可以时时与她相处,感受别样的情调。她那娇媚无比的面容,就算是一颦一笑不朝着你,只让余晖掠过,也让人无比受用。
这也就是爱的力量,让人愿意为她做一切,她的一切也都会被喜欢,处于心里深处,只愿意与她多接触,多说话,多守望。就算是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也是好的,可以让你在银铃般的声音里寻找1234567的音节,寻思着这是怎样的搭配和切换,才会这样的美妙,这么让人动容,能够进入心房里,如雨水一样滋润着干涸的大地。你突然想把谱子写出来,可又写不出来,但是你却不停地在钻研,去研究,不知疲倦,这样的劲头让音乐家也会汗颜!
她时常穿的衣服也不是华丽的、昂贵的、讲究的,反而衬映的天然去雕饰,朴实自然。红裙是普通的布裙,T恤是纯棉的白色,上面的花样也是印着的鲜艳的红心,鞋子还是学生时代的白球鞋,但却在青春涌动中不失现代风采。
这样的女孩子在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现代城市里已是非常稀罕的奇珍了。
她闲暇时,更有邻家女孩子的娇羞柔美、还有几分调皮和精灵古怪,时不时的表情丰富、动作娇柔,几句绵绵的话,嗔怪中摇摆的身姿,让人的心也随着她的裙摆摇曳开了。
她的作息很怪,日常没有其他人的运动量大,但是不是说不能够,多时也是能够有很大量的数字的,也不会显得累,就是女孩子健康的身体,不再乎多少,潜力很大,随时都可以迸发出源源不断的力量!就算是辛苦一天,第二天一样的生龙活虎!有她在的日子,每个人都感到年轻了!
她天生的美丽是自带气质的,举手投足间那干净爽直的身影在你眼前乱晃,矫健的步伐,大步流星间涌动青春朝气,步伐很大,更显得腿很长,走路切换很快,显得腿很直,就连弯腰、蹲下,人类形体的美丽在她身形烘托之下意境尽显。这不就是人人抛洒金钱与汗水要千方百计来换取的身姿么?
她的仪态也是万千的,有人说这是教养后形成的,难道天生就没有嘛?她不就是个喽!她仪态万千的前提是多少身后的辛劳。每日见到她时,都是最好最美的状态,飘逸的头发,略施粉黛的脸庞,干净清爽的布衣裙衫,活脱脱一个人间难得的优品。如果硬要说有缺点的话,脸颊略有几星点雀斑,牙齿不齐整,也只有这些了,其他得细细再去挖掘了!
当然,样子甜美的时候总是多的,蓬头垢面也会有,如果说那样才是庐山真面目的话,也不得不说差距不大。在一天高强度的活动后显现出五官端正的鹅蛋儿脸,眼黛多些,头发油些,留孩儿乱些,红唇膏掉了些,显出淡淡的自然色,邻家女孩的本来面目更显得亲切自然!
同时,在公司同事的聚餐中,她也是能够喝些酒的,居然飘飘然说很舒服,真是傻傻中透着质朴!
长久以来,周铭对性感的认识原来是模糊的,只觉得手机上的图片女郎只要漂亮穿的少些就算是SEX,夏天大街上年轻女性露些白生生的胳膊和大腿也是这样的感觉。而穿着保守,什么都看不到的则是不性感的。可是就在那一天的一刹那间,他的认知被打的粉碎,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这样的性感美丽!
那天,她愕然地站在面前说些事情,他们是可以这样的近。她穿的仍是常穿的白T恤,他与她面对面站着,聆听她的见解,虽然他个子高她许多,但是出于礼貌,是不会去直钩钩地看她粉白如雪的脸,而只目视她鼻尖以下。可那红唇酽红酽红的,很诱人,不行,只得又躲开。再往下看,看着她的脖颈总算可以了吧,心里也这样想着,可是却大错特错了。
近距离地看到她的脖颈时,眼前只觉得一晕,粉白红润细腻无暇,好不迷人,年轻女性的颈部有着别具一格的紧致、舒张、起伏的美,代表着旺盛灵动的生命,活力四射的感觉溢满眼眶。
再细看时但见轮廓很匀称,紧致的皮肤和筋骨错落有致、高低起伏,呼吸和说话时皮肤下的动脉和气管一抽一动,一张一翕,自然协调的原始动作竟俨然像极了女性身体的暗示一样。记得王祖贤和张曼玉的《青蛇》电影中产妇生产那一段,曼妙的音乐加上旖旎的蒙纱镜头,将少妇轮廓和动作塑造成一段致命的诱惑,对,就是那种感觉,让人欲罢不能、爱恨交加!
不成想今天这种感觉却在与她面对面相处时出现了,真是让人心醉不已、春心萌发!爱意在理智与冲动中徘徊、挣扎,体会到了这世间最百爪挠心的事,让人想在旷野中对空大喊、狂叫、抓刨!
周铭只得硬生生抽开自己的眼睛,还是回到她鼻尖处,总算从肉欲的云蔼中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只去欣赏俏生生立体高挺、颇具文艺色彩的鼻子了。
再单说英姿,她身材高挑是美丽动人的前提条件,一米六几的个子,可是只有四十五公斤。网上有句话说是胸以下全是腿,虽然不科学,但是与她来说也是相宜的。虽然未能量过,但是腿占过一半身长是肯定的。在得体的衣服衬托下亭亭玉立,更兼人体曲线柔美有度,凸显俏丽动人。
没有看过她的腰部以下的人可能不知什么是身材好。只感觉腿很长,走路步伐很大,与腿短的人并排走时需要刻意降低频率,毕竟人家都是老师前辈,礼貌的事还是要相当注意的。可是不久大家都知道了,她的高挑是公认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小腿又细又长,像极了池塘里的藕,笔直光洁、细长匀称。她坐下时常会交叉在一起,就更像藕在水中随意的生长,自然而协调。且她从不穿高跟鞋,平凡女生的白球鞋在她穿来是那么的显知性。
在穿上公司的制服时,必须配低跟的黑皮鞋,于她穿上又是一番模样。精明干练的职业女性形象掩住了天真少女气息,走路从远及近,皮革叮叮作响,她制服上荡漾出女性的成熟娴雅为这种职业增光不少,得引诱的多少男女青年投身此处啊!
但这还不是她身姿最好的地方,她坐下写字时的身姿才是最能够让人沉醉不已的,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很有细细品读的滋味与必要。
但见浅蓝色牛仔裤包裹的躯体紧凑而生动,笔挺的背部烘托的腰部更加健美柔韧,在臀部接触椅子那处切入海绵垫子中很浅,说明身体轻灵,而特别是背、腰身、臀部、大腿形成的曲线简直美丽极了,诱人极了,呈一个不可思议的‘ε’字形,如果是刻意做出这样的动作是很劳累人的,也经不住长久。可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动作许久不变,真是让人惊诧于她身体造型的美感了,是多少人渴望而不可求的,与她却从从容容就有了,不得不说这是老天的杰作啊!可她却仿佛浑然不知,只让人偷偷去欣赏、品味、遐想了……
周铭心里坚信:“也许老天爱她,给她聪明与智慧,给她靓丽容貌与身体,给她稳定的工作与可观的收入。可是老天以前也亏欠她,夺去了她许多。现在的一切总觉得这是在补偿她,希望老天能够继续给她平静安详的生活和完美的家庭与幸福的人生!”
三
第二天,周铭带着王芸和斐文去了省体育馆,这里正是一年一度全市高校毕业生的招聘会现场。来自全省的五百多家企事业用人单位在这里摆开阵势,面向应届毕业生提供五千多个职位。特别是这次招聘会有省属部分垄断性国企业的加入,更加增添了招聘会的含金量。毕竟垄断性国企工作稳定、薪金优厚、工作轻松,吸引的一众学子纷至沓来、争先恐后。
虽然才早上七点多,但是体育馆外面已人潮汹涌了。
昨天下午王芸已带着斐文来过一趟了,与组委会办好了相关手续,并将公司的展板和简介也拉过来在醒目的位置摆放好了。昨天晚上,王芸又与斐文加班将企划部的宣传稿进行了修改,增加了今年的新内容。今天一大早,就在体育馆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对公司的形象宣传效果很好。
八点半体育馆门刚一开,一大群毕业生呼啦啦地像蜜蜂一样朝着他们的点位涌来,像这里有蜂蜜一般。也是,公司这次希望录用十名劳务派遣员工,职位要求的专业很宽泛,薪金劳保等待遇又不错,这是垄断型国企的一大优势,吸引得许多理工科专业的毕业生也都来问询,希望得到有价值的信息。
人事主管王芸看到公司柜台人这样的多,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这是她从昨天接到命令后一通紧张的忙碌才得到的效果。她让斐文又是照相,又是录像,镜头中只有她与周铭两个人,不断接待着前来咨询的学生。中午时分,她就用手机汇编成动静结合的宣传片,在报经周铭审核同意后发到了公司的办公群中,引来大家一片点赞。因为这次的招聘名额全是公司各部门的,人力资源部没有一个,可以说这是周铭担任部长以后刻意的“为他人做嫁衣裳!”
对于王芸的表现,周铭是欣赏的,这是成熟的表现。他也希望有这样的人在,自己可以少操许多心。他知道王芸很希望下一步得到人力资源部副部长的位置,所以干劲十足。但是周铭目前还在观察她,希望她能够不虎头蛇尾,这样的话不出意料一年半载后职位就是她的了。
中午时分,斐文就已经收了三十多份简历。
王芸这时向周铭请示道:“部长,今天也差不多了,晚上还要安排面试,您先吃饭吧,然后就回去休息,我与斐文盯着,一会就撤退。”
周铭皱眉道:“人社局安排我们一个整天的招聘,我们要坚持到最后,不能因为人够了就提前离开,这是一个承诺,答应了就应该办到!”
“是,是,是!怪我、怪我,我只是想着斐文也累了一上午,一个小女孩子,怕她撑不下去!”王芸看着正在解答学生提问的斐文,机敏地回答着。
周铭道:“行,不要紧,你去弄些盒饭吧,我们一起在这里吃!”然后又扭头问斐文道:“想吃米饭还是面条,都是可以的!”
斐文腼腆一笑道:“米饭吧,我喜欢米饭!”
“部长,公司有规定的,您这样的高管餐费比我们高很多,这里的水准可能达到不到标准。”王芸谄媚地说道。
“不用,我和你们一起吃!”周铭执着地说着。
“行,马上就回来!”王芸行动迅速,立刻跑向场馆内的餐饮区。
“简单些!”周铭叮嘱道。
“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周铭支开了王芸,才转身走过来看看仍在忙碌的斐文,她又在统计报名人的简历,然后又一个个打电话安排面试时间,她尽量将求职者的时间安排的非常接近,这样就可以减少他们的等待时间。
周铭围绕着她转了一圈,从不同角度观察着。她头发没有扎起来,披肩飘逸着,发梢略略烫过,弯曲的幅度不大,勾画出她小巧的脸庞。她忙碌时,不时将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去,露出细白柔嫩的耳垂,每只上面都有一个清晰的小孔,但却空空的,没有带耳环。周铭心中希望她戴珍珠,那种大东珠的,颜色也不要太白,淡淡的,发着光晕那种,可以将她白皙的脸点缀的更加粉嫩迷人。她今天穿着一套公司的制服,上身小西装紧称地包裹着瘦弱的身体,下身细长的西裤映衬她的腿更加纤细笔直。不管从后面和侧面还有正面看,斐文都是个非常条顺吸睛的女孩子。
周铭问她:“你不是一个北方人嘛,怎么喜欢也喜欢吃米饭,原本我想着咱们俩一起吃面条呢!”
斐文笑道:“哦……部长想吃面条,怎么不早说呢,我其实也是可以的呀!”又补充道:我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但是还是爱吃大米,不为别的,因为大米晶莹圆润,比干黄瘦削的小麦模样长的好看!”
周铭想不到她的答案这样的稀奇古怪,不由得想笑,小女孩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午餐很快就送来了,虽然体育馆人山人海,但王芸的办事能力是很强的,别人排队,她却走了后门,因为她早早就与组委会的人拉好了关系,从组委会的渠道优先订到饭,而且是西部饭庄老店的直供菜品。饭菜是每人四菜一汤,有鱼有虾有菌有蔬菜。
斐文也许是饿极了,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立刻就吃了起来。这也难怪,她昨天中午加班,晚上也加班,今天早上更是五点就往公司赶,基本上没有吃一次完整的饭,而且今天晚上还要组织面试,对她这样一个身体孱弱的小女孩来说,工作的艰辛确实是一种磨练。
王芸看到斐文光吃饭,也不说话。轻蔑地看了看,然后朝着周铭巴结地说道:“斐文呀,我们这顿饭可是很沾了部长的光了,公司给我们定的餐费是拿不下这样标准的,真要谢谢部长呦!”看着斐文没有支声,提高嗓门对斐文道:“不是吗,斐文?”
斐文这时才听见,嘴里含着饭菜,忙站起来向周铭鞠躬表示感谢。
周铭心中讨厌这样赤裸裸的巴结,忙道:“坐下,坐下,快吃饭,能者多劳,不要噎住了!”
又看到斐文已吃完了多半碗的米饭,不禁笑道:“饭量还可以,比我女儿强!”
斐文好奇地问:“部长女儿多大了,跟我差不多吗?”
周铭举起一只手,食指弯曲着道:“比你小九岁,可是个头比你高,身材比你要壮实些,你太瘦了!不过还好,饭量可以!”
王芸却接过话道:“斐文,部长关心你呢,少吃些,会长胖的!”她自己正像在米饭里捡沙子一样迟疑着,举箸不前。
斐文红了脸回答道:“我们家基因好,就是吃饭再多也不会长胖,我妈妈现在仍然不到一百斤,我也一样的!”
周铭赞叹道:“这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啊!”
王芸表示非常不相信,她认为至少要等到生过小孩以后不胖才算。
晚上的面试在公司直属外宾酒店举行,这也是公司以往的惯例,周铭他们刚从招聘现场回到酒店,公司办公室主任赫东风已然等候多时了。
一见面,赫主任就迎了上来,像以往迎接公司领导一样从周铭手中抢过资料袋和包,笑着道:“周部长,辛苦了,辛苦了,累了一天了,我已安排好的晚饭,好好休息一下!”
周铭知道赫主任这样殷勤是为了什么事,心中早已明白前因后果。略略谦让一下,也就让赫主任接过了东西。王芸可是只见过赫主任为公司总经理服务过,哪里见过他这样平易近人。工作经验丰富的她立刻去接赫主任手中的东西,可是被赫主任硬生生拦了下来。
赫东风主任是公司领导的办公室主任,与周铭平级,可是年龄却大着周铭十多岁,资格又老,是从一般干部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工作能力有没有可以忽略,但对领导的忠诚是公司上下有目共睹的,所以他在公司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在包间里,赫主任将自己侄女赫小芳的应聘材料交给周铭看,这件事他早已铺垫了许久了。周铭看了看,脸有难色道:“赫主任,这小芳是三本民办院校,专业也不对口,这让兄弟为难呀!”
赫主任嘿嘿笑着,亲自给周铭倒茶,不失时机的劝道:“老弟,你是公司人力资源部的领导,唯才是举嘛,不以文凭论高低,就算这次招聘一些“985”或者“211”,难保真能在公司干长久?许多人不过把这儿当作一个跳板,一有机会就攀高枝去了。而这些民办院校的孩子不一样,工作岗位得来不容易,才会倍加珍惜,比如我,也不过初中毕业,到部队历练了一番,还上了军校,转业回来后,将公司当作家一样,一头就扎进公司几十年,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不照样干的好好的吗!”
周铭对赫主任这番话也还是认同的,文凭不代表实力,学习水平高低不表示每个人尽职尽责程度,只有把公司真正当家,才会付出更多的努力,这是现在大学生必须面对的一个尖锐问题。
于是周铭低声道:“这样啊,主任,你将孩子叫来,我与她谈谈,看看情况,如果真是像您所说的孺子可教的话,我就开绿灯,但是王副总那里还需要您去报备一下,毕竟我是审核人,王副总是决策人!”
赫主任满脸笑意道:“好的,好的,我已经让孩子来了,就在其他房间里等着呢,一会吃完饭,我就叫她去见你。至于王副总那里,哥哥我早就说好了,他拍胸脯表示,只要你周部长点头,他没有什么不批准的,毕竟王副总与哥哥打了这些年的牌,交情还是有的嘛!”
周铭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很矛盾。他这才当上人力资源部部长,生怕从自己手中漏过一个今后会被公司里的人说三道四的员工,但是赫主任又是公司实力派,面子里子也都是要给的。
但公司是国企,自从中央八项规定严格执行后,大家做人做事都小心了许多,比不得私营企业。特别是在处理敏感人事方面需要娴熟的技巧,不然会引出一系列的问题。比如被人投诉或者控告,纪检部门可是不管有理没理、正确与否,都要启动调查程序的。那时就算是清白的,也会让名誉受损。于是怎样妥善地、合理合法合情地处理好这件事,就成为新上任的人力资源部部长周铭做人做事能力合格与否的一次考验。
周铭想来想去,自己先不去见赫小芳了,这样就会避免如果不合格就会将事情弄得无法转圜的地步,也会让赫主任说他先入为主、一叶障目。
他又想让王芸去替他审查一番,但又一想,王芸是多么灵敏的人,这时候让她去审查一个应聘学生,不就是说这个学生是内定的吗?于是他让斐文先去见了一下,让她从自己的视角看看。
半个小时后,斐文来到他的房间报告道:“部长,这个赫小芳我与她见过了!”
“怎么样,说说你的看法!”周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希望斐文给出一个公正客观的评价,所以不能给她任何提示。
“赫小芳长得很可爱,是那种小巧玲珑型的!”斐文评价的很客观真实。
“我们又不是选美,光长得好不行啊!我问的是业务能力。”周铭打断她的话道。
“她的专业水平很一般,我问了几个财会方面的术语,她都回答不出来,又试着让她写了一篇稿子,也是语句不通、词不达意的,电脑打字速度也不行,每分钟不到八十个字,与我们招聘的几种岗位要求都达不到。”斐文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么说,就是完全不符合我们的招聘条件喽!”周铭心中委实难以下定决心,还在左右摇摆着。
“是的,部长,我认为是这样子的!”斐文坚定地说。
“好,我知道了,准备面试去吧!”周铭仿佛下定了决心。
正式的面试在一个行政套房内开始了,周铭和王芸负责面试,另一间套房内斐文安排面试人等待叫号,而这些人中自然是没有赫小芳的。
面试也是索然无味之极,持续了四个小时之久,直到晚上零点后,方才结束。
周铭交待王芸:“明天十点前一定要弄好通过人员资料!准备上公司行政会。”然后就回到自己房间洗漱休息去了。
王芸却在周铭走后命令斐文将合格人员名单和基本情况在七点钟前准备出来,还要做PPT,十点钟公司行政会上需要向公司领导介绍,然后她也回房休息去了。
周铭洗漱后,睡了一会,但一直无法入眠,他不知不觉中满脑子都是斐文的身影,这种感觉他在二十多年前上大学时期有过,是一种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人一旦产生了这种情愫,就会发现,你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这是自从遇见她,爱上她,就控制不住地着迷、深陷、沉沦!时时刻刻始终念念不忘,做梦都会梦到,一闭上眼睛都是她的影子!
周铭与斐文虽然才认识不久,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不期然产生了这样的情愫。他是过来人,明白这种感觉不是靠着强迫能够消除的,只能随遇而安。
他在床上看看时间才不到三点钟,走出房间想去一楼的超市买包烟。
路过招聘的行政间时,门虚掩着,灯还亮着,他不由地推门进去,却看到桌子上七七八八地摆着文件盒,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进入屏幕保护状态,波浪线忽高忽低荡漾着美丽的波纹,一个浅蓝色的玻璃杯子正氤氲地冒着热气,像是泡了咖啡,却没有人。
周铭叫了一声:“王芸,斐文!你们还没休息嘛?”
无人应答。
他走近些时,突然看到桌子后边,斐文蜷缩着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头发凌乱。
周铭大惊失色,忙跑过去唤她,可是她怎么都不能苏醒过来。
顾不了许多,周铭抱起斐文朝电梯跑去,然后又在服务员帮助下将她放到自己的车上,呼啸着冲向最近的医院。
等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斐文送到中心医院急诊科后,医生忙碌一番后才出来告诉他,“这是低血糖症,又是贫血,可能是因为操劳过度导致的,没有什么大问题,打些营养点滴后好好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周铭这才放下心来,而这时王芸才姗姗来迟。
周铭训斥道:“让你们一起做好,你却让她一个人办,一点都不体贴员工,你虽然是主管,还达不到光动嘴不动手的地步,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她吧!”说完就离开了医院。
“是,是,是”王芸一个劲地低头认错,生怕给周铭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样她就离副部长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她迅速叫来公司的另一个同事照看病中的斐文,自己回到酒店继续将招聘人员信息弄好,在上午十点钟的行政会前送到周铭的桌子上,然后低眉顺目地静静站在一边等候训斥。
周铭看着整齐的资料,心想:“工作效率还是可以的,只是要打掉她颐指气使的毛病!”便点点头,然后问道:“斐文怎么样了?”
“打点滴时人已经清醒过来,现在好多了,我安排人送她回家休息,医生说睡一觉就会恢复了!”
“好,善待员工是公司原则,我们不是周扒皮,要让员工感受到温暖,有归属感!这样才能留住人才,这件事就算了,以后你也要多动动手,起好传帮带的作用!”
“是, 是,是。感谢部长,我今后一定注意!”
四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周铭陪着王副总经理去上海出差,连续参加了多场进出口企业商贸洽谈会。他们公司今年将工作重点放在进口美国大豆和玉米上,需要上海这边公司配合做好海关清关手续,但是中介费用很高,他们连续进行多起磋商,又是宴请又是联络感情,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每当回到酒店休息时,周铭第一时间会给家里打去电话询问生活情况和女儿的学习情况,当一堆程序性的问题问完后,他心中会得到淡淡的、温馨的满足。
洗漱完毕后,他上床躺下,可是仍然睡不着,总觉得有事没有办,一天的日程没有完成。他想起傍晚参加完应酬回酒店时,路上遇到一对初中生模样的少男少女堂而皇之地手牵手走着,言谈举止亲昵之极,洒满了爱意。特别是那穿着白色短裙的少女模样长得清纯美丽、身材亭亭、双腿笔直纤细,让他想起了斐文少女时的模样,真是又欲又纯,让人羡慕之极!
他又掏出手机发了一会怔,翻开微信好友一个一个过一遍,终于翻到斐文的头像,一个漂亮的小女童举起双手发呆的图片。再进入她的朋友圈,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灯笼星空的背景图。她是习惯于对朋友圈中的人和事从不发表评论的,当然也很少给别人点赞,下了班也就看不到她的动态了。
虽然与斐文相处时间不长,但周铭强烈地感觉到这个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很有一股倔强的劲,脾气也是不小的。比如刚到公司上班时很有主见,在休息日里一概工作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因为她认为要保护自己的业余时间不被占用。在多次被领导训斥后,她又像犟牛一样进行了好一阵子的软扛硬顶,直到要被提醒谈话,这才服软听话了许多。但在生活中,她与公司同事界限分明,别人很难把她拉到一个圈子中来,她有着别具一格的个性,刚好她也属牛,人也有像牛一样的犟脾气。
周铭反复思虑半响,才发微信给斐文道:“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她这次回应的很及时,“好了,昨天就上班了,谢谢部长,我听王主任说是您将我送到医院去的,太感谢了!”然后一串的鞠躬的动漫。
那动漫头像像极了她平时的样子,鞠躬都是像日本人一样快九十度了,模样也是可亲可爱的,真不知她从哪里找到的。
“没什么,换其他人也会这样的,不用感谢!”周铭心中其实有许多话想说,可是他压抑住,只简单说两句,说的平平淡淡,其实心中波澜起伏。
正想说再见时,可是又不甘心,总觉得没有一抒胸意,于是又打上一排字:“年纪轻轻的,多吃些补血的东西,养好身体才能干好工作!”
“是的,是的,其实我一直也在吃中药,但效果不好!”
“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老中医,可以带你去看看!”
“谢谢部长,其实我这是遗传,我妈妈就这样!”
“那更要小心了,你吃饭老不长肉,总是这样的瘦弱,也是遗传吗?”
“我们家的人脾胃不好,一直这样,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改变了!况且我爸爸因为家族病早早就去世了!我可能也一样!”随后又是一串嚎啕大哭的动漫头像。
周铭看的鼻子一酸,安慰道:“傻子,年纪轻轻的胡说些什么,那时医学不发达,我回去带你去看看,况且你妈妈不也身体健健康康的吗?”
“我妈妈身体也不行的,整天吃药的,她比我还瘦,才八十多斤。”
周铭其实知道她多重,可是又忍不住问道:“那你多重呀,我那天抱你去医院,感觉你轻飘飘的!” 周铭想着那天抱斐文去医院,就没费多少力气,一口气就抱到车上了,也佩服自己真有力气。
“这个吗,保密?”附带着一个可爱的撅嘴动漫表情。
这个表情让周铭想起她平日与大家闲谈时,说到她感觉不可思议或者惊讶的事情时,总是将嘴撅起来,先向上卷,然后才放下来,可爱极了!有一种让人想去“嘬”的冲动。
这时,她又忍不住问道:“那天你抱我下楼,真是很累人的吧?”
“不累,你轻的像一床被子,况且,那时候紧急,哪里有顾得上去想,就算是比王芸重,我也得抱呀!”
“噗哧”大笑的动漫头像从那边传过来,而且是一大长串的,可想而知斐文在那边笑的前仰后合了。
一串字又打过来:“你虽然有劲,但是王主管都快有两个我的重量了,我真不信你能抱起来,还能够抱那么远!”
他又注意到,斐文无形间将“您”换成了“你”,心中一阵窃喜,感觉关系又拉近了许多。
周铭笑着回答道:“大不了叫救护车,我又不笨!那天我抱你下楼,酒店的服务员还拦住问长问短的呢!生怕我是坏人呢!”
“有这样的事?”斐文表示惊讶,又道:“那说明这家酒店的培训做的还是蛮到位的!你大晚上抱着我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孩子,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后面又跟着一个猴子的动漫头像。
周铭被这样顽皮的女孩子揶揄,并不生气,还忙着解释道:“我只当你是我女儿一样的,哪里会想其他事,服务员确实想太多了!”
“那你女儿多大了?真与我差不了多少吗?”
“差不多吧,你今年二十四,哦,她十五,差九岁!”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月份?哦,那天你调看新进人员档案,看过我的了,对吗?”一串疑问加后悔的头像。
“我这个人记忆好,过目不记的!”
“那你能够说说罗军鹏、陈佳蓉几个人的年龄吗?”
周铭心头一紧,不想这个女孩子这样的刁钻,她是人事干事,自然对这些与她前后脚入职员工的生日记得清楚。
可是周铭这会儿又不能够松口说不知道,于是撑足口气打了一行字:“当然,我都是知道的,让我一个一个给你背出来好不好?”
等待中,一副求饶的表情包弹了出来。“好了,好了,服了,服了,我知道你记忆力好,我怎么敢让部长背呢!让王主任知道,她还不撕碎了我!”又是一个求饶的头像出现,不停地双手合十请求着。
这下才圆了周铭的大谎话,心头不由一松。心想:“四十多岁的人被一个小姑娘戏耍,也真是的!”但这种轻松愉快感觉却是别人不能够给他的。
他于是又打了一行字道:“我回去一定要带你去医院看看精神分裂症!”
那边一会儿是大笑的图标,一会儿又是模仿猴子登高四下寻找目标的动漫头像。
周铭本想结束这让人感到满足的对话,但斐文突然发过来一段话:“部长,你知道不,我们上回招聘的十名劳务派遣员工名单今天发布了,里面有赫小芳!”
周铭不紧不慢地道:“哦,这件事我知道。”
“她不是不符合我们的招聘条件吗?”斐文不理解地问道。
周铭回复道:“傻孩子,赫小芳是符合条件的,你仔细看我们的招聘简章,其中不是有一条说,有特殊才艺的可以破格录用嘛?赫小芳具有一定的文艺才能,她可是有声乐九级的证书的,我们公司正缺这样的文艺人才,录用她可以丰富活跃公司的文化气氛!”
斐文还想说些什么,周铭提前道:“早些睡吧,傻孩子,晚安!”然后按灭了手机。他不想在假话真说中与一个清纯的小姑娘说透一切。
与斐文这番对话后,周铭的精神得到极大的满足,他可以平静地睡了。这也是人在情感得到慰藉后,达到了一种心满意足的舒适与安详。这是人类在物质生活实现自由以后,一个更高层次的追求,不管你是人也罢,是神也可,受过高等教育也罢,没有上过学也可以,都不能逃脱这样的魔咒,因为这是自然法则,这是人性使然,更是人类进化的原始动力!
有这样的力量,人才能够孜孜以求,坚持不懈,屡败屡战,为了实现人生的理想去奋斗、去拼搏,社会也才能够进步。这是生产力,是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景,是实现自我的不懈追求。
……
从上海出差回来后,周铭一天都没有在家里休息,急切地回到公司上班。他很想立刻见到斐文,可又不能当面去找她,只能坐在办公室用目光去寻找,可是总见不到,只得召开全体人员会议,才光明正大地问起原因,人事主管王芸报告:“斐文去参加市人社局在郊区宾馆组织的业务培训了,要三天半时间。”
周铭有一种喜极到失望的落差感,像泄了气的皮球。于是草草说了几件事,也就散会了。
他回到办公室里劝慰自己,要静下心来,不能像毛头小伙子一样乱闯乱撞。默念十遍后,周铭才勉强稳住了起伏波动的心,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工作上来。而且不到两天,斐文也就回来了,又不停地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出现,心里顿时感到充实了许多,仿佛在她是他的定海神针或者压舱石什么的。
工作起来以后,时间快的像野马在跑。特别是与斐文在一起,更加让周铭对工作兴趣盎然起来。随着接触越来越多,越发体会到她的纤弱美丽的外表下,像是一块完美无暇的璞玉,这更增加了周铭对她的认可与爱护,可是又不能表面上露出来,只能体现在无言的行动中。
有一天晚上十一点钟了,外面还下着大雨。一位公司副总突然要公司各部门扶贫工作队员的名单和对口帮扶人员的详细信息。这些工作原本不是人力资源部做的,可是总经理办公室突然就让人力资源部统计起来,人事主管王芸也没有向周铭汇报,就自作主张安排斐文做表。斐文那几天身体不舒服,得到指令后爬起来准备回到公司去做,可是外面风大雨大,根本就没有办法出去,于是她就在自己的电脑上做表,向公司所有部门打电话要名单和信息,然后再进行统计汇总。可是她的电脑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坏了,而王芸给斐文下的命令是今晚必须做完。
斐文对于电脑故障完全是外行,重新启动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修好,一腔悲愤的她差点就要将电脑扔了。
这个时候,周铭却因为其他事情打电话给她,问她做什么呢,她一五一十地全说了,说到电脑坏了时,像孩子一样委屈地“呜呜”哭起来了。
周铭知道后,先是很生气,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人力资源部的工作。作为公司两个最主要的行政部门,总经理办公室和人力资源部为了许多事是经常扯皮的,而这件事完全可以推过去。他判断王芸作为老同志,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她主动接过来,可能是想讨好一下办公室赫主任,因为前段时间,王芸在酒桌上曾经透露过她有可能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
但让周铭气恼的是她接下这件工作没有给他汇报,又全部交给一个刚刚进公司半年多的小姑娘来做,她自己一点都不参与。
周铭正想将工作再推回去时,又一想现在斐文已向全公司各部门要来了所有的资料,这件工作已然没有办法再推给总经理办公室了。
听着斐文在电话那头无助地哭泣,周铭的心不是防雨布做的,很快就湿透了。
他安慰着斐文,然后大度地说道:“你将所有资料发给我吧,让我来试试看!”
斐文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周铭可是身为公司中层领导干部,可是除过总经理、副总经理、总会计师外,职务最高的一批人,他很少见到这样的领导去做具体的事务性工作。
她不想再想了,她原本只是想让周铭给她宽限一下时间,明天早上再交统计表,或者让王芸做也成呀,毕竟这件事是她揽下的,自己电脑也确实坏了,大不了被她明天早上骂一通就是了,又不是没有被骂过。可是现在部长周铭亲自要替自己做表,这让她这个小姑娘有些受宠若惊了。
周铭在微信这头等待着,见她还没有将信息发过来,知道斐文还在犹豫,于是打上一段话:“放心吧,我做好了还发给你,不会抢你的功劳的!”然后又是一个哈哈大笑的图标。
斐文真心没想到部长这样的亲和豁达,只好将各部门发给她的东西一一发了过去。
周铭接收到后,一看才知道工作很大呀,有些压根就是照片呀,还有些就是口头的录音,其他的也都是零零碎碎的信息,怪不得斐文急得直哭,将这些弄好真是需要费一番功夫的。
周铭沉下心来,十指并用,又是打字,又是汇总,又是整理,又是校对,很多年没有这样高强度地做这些基础性统计工作了。他当年像斐文一样年轻时,也做过这些事。那会儿全公司根本就没有几台电脑,就打字室有两台,总经理办一台。各部门做表全靠手工,做错了就撕掉,重新再做,一张表做完还要与其他表做配平,这些就要耗费大量的心力,然后才能交给打字室录入,再出清样,再校对,最后才能变成成形的表格。
所以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是曾经沧海的事情,他也没有想到做了公司高管后,又重操旧业了,而且是为了帮助一个黄毛丫头。
说起黄毛丫头,他又立刻否认,眼前出现了斐文一头乌黑闪亮的秀发自然地披在肩头,像黑色的锦缎一样柔软光滑。
但是他还时常听斐文说她的头发发量少,走在大街上如果看到路上的女孩子一头乌亮浓厚的秀发,像黑色的瀑布从头顶倾泻而下时,她就会一脸的羡慕。
他每次见她这样都会安慰她,说她的头发在女孩子中已经是非常漂亮的了。可是斐文说:“我妈妈经常说我的头发没有她年轻时的多!”
周铭就笑着反问道:“那你妈妈有你这样学历高,长的漂亮吗?”
斐文白了他一眼,满心欢喜地笑盈盈走开了。经过周铭这么夸奖,就再也不纠结头发的事情了。
想着、想着,周铭又跑神了,可是手头的活没有耽误,在他紧张忙碌了快两个小时后,那份详细的、准确的统计表已赫然出现在斐文的手机里了,斐文看到这样详尽工整的表格,内心充满惊讶,对周铭的工作能力打心眼里佩服,这样漂亮的表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短期内做出来的,心中对周铭更加崇拜了。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周部长果真是一步一步干出来的,是有真本事的好领导!”
斐文和周铭又开着语音一一校对了一遍,做到了万无一失,这才将表发给了总经理办公室,而这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
在斐文喃喃细语的感谢之中,周铭叮嘱她不要将替她作表的事情告诉别人,这是他们俩的小秘密,然后才充实地睡去了。
第二天起来时,看到斐文昨晚微信中给他发了一个红酽酽嘴唇的动漫,他不禁有些心驰神往了。
斐文是从小到大孤独惯了的,上班以后仍然是一个人租房住,吃饭也是常年点外卖,中间虽然经人介绍相过几回亲,可总是没有什么感觉,久而久之让人感到高冷莫测,追求的人也就不多了,于是她也就适应了孤单寂寞的生活。
而人到中年的周铭也时常感到空虚和寂寞。他时常想:“在这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当中,为了追求幸福,为什么两个都感到寂寞的人不能在一起呢?”
因为男人跟女人,就像化学反应中的两种物质,单独存在不会怎么的,但要是放在一起就会发生奇妙的变化,实现精彩绝伦的蜕变!
但是,周铭努力将喜欢藏在心底深处,工作中不露一丝痕迹。他记得林徽因说过:
“不主动,怕失去你,
太主动,怕自作多情,
伸手怕犯错,
缩手怕错过
多一点怕打扰
少一点怕遗憾。
我想见你,
但我清楚的知道,
唯有你想见我的时候,
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其实你来人间一趟,
就是想和喜欢的人,
一起吹吹风,赏赏花,
看山河远阔,
观人间秀色,
感受星河滚烫,
觉得人间值得。
五
这一阵子,这北方省会也出现了杨梅天,天天阴雨绵绵,连月不开的。周铭有一天开车下班,路过斐文租住的小区门口,看到那里下水管道因为年久失修,小区进门处竟然积水有一尺多深,许多人不得不趟着水进进出出,十分的不便。
突然有两个小孩发现可以攀在小区两扇铁门上荡过去,立刻就将这进出的障碍变成了快乐的游戏。只见他们一只脚攀登在门的栅栏上,然后另一只脚使劲一推,铁门就将人渡过水洼去了。于是大家纷纷学着小孩子的模样,一个个也都“荡”过去了,过去的人笑的开心极了,还有人进进出出不停地玩,小区门口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周铭想斐文一会儿难道也要这样进进出出吗,不由地想笑,这个游戏自己小时候也是玩过的,但如果能够看到斐文婀娜的身姿像燕子一样荡过去,一定会很漂亮。
在这以后的下班时间,但凡下雨时,周铭就让斐文和另一个部门的女生一起坐自己的车走,虽然每次周铭都说是顺路送一下,其实为了送她,哦,是她们,自己要从高架桥上下到地面来,不知要多费多少时间,可是难得自己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特别是在送斐文回家时,他会直接开车从小区停车场通道进去,这样就可以避免她再去“荡”大铁门了。
而每次斐文坐他的车,丝毫不讲乘车礼仪,就是往后排去,从不往前排来,她在这方面装聋作哑的本领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气的周铭想摆出长辈和领导的架式来说教,可是又怕他这么一说,斐文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车了,毕竟她租住的地方离公司不算远,也就两站路不到,如果想逛逛街,边走边看着,也就一会儿就到了。
周铭发现自己已完全爱上的斐文了,这成了他内心十分痛苦的事。记得林徽因说:“人到中年,再遇见喜欢的人,记得要做朋友,不远不近的欣赏,淡淡的喜欢,不至于最后,乱了芳心,败了年华。”
周铭又想起他原先读过的林徽音的小说《窘》,很是说明这个问题。而现在他的心态也是可以与书里面的主人公比肩了,因为他也遇到这样的人儿了。
人与人之间相处,爱由心生,情因爱浓,是让他深信不疑的!
周铭时常想,与斐文相处时间越长,越发觉得自己当年错付人生一样。这会儿怎么就有这样一个可人儿进入眼帘,在你心灵雨露的滋润下,让她蜕去了一切不美丽、不合适的东西,活脱脱一个完美的精灵在你面前整日出现并不停地旋转上升。在光怪陆离的光影交织下由凡人变美人,由美人变女神,越发直挺挺成长起来,像是时空变幻下的涅槃再生,赋予她无限生命与能量。
周铭近乎要仰视了,但内心强忍住喜欢,平日只露欣赏的眼神,也不敢与她对视,怕在其中沉醉而袒露柔情,因为这情是不能这会儿付的呀!
也不是觉得她没有一点缺憾,可是瑕不掩瑜,总归是在盛开的花一样的容颜下遮住了,在银铃一样的笑声中淹掉了,在旖旎多彩的片段中忽略了!
周铭又想,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她好,从长远看,要为她谋划人生。
他也曾与斐文谈起过女孩子什么时间可以谈恋爱的问题,那时他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问的,斐文反问他对女生各阶段谈恋爱的看法。
周铭道:“高中肯定是不可以的,功未成、名未就,学业第一。大学时期顺其自然,不回避也不追求,毕竟人生最美好的四年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仿佛盛开的鲜花无人欣赏一般!”
斐文听到后怅然地笑着道:“我高中时在重点中学的尖子班,连睡觉时间都不够。上大一时,有男孩追求我,我问妈妈,说等一等,可是一直到大四,妈妈仍然说要等一等。等我毕业在家复习考研时,第一场恋爱才开始,追求我的男孩是我大学的学弟,比我小一级,但年龄比我大些。他每周都从学校到我家来找我,我有时也回到学校与他约会。只是这场恋爱在时间和距离的困扰下没多久就分开了,像昙花一现,算不了一场成功的恋爱!”
周铭听到她说的这样失落,一定对自己大学期间没有接受恋爱,感到分外的惋惜!于是宽慰道:“也没什么,大学的恋爱像空中的楼阁,想象中的美好,走到最后的又有几人,大多数只是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罢了。”
可是斐文说:“我想要一个美好的回忆!”
周铭无语。
那一阵子在听到斐文说自己非常孤单寂寞时,周铭就通过各种关系央人与她寻找介绍人品家世俱佳的优质男生。终于有合适的人介绍过来,他又像审查犯人似的,一个劲地问长问短,仿佛想弄清楚人家前生后世的所有情况,生怕渣男越过自己的手介绍给她。
有时为这件事思虑过多,晚上做梦梦见她与自己推荐的男生结婚后生活的不幸福,经常被家暴。而始作俑者正是自己,正是自己引狼入室,将花一样美丽的女孩子推向深渊,为此恨的痛不欲生、痛彻心扉。从梦中惊醒后,还久久不能自拔,为自己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而感到懊悔万分!
终于经过重重显微镜一样的审查,放过几个颇具代表性的优秀男生给斐文介绍认识,不几天时间,他又急急地侧面询问结果如何,感觉如何,能否继续交往?如果回答是“能”,自己却心头一沉,像是一条船上压下一个大石头,快要沉了,心也失去了轻灵的跳动,不见得怎么欢欣鼓舞;如不合适,一面心头窃喜,一面又琢磨着她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好下一次对症下药,替她物色贤良佳婿。
唉,真是心头有万千种思绪,都会围绕着她来转悠,还生怕失去这让人无比操心的事情。
又有一阵,斐文因病请假在家休息,好几天都没见。周铭通过观察她步数,发现她真是个“宅女”,好几天都在家里不出门,每天也就一百来步。而且每天的步数清零是从下午两点以后才开始的。
周铭有时候真想给她家里安上窃听器、摄像头,看看她到底在家里干些什么?怎么能够这样地安静,要是给别人肯定无聊透了。
终于第三天或者第四天了,斐文有了三四百步的步数,而这时的周铭,他心里早已空虚的像拆了钢筋的楼,都快要塌了。他非常想见她,可又没有借口,只好设计千方百计的偶遇。他估摸着会有一个大致的时间可能会在斐文租住的小区附近“不期而遇”,于是就立刻开车朝着那个地方去了,将车停在不起眼的地方,像侦探一样静静地等候着。时间段真是拿捏的好,也是老天保佑,冥冥中自有天意,就真真在想象的时间,想象的地点遇到她了。他不为别的,只为几日不见的相思,只为这掠过眉眼的一瞥,只为这瞬间娇美容颜的慰藉,只为听到那轻柔的只言片语,也就足够了!这见面虽然有刻意的成份在内,但是于拳拳热忱的心而言,全算不得什么了,简直是萤火之光与烈日相比较了。
还有几次,周铭又设计好与斐文偶遇。他对斐文的上下班路线和时间是掌握的很到位的,他有时候在下班时算好斐文从公司走出来的时间,专门提前买了好些新鲜水果就等在那里了,假装突然才看到她,于就趁势给她了一多半,还美其名曰:“帮帮忙,买多了,不吃会坏的!”。
但这样的招数不能老用,于是周铭只得在千方百计给她关怀时,又不露声色,这才是最难的。
他听同事说斐文周末独居时,不做饭而常点外卖,就以身献法,总是讲怎么做饭简单卫生、搭配合理、营养丰富又省时省力。并不断从实现人生意义的高度去激发她对厨艺的兴趣。同时,还对外卖餐饮进行无情地批判与揭发,仿佛有世仇,必欲除之而后快。
又时常听说她过着庸懒人生,就不时地劝慰,像长辈一样的关怀与碎语,也不怕她烦,教她整理屋子、勤快打扫、通风透气。不知改了没改,像是改了,又像是没改,又不好多问,总是旁敲侧击告诉她这样那样的好处。
又见她周末爱睡懒觉,日上三竿才起。就不断鼓励她年轻求学的上进心,一会劝她考在职研究生,一会勉励她考取职业资格,警醒她虽然是名校毕业,但不要睡在功劳薄子上,总想着让她年轻的生命去迸发无穷的力量。其实,周铭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想让她生活充裕一些、丰富一些,好不急于成家立业,相夫教子,了却一生。
又见她有一阵子沉迷手机游戏,他又不能拿出家长的威风去雷厉风行地打击扼杀,可是劝导劝慰又收效甚微,于是只能善意的警示:“手机会伤眼伤颈伤神有辐射!”希望她能够听进去分毫。
总之,周铭见她乖乖在家则操心她孤单寂寞,见她出门逛街吃喝玩乐则操心她的安全与健康,见她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则担忧她身体不佳,对她是进亦忧,退亦忧,只有见她如沐春风、笑颜如花才能乐矣!
周铭时常想:“这恐怕就是诱惑的力量,产自内心的渴望,见到美丽如斯的女孩子就想拥有。二十多岁的她是那样的迷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完美的,好看的,让人心醉的,每个瞬间都是人生难忘的一个镜头。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是天天充满惊喜,只要有她的身影出现,那怕是惊鸿一瞥也是能够让人舒心惬意一整天。”
如果那天没有见着她,周铭那思念的心情像是快要喷发的火山,已然时不我待了。那时只有默默地从手机的犄角旮旯处调出她的照片看来看去,仔细端详,认真品味,才能一解相思之苦。
这是何等难为人的事情!人生的欲望怎么就这样让人伤怀,可如何去解开这个心结啊!
久而久之,这等情痴是周铭一桩心中的愿望,围绕着她时喜时忧,心情像潮水一般起起落落,也算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一番经历!他时常问自己:“乐而为之,何累之有?”
周铭想:“二十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现在每天都挣扎在天理国法人情的天平上,明明知道见异思迁是不合适的,可是人性使然,就是让你不停地往这个地方去想去做去期盼,这样的天道人怎么可以去突破,去违背呢?他记得西游记中女儿国的歌词真是唱到了心窝里,人何苦要用什么清规戒律去束服自己,不敢这样,不敢那样,多累啊!他想去品尝爱的滋味,为这个目标不停地前进、努力,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实现,直接不行,那就间接,大路不通,就走小路,不信就闯不出一条有滋有味的人生路!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这样的生活才有活力,不及时体味人生难道要等待人年老体衰、步履蹒跚、银发满头吗?七情六欲是上天所给,是人的生命的体现,没有这些就不是正常的生活。只要于情于理合法合规,就算让人诟病,也是再所不惜的,只为人生无憾事!”
周铭又记得一个伟人在演讲中曾经讲过一个道理。他说:“做什么事情,原则上,只要不犯法、不缺德,做啥都是可以的。但是有个前提,你不要奢望别人能理解你、支持你。因为大众只能理解他头脑中固有的东西,认知之外的东西他们无法理解,就通通反对。所以走在时代先锋的人,不求理解,不怕反对,不能违法,无需认可,大胆去干就行了……”
这天下班后,周铭先将女儿接送回家给父母管着,端上热乎乎的饭菜让她去吃,然后完成老师给家长安排的工作,这才完成了当父亲的职责。他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时,记得自己从公司走时,斐文还在忙着。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会不会斐文还在加班呢?他从公司群的步数排名上看,她的步数好像与下班那会比没有增加多少,这是应该没有离开公司呀!心头不由地一阵窃喜,就想着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与去与斐文去聊聊天的冲动了。可是平白无故地去又显得太唐突了,可是怎么办呢,谁让自己的心早已飞到那边去了呢!
刚好明天公司有个与经贸大学合作办学教学基地的挂牌仪式,虽然周铭下班时已将议程、主持词和公司领导致辞全部准备妥当了,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来宾人数已变化了多次,周铭这会心想,何不以此为由去公司“加班”呢?
想到必须做到,不然一切都是空想,周铭二话不说穿衣出门下楼开车,飞也似的向公司赶去,一路上他默默地祷告上苍,保佑斐文在那边静静地等候着他。
果然,当他进院子时,他看到斐文的办公室里面灯亮着,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来,快步上楼时,故意很大声地打电话,说着明天可能会出现的变故,相信斐文能够清晰明白地听到。
然后,突然间他就推开了斐文的办公室门,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她一个孤零零的人坐着看书,但精神很有些萎靡不振的。
周铭笑道:“怎么这会儿了,我们可爱的小姑娘还在加班呢?”
斐文已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了,也知道明天揭牌仪式的事情,很自然地娇声道:“工作太多,十分劳累,不想干了!”
周铭走上前感受着她的温柔娇媚,随手翻看着她手边正看的书,是一本报关员职业资格复习备考书,厚厚的一本,上面许多页已做了详细的标记。
周铭十多年前也是十分费力地考过这个资格证书的,而且他的通过成绩在公司目前仍然是最高的。因为报关员资格是公司职业资格的一个硬性要求,必须拥有这个证书才能从事相关进出口业务工作。看到斐文这样认真地准备考试,他就像是父母看到用功的女儿一样心里暖暖的,笑道:“哦,在刻苦用功呢,没想到呀,我以为你不想考了呢!好事,好事,年级轻轻的,要多学习才会进步!”
斐文仍旧坐着与他说话,在周铭前面早已冲淡上上下级的关系,斜着眼睛看着满脸笑容的周铭道:“还说呢,难死了,不知谁出的题,简直要人命,现在公司里难道非要考过这个资格吗?”
周铭给她打气道:“自然要考,做业务是公司人员晋升的主流,行政党务口虽然说也可以,但是名额太少,业务部门是每个进公司年轻人都要经历的,如果没有职业资格,就会缺少许多这方面的经验,对个人成长发展很不利。这就像领导干部非要有一段基层锻炼的经历一样,公司员工晋升必须有业务工作经历。劝告你早些考过,为是你好,如果你以后结婚了,生小孩了,精力就会分散,何不趁现在刚从学校出来,学习的温度还没有散尽,早些拿下这个证书,以后工作就是一片坦途了!”
斐文也主要是听了周铭的劝告才考这个证书的,虽然在人力资源部和公司其他行政党务部门,不想考试的大有人在,可是那些是反面典型,不是积极进取的年轻人应该有的态度,周铭就经常苦口婆心地劝斐文,也是想让她将来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斐文没想到经过中考、高考,经过英语六级和计算机等级考试,又考过全省统一招录考试,还有这个职业资格考试在等候着她,而且与她大学所学专业十分不对口,学习起来压力山大。于是她继续抱怨道:“我大学不是学这个的,现在部里给我的工作又多又杂,我实在没有精力去学习呀!”
周铭见她有十分想放弃的想法,立刻当头棒喝道:“傻子,你因为工作量大而不去考试,这话说的非常不对。工作量大,每个新来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我们当年也是这样,还有王芸也是从你现在这岗位上熬过来了,别人能做下来,我相信你这个985大学的毕业生也一定能够,不然就不是工作能力,面是是工作态度问题了。职业资格这事,是给自己考资格,不是给别人,工事与私事要分开,你考过以后,工作范围就会很广泛,公司的每个业务部门你都能去,不像现在只能在行政和党务部门流动!”周铭说到这里,突然想起王芸曾经给他说的斐文想去其他部门工作的事,于是今天就当着面要问清楚一下。
他看着她美妙可人的眼睛里闪着不明就里的云霞,狠下心来直勾勾瞪着她问道:“前段时间听说你想调到其他部门去,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斐文一听,先是“啊!”了一声,她说那些话时本是不当真的,只是为了让周铭能够与她保持一定距离,心里知道就算有想法也不可能实现的!
对于他们这些刚上班的年轻人来说,公司领导和老同志们给他们定的方向是“革命同志是块砖,哪里需要那里搬”,根本就没有自己挑选部门和工作的权力。
斐文没想到她的戏言让周铭记在心头,今天晚上竟然当面问她,这让她很难为情。说有吧,可能会伤害到周铭对她平日的照顾之情,说没有吧,王芸她们的小报告又详细确凿言之有据。
算了,算了,还是说实话吧,这样就算做错了,也会被原谅的。况且现在就她与周铭两个人,看着周铭又死死盯着她,不觉耳红脸胀,于是怯生生地老实交代道:“不是的,我现在觉得我们部门其实还挺不错的,至少我犯了错,部长你不会给我穿小鞋的!嘻嘻,嘻嘻!”
周铭得到她这样肯定的讨巧的答复眉头才舒展开来,大度地道:“终于不咬我这个吕洞宾了,知道我为你的一片好心了!”
斐文娇声斥责道:“你才是狗呢!”顿时又觉得这样说部长总归不好,只得又低声加了一句解释的话道:“我才不咬你呢!”
周铭乐得哈哈大笑了。
斐文给他笑的格外不满,可是又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恨恨地盯着他看,站起来推他走,朝着门的方向使劲推,周铭在她柔弱的力量下,一步一步走向门口,边走边道:“没有职业资格,你到是想去其他部门也是不行的喽!”
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周铭打开电脑,假装加了一会班,一会听到对面斐文的办公室里一阵响动,知道斐文在关电脑、关电源、关窗户,当她背着包关门准备走时,周铭已走到门口,斐文不理他,还在生气的样子。
周铭笑着伸手拦住她,整个人也就站在她前进的方向。
斐文嗔怒道:“我要回家了,不要拦我!”
周铭见她白嫩细腻的脸上红红的,仿佛有些热,嘴唇上有些微汗,胸脯一起一伏地,像真是生气一样,就改变了语调,满目慈爱地看着她道:“我错了,我请你吃饭,给你赔罪,好不好?”
“这么晚了,谁吃呀,我不吃了!”斐文仍旧气呼呼地道。
“不算晚,才八点钟,我知道你回家的路上有一家杭帮菜馆,味道做工很是清淡精细,很适合你的胃口,再说晚上不吃饭,于你也不应该呀,你可是怎么吃都不会胖的,而且你的胃不好,晚上好歹要吃些东西,这样睡觉才安稳,不然会饿醒的!”周铭劝说着,看斐文的脸色和缓了,知道她是假装生气的,心里更是爱惜她,更加为她的身体操心了。
斐文抬头看到周铭炽热的目光,被照射到的地方像糖一样融化了,但仍然不甘心地憋着劲道:“你请吃饭,菜可得我点。我要狠狠地宰你一顿,我可是很能吃的!”然后做出虎虎生威的可爱样子。
周铭微笑着轻声道:“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又补充道:“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的!”一语双关中表达着他的心意。
聪明的斐文立刻听出了不一样感觉,斥责道:“谁要你的,你有什么,你的东西还要给你女儿呢,我才不要!”然后狠狠地推开挡在面前的周铭。
周铭给她让开路,在十秒钟内关灯关电脑关门,与斐文一同去了那家颇具江南古典气息的绍兴菜馆。里面装修的很有些小桥流水人家的韵味,坐在朱色的阑珊中吃饭,很有一番时空穿越感。
斐文点了红烧黄鱼,点了鸡毛菜,点了甜笋等清淡一点的菜,还要了一小瓶黄酒。两人把酒浅酌、笑谈渴饮,在喜笑颜开中度过了美好而奇妙的一晚。
屋外月光明朗清静,屋内风光旖旎含蓄,一对有情人尽情享受着生活的美好惬意,直到十点许才欢心离开,他们的心灵世界都得到了一次充足的慰藉。
在吃饭中,斐文还敏锐地察觉到,周铭夹菜时尽往她刚刚夹过的地方去夹,对她一点都不避讳。而她前一阵在公司集体体检中查出幽门罗杆菌超标的问题,周铭和其他人是知道的。同事们吃饭时纷纷对她避之如虎,而她自己也刚刚吃完军大医生开的一堆治疗幽门罗杆菌的药,还没有去复查,不知道疗效如何。周铭对她甘之如饴,让她有一种被关爱、被包容、被喜欢的归属感。还有就是,周铭尽吃她沾过口水的菜,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早就非常渴望她了!
不敢想,不愿想,一想起来脸上就滚过阵阵红晕,年轻女孩子毕竟脸嫩,小鹿撞怀的感觉让她浑身燥热难耐。
六
可是正当周铭陶醉在这让人无法自拔的愉悦的相思中时,家里的突发事件让他重新回到现实生活中来,让他这个中年男人感受到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生重担和责任。
快到周末的时候,周铭准备安排部门里的同事聚餐,这是他热衷于搞的,大家可以在把酒言欢之际解决一些工作中解决不了的事情,他更可以酒后与斐文讲几句醉话,一解心头相思之苦。
可是突然间岳父打来电话,电话那边基本是在喊了:“周铭,周铭,你快来啊,你岳母昏倒了!”
周铭那时正在开会,听到这些,放下电话,冲下楼开车朝着岳父家飞驰而去。
他只知道岳母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他带着女儿也回家看望过一次,怎么就会出这档子事情。
路上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过来,救护车也已经朝着那边赶过去了。
周铭路熟车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到了岳父家门口的马路了,一辆闪着灯的救护车正在路上时停时走地慢慢行驶着,好像在找路,很是犹豫不定。
周铭心想可能就是岳父叫的车,是不是找不到位置,开过去与救护车平齐后打开窗户喊:“是不是姓宋的老人打电话叫急救?”
司机打开车窗点头说是。
周铭喊到:“那就快点跟我走,我是家属!”
说罢急踩油门,车飞也似地向前冲去。
领着急救人员上到家里时,周铭的岳父正满头大汗地在客厅乱转,岳母一动也不动躺在沙发上,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头发凌乱、脸色灰白,喉咙里不时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客厅里一片狼藉,原本一尘不染的家里到处都脏兮兮的。
岳父见他们一进门就如释重负地焦急说道:“来了,来了,好,好,刚才,我们正吃饭,她突然就朝后一倒,晕过去了,呼吸也没有了,我刚才给她还做了人工急救,她才有了点气息,不然可能就撑不到你们来了,快看看!快看看!”
周铭安慰焦躁不安的岳父道:“没事,没事的!”紧紧握住他的手,努力让他安静下来。
周铭又想起岳母有高血压,问岳父道:“她今天吃药没有,这些天她身体不好,神经高度紧张,一定是高血压犯了!”
岳父哭丧着脸道:“没有吃,昨天还吃了,可是今天她睡了一天,下午才起来,我就说熬些小米粥给她喝,没想到她喝着、喝着就倒下去了。真是高血压吗?”
周铭点头又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急救医生上前反复查看,手电筒照着翻翻眼皮,又用听诊器听听心跳,最后告诉他们道:“可能是脑出血,需要立刻送医院手术!”
周铭立刻说道:“行行,可以,可以的!”
“你们想送哪家医院呢?”医生问。
周铭回答道:“这种病越快治疗越好,就送一附属吧,离这里近些!”
担架抬过来,岳母七十多岁了,身材是一个偏胖的人,两名急救人员竟然抬不动,周铭抢上前去抬,几个走楼梯,贴着墙转圈,费了好大的力气,好容易从三楼上抬下来放到救护车上。
第一附属医院好在不远,一会就到了。
急救室就在一进院门的一楼大厅旁边,人抬进去后,周铭和岳父总算放下一些心,不停地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隔着门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
半个小时后,医生招呼他们进去,判定就是脑出血,又插了气管,安排到CT室去做检查。然后又是一番忙碌,将病人搬来搬去,终于在晚上十点钟送进了手术室。
在漫长又急迫地等待中,过了凌晨1点钟,神经内科的主任和助手才做完手术,走出来向周铭他们说道:“手术很成功,开颅后将脑叶出血80毫升全部排出,血管瘤破裂处用夹子夹住,过两天再做CT检查一下,目前可以暂时进入稳定期。”
周铭和岳父忙不迭地感谢着医生。
医生指着助手手中端着的铁盘子给他们看,里面一滴的血是刚从脑子里抽出来的,还有鸭蛋大的一块颅骨在血泊中立着,像野外浅水洼处的一只螃蟹,静静地呆着,一动也不动。
医生问他们要不要自行保管这块再也装不上去的颅骨时,他们纷纷摇头,表示不要了。
周铭随后陪着岳父在医院呆了三天,与其说是呆着,说白了就是在医生指使下买这买那的,岳母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不需要他们上前,也不能够上前照顾,先交了五万元的费用。
期间医生又告诉他们,病人出现了肺部感染,还有胸部三根肋骨骨折。肺部感染可能是因为吃饭时没有及时咽下反呛到肺部,而肋骨骨折则是因为岳父在抢救时不得法,造成了对岳母的二次伤害,也是情急中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对的。
好在周铭的女儿由他父母亲照看,他可以尽一头顾这边。
五天后,岳母仍然未能醒来,仍然在ICU观察,周铭又给医院住院部上账了五万元。这边ICU很贵,一天就花费一万多,而且城乡居民医保报销比例不超过40%。
这天,周铭的妻子宋冬妮终于从大洋彼岸美国赶回来了,那天晚上医生下病危通知书时,周铭就将情况通过微信告诉她了,她刚好是白天在上班,立刻办理请假手续,第一时间定好机票赶了回来。
当她来到医院时,周铭也是一愣,因为虽然是夫妻,他也有几个月没有见到过真人了。宋冬妮虽然快四十岁了,容貌保养的仍然很好,但是一路舟车劳顿,又颠倒了时差,脸上一片苍白之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见到她自己的父亲,宋冬妮“哇”一声扑到怀里嚎啕大哭,惊吓的医院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容易劝住了,宋冬妮又是一番问长问短,周铭和岳父原本已经不怎么紧张的心又被撩乱地紧张起来。
好在十天后,岳母总算被换到了普通病房,宋冬妮衣不解带的日夜守护着。
可是这种病真是难治,病人像是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一样,有时会醒过来一会,但是不会吃、不会喝、更不认人,更不能自理。虽然有时眼睛睁开像是醒着,可是什么都办不了,基本上成了凡事都要人照料的植物人。
高昂的住院费和护理费用不断压下来,周铭的老婆宋冬妮已给美国那边的支行请了所有的假期,全心全意在医院照顾母亲。但是她身体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只得在医生的建议下找了护工来照顾,然后她就与父亲天天送饭过来。
而周铭见自己在这里再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回单位上班,他老婆宋冬妮长住娘家,虽然回国,但仍然与他分居。不过他也习惯了,夫妻二人之间早就没了激情,心中像一片安静的湖面。
周铭回到公司上班的时候,许多人都前来问候,他一一感谢,迎来送走,说了好些话。终于一个人安静下来时,朝对面办公室瞅瞅,斐文的椅子空着,不知到哪里去了。
斐文这时候正在税务局排队办理公司人员的个税报表业务,许多公司都赶着来报,因为截止日期快到了,税务局窗口开的又少,真是跟打架看热闹一样,人多的乌央乌央的。
正是人挤人时,电话响了,那头传过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斐文,我是罗浩,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就在你家不远处的杨氏烧烤,晚上回去也很方便的!”一副请求的语气。
斐文正排队排的着急,不想搭理他,便随口道:“我正忙着呢,一会再说吧!”就挂断了电话。
但是罗浩这个男孩不死心,开着他家一辆白色绿牌的宝马车在公司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下班后很晚很晚。
因为斐文从税务局回来以后还要加班,人事主管王芸让她准备明天劳资座谈会的讲话稿,对公司员工的五险一金情况进行了详细说明,所以她直忙到晚上八点钟才离开公司,这时已然是华灯初上了。
而这时,罗浩仍然执着地坐在车上玩手机,看到斐文出现,第一时间跑上前来,傻傻地笑着道:“终于等到你了,我还算是有些耐心的吧!”他在此期间发微信给斐文,她总是不理会,他于是在微信里说自己今天如果见不着她,会一直等下去的。
斐文不想罗浩竟然这样的难缠,没一点男子汉钢硬的气魄。不过也对他的热情和耐心有一点感动,于是她不忍心拒绝,微笑着上了罗浩的车,接受了他的邀请。
斐文与罗浩是两周前在公司财务部员工钱永强的婚礼上认识的,罗浩是钱永强的同学,参加婚礼时刚巧与斐文坐一桌。那天斐文略施粉黛,上身穿着一款紫色的上衣,白色的领子,下身穿着紧身的牛仔裤,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不与人多说话,可是身姿亭亭玉立,像一朵皎洁的紫罗兰,看呆许多未婚和已婚的男子。
婚礼后罗浩就迫不急待地请钱永强组局安排他和斐文认识。于是他们在这个周末,钱永强替罗浩约了斐文,还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四人一同去南山旅游度假区玩。
那天的斐文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次精心安排的聚会,她前一天加班回家晚了,过了午夜才睡。第二天,钱永强和罗浩开车到她租住的小区外等候她时,她还迷迷糊糊地睡的正香。
在被电话叫起来后,也是略略洗漱一下就出门了,头发两天没洗,油了许多,脸色也差,眼黛黑黑的,倒像是卧了两条黑蚕似的。钱永强开玩笑道:“真是邻家女儿的模样啊!”
四个人乘坐罗浩的绿牌宝马车,早上去,晚上回,年轻人一天时间里志趣相投,有说有笑,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他们先是浏览山清水秀的风景,中午又吃了一顿农家饭,玩累以后,找到一个风景绝佳的茶室,玩起了麻将。总归是斐文赢了钱,惊喜之余,笑声更加悦耳动听,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能够散去。这声音让罗浩更加着迷,满眼都是喜欢。
可是斐文玩是玩,并不对罗浩本人表示多么欣喜。这也是,斐文长的高挑白皙漂亮,学历又高。而罗浩生的粗大笨拙,虽然个头快有一米九了,可是像个熊一样。从聊天中虽然知道罗浩也是澳大利亚回来的海归学生,可那是初中毕业后就去的,与正规的大学毕业才去深造是两码事,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明显就是学渣没考上高中,家里拿钱去送到国外当游学生。与《围城》里的方鸿渐比还比不上,更何谈斐文这种心高气傲的C9+985的高材生。
在打牌聊天中,钱永强话里话外介绍着罗浩,他父母是在民生银行当高管的,他又是独子,年龄比斐文只大三岁,家里住房好几套,且又是居家好男生,会做一手好菜,还会打理家务,而且罗浩现在也是民生银行下属基金公司的经理,据说操盘着上亿的资金,薪金待遇也是丰厚无比的。
斐文不是傻子,听得出来他们的意思,但是她更聪明,从来不往那方面接话,吃饭就吃饭,玩牌就玩牌,晚上他们回到城里后,四个人又吃了火锅,罗浩先送钱永强夫妻回家,最后送斐文。送到小区门口,虽然加了微信,可是斐文当作朋友似的,在罗浩问她能不能再约她吃饭并一起玩时,她爽快地答应着,一转身一溜烟地就跑进小区去了,头也不回一下。
罗浩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他相信他这种家室优沃,收入丰厚,又会体贴人的好男生很快就会打动斐文的心。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约了斐文三四次,斐文拉着钱永强去了两次,一次钱永强识趣地突然家中有事,半途离开,给他们创造条件。不过看起来,罗浩的执着是非常认真的,他热情如火,想将自己的一切展示给斐文看,经常开着绿牌宝马车在公司大楼前等她,带她去高档餐厅吃饭,带她去全市最好的商场购物,不时让花店送上一捧一捧的鲜花。
有一位富二代在追求斐文的事,在公司同事间很快就传开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这对公司的人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公司漂亮女生很多,这算不得什么,因为大家见的多了。
又一个周末,刚好是斐文二十四岁生日,钱永强是财务部专门管发工资的,自然知道斐文身份证号,他透露给罗浩。那天早上八点钟,罗浩就出现在斐文租住小区楼下,为她送去一个大蛋糕和一个德国进口手工MCM女包,据说费用上万。
斐文请他到家里坐,他感到出现了曙光,高兴极了。但是斐文只收下的蛋糕,拒绝了那昂贵的进口女包。
罗浩千方百计求她收下,最后让她感到再不收下,罗浩就会熬一整天不会走了,这才收下了。
罗浩又想给她过生日,但她告诉罗浩,她的生日已约好与妈妈一起过了,婉言谢绝。
斐文生日那天在微信朋友圈中发了一张照片,情景是她在家里穿着一个印着红心的白T恤,上面印着“Be Strong!”,她双手捧着一个红色的蜡烛,凝望着燃烧的火焰,淡妆浅施,眉目含情,杏眼花腮,让人又怜又爱!
那照片是妈妈给她照的,她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在这人生第二个本命年生日中,度过了一天心情平淡的日子。微信上的点赞和夸奖像雨点一样飞来,远比现实生活热闹多了。
周铭那天在医院等待手术中也看到了,他单独发了微信祝贺:“祝她生日快乐,希望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貌美如花,一年更比一年好!”斐文简单地回答道:“谢谢部长”。虽然只有一问一答,可是字里行间,周铭总是觉得话没有说透彻,恨不得跑到她跟前去说几句暖心尽意的话。
可是他不能,于情于理于国法于道德,都不能够。可是他总是觉得这样不够表达心意,于是在搜索枯肠中突然想到,有一次他们几人外出办业务,事情多忘记了,还没有给斐文发放出差补贴。于是这桩还没有审批申报财务手续的事,由周铭自己先行垫付,他给斐文发了一个红包,里面金额是1314。
斐文愉快地收了,她说:“生日收到红包是吉兆!只不知道金额是怎么算出来的!”她给周铭发了一个粉红女郎的卖萌的图像,那粉红女郎身材卓绝之余,充满诱惑!
周铭心里泛起一阵阵热流,像有温泉在血液中涌出的感觉,在全身热乎乎地流淌着,他感到非常舒服、惬意、满足!
这天召开部门行政会,终于见了面,她小巧精致的脸庞红红的,仿佛是害羞。周铭心里更是激动万分,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情怀,这些天没见,他觉得她仿佛长了些个子,更加亭亭玉立了。会后,他叫她到自己办公室里谈话,她进门时,却将本来半掩着的门开的更大些,他瞅她低眉顺眼地看着桌子,嘴角带着笑,心里仿佛是非常愉快的。
他打趣说:“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她鼻子一歪,杏眼圆睁,也不肯定,也不否认,停了一下才反驳道:“谁乱讲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有人天天在公司门口等着,天天让人送花,还有那辆醒目的宝马车。光那辆车,我们公司就没几个人能买起,男孩肯定非富即贵,不挺好的吗!”周铭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是那样的人吗,嫁车还是嫁人啊!”斐文转过身去,不理周铭了。
她这样回答,周铭心中有些高兴,相信她果真不会为了钱而偏离人生追求,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在现在这个社会已是像大熊猫一样稀少了。
况且他今天叫斐文来也不是说这件事,而是要解决斐文在公司表现的问题。因为公司同事纷纷反映,斐文这个新来的小姑娘,虽然长的漂漂亮亮,可是非常地不懂人情世故,很有些恃才傲物,大家都背后议论她,对她不怎么满意。所以,周铭希望以自己的经验开导一下斐文,好让她走上公司这个小社会的正轨。
于是他站起来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亲自给斐文倒了一杯茶水送过去,吓的斐文连声说不敢当,从他手中接过去。
周铭笑着看她受宠若惊的小脸,心中无限爱怜,半生气、半开玩笑地恨恨地说道:“你呀,小孩子气十足,让我好好教育一下你,不要再吃我以前吃过的亏!”说这话的时候,周铭摆出一副庄重慈祥的模样。
“部长还吃过亏,谁敢呀,不想混了!”斐文撒娇地笑道。
周铭和颜悦色地道:“傻姑娘,你听我讲一个故事,看看关于你有没有参照性,如果你听完觉得有所启发,希望你能够借鉴一下!”
裴文一听讲故事,很高兴的怀着渴望的眼神,炯炯有神地看着周铭。
周铭道:“以前我的领导给我也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今天我讲给你听。
“一个很好的单位招来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她长的很漂亮,也像你一样。整天花枝招展地来上班,给单位带来一番新气息,像鲜花盛开,像雨后春笋,像雪山上流下的一股清泉,是新鲜的、甘甜的、充满活力的、让人着迷的。二十出头,这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年龄,但是在工作与生活中却发生了一些本应该避免的事情,一幕剧又重演了。
她虽然是美丽的,容颜、身材,还有学历,都是骄人的,所以就有些小脾气,别人话说的多了,活干的反而就慢些,她心底里故意堵着气,不让你分毫。不是说她办不了,而是嫌你烦,像老年人一样的啰嗦。明着她不敢于,也不会与你顶撞,可就是说了不动弹,就算是油瓶倒了的事也不着急忙慌的,害的领导替她着急。这可能就是刚成长起来的孩子的特色,不然,与我们老是相同,也不就会说人家没个性,反而流于平凡了。
于是,遇到了好的领导,好的伯乐,就会当她是头驴,顺毛就快一些,就得用温言温语去教诲她,用行为身教去感染她,她时间长了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头顺毛驴,久而久之也就会上道了。
这是一个年轻人的转变成长的历程,可是没有几个人会像伯乐一样顺着她的脾气,给她时间,给她空间,让她在温室中成长。她遇不到这样的领导,就会被“教育”。
有些教育是明的,当着众人的面,劈头盖脸那种,会让她无颜以对,尴尬不已,丢掉脸面。她也许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比如当面反抗。这样就会遇到更加激烈的教育,那时,她若是服软,就会硬生生将她的脾气扭过来。如果不低头,教育会变着法地到来。
又有些教育是暗的,让她不明不白地当了冤大头、替罪羊。这种暗亏是会让人哑口无言地去恨,且找不到说理的地方,更有些是不知不觉中被人坑一下,过了许久才知道,那才叫悔恨交加,追悔莫及!
如果是本该自己得到的东西,却没有得到,那种恨别人看不起,恨别人欺负人,恨无人帮助自己,恨没有天良的想法会在心中像野草一样冒出来。当然那样心里会很苦,好久好久祛除不掉,每天都会睡不着觉,因为她太冤枉了,苦大仇深那种。而她的环境会很恶劣,越来越恶劣,每天工作的心情很不好,度日如年一样。那样她天真无邪的脸上就会生出许多皱纹,整天整夜的愁眉不展,这样的岁月是很摧残人的,它会湮灭人性,扭曲心灵,对人的打击与伤害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只会感到被孤立,失去温暖,那环境是冷峻的、彻骨严寒的。也许到那时,她就挺不住了,她毕竟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孩子,哪里受过这种罪。
一气之下或者被逼无奈,就会离开这本应该温暖的地方,或者去另寻工作,也许会有机缘巧遇寻到一个公司,那公司百分之八十是私营的,那种资本家表面和善,背地里却是吸血狂魔的私营老板会让她这一代大学生体会到什么是盘剥,什么是吸血敲髓。不管她怎么努力,老板的态度会让她感觉不够,她会说:‘您就每月发我那点工资,却让我卖身给公司的话!’老板肯定会批评她,说自己是非常仁慈的,可是做出来的事却是非常的凌厉。因为她每多挣一分钱,老板就会少收入一分钱,资本家万恶的本性是市场与社会赋予他们的,不是他们自己变成那样的,你在这样的环境中就会被吸尽最后一滴血,然后让你遍体鳞伤地离开。
另一条路就是考研,也确是容易些,相较于就业而言。毕竟当学生时间久些,对这一行还是蛮有信心的,于是我们三四百万考研大军中又会多一个竞争者。她本就是成绩优异的,到大学里又算是回到了温床里。这里的浪漫是很脱离实际生活的,有人会说那是象牙塔,到处都是美丽的、无瑕的,男男女女可以在这里寻找真爱,真正的美好感情是不容许物质去玷污的。
但上学就像一场梦,黄粱美梦,总归有醒的一天。硕士上完又要面临就业难题。难到硕士就比本科容易许多嘛?就算又一次荣幸进入体制内,难道那些教育她的人,教育她的事就会烟消云散了吗?当然不会,原先遇到的事和人还会再来一遍,只是会换一批人换一批事而已。如果她没有吸取当年的教训,弯弯路又会走一回,这就像是绕了大圈,又绕回原点来了。
也许她还会继续在学校里面呆着,大不了考博士,她有这样的聪明与才华,大不了再继续三年学业,那样她接触社会面就会更窄些。老师、同学、家人,就构成了她的生活线条。她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进入学校当老师,过着让人羡慕的生活,难道学校就是保温仓、避风港、真空区嘛?肯定不会。在我们现行高校教育体制中,非升即走模式会让这些高等级人才呕心沥血奋勇向前,为挣取一个长聘教席费尽心力。可是这还得看你是什么专业,人文的很难,理工的更难,在这些人才佼佼者扎堆的地方,想出彩实在太难。半生辛苦可能还得不到稳定生活,这会逼迫她常常叹息,人生如噩梦!
到那时,她会成为一个边缘人、受害者,年轻人的本钱折完了,只剩下了一副干枯无趣的身体,如行尸走肉一般,很难回到当年的兴致与情趣了。
这就是一个天真灿烂的女孩子在社会中头一遭体验人生的失败,她被社会无情地打击,走向人生的另一端。这样的事情真是大煞风景、煮鹤焚琴。”
七
周铭讲了这许久,终于讲完了他的这番心里话。然后看着斐文的脸,她的眼神里仿佛有些疑惑不解,又仿佛若有所思,总之表情是严肃的,这让周铭心头略宽慰一些,心想总算没有白费他的一番肺腑之言。
可是斐文突然疑惑地问道:“那后来呢,她怎么样,过的好吗?”
周铭失望之极,知道她真当作故事听了,没好气地说:“这社会上有好些个这样的人,有过的好的,也有过的不好的,你也是其中之一。”
斐文“扑哧”一声笑了,一脸娇媚地道:“反正我过的不好,整天累的像牛一样,还出力不讨好,唉,没想到这社会真的很难混!”
“那就更加要总结呀,变通呀,圆滑呀,不能傻子一样老是这么着,出力不讨好,坐以待毙!”周铭很想将她一步就领上道,就差手把手教她为人处事了。
斐文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样做人太憋屈了。我自由自在惯了,看不得别人的脸色,做不得小人,赔不上尊严。真要到了那一天,我还混不好,不如真像您说的那样就去考研究生呢,再过一把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到那时,部长您记得一定要来学校看我哦!”说着又调皮起来,眉飞色舞地小脸上溢满快乐的神情。
周铭没想到她听了半天的自己的说教,竟然没一丝作用,恨铁不成钢地不再去看她,瞪着电脑去处理邮件了。
门这时突然又被敲响,很急促的样子。周铭喊“进来”,人事主管王芸拿着一沓子文件走了进来。
斐文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王芸眼角露出一副鄙夷之情,但脸朝向周铭时又快速地换成了一副笑脸,“部长,刚刚收到市人社局劳动仲裁委员会送来的文件,我们公司的十几个临时工把公司告了,请求补偿近二十年的社保和医疗保险费用。我大概测算了一下,有上百万的补偿额,主要是这件事传出去恐怕会给我们公司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引起舆情可是会被上级问责的。还有最让人担心的是如果万一他们胜诉,公司赔付了这笔钱,以后还会有成百上千个没有起诉的员工陆续将公司告上劳动仲裁庭,那样就会恶性循环,我们就更加被动了!”
周铭听得仔细,心中掂量着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看了看王芸递上来的文件,全是市劳动仲裁庭的立案和开庭通知书,申请人全是公司的老员工,请求补偿二十多年的社保医保费用,开庭时间定在十个工作日后。
周铭不清楚这里面的前因后果,王芸就给周铭讲了起来。
进出口公司虽然是国有的,可是人员构成也分了三四种,有正式的,有聘用的,有劳务派遣的,还有临时工。而这次告状的正是这些临时工。
这十几个人虽然说是临时工,他们在公司从事着开车、环卫和厨房等最不干起眼的工作,因为公司待遇好,活少不累,国有大公司又体面,就把这临时的工作竟然干了二十多年,把临时工干成了铁饭碗,简直比有编制正式工还铁。
当初他们也是陆续托关系找门路进来的,对能够进这家国有大公司工作充满了渴望与期盼,也说好的只发工资,不管社保医保等其他费用,他们也都是愿意的。公司也想着临时工用一阵子就会走了,划不来办社保医保等手续,况且工资水平相比其他单位也是很高的了。
可是这些人干久了就喜欢上公司了,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也是当年法制不健全,其他公司也都是只发工资,其他什么也没有,这些临时工当时也是全然没有任何意见的。
可是由于这几年国家法律法规政策逐步完善,《劳动法》出台,用人单位给工人购买社保、医保、失业保险等五险一金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政策还有溯及力,可以从用人单位第一天用工开始计算。
而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公司这十几个老人变成了老油子,经人点拨后,想着可以多弄一笔钱,于是就将公司告上了劳动仲裁庭,反正他们知道这钱会由国家出,公司又拿他们没办法,何乐而不为呢!
周铭弄清事情原委后,立刻去给公司马总经理做了汇报,领导指示:“要全力消除这次劳动仲裁隐患,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得逞,人力资源部全力做好应诉工作,将对公司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于是周铭不敢懈怠,请了公司的法律顾问来商量对策,在确定策略方法等大原则后,立刻召开部门全体人员会议进行证据材料收集,加班加点做出了详细的应对预案。而最重要也是最繁琐的就是收集寻找人员工作的历史资料证明,周铭做主就交给了王芸和斐文,并告诉她们必须在五天内全部找齐。
在国有机关和企事业单位里,年轻人是主力军。斐文在部门里资历最浅,自然干活最多,这是体制内的传统。斐文一头扎进办公楼顶的档案室里,一张一张,一页一页地寻找这十几个人这二十多年的工资签领表和发放表。可是不干不知道,干起来才明白那是一件庞大的系统工程。首先需要对这十几名员工的工资进行一一核实,要细到每年每月工资是多少,还要提供每个月财务发放表的复印件,更要命的是这些人工资是逐年变化的,这些全部要找到依据。
财务档案按规定是要求永久保存的,档案室也要最少达到AAA级以上认证,更要保持恒温恒湿,可是在实际操作中,没有几个单位能够做到。特别是财务档案审计通过后,几乎是再也没有人看了,所以这几十年的档案,柜子里塞一部分,麻袋里装一部分,柜子顶上再放一部分,虽然都在档案室里,但在浩如烟海的财务档案中寻找那些有用的内容,好比在沙漠里找金刚石一样,真是非常考验体力与耐性的。
这一天,已是规定的最后一天了,周铭一上午都没有见到斐文,不知她今天来了没有,但又想她不来应当会报备,一定是来了。
周铭的妻子宋冬妮今天中午要回美国了,周铭安排完一些部门工作后开车去送她,她这些天因为照顾生病的母亲身体劳累的很,眼圈是黑的,皮肤是黄的,说话也沙哑了,也是因为已然没有假可以请了,而美国支行那边还有她非常重要的业务,她不得不回去了。
好在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医院和家人、护工的共同努力下,周铭的岳母已出院回家居住,虽然还是无法生活自理,无法恢复以前的记忆,但是已经能够站起来行走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兆头,在脑出血病人中算是结果最好的了。
宋冬妮为家里请了保姆,全心照看母亲,于她而言,多少花费都不重要,她这些年在美国薪金很高,完全负担的起。
在机场送行大厅入口处,宋冬妮和周铭告别,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默默地对周铭道:“这些年太委屈你了,你为家里付出这么多,全然没有自己的生活。唉!你不要为了我影响你的幸福,我们夫妻二人都是有追求的人,我们要幸福生活,不要痛苦羁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铭何尝不知道宋冬妮说的这话,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了激情,要不是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做纽带,不然早就结束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了。他也明白宋冬妮的人生追求,她是一个事业心非常强的女人,可以没有生活,但不能没事业。正是因为她工作努力成果丰硕,在美国旧金山支行已取得了很高的职位和薪金,据说也有了爱慕者。
周铭完全理解她的话,苦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宋冬妮离去。
下午回到公司,周铭还没见到斐文,心想她可能在档案室的库房找资料吧。于是他想着、想着,就想去看看她,毕竟一天没见到她人,自己就有些魂不守舍的,仿佛她是他的主心骨、镇定剂。
他没有坐电梯,徒步爬上公司顶楼,也是第一次来档案室库房,当他拉开门进入后,感觉“哄”的一下,一团热气就将他包围了,暑期的高温在楼顶这个密闭区间有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体验。更加让人难受的是高温中的灰尘,地上、墙上、还有档案柜的边边角角落满了灰土,一股灰尘夹杂着纸张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往进走,里面的档案柜子像墙一样摆放的整整齐齐,一排又一排,将偌大的档案室分成若干个胡同。
周铭打眼一瞅,没看见斐文,就直直往里走,里面灯光昏暗,像是走进了地道一般,好容易走到最顶头了,几十袋绿色麻袋垒满了整面墙。每个袋子上面还有一个白条子,写着编号。周铭还没有找到人,只得走到头再往回走,再拐过一个弯,才在靠窗的一排竖着放的柜子前看见斐文的身影,她正在站在一个简易的桌子前从档案盒子里掏出一捆捆的财务凭证翻寻着,旁边档案柜子的门一扇扇都打开着。
周铭走近她,她专注极了,没有发现。
周铭这时才看清她今天竟然穿着一件浅绿色旗袍,原本瘦削的身体在这紧紧的衣服包裹下竟然也凹凸有致起来。但见颀长的身材像嫩嫩的丝瓜一般诠释着青春的含义,后背平坦笔直,脖颈浑圆光洁,柔弱匀称的胳膊则像刚洗过的细长白萝卜一样从袖口中露了出来,衣服下摆只到膝盖,膝盖以下都是笔直细长的腿,腿上没有穿丝袜,呈自然的肉色,虽不很白,可是更加真实,显得纯朴自然,脚上穿着一双白带子凉鞋,略带一点根,越发显的腿修长可爱。
近在咫尺了,周铭却心疼起来,他看见斐文后背衣服上有一处明显的汗水湿透的圆圈,呈规则的椭圆形。额前刘海上粘着几丝呈黑黄色的花毛,脸庞上的粉早就被汗水弄花了,从额头上冲下几条带污渍的小河,眉毛紧紧地簇在一起,鼻子也黑一处白一处,像化妆舞会上的新造型。而这时在窗外阳光强烈地映衬下,有许多灰尘从手中的账本上腾空飞舞,呛人鼻息。
周铭心疼归心疼,可是不能丝毫露出来,万一王芸也在附近,他会说不清楚,非常尴尬的。
他正想去叫斐文,可又怕突然走近会吓着她,于是又悄悄地退回去,退到档案室大门口。犹豫再三后,他在门口大声呼唤着斐文的名字,在她答应了后,才再次走近她。当她看到周铭时,赶忙用手背在脸上蹭了蹭,好擦掉一些脸上的灰尘,让她好看一些。她今天穿着这样漂亮的衣服,本就是想让人赞美夸耀的,谁知却弄成这么丑八怪模样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周铭看着她的狼狈模样,心疼之余又感到她更加可爱,特别是看着斐文丰润的脸颊,虽然香腮微汗,但却弧形柔美,线条圆润光滑,显得明媚动人。周铭叹道:“真是造化弄人!”这时真想用手轻轻地捧着、捂着、抚摸着这样的人间珍品,细细把玩鉴赏品味,那才真是上帝恩赐的享受!
跑神半天之后回到现场,周铭这才笑着打趣她道:“怎么今天是在查资料还是在打扫卫生呀,把我们的高材生变成保洁员了?”
斐文自从与周铭调到人力资源部后,与他共事久了,觉得他为人正派、和蔼可亲、关心员工,于是说话就自由从容了许多。知道他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于是装作没好气地道:“部长一声号令下,小姑娘我还不拼命嘛,我要是今天累死了,第一个是要找你算账的!”
周铭哈哈大笑道:“好的,我愿意你来找我,我正求之不得。再说了,留点汗就苦了,公司里的老人手可都是为公司出过汗的,有些甚至流过血,所以,年轻人,要先吃苦,要多积累,才能换取一个好的地位,有这样的目标,你心态就好了!”
“我才不呢,我小女子一个,只是找碗饭吃,没有想过什么付出才有收获,积累才能成功的事,我只要生活,要是谁愿意给我发工资,又不让我干活,那就阿弥陀佛了!”斐文萌笑着又双手合什,做念佛状,嘴巴却抿不住,笑意盈盈。
周铭知道她在胡说八道,假装恨声道:“那就是躺平喽,何苦去上大学,小学毕业就可以喽,或者现在社会上有什么‘包养’,你除过瘦一点,其实条件挺不错的,我可以试着帮你找一个大老板……”
“去你的,我才不吃嗟来之食呢,我可是有骨气的,我只想着有人发钱,其他什么都不想做!”斐文伸着双臂,向周铭展示出一副懒懒的模样。
“像寄生虫一样对吧?”周铭鄙夷地说道。
“嗯,就是的”斐文回答着,神情是很向往的。
“呸,不知羞!”周铭笑骂着。
斐文突然看见自己的新旗袍前襟竟然也粘了许多花毛和灰尘时,赶忙用手去摘花毛,用嘴吹,边嚷着:“部长,这活真难干,都把我新买的衣服弄脏了,你可得给我报销干洗费!”
周铭没好气地道:“行,今天弄完就可以报销!”
“可是弄不完呀,就我一个人在找,工作量很大的滴!”斐文有些撒娇地说道。
周铭左右看看,问道:“王芸呢?不是她也应该在这里吗?”
“王主管!”斐文吐吐舌头道:“王主管说孩子学校有些急事,就先走了!”
周铭不语,想发作时又忍住了,谁家没有些急事呢,况且王芸也算敬业的人,当领导的不能太苛责了。
他也知道这活真是很重,如果再叫些人上来吧,其他人手中也有工作,开始的分工是这样的,如果再改变又像是在袒护斐文。可是不叫人帮忙,她一个人肯定会吃不消的,况且她又有低血糖,再晕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他默默地走上前对斐文道:“让我来帮你,一个人念时间和名字,一个人按着盒子上的日期去对,应该会快一点!”
斐文觉得部长亲自上阵,十分惊异,一是没想到,二是认为可能是公司领导下了死命令,全然没有想到关心爱护她这方面来。
于是两个人配合着,从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走到这头,周铭又将靠墙的麻袋一个一个搬下来,解开绳子,从里面掏出凭证,和斐文一一过目登记。
时间在不停地流逝,终于在晚上临近子夜时分,将二十多年的账册凭证翻了一遍,中间有用的全部拍照留存了。
干完这些,累得两个人全都直不起腰来了。
但是两个人无疑在一起工作中加深了感情,达成了默契,斐文对周铭的亲切感像一不小心挖开的泉眼,“咕咚”“咕咚”地冒出来,水位不停地升高。
回到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周铭洗了把脸,端着杯茶来到对面斐文的办公室里看她。她正瘫坐在椅子上,头和上半身都趴在办公桌上,头发刚刚整理了,刘海还湿湿的。
一个非常卡通的喝水杯子放在桌子上,杯子上有一个黄黄的像海绵宝宝一样的盖子,中间插着一个粗粗的吸管,像外面店里喝奶茶的杯子,只是杯子里泡的不是茶也不是奶,而是柠檬切片,可能她这两天上火,嘴角好像长了泡泡,用这个杯子泡柠檬水喝。
看到周铭过来,她也不理会他,端起杯子来猛吸一口,然后又俯下身子,可是面部的表情丰富极了,可能没放糖,酸的她皱眉撇嘴,这神态于别人可能算丑态,于她来说却是可爱极了!二十四五岁的妙龄女孩子,集美貌身材智慧于一身,真是天造地设的人间美景,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远观近瞧,可怡情达意,可滋养心神,可延年益寿!
周铭爱怜地看着斐文道:“怎么样,还行吗?”
“累死了,饿死了!出娘胎第一次干这样累的活,没想到国有公司也这样压榨人呀!”斐文闭着眼睛有气无力说道。
周铭又气又怜,走上前问道:“那是我压榨你喽?”说话之时,眼睛突然顺着她胸衣上襟的空当望进去,所及之处竟然春光乍泄,有峰有谷,雪白一片。当下心里就像刚下过雨的草地,湿漉漉的已然走不动了,空气这时仿佛凝固了一般。
而斐文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安的宁静,年轻女孩子防走光也是久经考验的了,她虽然仍旧伏着身子休息,但手将衣领一提,就断然扼杀了周铭浮想联翩的美梦。嘴上仍旧不露分毫地道:“就是呀,难道不是部长您吗?”斐文与周铭说话已经很随意,共同劳动培育出的感情在两个人心里筑起了厚实的基础,虽然不及家人,但已感觉比旁人亲近了许多。
周铭看她懒懒的样子,笑道:“那我请你吃夜宵好不好,但我听说年轻女孩子怕胖,晚上是不怎么吃东西的!”
“我吃呀,不会胖的,那您得破费一下喽,我想吃广东夜茶,嘻嘻!”斐文坐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神情,像小孩一般天真可爱!
“好,算我慰劳员工,谁让我压榨人了呢!那就走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家。”周铭爽快地答应着。
“好的,好的,可是部长,还得等一下下,我要补个妆!”斐文站起来向周铭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轻快的步伐向洗手间跑去。
周铭不解道:“都大晚上了,还画什么呀,你的脸都成猫脸了!”
“你不懂的,部长”斐文边跑边说道。
周铭足足等候了半个钟头,斐文才又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哇”,又是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美丽女孩子了。
周铭心道,漂亮女孩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时刻能够激起男人无限的遐想与感慨,让生活充满乐趣。
广东夜茶最让人着迷的就是一个精致的小笼子里吃的东西并不多,于是可以品尝到许多花样。斐文对吃的爱好与追求美丽是别无二致的。在丰富多彩的食品面前沉醉的一塌糊涂,这个也要,那个也尝,一会功夫,吃过的小笼子垒起来像小山一样,摆在桌上很是壮观。
吃饭时,斐文竟然拽着旗袍一角擦她的眼镜,这让周铭哭笑不得,更加喜欢她的朴实无华。而且周铭发现和斐文面对面聊天,真是天下第一等美好的事情,她笑颜如花,春风化雨,身软如柳,看的人心驰神往、如痴如醉!
周铭不停地劝说她少吃些,生怕她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可斐文仍然是来者不拒。
好容易吃完饭,都已经是夜间两点钟了,周铭开车送她到她租住的小区门口,那时已黑黢黢的不见任何人影。
周铭坚持要送她进去,斐文推辞不过,于是两人并排走进门,穿过幽深的院子,方才走到斐文住的楼下。
周铭道:“太晚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你住那一户指给我看一下,一会儿你进屋后打开灯,再关掉,反复两次,告诉我你平安到达了,我再走!”
斐文第一次知道安全到达可以这样表示,格格笑着指了指十五层的一个窗户,就跑进楼里去了。
一会儿,周铭看到那整幢黑着的楼的一间房子灯亮了,又熄灭了,反复了两次,他才转身离开。
由此他知道斐文屋子的窗户都是朝西的,而且没有建筑物遮挡,肯定是非常炎热的,怪不得她夏天每每都是晚上八点钟后才回家,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啊!周铭又想,这西晒的房子肯定房租是最便宜的,于斐文也是经济实惠吧。
八
又是一周匆忙的应诉准备后,今天就到了开庭的日子,周铭代表公司法人带着王芸和斐文一起出庭。他们要像律师一样,与这些公司的老油子来一场唇枪舌剑。
市劳动仲裁委在市区北郊,离他们公司不近。王芸刚好在北郊住,也就自行过去,周铭开始准备让斐文坐他的车一起去。可是斐文却说她自己坐地铁去更快些,周铭也就没有坚持。只是嘱咐早些去,不要迟到,斐文答道:“好嘞!”
这天早上突然下起了雨,还不时夹杂着没有方向乱吹的风。周铭开车的路线本来可以直接上高架的,可是他总是心里记挂着斐文,手上的方向盘已朝着她租住的地方去了,于是就决定从她租住的小区门口过一下,心里很希望能够发生偶遇。
大清早的小区门口真是车水马龙,又加上下雨,上班的,上学的,路过的,还有公交车,挤成一团团。周铭的车一头就扎进了这个拥堵的道路里,像蜗牛一样缓慢地挪动着。反正想着时间还早,慢就慢些吧,会不会就能够看到她出来呢!
而说来也巧,正想着时,周铭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敏锐地从人堆里捕捉到斐文的身影了,她真的就从小区里面走出来了。远远地看见她上身穿着深色短款小西服,下身白色筒裤,脚上穿着白色皮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皮质文件包,显得身材颀长、苗条性感、英姿飒爽。一路走来时,许多路人都在向她行注目礼。
周铭的车这时还在路中央,立刻就打灯靠边,想去接斐文。可是右边的车也堵着呢,只能一动也不动地停着,让他无法靠边,周铭情急之余就想跳出车来喊斐文。
可这时,他看到斐文朝着前方路边一辆白色宝马车走去,很快就钻进了车内,然后扬长而去。他认识那辆绿牌车,就是经常在单位门口等待斐文的车。
周铭记得裴文对自己说过,说她对那个海外回来的游学生没有感觉吗,怎么今天又坐他的车了呢?心头不由地一酸,一阵失落感油然而生。
周铭又立刻自嘲道:“人家年轻人谈朋友关你什么事?真是多管闲事!”无奈地摇了摇头,调转车头,朝着另外一个车少的路口驶去。
快是他车快,当他到达仲裁委门口时,只看见了王芸在门口站着。王芸正在吃东西,见到周铭的车驶过来,忙跑过来,等周铭下车后,立刻撑着伞,接了周铭到仲裁委的楼下。
边走边说:“部长,你来得好早啊,劳动仲裁委九点半开庭,还有一段时间,我再将刚收到的每个人情况向您汇报一下!”
周铭昨天已听了好几遍了,嘴上只说好好,可是又问道:“没见到斐文吗?她好像在我前面坐车来的!”
王芸一边翻着手中的文件袋,一边道:“没有见啊,这个小姑娘简直不像话,领导都来了,她还不出现,真是太没有教养了,我回去要好好批评她。”
周铭这时也正为斐文怎么还没到乱猜,胡乱应付她道:“可能堵车,又下着雨,这阵子城市交通简直差极了!”
正当他们说着话时,裴文却打着伞从仲裁委大楼的另一侧走了过来,风雨交加中,她纤细的胳膊打的伞都快要被风吹跑了。
好容易到了他们跟前,她头发吹的散乱极了,脸上的妆也花了些,可手中却还提着三杯热乎乎的星巴克咖啡!
立刻就给他们递过来,一边说道:“二位领导好,我知道您们都有早上喝咖啡的习惯,今天不在单位里,我就先到前面去买了,希望您们补足精力、超常发挥赢得这场仲裁,加油!”说着还做出加油的动作。
王芸这时才露出一副笑容道:“算我平时没有白教育你,总算知道尊敬领导了!”
斐文小嘴小声嘟囔着:“我一直都很尊敬领导呀!”
周铭微笑着点点头,但内心十分想知道她与罗浩是怎么一回事,是斐文骗他呢,还是近来关系发生了改变。强按住胸口一阵又一阵急跳的心,装作很随意地问道:“你怎么到的这样早,怎么过来的呀?这大清早的,从你住的地方过来很不顺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希望她欺骗一下他,如果她直接说是男朋友送来的话,自己会一天心情都不好的,这说明她们已经进入确认男女朋友的阶段了。于是说的时候装作漫不经心,其实心里却是颤抖着,嗓子也干涩极了,声音与平日的字正腔圆形成巨大的差距。
好在大家都在喝咖啡,没有听出什么不同,斐文边捋着散乱的头发,柔声道:“我早上原本要坐地铁过来的,可是罗浩却来接我,于是我就坐他车过来,他说他们公司就在不远的地方。”顺手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幢楼。
周铭“哦”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正待要说些什么。
王芸喝着咖啡,羡慕地插话道:“哎哟,有男朋友在追求你呀,不要害羞嘛,难道你还要挑挑拣拣,小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喽!就是那个开白色绿牌宝马的吗,我见过,人长的高高大大,又很有些钱,可真是的呀,没瞧出你的魅力还蛮大的嘛!”
斐文却道:“罗浩不是我男朋友,我也没让他送,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与钱永强他们聚会吃饭时,罗浩刚好也在,知道我今天要来这里,也没想到他一大早就到小区外等着我,不停地打电话给我,我就坐他的车过来,不过,我们不是您想象的那种关系,我们真是一般朋友!”
王芸继续表示不信,撇撇嘴,继续挖苦着斐文。而斐文自从周铭给她讲了职场许多道理后,聪明了许多,笑着不说话,让王芸尽情地排揎她。
这时王芸电话响了,她就走到旁边去接了。
周铭此刻的心情是仿佛由阴转晴、云开雾散,舒展了许多。十几分钟前像是从高空掉下来,这会儿又被一个厚实的软垫子接着,终于落了地,塌实了许多。他相信斐文说的是真的,这种感觉是建立在彼此熟悉基础上的信任。
可也巧了,刚刚的大雨停了,一阵风后,从乌云缝隙中,初升的朝阳露出它饱含热量的脸庞,刚好照射在斐文娇嫩的脸上,黄莹莹的光映衬的她皮肤更加白皙紧致,眼角底下的几颗雀斑也看不见了,更显得五官轮廓分明,娇美异常!
这时王芸走过来对周铭说:“部长,公司那十几个申请人也来了,就在那边,他们想跟咱们在开庭前谈谈,行不行?”
周铭道:“如果他们撤销起诉的话,我愿意与他们协商一下补偿的事,如果不,还是算了吧,已经闹到劳动仲裁了,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他们已经不仁了,我们也要针锋相对,不能凡事忍让,让他们觉得公司好说话,什么无理的要求都可以答应他们似的。”
王芸忙点头称是。
周铭拒绝了庭前对话后,与王芸和斐文商量着仲裁的细节,不一会时间就到,他们按时到达仲裁庭。
门外早已坐满了等候多时的十几名申请人,这些人不是司机就是厨师,不是厨师就是保洁,平时都是与周铭相熟悉的人,有几个与他还有着不错的关系,这时见他们走过来,只有两个人站起来点头问候,其他人爱理不理的,躲避着周铭的目光,这阵子还没有对簿公堂,已像是仇人一般了。
周铭心想:“在利益面前什么熟人不熟人,朋友不朋友,多少年的关系都完全算不得什么了。这些人原本不坏,工作也塌实肯干,只是受人挑拨,又奔着要发一笔横财,所以才不惜与公司反目成仇。唉,真是可悲可叹!”
劳动仲裁庭与法院的庭审颇有几分相似之处,由仲裁员、书记员,申请人和被申请人,程序也是与民事诉讼基本相同。很快就来到了最为关键的证据展示和质证环节。
第一名申请人是一个叫陈鹏的司机,作为标的额最大的被列为第一号申请人,由他先开始。周铭对这个人很熟悉,他是司机班的老人了,今年已五十七八岁,一副干瘦邋遢模样,腰身弯曲得像一个蔫了的黄瓜。他的工龄据说比公司总经理都长,在公司工作二十八年了,他的申请补偿额度是三十八万,他展示了自己作为公司员工的证明材料,有工作证,有二十八年来领取工资的银行账单,但其中早期的是签名表的复印件,还有证人证言等。由此来证明他是二十八年前就到公司工作了。
下面斐文负责证据的质证,将这些天来找到的证据一一与陈鹏相对应,但是她最后向仲裁庭提出,陈鹏在这二十八年其中有六年时间离职去其他公司工作过。
陈鹏立刻从对面申请人席上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你个丫头骗子才来几天,你怎么知道老子去外面干了六年,老子的名字在工资发放表上一直都没有中断过,老子这一辈子都贡献给了公司,临退休要几个养老钱,你个王八蛋放什么狗臭屁呢!”说着,说着就要冲过来殴打斐文。
周铭心中十分不快,站起来挡在斐文前面厉声制止鲁莽的陈鹏。王芸则吓的大惊失色,而斐文也是大吃一惊,脸上一片惨白,但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真的不害怕。
仲裁员也没想到会这样,这里又不比法院还有法警维持秩序,也就他和一个书记员,连喊几次,陈鹏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王芸跑到外面叫来保安,才将陈鹏拉回了申请人的位置,他还嘴里骂骂咧咧,不清不白。
周铭直接明了地告诉他道:“陈鹏,告诉你,我现在就给后勤部打电话,你被开除了,回去就办理离职手续!”
陈鹏不服地叫道:“你管不着我,你管不着我,老子要去告状,让你们这帮混蛋吃不了兜着走!”
仲裁员指挥着保安将陈鹏拉了出去,仲裁庭里这才安静下来。
周铭让王芸庭审后将录像视频拷贝一份带回,作为处理陈鹏的证据。
接下来,仲裁员还让斐文出示陈鹏六年未在公司的证据,斐文定了定神,将陈鹏在其他公司工作的证明材料交给仲裁庭,并申明了陈鹏离开公司后,因公司其他录用人员没有相关手续,就占用陈鹏名字领取工资的情况。
人事主管王芸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连忙说道:“就是,就是,这件事我也知道,陈鹏确实离开公司六七年,这些肯定不能给他算的。”
周铭对斐文的表现很是满意,转头看看她,苍白的脸这时略略红润了一些,他这才放下心来。
在最后陈述环节,周铭向仲裁庭提供了当年录用员工的告知书,上面清楚明白地写明了公司不负责养老和医保等费用,他们每个人都在上面签过字。这些内容,还是他那天晚上和斐文一起从档案室库房的麻袋里翻出来的,这是他们共同劳动的结晶。
仲裁庭当庭对这些材料进行了确认。
在接下来的庭审中,这十来个人一个一个进入庭审现场与周铭他们进行质证等环节,由于斐文资料收集的相当详细,庭审进行得很快,她提供的个别人工作起始时间,甚至比对方自己说的还要早一些,让仲裁员感到非常满意,不时夸奖被申请人准备充分。
当然,有了陈鹏这个带头人的离场,这些人的气焰被打压下去了不少,其他人都老老实实承认了当初公司录用时确实说明了不买社保和医保的事实。
仲裁庭从早上开到中午,仍然没有进行完,中午休庭,下午继续。周铭他们叫了外卖,就在仲裁庭吃了,边吃边对后续的庭审注意事项进行了讨论。
下午开庭后,又是一番又一番重复环节,终于在快下班时,才算圆满结束了庭审,仲裁结果择日宣布。
但仲裁员与他们告别时,明确地告诉他们,公司违背《劳动法》的事实基本上是推翻了,可是希望公司能够酌情按照工龄给予这些人一定的补偿,他们也希望在调解中达到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因为如果引起上访,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周铭立刻表示同意,他知道只要不违反《劳动法》,补偿的数额可以很少,这样原先测算的一百九十多万的标的就会大幅下降,也基本上说明公司赢得了这场仲裁,也就更不会有什么舆论风波了。
离开仲裁庭,周铭则坚持要开车送斐文返回市区。王芸住的近,自己回家了。
一路上,周铭心情很好,他觉得在人力资源部全体人员共同努力下,特别是斐文细致入微的工作下,终于化解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他作为新任人力资源部部长,回去也好向公司领导汇报,证明在他的带领下,圆满地完成了领导交办的任务,为公司减少了损失,更重要的事,挽回了公司的颜面。
“你想要什么奖励啊?说来听听,今天我不会拒绝的!”周铭大方地问斐文,他希望她还让他请客吃饭,这样他们就能够在一起多呆一会,现在他更加希望时时刻刻都能与她在一起了。
斐文这两天真是累坏了,此刻坐在车里很希望能够美美地睡一觉,可是肚子很饿。她有个习惯,吃不饱肚子是怎么样也不会睡觉的,如果半夜饿醒,那时就再也睡不着了。
于是她听到周铭说请客,又来了兴致,说想要去吃火锅,周铭爽快地答应了。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家四川老火锅店吃的,味道醇香自然、辛辣到位,让人十分的过瘾。他们两个人在空调房里吃的是满头大汗,齿颊留香。
斐文吃的过瘾,索性脱去外套,里面只贴身穿着一件浅白色丝质吊带裙,那光洁如雪的胳膊、脖颈像艺术品一样呈现在周铭眼前,还有那一抹温软细腻的雪脯散发着香浓温热的味道与光泽,让周铭又饥又渴,又燥又热,心中赞叹着造物主的伟大与神奇。
突然看到脖颈侧面有一处浅红色皮肤,与其他部位颜色不同,像是刚刚用手挠过的痕迹,这里红中透白,白里透亮,更加真实自然,不落窠臼!
这种吊带裙本就轻薄少于遮挡,在她不时弯腰侧身夹菜吃饭时,胸口处春光频泄,风光一片旖旎,幼弱雪白的胸脯像玉兔一般白光闪闪,撩人心弦。虽然坡度起伏不大,但也妙趣横生,打破多少日以来周铭信以为真的平原谣言与猜测。
斐文还喝了几杯冰啤酒,脸颊上的红晕像阵阵红云一样不时飘过,原本就俏丽可人的模样更加显得唇红齿白、性感可爱。也许真是醉了,迷离的眼神更加柔媚,一颦一蹙都让人心醉不已。
周铭看在眼里,爱在心头,浮想联翩之余,强按住躁动的心和蠢蠢欲动的身体,只静静地欣赏,不去触碰分毫。并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越过雷池一步!”
吃完饭后已是很晚了,周铭送斐文回家,他将她送到小区门口,斐文下车后回头调皮地问道:“怎么今天不送我进去了,你不是要看我安全回家的灯语吗?”
周铭笑道:“今儿算了,我还有事!”
“不是你老婆找你吧?”斐文有些意乱情迷地眼神飘过来,她今晚喝了些啤酒,这会被风一吹,好像更加醉了。
周铭看着可爱人儿,心头一荡,险些把持不住,躲避开她的眼神随即道:“不是,公司领导还等我回去汇报庭审情况呢!”
这时他停顿了一下才道:“我没有老婆,你不知道吗?”
斐文可是人事干部,装作生气地道:“谁说你没老婆,你每年都要提交的《个人相关事项报告》里不是写得很清楚吗,你自己亲笔写的,还骗人!”
周铭这时不无委屈地望着西边的明月道:“那就是骗人的,我名义上有老婆,实际上没老婆,她,她的心早就飞了!”
斐文听他说的伤心,也不好细细追问,再问下去仿佛自己想当他老婆一样。于是安慰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别伤心啊!”
周铭这才恢复了正常,深情地望了她一眼道:“行,我回公司去了,你自己进去吧!”
斐文有些失望,但碍于礼貌,只得负气地道:“哦,好,那我就走了,我有什么危险可算你的!”说罢赌气似的转身就走了。
周铭怔了怔,想去送她,又犹豫着。坐在车上进退两难。这时他的内心是矛盾的,他十分渴望送她进去,可是又劝说自己不要多情,做出一些让别人误会的事情,可是人就是这样,越是明白的事理,可是身临其境时,越不能按照正常的道理来。
当他看着斐文远去的身影摇摇晃晃、步伐不稳时,他的责任感像火山爆发一样涌了上来,立即跳下车朝着斐文追了过去。
好在周铭因为要开车,吃饭时并没有喝酒,他三步并作两步,健步如飞地跑进了小区大门,远远看到斐文正在树荫幽深的内部小径上形单影孤地踉跄走着。
他正想喊她时,却看到从小径旁边的黑影里蹿出来一个身子弯曲如一个蔫黄瓜的瘦削男人,手中仿佛拿着一个棒子,竟然朝着斐文追上去。
周铭下意识地感觉到这是一次行凶抢劫,汗毛立刻就竖了起来,不知怎么的,他像愤怒的老虎一样,感到这比伤害自己的家人还要可恶,于是双脚加速,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上去。
当那个男人的棒子快要落到斐文头上时,他大吼一声,像下山猛虎,飞起一脚踹向那个男人。
只听“哎哟”一声,男人痛苦地爬在地上嘶叫着,金属棒子掉到石子铺的地上,发生清脆的响声。
周铭上去一把搂过斐文,将她严实地护在怀里。
斐文也吓坏了,转头看是周铭,才放下心,他们看那个男人时,异口同声地叫道:“陈鹏,怎么是你!”
那人真就是陈鹏,他狰狞着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棒子,嘴里满是酒气,疯狂地喊道:“你们不让老子有饭吃,老子就让你们去死!”说着又一棒子向周铭和斐文斜着抡了过来。
周铭搂着斐文想往旁边躲闪,可是时间根本不允许,只得拼命用胳膊一挡,然后正面上去又是一脚又将陈鹏踹开。
斐文这时尖叫道:“抢劫,抢劫,快来人呀!”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尖锐。
陈鹏虽然被踢倒,而周铭自己的胳膊被铁棒狠狠的一击,只听到“咔嚓”一声,感到痛彻心扉,再想举起手臂时已力不从心。
而这时陈鹏又爬起来,竟然卸下铁棒的手柄,从中间掏出一把匕首来,挥舞着再次冲向他们,刀锋发出的阵阵寒光,让人胆寒。
周铭这时一个胳膊已无法举起,好像骨折了,另一只手将斐文拉向自己身后,顾不得疼痛,大吼道:“混蛋,你不想活了吗?”
陈鹏根本不管不顾,瞪着眼,狞笑着冲上来就是一刀。
周铭另一只手中什么也没有,眼见得无法躲闪了,正准备硬挨时,斐文却从身后冲出来,用她的黑色公文皮包替周铭挡下了这一刀。
刀子很锋利,皮包瞬间就被划开,里面一堆文件也被劈成两段,像雪片一样散下来,但好在文件很厚,并没有被全部刺穿。
周铭感激地看了斐文一眼,一只手稳准狠地抓住陈鹏握刀的手腕,用另一胳膊关节击向陈鹏脸部,顿时又将他击倒,再用脚踢开匕首,将自己整个身体压向陈鹏,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虽然周铭胳膊受伤,好在身材高大,强健有力,陈鹏没了武器只有拼力攻击周铭的脸部。
而这时,斐文的尖叫声终于惊动了小区的保安,两三个人冲过来,三下五除二将陈鹏按住。不一会,警车也快速赶到,总算控制了局面,120急救车到来后,拉着周铭和斐文向医院驶去……
全部都安静下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了,周铭胳膊骨折了,医院给他打了石膏,头部和脸上的伤都是轻伤,算不得什么。而斐文基本是毫发无损,只是惊吓过度,也需要住几天医院,看心理科医生。
不过她这次也显示出了胆识过人、临危不乱的气魄,让周铭越发欣赏她。
而袭击者陈鹏晚上就被警察带走了,涉嫌故意伤害犯罪,接下来就是走程序了。公司也迅速对他做出开除处理,这下他社保官司输了,工作也丢了,恐怕要在牢里过下辈子了。
这是恶有恶报的必然结果,对于打击报复这件事,整个社会都是不允许的。公司领导和同事们对周铭和斐文为了工作受到伤害的事深受感动,纷纷来医院慰问看望。
公司党委会决定:给每人送来一万元慰问金,并在公司内部会议和网络上表扬他们对公司的奉献精神,号召大家学习他们,以他们为榜样。
没过几天,劳动仲裁的结果来了,仲裁委认定双方未共同约定购买社保和医保,对申请人的申请不予支持。同时,建议公司进行酌情补偿。
公司最后开会决定,给每名员工按工龄时间长短,给予一万到两万的经济补偿。
其他人也都高高兴兴地接受了,本来他们大部分人就对这件异想天开的事没报什么希望,这下工作还在,又没与公司撕破脸,还能拿到一些钱,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这起劳动仲裁的纠纷就算顺利过去了。
斐文自从袭击事件后,对周铭的态度反而疏远了许多,好像处处躲着他,故意与他拉开距离。每天上班后就是日常的工作,有事也是向人事主管王芸汇报,再由王芸向周铭汇报。虽然这样的内部请示汇报程序是对的,但无疑让周铭感到生分许多。就算开会时在一起,她的目光也处处躲避着他,周铭很少能够再与她有四目相对的机会了。
周铭记得张爱玲在一本小说里曾经说过:“最好的爱是不打扰,不放弃,给自己一份尊严,给对方一份尊重。理智的爱一个人,适可而止的纠缠,淡淡相宜的往来。”参悟透了这句话,他也就释然了,放开了,平静了。
而斐文的追求者罗浩,却也在不久就接到了斐文的最后通知。在一次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上,罗浩模仿着西式的求爱方式,又是音乐、又是鲜花、又是钻戒,单膝跪地恳求斐文接受他的爱,可是斐文冷冰冰的像石雕一样。她并不排斥罗浩,可是她告诉罗浩:“我们不是一路人,兴趣不同,爱好不同,性格更不同,我们对未来生活的设想差距太大,就算再怎么弥合,都是不能走到一起的。”之后,她还将罗浩这半年来送给她的贵重礼物全部还给了他。
九
时间过的真快,一阵秋风扫落叶,刚让人感到了丝丝凉意。可是省国资系统的一场反贪风暴却像十二级台风一样刮过,让每省属国企的老总们都胆颤心惊。
中央巡视组在巡视督导本省贯彻落实中央加强国企管理工作时,相继接到举报,发现省属国企-常庆集团涉嫌集体腐败,利剑之下,集团董事长、总经理、总会计师、总工程师、监事等一干高层领导纷纷落马,相继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而这家主导石油天然气化工产品,名列全国百强的巨型企业内部盘根错节,账面异常混乱,巨额资金支出不清,监督管理严重缺失。
为了将这家集团的贪腐情况调查清楚,中央督导组要求由省审计厅牵头,抽调省国资委下属国企财务、审计、人事干部共二百余人参与审计倒查常庆集团二十年来的所有账目支出。
周铭所在的公司也收到通知,要求抽调十名年轻能干,业务能力突出的财务审计人事干部于当天下午五点前到达位于泞河边的一家会议宾馆报到。
周铭早晨一上班就接到这个通知,自然不敢怠慢,先让王芸立刻排出一个公司内部符合条件人员名单。他看到上面有财务部的钱永强,审计组的陆涛等人,人力资源部的斐文也赫然在列。
周铭内心颇有些护犊子的想法,皱眉道:“斐文昨晚为了做公司领导职级调整的事,一晚上都在加班,我早上见她眼睛都红了,刚才已经让她回去休息了。你现在把她报上去,下午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你能够离的开她吗?”
王芸其实也不想让斐文去,不然斐文这一走,她自己就得将工作接过来,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可是通知上面写的清楚,必须是财务审计人事专干,又有年龄限制。公司这几年因为编制有限,进入的正式员工不多,劳务派遣倒是不少,可是通知明确要求是正式干部,所以她内心也很矛盾,不知怎么办,她先将名单列好,然后请周铭定夺。
所以当周铭问她,她立刻表态道:“符合条件的确实也就这么几个人,如果不让斐文去,我建议派赫小芳去,但小芳是劳务派遣合同工,不知行不行。但她倒是专业对口,大学学的是会计!”
周铭畅然道:“行,可以派她去,这个责任我担着,公司新进年轻人就这么多,哪里就能够全按照文件来嘛,谁还不能有个变通,好,就这么办!”然后周铭立刻起身去给公司马总经理汇报,不一会回来了,告诉王芸:“立刻通知这十个人按时报告,这是政治任务,不允许推三阻四。同时让后勤部派车,送一下同志们!”
王芸答应后立刻去办了。
周铭回到办公室,听到其他同事都在谈论这场国企巨头的反贪风暴,不由地叹了叹气,心想不知要多久才能让这些同志回来。他以前也是经历过这种事的,这一进去,为了保密需要,就会全封闭,住到指定宾馆里面与外界完全隔绝,就算是与家人见面都要进行审批。虽然说是有吃有喝有补贴,其实跟软禁也差不了多少,十分的难受!
所以,抽调名单发出后,他一上午都在接说情的电话,给不想被抽调的人员做思想工作。一会儿,钱永强来了,说他刚结婚,孩子还小,这一去最少就有三五个月,家里根本就撑不住嘛!
一会审计组的干部也来了,说父亲病了,不能去那么久,家里需要人照顾病人。还有赫小芳也来了,明明白白地说她不是正式工,不能被抽调去!
周铭一一做工作,苦口婆心地讲解,这是一次锻炼,是一次交朋友的机会,是人生的一次尝试。还将自己年轻的时工作经验讲给他们听。总算是一面靠着权威,另一面靠着人格魅力,一一都说服了。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觉得口干舌燥的,这一上午比平时一周说的话都多。
王芸在周铭劝走这些人后,进屋来拍周铭的马屁,一个劲地赞扬周铭能力出众,将复杂的人际关系处理的这样灵活巧妙,既维护了公司的权威,又照顾了个人特殊情况,还细致入微地做了精神鼓励。周铭听着很高兴,想着还是老同志懂事,心想着这个王芸确实前途无量啊!
公司中午饭后,后勤部就派车将这些抽调同志送往审计组驻地,周铭这才放心地与约好的一个别的公司领导去吃饭。
可是当他正在外面吃中饭时,突然斐文的电话进来了,刚一接通,声音里满是焦急与彷徨。
“部长,我接到经理办公室通知,说让我下午直接去什么常庆集团审计组报到,我怎么办,您知道这回事情吗?”
周铭很气恼,他觉得这总经理办公室也未免管的太宽了,这人事抽调的事情,是人力资源部的主业,他们绕过自己直接通知斐文完全是不符合工作流程的。
于是他不急躁,而是温柔地问道:“你加班回去睡觉了吗,吃饭了吗?”
斐文听到他这样镇定,这才放下心来。回答道:“我回家前去超市买了些吃的,十点多才吃过早饭,刚睡下,不习惯白天睡,这会儿还没有睡着,电话就来了!”
周铭道:“那你就安心地睡吧,让我去解决这件事情!”
“嗯嗯”斐文温柔地回答着。
周铭回到公司办公室,就给总经理办公室赫主任打电话过去,准备声讨一下。因为在公司内部,办公室与人力资源部都是核心部门,业务还有交织,双方争权夺利、推诿扯皮的事情很多,你如果谦让一下,就会让下属看不起。何况人力资源部是实权部门,而自己现在也是扶摇直上的阶段,根本就不将办公室主任放在眼里。
“喂,赫主任嘛,我是周铭,你怎么能随意派我的人呢!毕竟我是管人事的吗!”周铭学着别人的阴阳怪气,他发现遇到这种公司内部的权力分配问题,他不能再当谦谦君子,必须做一下坏人,这样才能不被欺负,这就是权力社会,这就是人与人的关系,根本就没有什么平等,什么都是分三六九等的,就算面子上不分,心里也是分的清清楚楚的。
“哦,周部长,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呀,你说的事情我知道,老弟啊,这不是哥哥安排的,真不是啊!你等着,我去你办公室说!”赫主任是公司的老油条,先推了个二五六,权当没有这回事一样,不到一分钟,他就出现在周铭的办公室里,然后递上一支中华香烟,给周铭殷勤的点着了,才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这事儿,是秦董事长安排的!”看着周铭狐疑的脸又像告诉惊天大秘密一样小声道:“赫小芳与董事长的儿子在谈恋爱,这会儿正如胶似漆的,怎么能让小芳去呢?”
周铭的眼神告诉赫主任他还是不信,于是赫主任就像掏心窝一样走到周铭跟前,低声道:“老弟,那个叫赫小芳的娃儿,是我侄女,这事你知道吗?”
周铭对这种公司内部人事秘闻是全部了然于胸的,点头道:“知道,知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才想让她去锻炼一下,何况每天还有二百元的生活补贴,她家境不是不好吗,也可以改善一下生活!”
赫主任笑眯眯地道:“兄弟呀,哥哥感谢你,但是还是别让她去了,她今天从你办公室出来,就给我说了,我说要服从组织分配,也让她去。可是她又将这事通过小秦,捅到秦董事长那去,说她是劳务派遣,不是正式工,我还给她解释,好好干,以后就能转正,公司不是每年有百分之三到五的转正名额嘛,以后还不得靠着周部长帮忙吗,可是小秦不愿意,又让我排了一下名单,事急,我就让人通知斐文了,但也是征求一下意见,不是就让她去。这不中午赫小芳已跟着大部队走了嘛,我也没说让她不去,可是小秦这会不干了,让我安排,我就想赶紧给你商量一下,你这不愿意,我就不让小芳回来了,反正这会他们也还没到审计组酒店呢?你说好不好,老弟?”
周铭感慨赫主任的老奸巨滑,将这么一件事说的异常纷繁复杂,其实核心就是一条,秦董事长的儿子小秦不让赫小芳去。
周铭与秦董事长也是熟悉的,当着赫主任的面打电话过去问候,他在一阵子语焉不详中听到了真实的含义。送走了笑眯眯的赫主任。周铭安排王芸通知斐文,下午六点前携带个人生活用品到泞河边的审计组酒店报到。
周铭回到办公室里关上门,静静等待着斐文的电话。因为他想,斐文一定会给他来电话的,因为她应该知道,他是会全力维护她的。
可是电话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周铭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先拨通了斐文的电话,这就像是两个人在比赛静默,看谁先忍受不住。但在周铭和斐文中间,失败者永远是周铭。虽然他作为领导,处于主导地位,可是在男人与女人的心灵交锋中,他早已败下阵来,而且可以说是完全臣服!
电话接通了。
“喂,斐文?”周铭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嗯,是我!”斐文声音清脆如旧,并没有半点埋怨的语调。
“干嘛呢?”
“在收拾东西!”
“你不怪我!”
“不怪,本来就该我去!”
“你今天睡觉了吗?”
“没有睡着。”
“吃饭呢?”
“没吃中饭!”
“那我请你吃饭吧,饭后顺便送你去!”
“那里很远的,来不及,我要走了,王主管给我向后勤部要了车的!”
“那些司机粗鲁的很,车上也不干净,还是让我开车送你吧!”
“不了,有公司的车,不敢麻烦部长。”口气冷峻地像陌生人。
周铭再也没有其他好说了,只得最后道:“那你到了驻地后,告诉负责人你昨晚加了一晚上的班,应该先休息!”
“嗯!”北风呼啸一般的冷。
周铭的心像是被冻住了。
周铭仍不死心,做最后的努力道:“我下午没什么事情,就让我送吧!也就两个小时的事,这条路我很熟悉的,比他们要快许多。”其实赫主任临走时,已通知周铭下午要开公司季度目标工作通报会。但是他一心想送斐文,好弥补自己照顾不周的歉意,已经想好了十多条不去参加会议的理由了。
斐文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她最后总算是缓和气氛道:“部长下班后不是还要去送孩子到辅导班上课吗?”
周铭脑袋“嗡嗡”地响,狠狠地拍着额头,这才想起女儿的事情,叹口气道:“怎么就忘的一干二净了呢?”
斐文“噗嗤”一笑,也算是一种满足吧!
周铭放下电话,又想起一件事来,在微信上问道:“那公司的车是去你家接你,还是你来公司坐车!”
其实这是多么的明知故问,像斐文这样资历平平的小姑娘,后勤部能够派车送她已经是非常照顾了,根本就不可能去家里接的。
斐文一会儿才回复道:“我去公司坐车!”
“那我去你家里接你到公司,你一定有很多东西!”周铭迅即站起来,拿着车钥匙,准备斐文一同意,他就立刻出发了。
可是斐文那边迟疑了一下,一会才回复道:“我已上了出租车!”
周铭颓然坐下,像给人打了一重拳,心又开始疼了。
十分钟后,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一个微信信息,周铭点亮屏幕,一看是斐文来的,立刻就像注射了强心剂一样,“腾”地坐起来。
“部长,我走了!”
周铭快速得回复道:“又要好久见不到你了,保重!”
“嗯,会保重的!”
周铭得到这样的回答,心总算是平静下来。
下午在会议室开会,他老跑神,好在没有他的发言,他人在会议室里,心早就跟着斐文跑到泞河边了。
周铭从下午到晚上一直盯着斐文的步数看,每隔五到六分钟就看一次,不知看了多少次。斐文的步数一直在增加,一直持续到零点。过程像小孩子走路,虽然不快,但是老停不下来,而数字每动一下,周铭的心就像钢琴里的重低音被弹响一样,“咚”地响一声,将自己的困意驱赶的无踪无影。
一晚上,他似睡非睡,在极度思念中不时看到熬了一晚上的斐文,到了审计组驻地后,又是开会,又是培训,又是分组,又是签订保密责任书,又发放生活用品,一波接一波的事情,没完没了地折腾着她,她已像一棵弱小的绿豆芽苗,在煎熬了快24小时后,已然娇弱可怜地快要支撑不住了!
想到这里,周铭的心都快要迸出血了,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上班,他突发奇想,要利用自己手足的权力,将斐文换回来。
周铭先是让王芸查一个在休哺乳假的会计的假期结止时间,王芸立刻就明白了周铭的心思,立刻去查请假审批登记,果然那个会计明天哺乳假结束。
周铭掩盖住内心的激动问王芸道:“派这个人去把斐文顶回来,你看可以不?”
王芸担忧地道:“原则上是不可以,审计组那边我们不好解释,再就怕别的部门说闲话,说我们利用职权,让本部门的人享清闲!”
“这个不要紧,审计组那边的带队领导是我的老相识,一切好说,由我来协调。再说让斐文回来是要给大家办理增资审批,不然会影响按时发放的,这次滚动调资人很多,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的!”周铭作为老资格的公司中层,很会抓住每个人最关心的事情。
王芸也是连连点头称是,这次调资也有她,如果在月底前没有送到国资委完成审批,调资就会耽误一个月,会有几百元损失呢。
于是她很坚定地向周铭道:“部长关心员工切身福利,我们每个人都会感到组织的温暖!我这就去安排,让财务部明天派人去!”
周铭满意地点头道:“好的,好的!”
王芸走后,周铭想着要给审计组的带队领导报告一下,于是立刻拿起电话联系。他从文件上看到,那边的带队领导是国资委的一位姓刘的副书记,现在是退二线的巡视员,去年曾经与自己外出培训过,还一起喝过酒,想着这件小事应该会帮忙的。
可是电话那头的刘书记听清周铭的想法后,很为难地说道:“周部长,你说的这个问题原则上是不行的,因为中央督导组担心人员进出信息外泄,今天晚上就要派武警进驻,这些兵娃娃可都是只听命令不认人的,老弟你如果能够今晚将替换的人送来,我就给你开个绿灯!”
周铭再三感谢,放下电话就安排王芸去办,可是王芸不久的回复是那个会计这会儿人不在本市,明天才能赶回来。
无奈,无奈,非常无奈!周铭心的像是从高处掉下了万丈深渊,许久、许久都落不到底,气馁之极,灰心之极,恨不能亲自开飞机去接那位会计。
这是斐文不在公司的一天,也是周铭失魂落魄的一天,时间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简直就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一样。
网上说:“男人一旦对女人动了情,就会不停的想知道,她的情况,想知道她的一切,想知道她在干嘛,她不在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心里也会忐忑不安,在微信上不停的看她的动态,感觉少了她,全世界都崩溃了!”周铭现在就深切地体会到了这种能磨出人的心血的感觉。
到了晚上,回到家里,周铭安顿好孩子的所有事情后,和照顾生病岳母的保姆打了一个视频电话问了近期的情况,得知一切照旧、别无他碍,才躺在床上看手机。
这会手机里有许多朋友圈的酒桌聚餐的照片,许多像他这样年龄的人每晚与朋友、与家人、与同事把酒言欢,一醉方休,非常的热闹。
可是周铭却喜欢安静,心灵放松的感觉像是在柔软的草地上漫步,所触之物是那样的绵软舒服,很有一番心灵按摩的作用。可是美中不足之处是在这样景情下最好有人陪伴,并肩携手、互吐衷肠,话不尽人生百态,说不完世态炎凉!
人生的期盼不过如此,与心爱之人独处一隅,比什么都让人羡慕!可是他现在却仍然一人独处、百无聊赖!
周铭这会儿,又开始想念起斐文了。
她这阵子是故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微信经常是不回复的,与其说是故意,不如说是刻意,就是让人抓耳挠腮的不知所以,这样年龄的女孩子有这样老道的手段,将一个老男人折腾的神魂颠倒也是没有谁了。
不过再想想,仿佛她什么也没有做一样,但是她的眼神,她的语调,她的神态,她的动作分明就是勾人心魄的魔爪,能够将你的心牢牢地攥住。
“哎”,周铭思前想后,发呆了许久之后,还是先打电话给斐文。他知道这会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斐文在那边应该没什么事情,因为看她的步数没什么变化,应该在酒店房间里休息。
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没人接听,他的心也在随着铃声一起一伏,时高时低,呼吸也有些紧张,觉得胸闷气短,得长长舒一口气才能够缓过来。这种感觉是他当年被老师叫起来回答不会的问题时才会出现的情形,而这会儿又神奇的出现了!
一次无人接,就打了第二次,终于第三次打过去时,电话通了。
“喂,部长,我们刚刚在开会,没敢接你电话!“嘿嘿”狡黠的低笑声,斐文实话实说,这对周铭来说才感到真切,没有一丁点矫揉造作。
“哦,没事,怎么这么晚了还开会?”
“我被刘书记分到行政组了,所以每天晚上要开例会!哦,部长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行政组好一些,不用去看账本,但是琐碎的事情会多一些。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想问你缓过劲来了没有,毕竟昨天累了二十多个小时,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还行,昨晚睡得也算早,几个领队的老师熬到十二点后才休息了,我算是早早就回房的了!”语气中透着乐观与阳光,一点都不像是将要几个月见不到家人朋友,逛不了街、购不了物、满肚子牢骚的其他公司员工。
周铭光听着这脆朗的声音就知道她体力基本上恢复正常了,于是少了些担心,恢复平日与她说话随意的语调道:“今天原本想把你换回来,却功败垂成了!”
斐文那边兴奋地格格笑了,“真的吗!还能有这事?”
斐文拿着电话躺到床上,舒服地往后一仰,眼睛看着天花板,那中间的灯像有两个灯管,一个亮,一个不亮,但是不亮的那一个,还时不时闪一下,闪那一下时,斐文会清楚地看到它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虫子在房顶艰难地爬着,她觉得这虫子像极了周铭,因为他与自己说话时也像是很艰难的,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她是聪明的,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不想听周铭诉苦,这才笑盈盈地说道:“我今儿吃中午饭时听刘书记说了,说我走了公司发不出工资,你真是这样说的呀,好像我是公司什么重要的人物似的,没有我公司还不转了呢,我不就是公司报账员嘛!”斐文话里话外透着满足,这种被人重视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能够让人生出一种无可比拟的优越感。
但又想着要失去自由,然后话锋一转,忿忿不平地道:“不过真要是发不出工资来这样倒好,谁让你们让我去这么久,据说要三个月呢!”
周铭被她弄的心潮澎湃,尴尬地笑笑道:“没那么久吧,我听说最多两个半月,你要是想家了,我接你妈妈去看你也行!”
“嗳,算了,门口的兵哥哥不让进啊,我还是和妈妈视频吧!时间久了不见又想见,见了面又挑我的刺,说我这不好那不好,真是没有办法喽!”斐文娇声娇气地说道,一想到妈妈对她催婚、催嫁的那些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的话,不由得心里厌烦。
“好,那就行,也算是你封闭学习,哦,如果你那缺少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我给你捎去!毕竟我与刘书记有些交情,很方便的。哦,告诉你个笑话,公司司机将你送到酒店后返回,竟然迷路了,走了三个多小时,问来问去,才找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周铭这阵笑声,纾解了几天来心胸的郁闷,感到非常的舒服。斐文也被感染了跟着笑。
司机送她去时是她一路用手机导航,那司机师傅年龄大了,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回去自然是非常不容易了。
周铭等她笑完了才又问道:“我只想问你适应吗,几人一间房,他们让你干什么,吃的怎么样,能去看你吗?”一连串地问,语气中让人感到他一股脑儿地想将所有的事情弄清楚。
斐文从他迫切的语调里感到了浓浓地关怀,于是一一做了详细的解答。让周铭无处安放的心终于有了一次营养丰盛的慰藉,然后就又活力满满了。
周铭觉得自己可能属于那种需要紧张繁忙才会满足的动物,一旦安逸下来,就会浑身不舒服,忙起来是他最好的状态。
他认为只有忙起来的时候,人才不会觉得无聊,也不会觉得自己无所事事。而忙起来的时候,一定能做成一些事情,完成一些工作,能为公司、为社会、为大家做出一些贡献。
而太闲的时候,往往会杂念频起,会矫情的像面捏的人一样经不起折腾。然而,忙碌亦不可过分,一天三分之二的时间用来忙碌,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休闲是最好的状态,这样既得到了休息,又治愈了矫情。
接下来的时间里,斐文正经历着这样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审计组的工作,每天既紧张又规律,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工作,所以从步数上并看不出来。
斐文的步数比原先的少许多,每天只有一千多步。但是明显持续的时间拉得很长,从早上七点多一直到晚上八点多,不停地在变化着。这也就是说每天的工作时间超过了十二个小时,这也是非常折磨人的了。
周铭虽然也很忙,但是仍然偷空时不时看看斐文的步数变化,时不时地想着她这会儿在做些什么。
想着、想着时,脑海中就会出现她做事的模样,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过,中间会被现实工作中的人和事不停地打断,但中断了一会又能续起来,这样的情形一直莹饶在周铭脑海中好多天。
每天上班或者下班时,周铭明知斐文不在家,仍然喜欢从她租住的小区门前经过,不管是开车也罢,还是走路也罢,总要停下来往她租住的那套十五楼的窗户看一看。那里静静的,什么都没有,但他会在想象中看到她的脸,她的身子,她平常在家里时的模样,这也算是爱屋及乌的一个例证吧!
不知这样过了多少天,终于,这一天周铭突然有一个去外县出差的机会,并且于公于私都可以顺路去一下斐文所在的酒店。
于是他兴冲冲地提前一天就给斐文说了,问她需要带些什么东西。
她想了想说:“这边晚上有些渗渗的冷,加班时很难受,不如你给我带些暖宝宝来吧!”
周铭得了这个圣旨,第二天一大早就去采办,去了一个大型超市竟然没有买到,找售货员问时却说:这是冬天的商品,现在刚立秋仍然在下架中。
周铭看看时间已是不够,赶紧准备跑回单位开车去另一家超市寻找,在过马路等红灯时,猛然看到路边有一家药店,贸然进去问了一下却有,他好不高兴,有一种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获得感。
十
去外县出差路上心情是激动的,一是可以走出办公室看看野外的景致,二来是了却心中一个愿望。
上午忙完了公事,在办事单位吃过午饭,周铭就着急忙慌地催促着还想睡午觉的司机往回赶。路过泞河滩时,就快到斐文所在的那个会议中心酒店了,心情格外好起来。虽然是秋天,一片肃杀,可是周铭感觉这会儿一路上的树木、湖泊、小桥、流水都越发变得生机盎然、诗情画意了,心中企盼的愿望也一点、一点,快要实现了。
这是一家省畜牧厅所属的会议中心酒店,凸兀地矗立在四周都是平坦的河滩草原中间。这里有几幢高低不同的楼宇,有产业园的管理中心、有新型食品加工企业孵化中心,还有这家会议中心酒店,算是这附近最为现代化的建筑,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这些建筑刚好就建在泞河滩堤坝上头,周围都是未开发完全的草原和树林,偶尔会有一幢六七层的破旧楼房,也是年代久远的产物,可能是当年农场职工的住宅。这里空气中虽然会时不时飘来一股牛粪味,但是仍然是清新的,至少没有工业化的烟尘和城市中的汽油味,这里是真正的荒郊野外。
酒店坐落于西侧靠后的一幢高楼里,看着有十来层高,灰白色基调的墙面显得旧而不老,只是平凡的设计让人们的记忆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
两名武警荷枪实弹在酒店大门外站岗,酒店也只留下两个通道,一个进人,一个进物。
周铭下车来到门口,打电话联络斐文,不一会就见她蹦蹦跳跳地下楼来了,好长时间没见,她出落的更加楚楚动人了。
她简单地将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洁白小巧的额头从发梢间露出来,脸上是干净爽利的,明显没有化妆,让人能够看清她眼角下的雀斑和嘴唇上的汗毛,朴实无华中让人感到真实可爱。上身穿着亚黄色的薄毛衣,好像有些短了,只打到她的肚脐略下方一点,让白色的秋衣时不时露出来,让人想到她或许又长高了些个子,下身穿着日常穿过的运动筒裤,已然宽松地像个面袋子了,掩盖住了她像筷子一样又细又直的双腿。而且这一身好像进酒店后一直穿着,基本没有换过。
周铭这时看着斐文有一种仿佛自己女儿长高了的欣喜的收获感,很想与她面对面站直了比比个子,看她打到自己那里了。
她跑下来时,刚好后面有人叫她,她回头一转身之间,一头秀发飘扬开来,非常像电影里的一个桥段。
周铭这会想,她如果穿着漂亮的裙子,旋转起来一定很好看,肯定不比成龙电影里金喜善长袖善舞的效果差。
就在斐文下楼这一瞬间里,周铭的思维不停地转动着,像是一个飞速运动的机器。
也就这一会功夫,斐文已然俏生生站在他面前了。
终于站在面前了,近距离地看着思念已久的面庞,周铭笑着问长问短。但因为谈话时间是有限制的,斐文手上还有工作,周铭能够看到她健康快乐也就足够了,将一个纸袋子递给她,她接到的那一瞬间笑着道:“好重啊!”
周铭亲切地道:“暖宝宝买了两袋,里面还有些我孩子的零食,顺便拿了些给你,你不也是个孩子嘛!”
斐文喜欢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娇声道:“谢谢部长!”然后翩然转身上楼,像燕子一样又飞回去了。
周铭望着她上楼,背景消失在拐弯处,这才满足的离开。而这时的他,像是《使命召唤》游戏里满血复活的战士一样神采奕奕了。
可是到晚上时,周铭却收到斐文发来的微信:“部长,感谢你给我送的零食,可是这些东西很昂贵,我不想平白无故地收下,我估计了一个价钱发过来,不知道够不够,请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是不会吃里面的东西的!”说着一个五百元的转账就打了过来。
周铭知道斐文的个性,她虽然温柔善良,但是骨子里有一股犟劲,是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那种。
周铭无奈地回复到:“好吧,不要太累,注意身体!”
斐文回复:“好嘞!”然后就再没有了。
这明摆着就是故意与你生分,刻意与你拉开距离,不接受你对她的好!
他明白斐文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女孩子,拒绝了自己给她的好处,将一颗热乎的心远远地推开!
这天晚上,周铭除了心痛,还是心痛,从隐隐作痛到撕心裂肺地痛。朦胧中睡着了一会儿,梦中又像是被人用小刀子割,持续地割,不停地割,让你经历着一波接一波的折磨,始终无法入睡!
时间会像水一样磨平一切,就像一颗凹凸不平的石头,在小溪里冲刷上若干年,也就变成细腻光滑的鹅卵石了。
久而久之,周铭也就在繁忙的工作中淡忘了,心中的痛楚也逐渐变成了失落,就是怅然若失的那种感觉。但这并代表遗忘,这就像水雷的引信一样,总在内心深处一处敏感的位置藏着,只要不撞上,就不会爆炸。
这一天又是周末,周铭起床很早,丝毫不比平日上班晚多少。这是他多少年养成的习惯,虽然也不怎么去锻炼,但是从外表看,他的精气神要比同龄人充足许多。
他喜欢操持着家务,起床后就忙个不停,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然后就忙着给一家人准备早餐。孩子仍然在睡懒觉,女儿上高一了,天天学习到很晚才睡,他非常怜惜,时常想着自己当年高中也就是高三时才开始晚睡的,怎么现在孩子的压力这样的大。他非常希望孩子能够来问他些题,好圆一下他当年想当老师的愿望,可是女儿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就算用作业帮去查,也不会问他。他自然也能够想到,那是因为他当年学的内容与当下的课已是基本脱离的,他的解题思路和水平早就跟不上现在的学校教育了,于是他只能提供最好的后勤服务了。
周铭一度想,能否请斐文来给女儿当家庭老师呢?一来斐文品学兼优,对高中的知识还是非常熟悉的,把自己孩子交给她来带,应当对学习很有促进。二来也可以让她轻松挣到一些补课费,改善一下经济水平,至少房租、车费、饭钱什么都可以解决了,她可以将工资攒起来以备他用。三来则是自己又能够和她常常见面了,而且在当家庭教师这样的名义下,是多么合适的接触理由呀,任谁也说不出什么的!于是周铭天天想着怎么给斐文去说,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下午送女儿去补习班上课,要三个多小时,因为路远,他也就懒得回去,又在外面街上瞎转,漫无目的,直磨到放学时间了,他挤在家长群中等女儿,一群孩子从补习学校拥出来,猛然间周铭一抬头,恍惚间,一身校服的斐文竟然从人丛中走了出来,还边走边朝他笑。那身校服虽然宽松肥大、身形近掩,但她穿着走起路来,仍显得婀娜多姿,摇曳动人!
周铭痴呆呆地笑着迎上去,直到很近、很近了,人倏地从他身边跑开,仔细一瞧,原来是一个长得很像斐文的女孩子,一头钻到妈妈的怀抱里去了。
女儿这时出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发怔,推他道:“爸爸,你的车在哪里呢?”周铭这时才苏醒过来,像中了魔一样。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快到春节了,周铭作为人力资源部部长,年终的各项总结评比慰问让他一天天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渐渐将斐文的事情淡忘了。可是有时候,心上的这个事儿,你越是不想去想它,它却反而老来找你,让人没好利索的伤疤又被撕开,血淋淋地痛。
公司马总经理昨天在公司行政会上讲到要关爱员工,让他们感到组织的温暖,于是总经理办公室立刻安排对借调在外的员工进行慰问,一共有二十七名员工,公司成立春节前送温暖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由公司领导带领部门领导对这些人逐一进行慰问。
而对在审计组借调的十名公司员工的慰问就交给人力资源部。周铭散会回来,想着又要去见斐文了,这可不是他想去,而是正经的工作,不能不去,至于斐文怎么想那不要紧,反正他送去五百元的慰问品转身就走。
于是在第二天,他带着两个工会的同志一同踏上了送温暖送爱心的关怀之旅。本来公司王副总也是要去的,可是临时有酒局,就全权委托周铭代表了。
去斐文他们十个人这一组的路程是最远的,虽然也算在省城的北部郊区,但也得开三个小时的车,才能来到这里。
周铭想:“又要见到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丫头骗子了,真的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出了市区后,一路上窗外的景致很是萧瑟,这里长期作为农场规划发展,又在寒冬腊月里,更加的人迹罕至。
虽然这里有一条历史久远、也算得波澜壮阔的河流,但城市现代化的浪潮仿佛被农场挡住了,几十年都没有什么新变化,但也造就了这里仍然是一块未完全开发的处女地。
到了会议中心酒店外面,仍然有武警把守,本来是不能进去的,碰巧的是审计组的领导刘书记今天刚好在,他与周铭很是熟悉,听说他们来慰问,亲自迎接到大门口来。并向武警部队的领导疏通后就大开绿灯,让他一行全部进到酒店的会议室里来,并安排他们公司的十名抽调同志都来参加慰问座谈会。
周铭先到刘书记的房间内聊天,让同来的工会干部将慰问品给十位抽调同志一一分发。周铭与刘书记先说了些公司的人事变动,刘书记陆续问了好些他熟悉的人发展前景,有好几个还是他提拔的干部,现在公司规模大了,都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然后又说到审计组这里的条件,十分的不满,饭菜质量差,硬件不达标,服务人员能力差,周围有工地不停地施工等等,还遇到许多需要协调解决的事,各部门都是推诿扯皮,让人感到十分的难受,弄的这里借调的同志一个个都不愿意呆了。
特别是一天三顿都离不开的吃饭问题,饭菜质量真是很一般,虽然这里原先是农场宾馆,但是饭菜中却很少见到绿色蔬菜,杯碗盘勺等餐具在使用时还有一股洗洁精味道。饭菜不好,卫生也堪忧,有几天不知是菜没洗干净还是罐头过了保质期,让许多人拉肚子,大家纷纷指责酒店的服务质量。
但是来这里工作是命令,只要审计工作没结束,每个人必须在这里呆下去。好在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强大的,时间长了,大家也就慢慢习惯了。
刘书记作为省厅在这里的代表,对会议中心酒店提出了多次批评,虽然会议中心酒店经理态度很好,每次都唯唯诺诺,可就是不解决问题,时间久了,他也失去了耐心,不愿意再搭理他们了。但是可就苦了这里抽调的工作人员,工作很繁重,却吃不好住不好,一个个都疲惫不堪。
说完这些,刘书记陪周铭来到会议室,一打眼就在人丛中看到几个月没见的斐文了,他脑袋“嗡”的一声就愣住了。
在审计组这两个月的劳碌,让她变得花容憔悴。虽然她仍然喜笑颜开地与同事们坐在会议室里聊天,但明显看到头发有些散乱,像是稀疏了不少,脸上虽然光光的,但呈一种不健康的暗白色,平常的粉黛在这里早已是不施了,露出天然的底色,眼角的雀斑像水冲过沙堆后露出的小松石,斑斑点点的,清晰可见!
屋内虽然有空调,但在这寒冷的日子里,她穿的仍显单薄,上身只穿着一件黄色的毛线衣,让人感到她非常的冷。下身穿的还是宽松的筒状裤子,与上次来看到的应该是同一条,已然没有上次那么立挺了,有些皱,不平整,小腿打弯处磨损的比别处光了许多。脚上她今天换了一双小一点的运动鞋,显得双脚小巧立体漂亮了许多。
中午时分,刘书记热情地招待周铭他们吃工作餐,虽然有鱼有肉,但味道确实很一般,让人感觉到是对食材的浪费。比起他们公司的餐厅,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般。但是斐文她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了,可见这里的生活有多么折磨人。
周铭与刘书记边吃边聊,勉强吃完后,他们已相约好了审计组结束后的饕餮大餐。吃完饭刘书记带周铭参观了行政组工作的地方,那是一个不怎么大的会议室,摆着一个方形会议桌,里面只有两个面对面的座位。会议室窗户朝北,光线阴暗,外面还有高大的灌木遮挡,十分静谧。桌子中间没什么隔挡,非常适合一边工作学习,一边低声窃窃私语,如果是谈情说爱的话那就方便极了。这里的场景,像极了周铭上大学时图书馆,让他时空跳跃,回忆起当年的美好时光。
但这会儿,斐文正低着头整理什么,座位的对面坐着一个男的,据刘书记介绍,那个男同志刚刚三十出头,还没有对象,这一下子就让周铭莫名地担忧起来。
孤男寡女天天同处一室,谁能够保证他们不会在这样安静不被打扰的环境中日久生情!于是周铭立刻对这个男同志假意关怀、嘘寒问暖,进行了Ⅹ光或者CT一般的审查。结果是:模样一般,个子中等,穿着随便,性格木讷。
周铭这才放心不少,这样一个三十多岁的男的,是压根配不上如花似玉似的斐文的!
但转念一想到他的年龄优势,刚刚放下的心,不由地又担忧起来!
刘书记和斐文送周铭一行到停车场,告别时,周铭狠狠地看了看斐文露出口罩的眼睛和脸庞,恨不能在上面留下激光般的雕刻。通过空气,他能感受到她的温度,仿佛能体会到一丝脉脉的柔情!
唉,这也就够了,他不枉此行了!
现在,周铭知道自己的心意斐文是完全明白的,不用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她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两个人这样默默的处着就行了,他对她的关心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于自己是心甘情愿的,但斐文是否乐于接受还在两可之间,他们两人保持着一种默契,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的,彼此感受着心灵的冲击与温度!
这之后的十多天时间里,周铭强迫自己不去想念斐文,斩断一切可以与她发生联系的手段,包括微信、电话、短信,还有就是也从不在大家面前提起斐文这个名字,希望过滤掉一切可能牵扯到她的信息。
但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客观真实的。这个过程对于陷入爱情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将心在磨盘里面磨,细细地磨,不停顿地磨,从开始的酥麻到后来的痛楚,让人时时刻刻不能安宁。这个持续的过程又像是秋天树上的树叶,今天掉一点,明天掉一点,可是终于在一夜的狂风暴雨后,一下子就掉光了。
这时的周铭先是忍受不住了,虽然他自诩久经风霜、见多识广、临危不乱、稳如泰山。可这些在斐文如花般美丽的容颜下不堪一击。周铭脑海中只要略微飘过一个斐文顾盼回眸的片段,就会痛苦地一个人在房间内低吟:“斐文,斐文,你这个臭丫头,怎么就不能主动联系一下我,就算是工作的事情也可以呀!”
这天,他终于卸下了戴了多少天的面具,先是关上门,上好锁,再关闭窗户,然后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试着先讲几句话,像是京戏演员上台前的吊嗓子,然后一切停当后,这才拨通了斐文的电话。这个电话他从不需要调电话簿,只随意按上印在心里的11个号码,就是她的了,他对这个号码早就烂熟于胸。
电话音“嘟---嘟---”地拨出去,虽然才一两声,但是给周铭听着像一个世纪一样的长,终于在响到第七遍的时候,那边接通了电话。
“喂,斐文呀!”周铭声音在自己听来有些沙哑,又有些颤抖,不知别人听着怎样,反正他是一点也不能够在斐文面前装沉稳了,索性是什么就是什么了,紧张地像个上台演讲的小学生。
“部长,你好!”格格的笑声从那边传来,像是得胜的锣鼓在斐文心头敲响。她的声音虽不像银铃一样听起来欢喜热闹,但却也有孤傲的风铃一般清脆悦耳动听。
周铭从她笑声中听到了开心、听到了激动,听到了久违的期盼,像是一场哑谜,终于到了揭开盖子的时候。而这结果就是周铭输了,输的心甘情愿,输的本性暴露,输的卸掉了一切的掩饰与伪装。
周铭心想,管他呢,这个世界上的人太累,做什么事情都戴着一个假面具,自己现在不戴了,何不痛痛快快地自由一把,全按照自己的心性去吧,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呢!
“我想你……呃,我想你还没有把这个月的工资表交到财务部吧?一定会耽误大家工资正常发放的。”周铭恨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好比是在众人皆知的情况下撒谎,臊的面红耳赤,好在人不多,就斐文一个,自己难为情的事情于她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哦,部长,我走之前已经将做好的两个月的发放表交给王主管了,可是来这里后听说每个人的个税有所调整,我昨天还给王主管打电话,可以让财务部的小芸帮她做一下,毕竟王主管对那个新的工资发放系统不熟悉,但小芸报账的系统与这个非常像,可以相互问一下就能够解决了。”斐文丝毫不介意周铭的明知故问,清晰地回答着他已然知道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汗颜之下,解脱了一般。
“哦,你最近怎么样?”周铭话锋一转,回归主题。
“我呀,还行,就是烦了、闷了,想自由了,又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可差了!”斐文也是难得有个与她贴心的人说说心里话,她与周铭之间的谈话感觉蛮好的,像是喝咖啡一样,始终在一种轻松惬意回味无穷的气氛中进行。
“和你同去的人不少,你也交交朋友,不要老是一个人呆着!与你同组的不是有三个人吗?一个四十多岁女同志是省审计厅的,一个三十多岁男的是省人社厅的,你们天天在一起,不光全是工作吧。哦,对了,那个小赵,人社厅那个,听说还没有对象,他没有对你有些意思吧,毕竟朝夕相处的?”周铭借着其他事情,把他心头最想知道的事情问了。
“才怪呢,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肯定有问题。他没事时就玩游戏,不搭理人的,审计厅的大姐还经常找他聊天,他们很能说得来,我全然是一个外人。”斐文很不服气地说道。
这让周铭放心不少,可是他仍然不相信三十多岁的老小伙没有对斐文动心,紧接着问道:“你和那个小赵不是整天在会议室里面对面坐着办公吗,也不聊天?”
“他是组里的联络员,负责与各部各组的联系,忙的很,我跟着审计厅的老师,给她打下手,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也是乱跑,不怎么在会议室里坐,没事时就回到房间里。”
周铭放心不少,转移话题道:“我看你一天不怎么运动,时间久了可能会长些肉了吧?”
“我没有胖,一点都没有,我还想胖些,可是伙食不怎么好,我吃得越来越少了。”斐文抱怨道。
“拿去的书看了吗,闷的时候可以看看,或者刷电视剧也行啊!”
“还没有来得及,不停地被叫去干这个干那个,根本就不可能静下心来,所以根本就顾不上了。”斐文也很痛恨自己虚度光阴,可是人在江湖,早已身不由己。
周铭对斐文的话体会十分深刻,他也有过这般无聊又无奈的时候,于是劝她道:“多运动运动,不要挑食,找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将自己折腾累了,然后痛痛快快地睡一觉,第二天就又会精神百倍了。再者,你可以给你妈妈或者同学朋友煲电话粥,毕竟这样能够听到人声,比在微信群里聊天感受要好的多,人与人说话才能抒缓精神压力,感受温暖,不然那里一切都是冷冰冰的,时间久了,会得抑郁症的!”
斐文答应着,确实是这样,周铭的这个电话已经让她心情开朗不少,许久的压力也消失了,她最缺少的就是现在这样温馨体贴的聊天了,可以无所顾忌、畅所欲言。这种人生自由不是她能够与任何人分享的,而周铭无形中取得了这项权力,潜移默化中进入了斐文的心扉……
这也难怪,在没有斐文的这段日子里,周铭像少了魂魄,说话办事丝毫没有心智在其中,像一个机器人。但在涉及斐文的时候,他又会像被针扎了一样立刻苏醒过来。比如他原本计划着定期去公司的北郊仓库检查人员配置情况并解决相关劳资纠纷,但突然听说北郊仓库已成功进行了劳资谈判,基本上达成一致,逐渐恢复正常工作秩序了。他就会详细过问谈判的具体细节,对达成的条约逐条进行审查,如果发现哪一条违反公司规定,就会进行否定。因为很怕会失去这个能去检查并顺路看看斐文的工作机会。
他时常在办公室里静坐冥想,观察着她每天的步数。从她这几天的步数来看,基本上没怎么走路,从会议室走到房间,又从房间走到会议室,数都是固定的。在这个会议中心酒店里,优点是一人一间房,比上次企事业单位人员资格审查条件好一些,缺点是没人陪伴,没有交流,闲暇很寂寞。现代社会虽然有手机能够娱乐,但和一个能陪伴的人相比,总归还是差距蛮大的,缺少了心灵的沟通与交流,缺少了勃勃生机,缺少了生活的烟火气和热闹劲!
斐文初到审计组时,也是忙的昏天黑地,后来步入正轨了,一天不如一天忙,在会议室人多还好一些,回到房间里时简直安静的像地窖,一丁点响动都能让人吓一跳,在这个周围都是农场的会议宾馆里,像生活在一个孤岛上,与世隔绝的地方,日子久了真要让心灵扭曲了!
十一
终于、终于,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审计工作按期结束。组委会召开了隆重的总结表彰大会,会上省审计厅厅长到场讲话,充分肯定了审计组的工作成绩,通过三个月的奋战,共移交纪委监委和司法机关涉嫌贪腐线索三百余条,为澄清常庆集团内部政治生态做出了巨大贡献,还对二十名先进工作人员给予了表彰奖励,这其中就有省人社厅的小赵。
最后,省审计厅厅长宣布了审计组的解散日期,会场上一阵欢呼雀跃,将总结表彰大会的气氛推向高潮。大家相拥而泣,纷纷打电话或者发微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最亲近的人。
斐文则第一时间告诉了周铭。
她微信上说:“部长,我给您报备一下,组委会已明确通知我们的审计工作组明天或者后天解散,大家可以离队回家了。”
周铭这时正在办公室发呆,看到这个微信时,心中顿时快乐的像春节里燃放礼花在空中爆炸一样,不假思索地秒回道:“太好了,太好了,早都盼望着这一天了!”然后在留言中又加了一个大大的开怀大笑的图标。
斐文此时此刻也正沉浸在恢复自由的激动中,从周铭真情流露的话语中也体会到了他与自己一样的、感同身受的快乐。其实她哪里知道,在这漫长的九十天里,对自己来说是身体不自由,而对周铭来说,就像心被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样,同样艰于呼吸视听。
周铭的快乐与激动通过电波传导给她时,让她有了一种被人牵挂的归属感。她灵活的手指敲击着手机回复道:“是啊,终于恢复自由之身了,这是我们多么漫长的一个等待啊!”
周铭对她说的“我们”理解为他和斐文,非常在意,立刻就有了心有所属的澎湃感。
回复道:“可不是吗,熬的人都快干枯了!”
然后不等她再说什么,他近乎央求道:“让我去接你吧?求你了!”他知道这是一个非分的要求,但他心性使然,就是想这样去做。
斐文自然是懂事的,让一个部长来接她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但她能够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周铭的热忱,像一个炉子燃烧着熊熊的炭火,烘烤着她自己,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让种关怀与温暖格外让人舒适,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让王主管帮我从后勤部要车就行了,怎么能够让您来呢!”
周铭迅即抓到一个理由回复道:“最近公司车辆在年度审验,不好要车的,还是让我去吧!”
斐文仍然理智地回复道:“那我就自己打车回来就行了,部长您还要接孩子呢!”
周铭仍然不死心地道:“你从那里回来打车路程太长了,不划算的。况且明天是周五,孩子放学时间宽松,我准备让她与同学出去玩玩的,还不知道多晚才能回来!”
斐文在周铭拳拳热忱、不离不弃的热切期盼下,终于犹豫答道:“那好吧,部长,我明天大概中午后就可以离开酒店了。”
周铭回复道:“好的,我中午两点准时到。”
这一天时间的等待仿佛一年那样漫长,周铭第二天早上安排了许多事情为他下午去接斐文扫清道路。先是将部门周五下午的例会放在上午开了,将下周重点工作和完成时限给大家一一进行了安排。然后又问询了总经理办公室赫主任,有没有周五下午召开公司紧急会议的可能,赫主任现在很是与周铭对脾气,经常将领导们的一些私事告诉周铭,他保证马总经理周五下午是有些私事要离开省城的,所以无需担心临时交待什么工作之类的事情。然后,周铭也将家里安顿好,女儿确实要放学后与同学去逛逛,他这才能够轻装上阵,做心里想做的事情。
可是快到十点多时,斐文又发来微信说:“刘书记家里人来接他,说让我和人社厅的小赵一同坐他车回去,可以不麻烦部长来接了!”
周铭这时已像已离弦的箭,那里还收得住嘛!立刻回复道:“去接你是组织的关怀,是对你的重视,也可以让他们一同乘我的车回去的,不要紧的!”
斐文回复道:“嗯嗯好,我可以去问一问!”一会功夫又回复道:“刘书记怕与我们路线不一样,让我感谢您!”还道:“部长,你下午可以来晚些,我们还有一些后续事情要处理!”
周铭长话短说道:“知!”这才松了一口气。
中午在公司餐厅简单吃过饭,就立刻启程了。三个钟头的路,也许是不堵车,也许是心急,也许是车技娴熟,二个半小时就到了。
他三点一刻到达会议中心酒店时,门外早已撤掉了武警,停车场上也只剩下两辆小车,这里从几个月前的紧张忙碌嘈杂,又恢复到宁静安详的状态了。
周铭本来不想进去见其他人,就给斐文发微信道:“我到早了些,你先忙你的,我在院子里转转!”
斐文确实在忙着什么,一会才回复道:“嗯嗯好!”一会又道:“你进来不,就剩下我、刘书记和人社厅的人了!”
周铭知道刘书记还在,自然要去拜访一下。就道:“好的,我进来了!”
周铭上次来过,自然知道斐文在那里住,但他还是来到刘书记的房间,门刚好开着,屋子里有音乐声和说话声,他敲敲门走进去,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这时正坐在床上看手机,刘书记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
周铭赶紧试探着问候:“这是嫂子吧,您好,您辛苦了!”又紧走几步上前去和刘书记握手,寒暄几句,刘书记不断地夸奖周铭对下属关怀到位,周铭自然早就想好的话道:“也是刚巧,我就在公司北郊仓库检查工作,离这里不算远,您是知道的,就十多公里,听说您这里解散,自然而然就顺路接一下。这也是公司总经理经常告诫我们的,要关心下属工作生活,让大家感受到组织的温暖,再说斐文平常工作认真细致、尽职尽责,是我们公司难得的业务骨干,我来接她,是要让这颗好苗子茁壮成长,为公司培养人才呢!”
刘书记点头称是,也夸奖斐文在审计组这三个月时间表现突出、成绩斐然。然后就立刻走到门外叫斐文,“斐文,斐文,你领导来接你了!”斐文从自己房间内跑过来,目光有些迟滞,又有些恍惚,迷离地看着周铭,虽然这三个月中间他们也见过几次,可这一次相距已然一个月了,他们虽然中间通过电话,可是那自然无法与面对面近距离感受相提并论。
周铭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容不得他细细打量斐文的模样,只好像照相机一样在心里“咔嚓”一声,先将她的大体轮廓拍下来,存在脑子里,然后就又朝着刘书记走去,还笑着说道:“让她先去收拾,不着急的,你看她这头发都没梳的,慌里慌张的!”
刘书记对周铭道:“那你去她房间里坐坐,她应该马上就好了!”
周铭立刻表示不了,要陪着刘书记说话,请教一些问题。刘书记与周铭在另一间套间说了些公司和省国资委的事情,时不时哈哈大笑,并相约几天后要一起喝酒,不醉不休。
斐文负责行政组的清算工作,最后还有许多事要与酒店一一进行核对处理,刘书记他们就先行离开了。于是周铭先送了刘书记和他妻子,还有那个省人社厅的干部小赵。周铭又仔细打量小赵了一下,三十多岁的老小伙,除过衣服穿着还算周正些,再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吸引年轻女孩的地方,要个子没个子,要长相没长相,周铭心中狐疑了许久的心总算是放下不少。
送走他们,周铭这才大胆地走向斐文的房间。这时,偌大的酒店空空荡荡、光线昏暗、安静极了。走过许多间房屋,门都大开着,里面没有一个人,只有最里头这间亮着灯,也就剩下了斐文和他两个人了。在这窗帘半掩,光线昏暗的地方,面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这时的气氛格外让人感到心跳加速。
斐文的房间周铭上回是来过的,一个宽敞的标准间,里面有两张一米五的床,还有小小的写字台和一张布艺沙发。这时一张床上凌乱地放着斐文的衣服、行李箱、提包,还有罗罗总总的东西,女孩子出门确实行李多,房间虽大,但到处都被占用着。另一张床上被子掀开着一角,被褥还折皱出鱼纹一般的波浪。
周铭想,这就是斐文睡了三个月的床,到处都留下了她的气息,真是想躺下去深切体会一把。
斐文这时从卫生间内走出来,她刚梳好了头,还用吹风机吹过,头发蓬松地像柳丝一样轻柔,脸也刚擦过粉,白白嫩嫩地遮住了眼角下面的雀斑,鼻尖亮晶晶的,干净整齐完美无瑕,像一件艺术品。只有嘴巴仍是肉色的,没有进行修饰,暗红色的本色让人感到真实而新鲜。
周铭趁着这会儿没有人,终于可以大胆地、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娇俏的模样,特别是她那一双可人的花眼直钩钩地诱惑着周铭身上的各处器官,他猛然间感觉到自己已经虎虎生威了!
他真想趁着这天造地设的条件,紧紧拥抱斐文,将她按倒在她睡了三个月的床上进行一番爱抚,让这张没有生机的床瞬间变成趣味盎然的游乐场。
他忍受着这人世间最难控制的欲望,在天理人伦魔鬼野兽间徘徊,虽然是片刻,但是对他来说这是多么漫长的一次决断。
终于,人性战胜了邪恶,他喜欢她就要为她好,就要让她愿意,不能有任何违背她意志的行为,这样才是真心实意去爱一个人。
周铭接斐文走出酒店时,两个人感同身受地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有一种禁锢多时,恢复自由的快乐。特别是周铭感到一股开心无比的欢畅,边走边爽朗地笑出声来。
斐文问他为什么这么开心?
他笑而不答,但总归她能够体会到了,是为她的自由而感到由衷地开心,而这种自发的感情正常的话应当发生在对待自己的妻子或孩子身上。
周铭此时此刻是为她终于能够离开这住了许久的,厌烦之极的地方而发自肺腑地感到开心与高兴!这与看着别人吃肉,比自己吃着还香,有着异曲同工的妙趣!
周铭让斐文在酒店门口站住,给她照了一张全身相。她今天上身穿着工装内衬,下身仍然是宽松的筒裤,全副武装地背着双肩包,拉着拉杆箱,手里还提着两个满腾腾的大纸袋,像学成归来的游子,一副开心的模样阳光极了。
周铭去帮她提些东西,她递过来一张红纸道:“这个怎么办?”周铭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对斐文满是溢美之词的表扬信,下面还盖着审计组的红章,签着刘书记的大名。
周铭笑道:“这是对你这三个月工作的肯定,回去我交给办公室,让领导们传阅。”
斐文不好意思道:“不好吧,我也没做什么突出的事情!”
周铭安抚道:“这种鉴定类的表扬信以前是有过的,说明你得到组里领导的肯定,这对公司领导加深对你的认可,是一件好事,再说,我听刘书记讲,审计组中途离开的人不少,你能坚持下来就是值得表扬的!”
斐文这才安心地回答道:“好吧!”
回程的路上,斐文原本要坐副驾驶座的,周铭却指定她坐第二排,这是对家人一样的关心与爱护,因为第二排更加安全,而不去再乎什么乘车礼仪了。
一路上,周铭问了许多斐文在这里生活的事情,特别是打趣一样问与她同一间办公室的省人社厅三十多岁的小赵的事情。据斐文讲,小赵果然贼心不死,拐弯抹角地介绍了自己的优越条件,什么家就是省城的,有房有车,父母工作好等等,并试探着央求斐文给他介绍对象。
这对于过来人周铭看,这不就是一种间接的追求方式吗?立刻细细盘问他与斐文工作闲暇做了些什么,斐文道:“没事的时候,就一起聊聊天,听听歌!”周铭心道:“还好,还好,傻傻的斐文对这些没有知觉,这不就是潜移默化地加深感情吗?”不过从话语中能够看到她对人社厅这个老小伙的感觉真是一般的紧。毕竟这男的三十多岁了,又是一般的二本财经学院毕业,工作也刚刚从外县调回省城,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与斐文相差甚远似的……
按照上级文件规定,斐文回来后给假一周。第二周很快就到了,斐文如期回到公司上班,银铃一般声音又在周铭耳边飘荡,让人心情大好,可人就是不到周铭办公室里来,让人有一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隔靴抓痒、异常难忍的感觉。
周铭也知道她要避嫌,也没有办法,只得默默地忍着。
中午打饭时,斐文跟餐厅打饭师傅是同乡,也是许久未见了,一番亲切的对话竟然用上了家乡方言,看她平常标准的普通话说的溜顺,方言听着也别有一番风味!
虽然斐文的饭量也还算可以,可就是不长肉,依然还是那样瘦。公司里有些年轻小伙子,背地里已经开始议论斐文是太平公主了。周铭听到了很不高兴,但他与斐文朝夕相处,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丰满的女孩子,但对于具体详细的地方还是不怎么注意的。他想,瘦弱可能就伴随着各方面都会小些的吧!但是又远远的仔细观察观察,还是有些的,没有传说的那么小,只是不知戴没戴假胸。
晚上,周铭请本部门的同事吃饭,其实主要是给斐文接风,毕竟她代表部门去外面工作这么长的时间,自己作为部长要表示一下关心。大家也都凑趣味的很,让周铭与斐文挨着坐,他终于能近离地仔细看看她的模样了。
年轻女孩的模样可以是千变万化的,戴眼镜,是一个模样,不戴眼镜,又是另一个样子。头发扎住,是一个模样,头发披散开,又是一个样子。留披肩发,是一个模样,剪成短发又是一番样子。更为神奇的是,上午下午和晚上穿着不同的衣服,又会是不同的模样,让人天天有新意,时时有惊喜,整日处于兴奋紧张的探索中。
斐文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每天的每时每刻都会给人带来别样不同的感受。先不说换衣服了,单就头发的不同打理方式就会让人感慨人世间的缤纷绚烂与多彩。
周铭记得斐文刚来公司时是扎马尾的,书卷气很重,一眼看去就是高等学府中走出来的羞涩女生,又兼个子瘦削苗条,还穿着一双不怎么习惯的黑色中跟皮鞋,站在人面前时,像高高细细的一枝柳芽,正在延延伸出她柔美的枝条。
有段时期,她的头发是披在肩上的,这个样子最为柔美动人,她一颦一笑都会拨动人的心弦,会激发起男性所有的保护欲望,不想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又有一次,她竟然在没有任何征兆情况下齐刷刷地剪短了披肩发,留起了蘑菇头,还染成了褐色,来公司上班时,整个楼的人都为她惋惜不已,仿佛她的美是大家的,不是她自己的,她必须在征得大家同意前提下才能够改变形象似的。不过,大家中午时分就接受了,因为她的发型怎么剪都是好看的,不仅没有影响大家和谐统一的审美氛围,反而又推动了公司女性发型的前进潮流,不几天,陆续就又有人学她的样子又剪头又焗油,可是东施效颦,怎么都不及她好看。
今天晚上,斐文穿着一身别致的套装裙来了,原先剪短的齐耳短发这会儿已长长了好些,在脑后简单地扎成细细的一把,只是比以往扎的高了很多,连额头上的长发也尽量扎到脑后去了,露出光洁平整的额头,一片白月光似的皮肤让人感慨比丝绸还要温软亮泽细腻。她今晚还破天荒地没有戴眼镜,漂亮而又深邃双眼皮无遮无拦地呈现在人眼前,自然长成的美丽自然,衬的眼睛更加炯炯有神。特别吸引人的还是那一张红唇,在白皙的脸上最为耀眼夺目,她原本上嘴唇略单薄一些,在涂抹唇膏后就与下嘴唇等量齐观了,越发对称勾人,让人看了有种想吃苹果,又想吃樱桃,更有贾宝玉想吃胭脂的冲动。
周铭近距离从侧面看她真的好瘦,薄薄的身躯像是船上的帆,她吃饭很慢,细嚼慢咽的,还不时地告诉王芸这样是减肥的好办法。
几杯酒下肚,大家放松了不少,部里同事们在饭桌上闲聊的时候,周铭口若悬河地说斐文怎样、怎样,斐文当着众人面大胆地驳斥周铭道:“胡说!”众人不由地得怔住了,因为这样的对话与一个部长和员工是极不相称的。
而周铭和斐文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相视着“噗嗤”一声笑起来,他俩的秘密,别人怎么能体会得到?他们有一种朋友之间愉快而轻松的感受!
周铭一一与大家碰杯,当走到斐文身边与她近距离碰杯喝酒时,她这会儿脱掉了外套,穿着黄色的紧身毛衣,周铭高她许多,借着酒劲放肆地盯着她脸瞧,瞧的她不好意思到满脸通红,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周铭趁着这机会从她脖领露着的些许空间看下去,乳白色文胸包裹着的胸部确实平坦的紧,像杭州西湖边的孤山,略略有些高度!可是这高度对周铭来说却像富士山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一样高大威严,充满向往与渴望!
自从斐文回来后,周铭觉得一切都正常了。他的心态也算是完全又回到八小时工作日,两点一线的生活简单重复平淡安静。
年底时,一年一度领导干部如实填写《个人相关事项报告表》时,周铭顺手填上夫妻关系处于变动之中,也算是正常上报自己的个人问题了,为下一步的变化向党组织做好报备。因为他妻子宋冬妮已经和他约好了,下次回国就办理手续,双方都还给对方自由之身。
斐文是人事干部,自然第一个看到了,心中不由一呆,她这会依然处于迷茫状态,无法判断周铭的婚姻变化与自己有无关系。好在周铭见她收到报告表的惊讶,解释了他与妻子志向不和、两地分居的实际情况,斐文这才放下心来,总归与自己无关,自己不是卑鄙的第三方,没有了负罪感,可是当周铭说到他自己以后的打算时,她脸上一阵臊热,很快就跑开了。
因为截止她二十多年所经受的教诲和内心的初衷,没有想过会与周铭发生什么感情纠葛,更不会接受比自己大这么多的一个男人。这是绝对不会也不能发生的事情,她的理想信念告诉自己,她要走人生的正轨,不能有丝毫的偏差。虽然她已察觉了周铭的热忱的心,可是她竭力回避着、躲闪着,把这份感情只当作是孤独生活的一种调剂,从没有当真的想法。
只是她不当真,公司里却有许多人当真。周铭作为公司的中层骨干领导,年轻有为、精明干练,又身居要职,人又长的高大魁梧、鼻直口阔、剑眉星眸,接人待物更是谦谦有礼,让人如沐春风,很有一番成熟男性魅力。在传出周铭婚姻出现变故的消息后,公司里很有几个女性颇想趁着他感情缺失的空档,拿下这个奇货可居的男人。
这以后在公司里就公然出现许多对周铭嘘寒问暖的女性,她们有的是丧偶,有的是离婚,竟然还有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也来分一杯羹。她们通过工作接触送关心,或者私下生活送吃的,节假日送礼物等方式,变着法地与周铭接近。有一个女性非常喜欢送周铭水果吃,还是冷冻的,有冻橙子、冻香蕉、冻桃子,周铭都吃了不下四五回,让他感到既新奇、又新鲜,有冰淇淋的良好口感!
周五晚上周铭要在公司值班,这是每周一总经理办公室都会公布在公司一楼显示屏上的。但本周末因为餐厅要进行设备改造,无法提供晚餐,值班的人只能在外面吃顿晚饭。
周五下午时分,还没到下班时间,公司进口业务部的大龄女生陈小茹就端着便当饭盒来到周铭的办公室里,饭盒里面是自己中午专门回家做的四菜一汤,一番柔情蜜意的关怀让周铭不知所措,但还是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人力资源部的同事们见了,在大办公室里议论纷纷,但结果是中肯地评价陈小茹道:“果然是个有眼力的人!”
斐文刚好去找周铭签字,眼神和嘴角的偷笑掩饰不住心中的秘密,被周铭发现逼问原因不过,顺势就将大家的评论告诉周铭,周铭生气归生气,但是只得摇摇头无可奈何。
斐文心想:“你虽然是部长,各方面条件不错,毕竟年龄已过不惑,陈小茹虽然三十出头,可是人家仍然是未婚待嫁,还是硕士学历,容貌虽然不比少女娇艳,但也端庄亲切,一切都是可以媲美的,你为什么摇头拒绝,难道真是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我这个天鹅肉’?”
周铭不说什么,看不惯她眼睛中的笑意,指着门让她走,斐文很识趣地转身一溜烟地跑掉了,临出门还朝周铭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气的周铭想追上去抓她,好好教训一顿。
下班时,周铭从窗户看见斐文与其他部门的女孩一起去逛街,从手机的步数变化上看,她是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去的。按着她的生活习惯,周铭推测第二天一定是要睡到中午以后的,谁知周六中午时分,她的步数就上来很多,肯定是出门逛街去了,而且持续了六个多小时。
周铭猜测她是去约会了,心里酸楚不已,晚上却见她在朋友圈里晒吃、晒喝,这才放心不少。到周一时,又见她嘴角因为上火长出痘痘的痕迹,才想起她这痘痘有好几天了,周四好像就有了,心中一下子就释放了几天来悬着的心,因为周铭知道她是极爱美的,总不会一嘴的痘痘去相亲约会的。
一个工作日的上午,斐文突然有件急事要去省政府政务大厅,可是公务用车前一天全部派完了,她来向周铭报告要坐公交车去。周铭皱眉不语,拿起电话打给后勤部长,可是今天因为有几个公司领导参加的考察活动,连平时备用的车也派光了。况且按照公司派车制度是要提前一天申请,临时用车只能看机会了。后勤部部长十分无奈地给周铭解释了半天,周铭知道确实是没有车,这才作罢。
可是斐文要带涉密文件和报表去,周铭又为她的个人安全着想。省政府政务大厅现在位于城区北郊,是前年随同省政府一起北迁的,从公司去那里乘坐公交车不能够直达,中间需要换乘一次。周铭想亲自开车送她去,可是刚刚总经理办公室在微信群里通知上午有公司行政会,他又走不开,部门里其他人也都有事要做,不得已之下,他再三叮嘱安全后只好让斐文自己去。
周铭看着她手里提着外出办事的公事包轻快地去了,走路的样子很好看,细细长长的腿在合身的牛仔裤包裹下是那样的匀称笔直、造型优美,真是造物主的杰作。
不知为什么,其他人也曾经这样去过,可是周铭在开行政会时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担心斐文出什么事情。
也不知道是办事的人多还是坐公交车路上耽误了,一直等到快中午了仍然没有见到斐文回来。周铭操心着她随身携带涉密文件,生怕她出些意外,毕竟现在对涉密文件管理非常严格,出一丁点问题都是要追究责任的。
十二
周铭盯着她的步数看,到中午时分一直没有多少变动,推测事情办的不是很顺利,心焦之中,想着这会自己开完会后又没有什么事情,何不借着保密文件的籍口去接她回来呢,或者装着自己去办事偶遇也行。
周铭很快跑下楼,将车从车库开出来,刚出公司大门就加大油门上了高架桥,一路飞驰而去。果然比公交车从桥底下走时,见站就停快了许多倍,不一会就来到了省政府政务大厅,时间刚好是十二点多一些。他来过这里不知道多少回了,对这里相当熟悉,在各个办事窗口和部门中间穿梭,寻找着那俏丽的身影,可是两层楼都转遍了,也没有见到斐文。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她的步数,仍然没有多少增加,推测她仍然在这里,就打电话过去询问。
电话很快就通了,斐文清脆的声音道:“部长,你找我呀,我这边事情上午没办完,现在和一位朋友在附近一家饭馆吃饭呢,可能要到下午四五点才能回去。”
周铭听到这,心里原本想说请她一起吃饭的话立刻就说不出来了,只好说让她注意安全一类的话,悻悻地走下楼,开车回去了。
下午快下班时,斐文这才回来,第一时间向周铭报告:“一切都顺利,事情办完了,文件和报表都完好无损归档了。”
周铭笑着安慰道:“办完就好,办完就好,又让你加班了,回头填个单子,给你报销餐费!”
斐文柔软的身子依在周铭办公室门框上,眨着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嘻嘻娇笑道:“不用了,有人请客,这回可以给公司省点钱了!”
周铭站起身来走上前端详着她可爱的面容,感受着她无边的风情,试探地问道:“谁请我们美丽的部花吃饭,又吃的什么呀,我们公司的餐标可高着呢,没有吃好可不行,毕竟是给公司干活,不需要私人请客的!”说话时脑子里随即灵光一现,省人社厅就在那里办公,上回与斐文一起在审计组工作的那个小赵不就是在那里工作嘛,就猜测地问道:“不会是那个邋遢的三十多岁的小赵吧?”
斐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里佩服周铭的料事如神,笑道:“部长真是神仙,一下就猜中了,我原本想在政务大厅的餐厅吃快餐的,可是在走廊里遇见他了,他就做东请我到旁边一个馆子里吃的羊肉泡馍,不过味道还行,就是环境不怎么好!”
周铭听说她与省人社厅小赵吃饭,简直比吃到苍蝇还难受,心里疑惑地想,小赵不会贼心不死吧,嘴上仍然鄙夷地说道:“小赵也太小气了,请美女吃饭怎么能够上那样的低档馆子呢,这样追求女孩子是不会成功的!”
斐文立刻辩解道:“没有,他没有追求我,我们是偶然碰见的。他刚刚买了房子,每月要还银行许多钱,日子过的很紧张的,能够请我在外面吃饭已经可以了!”
周铭听得她话语中带着些许对小赵的体谅与关心,心中醋意大增,不由地嘲弄地笑道:“你觉得小赵没有追求你的想法,人家可能不这样想,说不定一会儿就会约你周末聚会呢!”
斐文轻笑着说不可能,谁知说话时,微信语音响了,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小赵的,斐文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周铭,心想周铭都快要成半仙了。
周铭示意她接电话,果然小赵在电话中断断续续、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表达了想请她周末一起看电影的想法。
斐文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着周铭脸部表情变化,当看到周铭有一种好像小孩子成功从田里偷到农民玉米棒的窃喜后,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出,嘴里回复小赵,说她周末有安排了,眼神嗔怒地看着周铭,看到周铭捂着嘴笑得弯了腰时,走上前一把将他推回他的办公桌那边去,心里想着周铭怎么就能够这样洞察人性呢!
小赵仍然不死心,继续约她周日见面,斐文终于将话讲明白道:“赵哥,谢谢你的好意,我有男朋友了,他在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工作,我们都快谈婚论嫁了!”
小赵终于听清了,她对斐文所有的念想在这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了,他失望之中不忘记祝贺她道:“那就恭喜你了,祝你幸福美满!”
斐文忙不迭地再三感谢。
放下电话,周铭已笑的前仰后合,斐文眼睛冒火,恨气之余也不理周铭,迈开大长腿转身出门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去了。
周铭却心里又毛毛的,斐文嘴里说的那个市中级人民法院的男朋友是怎么一回事,是她信口胡说的吗?不会是前门去虎,后门进狼吧!
晚上回到家里,周铭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是过来人,做细小的事情也要思前想后,将想事情做到万全,终于给他想到一个转移目标的办法,这样既能让斐文维持与小赵的友谊,又能够让小赵对斐文死心。
他想到自己微信朋友圈里经常晒图的一个大龄美女,原先是省亲商助企协会的人,现在进入一家外企当文员。人长得妩媚动人,又非常会打扮,就是年龄有二十八九了。何不转移一下目标,将她介绍给小赵呢,就算不成,也可让他知道斐文不是他可以觊觎的,这样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将这个女孩子在群里晒的照片和个人信息发给斐文,特别挑选了一些艳丽的、让人想入菲菲的、夺人眼球的照片,让她介绍给小赵。斐文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他的想法,也是非常的赞许,并对照片中的漂亮小姐姐赞叹有加,立刻就给小赵说了。小赵没想到他暗恋的人给他介绍对象,一边是苦涩,一边又看着那些艳丽的照片,心中也不觉地蠢蠢欲动,推托不久也就答应见面了。斐文和周铭心中非常高兴,这样既不得罪人,又能成人之美的事情是皆大欢喜的。
周铭在周末的时候是非常空虚的,经常想见到斐文,有时为着会有一个大致的可能,就朝着那个地方开车去了。果然是老天保佑,冥冥中自有天意,时间段真是拿捏的好,真的在想象的时间、想象的地点遇到她了。不为别的,只为几日不见的相思,只为这掠过眉眼的一瞥,只为这瞬间娇美容颜的慰藉,或者只为那轻柔的只言片语,也就足够让周铭安心了!这见面虽然有刻意的成份在内,但是于周铭热切拳拳的心而言,全算不得什么了,简直是萤火之光与烈日之比较了。
前一段时间,周铭在网上看中一套房子,又去实地查看了一下,非常满意的格局与装修,一直想买下来,与房东不停的讨价还价,一直焦灼地拉锯着。但有一天,房东突然告诉他,房子已经卖掉了。周铭心里那个失落,像是丢了一件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由此,他联想到斐文,他不也是在犹豫、徘徊、彷徨着吗?如果斐文突然哪一天说自己有男朋友了或者要结婚了!自己不就懊悔终身了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教训一定要吸取啊!于是,他决定:行动!
可有些事情做过了头,斐文这个机灵的女孩子仿佛觉察到了周铭的心思,又开始慢慢地回避与他单独相处、单独对话了,也温柔地不接受他给她的一切好处,刻意在躲避着他。在公司的日常生活中,大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周铭却有一种付出巨大却没有收获一样,慢慢地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他不明白斐文为什么要这样,是有什么人给她说过什么,还是她有什么别的想法。有几次,他想叫住她,与她彻底展开一次长谈,可是她就是不给机会。她甚至有一次告诉王芸,她希望调到其他部门去,如果去不成,她就去考研或者离职了。
王芸将这个信息透露给周铭后,周铭吓坏了,他再不敢试图将斐文叫到自己办公室里来,生怕鲁莽的举动逼走了她,如果那样,就好比是挖走自己的心一样。
于是他当他的部长,斐文做她的人事专员,两不相扰,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上班就上班,下班就下班,就算是集体吃饭或者去KTV唱歌,总归他们不会单独相处,不会单独讲话,又仿佛是两个陌生人一样了。
而这不久,斐文在公司餐厅吃饭与大家谈笑时透露她快要结婚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公司,更加让周铭失魂落魄。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上午,斐文向部里的同事一个一个当面告知,她晚上想请大家吃饭,请大家赏光。名义是她年终被评为公司的优秀员工,获得了五千元的奖金,这是在大家帮助下取得的成绩,她要当面表示感谢。
周铭自然也接到的邀请,是斐文和王芸一起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后临走时告知的,他当然愿意参加,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下午五点钟时,斐文小包一背,先走一步,提前去酒店筹备去了。
周铭原本想让部里新来的员工小刘去帮她一下,毕竟以往大家请客时,酒水饮料茶叶什么都是自己带去,这样既能够保证品质,又可以减少花费,是公司员工请客的惯例。
可是小刘却说道:“部长,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斐文姐说不用,因为她男朋友来接她,晚上要给我们一个惊喜!”
周铭听后,脑子“嗡”的一声,眩晕地快要站不稳,用手扶住桌子才站定身形,斐文有了男朋友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晴天霹雳。
晚上的饭菜简直丰盛极了,让同事们目瞪口呆。菜品有澳洲大龙虾、帝王蟹、中华鲟、烤乳猪等;汤品是河豚鱼白汤;主食有扬州炒饭、青岛烤包子;酒水有五粮液、新西兰干红、法国巴黎水。这样的标准已远远超过了公司奖励的五千元奖金了。
而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一个瘦高英俊、相貌堂常,颇有几分像韩国明星裴勇俊的男生在酒桌上与大家见面。
斐文羞涩地红着脸向大家介绍道:“这是我的男朋友杨毅然,法学硕士,在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
杨毅然热情地与大家握手,与周铭握手时特意先鞠躬,才将宽大有力的手掌递过来,周铭深切地感受到源源不断的青春活力。
周铭此刻好比是山崩海啸前片刻的安宁,嗓子沙哑、头脑发晕,眼泪夺眶前紧绷着的一副行尸走肉,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在酒桌上保持常态。
把酒言欢之余,随着大家频频敬酒,他索性彻底放开,来者不拒之后,还主动将分酒器拿着开始转圈喝,一圈、两圈、三圈,平常很少喝酒的周铭此刻像酒瘾发作一样,贪婪地品尝着这辛辣的“琼浆甘露”。
酒桌上大家说的话越来越模糊,但他清楚地听到斐文介绍杨毅然是独生子,甘肃兰州人,父母是当地企业家,已在省城的高端旅游区东江新区给他全款买了大平层房子。
晚宴散场时,周铭记着斐文和她的男朋友要送他走,杨毅然说叫了代驾,可是被周铭拒绝了,他面上笑着强装笑脸与大家从包间出来,在乘坐电梯时,他借口回去上厕所,与大家道别。
从厕所出来,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但强忍着坐电梯下去,看见杨毅然还和斐文有说有笑地在等候着他,他们两人的神情举止甜蜜极了,眼神也是流光溢彩的,而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已启动停在酒店门口。
周铭使劲掐着自己的后脖子,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他一再拒绝了斐文和杨毅然送他的好意,告诉他们:“我今晚去办公室睡一晚就成了,明天早上还要和王副总去参加一个活动。”
斐文想着公司也确实离酒店不远,也就答应了,他们手牵手上了奥迪车飞驰而去。
周铭此刻被风一吹,意识全然进入了断篇状态。
他依稀记得自己仿佛在酒店门外公交车站旁的一个圆形挡车的石墩子上坐了一阵子,然后不小心滑了下来,坐在水泥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吐了许多,再然后好像将手机撇在旁边。
在摇摇摆摆、跌跌撞撞中向单位走去,又像疯子一样敲击着公司的后门,还翻越了一道电动门,才进入公司办公楼,在值班人员的掺扶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往床上一躺,就昏头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觉醒来时,周铭看看墙上的表已然是清晨五点钟了。他一个机灵爬起来先给家里打电话报了平安,然后觉得口渴难耐,用纸杯子满满接了三杯水喝下去,才觉得舒服许多,然后又躺在床上回忆起昨晚上的经过。
可是不想还好,一想就像是病人手术后的麻药劲过去了一样,伤口又疯狂地疼起来。这种失去恋人让人痛彻心扉的感觉就像是用锥子钻心一样,痛的人撕心裂肺、歇斯底里、泪流满面!
又不知过了多久,周铭突然发现手机不见了,左找右找都没有,他努力回忆着,终于想起可能放在酒店门口公交车站旁边石墩子后面了。
立刻下床出门去找,毕竟那手机里有许多个人隐私,万一丢失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回到昨晚上呆坐的地方,看到的只有一摊刚刚被人清理后仍然污浊的地,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昨天晚上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铭询问了附近的清洁工,许下重金让他们帮助寻找,然后又将昨晚走的路重走了一遍,但是意识中没有一点记忆。
“唉!”周铭叹口气,垂头丧气地走着,漫无目的地找寻,仿佛是一个被世界丢弃的人,失去斐文,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失去了生活希望一样。
他知道这样的痛楚会很长一段时间伴随着他,可是生活和工作就像地球公转与自转一样依然在规律地运转着,他也不得不回到这令人无比心痛的现实生活中来。
斐文的追求者,哦,男朋友杨毅然已然堂而皇之地走进公司同事们的视野,在多种场合同事聚餐后,杨毅然都会殷勤地开着奥迪A6来接斐文,期间他又请过大家的客,在酒桌上请求大家多多帮助斐文,一副稳扎稳打的男朋友模样,斐文在一旁也不多说什么,总是一脸幸福的微笑,像公主一样被宠爱着。
同事们不停地问起他们认识的经过,斐文不好意思地笑着,三言两语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总归是平平常常的经人介绍,一见如故、相见甚欢、情投意合,然后就这么着熟悉起来,与一般人的发展规律别无二致。
周铭熟悉这样的过程,他当年也是这样走入婚姻殿堂的,这就是大多数人的套路,已非常接近成功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察觉到的危险,这样走下去,无疑对他来说就是要永远失去斐文了,他不忍心,更不甘心。
自从那晚听到斐文有男朋友这个消息并亲眼见到杨毅然后,周铭的心就开始不停顿地在泣血,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百感交集,恨不得能够立刻挣脱出这副枷锁向斐文表白一切。虽然他知道她百分之一百会拒绝,可是他仍然想这样做。这可以归结为男性自私自利的占有欲,也可以算作痴心妄想,更可以视为道德沦丧,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觉得他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只要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不触犯法律法规就是可以的了,法无名文规定不为罪,这是他上学期间记忆最深刻的一句话。
但是他又能够做些什么呢?他内心深处明白,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幸福,而不是一味地将她拴在身边,她过的好就是自己最大的心愿。
于是周铭决定,为了斐文的幸福,他要对杨毅然进行一番严格的审查,保证斐文要托付终身的人是一个可靠的人,可以给她幸福的人。
周铭找到一个自己多年没有联系的女同学,正好现在就是市中院的政治部副主任,让她先审查一下杨毅然,因为据他多年的经验,杨毅然的面相太过英俊,很可能是一个沾花惹草式的男生。
不久信息就来了,杨毅然是公务员招考进入市中院的,通过了层层严格的政审,家庭与个人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但个人生活听说比较散漫,也像其他年轻人一样,爱睡懒觉,爱喝酒抽烟,其实这些在常人眼里也算不得什么陋习,至于再细致的就没有了,毕竟市中院有正式干部三百多人,政治部虽然管人事,但也不是每个人都熟悉。
但周铭不灰心,他又打听到杨毅然爱打篮球,经常在一家夜光球场打比赛。
于是周铭就抽空开车去那家夜光球场外蹲点守候,手中还拿着自己心爱的单反相机和两个长焦小白镜头。
可是这一等,就像是守株待兔一般,不是每天都会碰见的,可是一个周末的晚上,还真给周铭等到了。
杨毅然打完球,仿佛刚洗过澡,上下一新收拾的光鲜整齐,一出门就拦停一辆出租车,周铭兴奋地像侦探一样开车在后面跟着,在城里穿插着来到一家酒吧门口,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早就在门口等待他了,见到杨毅然,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周铭眼里像着火了一般,立刻就拿起单反“咔嚓”“咔嚓”记录下了杨毅然和那个女孩子亲密的举动。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周铭又见到杨毅然与另外一个女孩子吃饭的画面,期间行为举止非常暧昧。
在搜集到许多证据后,周铭决定摊牌了,他不想让斐文陷的太深,他要为她及时止损。
终于在一个下班后很晚的时间,斐文因为几项紧急工作加班,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忙碌着,而周铭这天也故意不下班,在左思右想,想清楚一切后,将照片放在一个信封里,亲自送到了斐文面前。
斐文知道他没走,办公室对着办公室,想不知道也难。她看着信封笑着问道:“什么呀?部长,给我发的加班费吗?”
周铭苦笑着不置可否,用手指敲了敲信封,一脸苦涩地摇摇头,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去了。
斐文看着周铭的背影,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个老男人最近好像病了一样,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走路蹒跚着,不像以往那样昂首阔步,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周铭回去后,惴惴地听着对面办公室里的动静,可是哪有什么声音,简直安静地出奇,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到。
他知道此时无声比有声还要可怕,非常担心斐文想不开做些什么傻事,而自己内心正饱受的煎熬丝毫不比斐文差多少。
但当他又来到斐文的办公室后,发现她坐在那里身体俯在办公桌上,脸朝下在胳膊的包围下,肩膀一耸一耸地低声呜咽着,这细微的哭泣声让周铭好似万箭穿心。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揭穿别人的谎言,就像刺破一个五光十色的肥皂泡一样,把美好瞬间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他走过去用手轻轻扶了扶斐文的肩膀,斐文突然站起来扑进周铭的怀里,“哇”的一声放声痛哭,哭的第一声又长又响,之后是较长时间的屏息,接着才放声大哭,哭声中间间隔太久,仿佛气都要断了一般。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周铭这时也不禁热泪盈眶,双手紧紧地将斐文娇小的身躯轻轻地揽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斐文揉着眼睛挣脱开他的手臂,哭着向周铭道:“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周铭也泪眼婆娑地点头,承认自己也确实不是一个好人。
斐文又道:“部长,今天我哭的事你不要对别人说,好不好?”
周铭无限爱怜地看着泪人一样的斐文温柔地点头道:“这是我们的秘密,谁都不让知道!”
十三
不知斐文是怎么与杨毅然分手的,反正无声无息之间就分开了,不带一丝痕迹,仿佛从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也许杨毅然选择众多,从没有想过与斐文真的要走到一起,于是分手就分手,痛痛快快地没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扰,就干净利落地再不相见了。杨毅然固然潇洒自如,斐文却是蛛丝难断,一段时间心情灰暗、精神萎靡、一蹶不振,终于挣扎了许久,用时间洗刷一切,慢慢地才恢复到活泼明朗的生活节奏中来。
在部里同事们平日的闲谈中,说到各自的孩子,斐文总是将周铭的女儿口口声声称作妹妹,这样明显就是为了拉开辈份,产生距离感。周铭虽然不断地强调,一个单位的同事都是同辈,可在斐文面前却显得毫无作用。
于是他也只能顺着斐文的意思与她保持着距离,默默地在远处看着她,看她喝水,看她走路,看她做报表时咬着笔杆的神态,看她眉毛一蹙一展的样子,看她今天穿着一件新衣服,看她明天换了一个新包,或者那天的鞋子不一样了,他都留心记着。他享受着这种美好的观察,只要每天能够看到她的身影,也就满足了。
他对斐文的作息时间很感兴趣,公司工会会员的步数排名是他一天中看的最多一个软件,因为能够随时体现她的动态。她的生活每天随着她的步数清零开始,她如果那一天长久的保持零步数,他会发疯一样走来走去、不知所措,直到她清零那一刻,他才愁眉顿展、心情平复。
他最近发现,也许是他看她的步数次数太多了,也许软件就是这样设计的,只要每天看一百次以上,且连续坚持半年,竟然可以做到动态实时体现了,而他对她每天的作息规律是知道的,从家到单位,从单位回家,就连中午去餐厅吃饭的时间也是掌握的清清楚楚。这成了他心中的一个小秘密,他暗自窃喜,不与任何人知道。
于是,斐文的步数每每有变化,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乐此不疲地时时关注着她的动态,为此整天高高兴兴的。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过年前几天了,每年这个时候,公司里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人人脸上也是笑容满面,相互打听着那里的年货物美价廉,那里的鸡鸭鱼肉新鲜,那里的糖果花生瓜子富含营养。而讨论最多的就是公司发放的福利比以往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采购品种是否让人满意等等。
不久在大家的猜测中,米面油蛋、糖肉果菜等大件年终福利慰问品不停地运到公司后院里来,像小山一样垒在公司院子一角,等到货全齐备了,工会委员纷纷上场,摩拳擦掌地准备分发了。
公司各部门人员全体出动,这时候不管你年龄大还是年龄轻,也不管是写材料的,还是做报表的,更不管你是跑外勤的,还是内部协调的,更不管是文职还是干杂活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体出动。这时候要是哪个部门男同志少、女同志多,还真有些吃不消。女同志虽然也是尽力帮助,但仍然力不从心,于是年轻点的女同志这时候就发挥女性魅力,叫来其他部门的男同志,特别是没结婚的小伙子来帮忙。大家就打趣说他们有意思,又是一阵嬉笑怒骂的声音。
大家在忙碌中笑骂工会每年都只会搞这些又笨又重的东西。一个工会委员从旁边走过听见了,尖声说:“工会福利是中央八项规定明确了的,哪个单位敢胡发东西,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更何况,不是有一瓶高档橄榄油吗?”于是大家也嘻嘻哈哈地说知道、知道了。
各个部门的领导大多数是男的,这时候为了显示亲民,纷纷丢掉平常端着的架子,摩拳擦掌地上阵帮忙了。大家有的排成一字长蛇阵,先将部分的东西从大堆里领出来,放到一边堆成小堆,然后再一个一个将私家车开过来装车;有的直接先将东西扛进办公楼里去,再蚂蚁搬家式地运回家去;还有的家在外地,直接叫来快递,将东西打包寄回去,也不管运费是多少,划算不划算,毕竟这是对亲人的一份慰藉。
在一片嘈杂而热闹的声浪中,一年之中最快乐的事情在你帮我、我帮你中进行着,一起劳动无形中加深了友情,就算是平日有些矛盾的,这时也尽释前嫌了,大家高高兴兴地分完了东西,新年也就马上到了。
斐文这天刚好去省人社厅办业务,部里在的人全体出动去领东西,其实也没几个人,人力资源部挂名的人不少,但都是退二线的老领导,不是公司领导就是部门领导,平时也不怎么来,更别说干活了,谁让人家有资格呢。这也是许多人削尖脑袋往上爬的原因,不为别的,就为着早早就可以光拿工资不干活,这也是国有公司和机关事业单位的惯例。所以看着在册人多,干活时却没什么人。但是其他人要把所有人的东西一起领出来,这样工会才能快速地完成发放工作。
而人力资源部里除过一个快退休的老同志和刚进公司的小刘是男的外,剩下的五六个人清一色都是女流了。所以,周铭也加入行列,亲自带队去搬东西。米面油菜等沉重的东西就是他和小刘来搬,其他轻一些的几个女的又提又抱又合着一起抬,但不是这个掉了,就是那个倒了,哄笑中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总算是领了出来。
小刘负责给那些在部里挂名的老同志分发,女同志们一个个打电话叫老公的叫老公,叫男朋友的叫男朋友,过不了多久,一辆辆车驶进驶出。
斐文的东西一直放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小刘很忙顾不上她了,已经给她打电话了,可是一直就那样放着。这与她平日有些恃才傲物有关,虽然工作尽职尽责,但是与同事关系只是维持在面子上的平和亲切。周铭看不过眼,在搬自己东西时,顺势就将她的东西也放在自己车上了,他的车是一辆城市SUV,后备箱很宽敞,能装许多东西。
大家都忙完了,斐文才从省人社厅回来,正赶上王芸的老公刚将东西用车运走,见到斐文打趣道:“怎么,你的白马王子呢,这时候正是考验男朋友的时候,那个叫杨毅然的法官怎么不见来呀?”
斐文则坦白地柔声道:“我和他吹了,我现在没有男朋友!”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是对一边不远处的周铭来说不啻为一声庆祝的爆竹,听得心花怒放,感到欢心鼓舞,心思像冬去春来的河流解冻般,骤然间活泛了。
王芸惊叹道:“多好一个人啊,个子又高,学历又好,有房有车,模样长得像裴永俊,父母又有钱,光他那辆车,我们公司就没几个人能买的起。唉,人无完人啊!斐文,你不要太挑剔了,差不多就行,咱们虽然是国企,可是比人家那正经的政法机关,社会地位和工资收入差一大截子呢!”
斐文对王芸笑着点头道:“我没怎么挑呀,是人家看不上我!”然后就要跑开。
王芸一把拉住她,直钩钩地看着她的脸,不相信地道:“斐文啊,不是我袒护你,你的条件真是可以找比杨法官更好的,恐怕是你看不上人家喽!”
斐文格格笑着道:“感谢王主管,您高抬我了,我一个平凡的小女生怎么能够看不上人家大法官呢,真是他先跑了。”
王芸将信将疑地道:“那我刚好有一个亲戚家的男生和你很合适,只比你大两岁,他爸爸还是城区派出所所长,条件很不错的,要不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斐文没想到平日对自己很刻薄的王芸,还能够将自己介绍给她家亲戚,可见这一年多没白处,证明她对自己印象应该改变了许多。
格格笑道:“谢谢主管,谢谢主管,我刚失恋,还在痛苦期,等我再过一阵子再说好不好!”说罢就一溜烟似地跑进楼里去了。
王芸则喃喃道:“都二十五六了,还不着急,现在的女孩子呀,真是心比天高!真不知你们想要什么样的!”
周铭与其他人在院子里抽了一根烟后,才返回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七楼,这会儿一楼等电梯的人多,就走楼梯上去。这时的他感觉自己步伐轻快有力,后劲十足,一路小跑就到了七楼,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或者三十多岁,那充满阳刚之气的青年时代。
大年二十六这天,斐文竟然来找他汇报工作了,因为今天人事主管王芸休假了,可是又有几桩急事需要审签。于是斐文拿着一厚沓子文件来找周铭。
她礼貌地敲了敲门,周铭正忙着给一位退休的老同志打电话,要去他们家进行年前的慰问。看见她,手指着对面椅子,让她先坐下。这边老同志要求有些多,不停地说着,周铭好容易才说完,放下电话,然后笑意盈盈地看着斐文,等着她开口。
斐文脸有些红红的,可是目光也不朝他看,将文件递过来,然后说道:“部长,这是年终的一次性奖金发放表,还有各部门的人员变动申请表,需要您审批。”
周铭接过来,一一看过,然后在每张表上签字。他看的很仔细,很慢。其实他很想找些话与斐文讲,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就通过这种不多得的机会,让她能够在这儿多呆一会。
斐文安静地坐在对面,目光柔和地垂下,屋子里安静极了,只的墙上挂钟的表针“嘀哒”“嘀哒”规律地响着。
终于看完了,也签完了,斐文接过签好的文件,抱起来就想走。
周铭拦住她道:“别急着走,我明天要去西郊慰问一位老同志,那地方离你家也不算远了,我想顺路给你把公司发的东西送回你妈妈家去。”
斐文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周铭又说了一遍,才“啊!”了一声,她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可是她仍旧低着头淡淡地回答道:“谢谢部长了,那样不好吧,我家离西郊还远的很呢,何况让同事们知道也不好。”
“你家附近我去过,离西郊很近的,也就是多过一条河,多半个钟头的事,至于大家应该不会说什么,过年了嘛,部门领导给同志将年货送到家里,是可以说得过去的,你不要想太多,好不好?”周铭柔声劝慰着,希望她能够同意自己的想法。
斐文犹豫一下,还是道:“部长的心意我领了,您如果体谅我,就给我早放一天假,我刚好有一个同学要开车回家,可以将我和公司发的东西一起拉回去。”斐文固执地拒绝了,眼神中透出着一股坚定。
“那好吧,大年二十九那天你值班的事不用管了,我来替你。”周铭无奈地道。
斐文抱着文件向他深鞠一躬,就跑出去了。
可是一会儿功夫,斐文又“噔噔噔”跑了进来,站在周铭对面不好意思地说道:“哦,部长,公司给我发的东西是不是还在您的车上?”
“是啊,东西又多又重,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搬得动,就一直在我后备箱里放着呢。”周铭笑着摊开手道。
“谢谢部长了,您看那这样好不好,我想今天下班后搬到我租住的房子里去!”斐文像是很着急似的,生怕给周铭添麻烦。
“这样来回搬很麻烦的,不如等大年二十九那天你同学来接你时,直接从我的车上转过去不就行了,那天我在值班,全天都在公司,很方便的。”周铭合理地替她安排着。
斐文犹豫着,不说什么话,可是人也不离开这里,不知在想什么。周铭看着她仿佛很难决策,于是自己退缩了,回应她道:“好吧,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全听你的!”
斐文这才眉开眼笑道:“好嘞!”
周铭的心在她面前像是纸糊得,经不住她这一会阴一会晴的,早已溃败下来,只有随着她,只要她高兴,他愿意做一切事情。
下班的时候,斐文走的最晚,这也是她这个岗位的习惯,每当公司各个部门的人都快走空了,她才开始收拾。周铭也是熟悉她的,于是也不急,就在办公室里等待她。
终于在快七点时,她才敲了敲他的门。两个人在眼神中无声地交流着,默然无一语,然后一起下楼上车。
斐文坐周铭的车,一直习惯坐在后排,她从来不会顾忌什么乘车礼仪,一直就这样,说了也没有改过,于是就习惯成自然了。
周铭对斐文租住的小区非常熟悉了,他在这里为她流过血,受过伤,一起同歹徒搏斗过,那件事已经是他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
不一会就到了,还没下车,斐文就对周铭道:“部长,您将这些东西放在门房就行了,我会慢慢搬上去的!”
周铭一阵失落,他没想到斐文与他现在竟然是这样的生分,自己心头好像是失去什么了东西,心中空落落的。
可是周铭用行动拒绝了,他木然地将车停好后,一口气拎起几十斤的东西对斐文道:“前面带路,这些你搬不动!”态度很坚决,不容许反驳。
斐文愣了一下,看周铭这样的坚持,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于是她也拎着两件东西,在前面给周铭带路,一前一后走进小区里,然后坐电梯上楼,终于到了她租住的单元房门口,才对周铭道:“就放这里吧,我屋子里乱的很,不方便接待部长您!”
周铭听到她气喘嘘嘘,又看着微红的脸,心中有些不忍,将东西放在防盗门边,平静地说道:“好,你慢慢往屋里搬,我再去车上取一次,应该就能拿完!”并不等斐文说什么,就走到电梯旁边,下楼去了。
周铭又一次提着沉重的东西走到小区里时,斐文已到楼下接他来了,他看着她今天穿着的新买的羽绒服袖口已弄脏了,对她说道:“不用,你们女孩子干不了粗活,你给我开电梯就是了。”不由分说往前边走去,斐文只得跟着他走,再一次来到房门前。
周铭将东西放好后,然后抹了抹额头的汗,看着她一脸歉疚的、涨红的脸,心中感慨万千。
这应该就是他今年与她见的最后一面了,明天她就回家过年去了,虽然假期也只有短短的七八天,可是他却感觉仿佛是生离死别一样,心中一阵难过,鼻子一酸,眼睛顿时就湿润了。好在这时楼道里的灯光并不怎么明亮,斐文也正低头不语,没有看他。他极力掩饰着,不让声音发抖,最后说道:“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也代问你妈妈好,祝她身体健康,心想事成!”然后大步流星地往电梯间走去,可又返回来道:“记得让你同学辛苦一下,一定要送到你妈妈家,我记得你说过住在六楼,而且没电梯,这些东西很重,你和你妈妈是搬不动的。”然后才转身走了。
斐文的心也不是铁打的,顿时感到这些话里那颗拳拳的心,热切的关怀让她倍感温暖,她抬头朝着周铭转身而去的背影点点头。
当电梯关门那一瞬间,他看到斐文正吃力地将东西往屋子里拖,刚进门处有一盏感应灯,发出幽暗的绿色光芒,七八双鞋子横七竖八地摆在门里的地方。
斐文是大年二十九中午时分才启程回家的,一则她喜欢睡懒觉,平常不上班时,必须是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今天虽然要回家,但还是习惯成自然,一直睡到了十二点后。二来开车接她一起回家的中学同学郑强在本市高新区的一家IT公司上班,早上还要去公司打卡,非得写上几百行代码才行,不然私企可不比国企,扣起钱来是非常严厉的。
中午时分,郑强和女朋友吃过饭才过来,又是大家齐心协力一通来来回回的搬运,方才成行。其实斐文何尝不知道周铭建议车对车的过渡比从家里搬来搬去方便许多,只是她与郑强老家是一个生活区的,如果让他看见了周铭,会生出许多误会,也就会间接传到自己妈妈耳朵里去,那时就会说不清楚了。所以斐文宁可麻烦一些,也不想让周铭出现在自己老同学面前。
今年过年郑强带着自己的女朋友一起回老家,而他这个女朋友与斐文是小学同学。而他们能够成双成对,还多亏斐文从中牵线搭桥、来回撮合,于是斐文搭郑强的车回家,底气是很足的。
一路说笑着,不到二个小时,他们就从繁忙的省城来到了这个中等城市,他们从小在这个地方长大,到处都留下他们的回忆。这里虽然与省城不过三十多公里的距离,可是经济文化人口的差距却不是一星半点,这也成就了这里的平淡祥和、安静自然。
斐文的家位于城区北部铁路边的一处国有企业生活区内。原先的企业在路南,背靠铁路,路北则是一片十几幢的六层砖混楼的生活区。以前门口是一片荒凉,而现在由于国企倒闭后将土地卖给开发商,新建房屋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人口的剧烈增加带来商业的繁荣,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大街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一派繁华景象。
郑强好容易找了个空位停下车,他和斐文搬东西,女朋友看车,省得不小心给交警贴了条子去。
东西真是又多又重,郑强是个矮胖子,搬东西上楼时,边喘息着边不停地赞叹国有公司福利好,让他快被压弯了腰,好在有斐文帮忙,但也累的够呛。斐文记得周铭前些天叮嘱的话,今天没穿新衣服,特意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羊毛大衣,就算搬东西弄脏了,也不会心疼。
郑强与斐文分了三趟,终于将所有的东西给运上了六楼的家,郑强走时全身都湿透了,斐文和妈妈一直送到楼下感谢,心中充满歉意。
而在搬东西的时候,斐文突然心里想到周铭,他那天晚上给她往租住的屋子里搬东西,虽然有电梯,可是小区很深,要走那么远的路,也不比爬六层楼轻松多少啊!唉,真不知周铭是怎么一下就提起这么重的东西的!
想到这里,斐文心中有些痒痒的,有种需要心灵的抓挠挠一下的愿望。
终于和妈妈见面了,又是在这过年的喜庆节日里,斐文和妈妈都由衷地感到喜悦。妈妈拉她坐在身边,抚摸着她娇嫩柔软的手掌,爱怜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上下打量着她今天的穿着,感受着她青春涌动的少女气息,无比欢心地道:“真是女大十八变,我的斐文越来越漂亮了!唉,可就是怎么不早些给我带回来一个蹩脚女婿呢?这样过年才更热闹一些,那才算是大团圆!”
斐文咧开嘴格格笑着,撒娇地说道:“妈……你就不要催我了,我该带回来时肯定会带回来的,再说了,我还小呢,不着急,你要是再催,我一急,给你带回来个老头子女婿,看你喜欢不喜欢!”说这句话的时候,斐文不知不觉地朝着周铭身上想去,顿时“呸呸呸”地自己否定自己,可是又想,周铭又不是老头子,但是他比自己大二十岁,也差不多是老头子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妈妈温软的手拧到了她藏在头发中的耳朵,假装生气斥责道:“你敢,你可不要有现在许多小姑娘傍大款的想法,为了躺平,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纸醉金迷的生活,不管不顾什么人都行,那些人是有钱,看见你们这些漂亮小姑娘是很大方的,可是你高兴一时,一生就毁掉了,咱们家没什么钱,可是也不羡慕别人,我这些年含辛茹苦地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就是想让你走一条正常人的生活道路,你出去上班见得人多了,看到的诱惑肯定不少,我们不管别人,你一定要有定力,不要被物质诱惑了,要有一颗朴实的心,找一个与你年龄相当的,有房子的,有正经工作的男孩子,人模样可以不太挑,只要对你好就行了,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如果再放宽一些的话,年龄可以比你大个五六岁,房子车子也可以一起奋斗!”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她重复了几千遍的话。
斐文听着、听着,就拿出手机来看,妈妈就拧住她耳朵责备道:“听到没有,玩玩玩,手机有什么好玩的,你这个臭丫头,我说的话要记牢呀!”说着说着,手上就一使劲。
斐文“嘤咛”了一声,痛的往妈妈怀里就钻,头发弄的乱乱的,妈妈不忍心,松了手给她整理,边道:“这么大的,还像个孩子似的,真不知道你嫁人以后怎么生活,什么都不会,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天天下馆子吧,让人家公婆说我没教育好你,惯了二十多年惯坏了,除了会念书,其他全不会,自己生活自理都成问题,更别说照顾老公了,或者还会与公婆一起住,那时候还要打理所有的家务,如果什么都不会,就全露馅了,如果给人家退回来,到那时我的脸朝那里搁呀!”
斐文知道她不管说什么,都会招致妈妈的批判,于是只让妈妈说,她听着就是,心里想着:“谁照顾谁还说不准呢,我找的老公,一定是把我当作宝一样疼爱,什么活都不用我干,与公婆自然是要分开住的,不然我宁可不找。”
妈妈一口气将她这几个月来想说的话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仿佛胸中积压已久的闷浊、浮躁之气陡然排出了体外了,浑身上下一下子轻松极了!
斐文作为一个半合格的倾听者,在妈妈掏心窝子后,终于不耐烦地大喊大叫道:“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人了,你再说,我就离家出走了,你还想不想好好让我过年了?”
妈妈反正已说完了,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拽着斐文站起身来道:“走,别玩手机了,干活去,这么大姑娘了,我要教会你做菜烧饭干家务,别以后让婆家人数落我。”
斐文极不情愿地撒娇道:“妈……,我累,刚才搬东西了!”
“不行,起来,像什么样子,一回家就懒的一动也不想动的,如果我现在还纵容你,那就是害你了,起来,起来,不然晚上没有饭吃!”妈妈态度坚决地拉她到厨房里开始了过年的准备。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干的活,妈妈早就准备好了几乎所有吃食,拉斐文过来,也只不过是打打下手。
妈妈过年的准备可真充足啊,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各色小吃、甜食点心,样样俱全。
妈妈今天正好在包包子,她活好面,让斐文切菜做馅,一边指导,一边纠正,一边嘻笑,与女儿边干活边聊天,说着亲戚朋友邻居间的家长里短,娘俩心中充满快乐,在温馨美好的气氛中准备着过年了。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斐文仍旧是爱睡懒觉,妈妈到她房间来了四五回,总算是在下午一点时才逼着她起床穿衣吃饭,吃完饭,娘俩出门去街上买些烧纸,还有做菜的一些调料还不够,也得去超市买些回来。
十四
今天天气很好,又没有风,明媚的午后阳光温暖地照射在人身上,浑身暖洋洋的。过年的气氛其实今天已经淡了许多,做生意的人该回家的都回家了,该关门的商店也关门了,街上已没有前些天的热闹与熙攘,鞭炮声不时从远处或者近处响起来,火药的味道也时不时地钻入鼻孔里,这些原本让人烦躁吓人的爆炸声响这会变得轻脆可人,冲鼻的烟火味道刺激着人们的逐渐激动的神经,每个人都愿意听到这样的声音,愿意闻到这样的味道,感受着农历新年即将到来的美好时光。
街道上这会儿卖烧纸的人还挺多,大家讨价还价,这个说我要100亿的,那个说我要1000亿的,还有个不服气的人说他们这是在欺骗先人,要买就买中国人民银行的正规人民币,不要冥国银行的假币,说着就拿出几沓子像极了真钱一样的红色版本的100元人民币。斐文与妈妈拿到手中看时,相顾啧舌赞叹,这些假币除过纸张不同,印刷水平已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她们买了好几万的“人民币”和黄黄厚厚的打孔烧纸,又抽了十张冥国银行100亿的票面的,将这些东西分成三份,装在塑料袋子里,然后又去超市购物。
超市里熟人可真多,都是一个厂的老同事,大家相互拜年,瞅见斐文后纷纷夸赞她漂亮,不停地问:“怎么这样好的条件还没有带男朋友回来呀!”妈妈则感谢之余,说了好些“孩子还小,不着急!”之类搪塞的话。
许多老人也带着儿子来的,年龄与斐文好像差距不大,都不时瞅着她看。可能他们小时候也是见过的,这些年上学的上学,当兵的当兵,还有打工的,做生意的。而斐文学习好在厂里的子弟中是出了名的,又考上省城的985大学,现在又在一家名头很响亮的垄断型国企工作,在这个小环境当中,真还没有谁家儿子能够配的上斐文的,大家赞叹之余,不停地向斐文和妈妈表示祝贺,他们知道凭斐文的条件,一定会找到一个优秀的男人。
冬天的天说黑就黑,妈妈与斐文带着三份烧纸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已然有几家人在烧纸了,人们蹲在那里,神色凝重,口中喃喃细语。
斐文从小到大陪着妈妈经历过许多次了,知道每年过年前给去世的亲人烧纸这件事对妈妈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次心灵寄托和安慰,所以非常郑重。
她们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先用粉笔画出一个饱满的圆圈,然后将从家里带来的香炉摆好,用打火机点燃三根香,站起来向着西北方向拜了拜,这是因为斐文的姥爷姥姥和爸爸去世后都安葬在西北方向。
妈妈告诉斐文,今年这三沓子纸钱要分开烧给她姥爷姥姥和爸爸。斐文说道:“给姥爷姥姥的不如一起烧得了,省的分三次!而且每沓子纸上我们都写好了姓名和地址了。”
妈妈不无担心地道:“还是分开好,你姥爷一辈子霸道惯了,钱管的很紧,如果全部烧了,你姥姥是拿不到多少的,去年她托梦给我,说姥爷拿走了她的全部积蓄,这让我难受了好久呢!”
烧纸虽然是人的一种精神寄托,表示对先逝的人的牵挂。可是妈妈每年与斐文烧完纸后都会做梦,梦见不是烧的不够,还是半路被人抢去,或者分配不均,所以经过这些年的精心准备,已将这件事考虑的非常妥当了。
先给斐文的姥爷烧,火烧旺以后要跪下磕头,妈妈还将姥爷喜欢喝的酒洒了些到火焰上,一堆火苗立刻旺起来,后来越来越大,有些向圈外烧去。妈妈忙从一边捡起树枝赶了赶,将圈外的纸拨回来,并说:“跑到外面,他就收不到了,到时候又会生气了!”
斐文并不迷信,但是她不能让妈妈不迷信,这是她们这代人的信仰,总比心灵空虚要好很多,人有信仰,就有源源不断的追求和力量,人才生活的精力充沛,这对年龄大的人身体是有好处的。
所以斐文在这种潜移默化的感染下,仿佛是相信一些托梦的事情了。因为昨天晚上,她做梦带回家了一个男朋友,而模样却长的有些像周铭,应该说是年轻一些的周铭了。
她不否认自己也曾经想过这种可能,如果周铭能够年轻一轮,又没结婚或者离异,她或许是能够接受他的。
“呸呸呸”羞死人了,真是那个少女不怀春啊,怎么做梦都想着要嫁人呢,斐文捂着自己的头,不住地斥责着自己。
给斐文爸爸烧纸时,妈妈是最痛苦了,年年都会痛哭一场,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其他人家都是一家子给长辈烧,而她们给长辈烧完,还要给斐文爸爸烧。这些年她们娘俩无依无靠、相依为命,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终于等到斐文长大成人,这期间因为缺少父爱让斐文从小就胆小内向不爱说话,看到别人家严父慈母一家人其乐融融,发自内心地、由衷地羡慕。
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平时想都不要想,一切都是苦与累交织并存,还有许多屈辱与欺凌,这样的生活她们多需要父亲的帮助啊!可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烧纸向逝去的亲人倾诉衷肠,怎么能够不让人肝肠寸断呢?
妈妈边哭边将一张一张纸钱投入火中,这时候斐文就在一旁劝慰妈妈,生怕妈妈哭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有几年家里生活太困难了,妈妈就在烧纸中哭着哭着,越哭越苦,竟然号啕起来,有一次竟然晕倒了,这在斐文幼小的记忆中印象十分深刻,所以她要尽快让妈妈结束哭泣,才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好在,这两年家里生活随着斐文工作后越来越好了,妈妈也是苦尽甘来,心中委屈少了,自然就不会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哭了一会,也就收了眼泪,圆满地完成了过年前的烧纸,与斐文破啼为笑相伴着回家了。
斐文家里过年,与一般人家一样,晚上先吃年夜饭,妈妈指导着她做了十个菜,有她爱吃的红烧带鱼、四喜丸子、凉拌冻肉、炸素茄盒、五香牛肉等等,直是煎炒烹炸,样样不缺。
而且平常只是吃,今天可是她自己上手做的,才知道吃到这些美味的前提是大量的准备工作,她站在厨房里干了一会儿活就累得腰酸背痛,不停地喊累,妈妈这次没有牵就她,硬逼她干完,希望她能够早点学会这些做菜的手艺,以后才不会让婆家挑刺。
终于十个形状不一,味道还行的菜上桌了,斐文迫不急待地拿起筷子就吃起来,她需要立刻吃些东西来补充刚才失去的能量。妈妈与她开了一瓶白葡萄酒,母女二人边喝边聊,看着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还不停地给亲戚朋友们发微信打电话拜年,斐文给许多人发微信了,自己制作的拜年动漫非常喜庆漂亮,而有些重要的人则是编辑不同的微信发过去。她给周铭也发了,祝他事业蒸蒸日上,阖家欢乐,新年大吉!周铭一会才回复过来,也祝她在新的一年里更加漂亮、阳光、快乐、健康!还祝她妈妈健康和心想事成!
斐文立刻表示了感谢。
可是周铭不一会儿又在微信里问她:“怎么不祝我心想事成?”
斐文迟疑一下,心中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说喜欢也不是,说烦也不是,仿佛是吃到什么东西,味道又酸又甜又有辛辣。她犹豫再三才回复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该有的肯定会有,不该有的肯定没有!”
周铭看后,反复琢磨,不知是什么意思,只得哑然失笑,回复了一个大大的尴尬的笑。
斐文和妈妈在欢快热闹的气氛中守岁到大年初一,在鞭炮齐鸣中,分别回房睡去。这一夜,是她们一年中最幸福的一夜,也是这个残破不全的家庭多少年来最舒适的一夜,母女二人怀着满足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进入梦乡。
大年初一时,生活区的人家都去串门走亲戚拜年,到处都能够听到欢声笑语。斐文和妈妈还是二人世界,睡到自然醒,然后包饺子。斐文虽然不喜欢吃饺子,可是这是本地的风俗习惯,不能不吃。她厌烦这繁琐的过程,又是和面,又是切菜,又是调料,又是擀皮,又是包馅,累得够呛,自己也最多才吃二十几个,完了还要洗碗、洗锅、收拾,她认为非常不划算。最主要的是今年过年回来后,妈妈不怎么上手了,全逼着她干,还不给她喘气的机会,恨不得春节期间就将十八般武艺全部传授给她,不停地让她做这做那。她开始还有些耐心,可不想这是一桩没完没了的事,心里烦透了,这才放假两天时间,她就又想上班了。
大年初一一过,接下来的日子与她们家其实是非常的索然无味的。大年初二,照例是结过婚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可斐文仍然与母亲在家里呆着,不是干活,就是吃吃喝喝或者看手机。
以前斐文妈妈和斐文在她姥爷姥姥在世的时候,每年过年也是要回去的,那地方在一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县城,路途虽然不算遥远,可是每次需要乘坐私营的长途汽车,而过年的时候人多车少,每辆车的车顶上都架满了各种行李货物,而且车内环境十分恶劣,里面的人已像木头桩子一样在过道都站满了,而售票员依然一路上不停地拉客,仿佛这车是《西游记》里黄眉怪的布口袋,可以将乘客当作神仙全部装下似的。
在这样拥挤肮脏的车厢里渡过漫长的两三个小时,简直就是活受罪。而且因为路况不好,长途车经常走走停停,不停地拐弯、加速、刹车,弄的很多乘客晕车,又加上车窗紧闭、空气污浊。如果有人控制不好就会呕吐一地,在刺鼻的臭味中又会相继有人呕吐,车厢内就会像厕所一样恶臭无比,让整车的人难受之极。这对于她们娘俩来说,是非常痛苦的经历。虽然已过去许多年了,可一想起来,还是让人印象深刻,感到非常不适。
而且每次过年回去,不是光人去就行了,县城的人非常讲究拜年的礼数,走亲戚还得每家带齐四样礼物,见到小孩子也要发压岁钱。
在一番热闹的相聚后,当她们娘俩返回时,亲戚们无从表示也不好看,于是每家都送好些圆坨馍馍、包谷针、刚磨好的面粉等土特产品当作回礼,虽然不值什么钱,还十分的沉重,但如果不要又显得城里人看不起农村亲戚一样,只得运回来。每回都是斐文的舅舅用自行车推着给斐文和妈妈送上长途车,把化肥袋子装的面粉架到车厢顶上,到了城里卸下车来后,她们娘俩又拖又拽,又是雇车,很费周折,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她们经历了许多次回老家的艰辛后,特别是在斐文外公外婆去世后,就不怎么想回去了,除非是那家亲戚有什么红白事,不得不回去,她们才回去参加一下。
今年过年,没什么事情,所以斐文妈妈不用回娘家。斐文有一个舅舅和二个姨,孩子们有大有小,都生活的很一般,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之家。遇到事情时,亲戚们相互都需要帮一把。这些年斐文妈妈孤苦无依地拉扯斐文长大,受到亲戚们的帮助不少,她内心深处总想找个机会去感谢或者报答一下,可是斐文现在才上班一年多,各方面也就是能够把自己维持住,还没有多少能力去帮助亲戚们,所以妈妈这几年过年时也就打电话问候一下。
斐文平时工作时忙惯了,过年这几天在家里闲着,非常不适应,终于在大年初二晚上,撺掇着妈妈去看电影,今年的贺岁片听说很好看。于是娘俩晚上坐车来到市中心的财富广场一家新开的很豪华的电影院,还买了电影套餐爆米花和可乐,观看了一部明星云集的喜剧电影,结果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电影的情节真不知是中国电影人都江郎才尽了,还是演员素质不高,连什么样的片子才能让观众喜欢都摸不准,时间又长、情节又拖沓、票价还贵,看的人昏昏欲睡。回家路上,她们一路声讨着这部电影中的导演和演员们,为中国电影界无比担忧。
大年初三到初五的三天里,她们娘俩是在家里和附近的商场度过的。她家附近这几年拔地而起了好几幢商业综合体,吃喝玩一条龙,俨然成了另一个城市副中心。周边的房价也是水涨船高,生活区的人们经常扎堆讨论自己的房产,都说是升值了不少,也不管能不能套现,更不说这是他们唯一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反正每个人心里都是喜洋洋的,享受着房产升值带来的资产增加。斐文称这个为精神胜利法,鲁迅的《阿Q正传》里面不就是这样的嘛!
妈妈看着女儿整天在家里窝着,心里也逐渐从前些天的想念变成了厌烦,逼着斐文出去找同学玩,可是与斐文一般大的同学,不是走亲戚去了,就是有朋友了,过年时正是亲情或爱情占主导的时候,友情自然而然就要靠边站了。斐文联系了几个同学都没有空闲,于是就不再联系了。在家里过着吃喝玩乐看电视看手机等最无聊的事,也就平淡如水一般度过这几天时间了。这其实也是她每年回家过年的常态,母女二人过年时真能够几天都足不出户,当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了以后,屋子里也就越发安静下来。斐文这时候反而羡慕春节值班的同事们了。本来今年轮她大年二十九值班,她那天刚好要回家,请假时周铭说了替她值班,她那时还感觉很高兴,觉得总算可以早些回家放松了。可是在家无聊之极,还不如去值班,有补贴不说,还能换休,重要的是可以摆脱妈妈的横挑鼻子竖挑眼,在她全身上下找不是。
终于熬到了大年初六,她虽然仍然坚持着自己正常的作息时间,中午以后才起床。但她知道这是放假的最后一天了,意识当中潜潜地含着小股的兴奋,她又可以像鸟儿一样飞到另一个鲜活有趣的地方去了。
吃过第一顿饭时,已是午后二点多了,她知道今天要早些走的,不然车上人会很多。这会儿心态又开始变了,想着这一走恐怕得几个月见不到妈妈了,妈妈虽然年龄还不老,可是白发已染白了整个鬓角,眼角的皱纹已曲曲折折像河流交汇了,于是又钻进妈妈怀里撒娇,话说的没完没了,临走了,又舍不得离开妈妈了。
看着还有些时间,她们一同去城隍庙烧香许愿,希望保佑她们今年的诸多事情顺利平安,还抽了签,是中上签。找人讲解时,那人翻开签书并测算了生辰八字,告诫她们今年家庭事业爱情会稳中有升,但要小心坏人暗算。正想问坏人是谁,在那里时?讲签人则神秘地表示:“仙机不可泄露!”但又转脸说如果可以给城隍捐钱时,则可以破例一次。
斐文本来就不信这个,看到这样变着法子收钱,拉着妈妈走了,可是妈妈还不死心,想保佑她们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在她们出门时,妈妈与一个肥胖的老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竟然是熟人,那人曾经是妈妈当年上班的那家国企的厂长,名字叫李国栋,而他这时正带着他儿子李一凡走亲戚时路过这里,也一起来城隍庙烧香。
厂长李国栋可是对斐文妈妈有大恩的,在当年厂里分房子时,要按照双职工单职工打分评比,斐文爸爸去世的早,妈妈一个人的分根本不够,多次请求厂里照顾。可是她们孤儿寡母的根本就没有人管,多次奔波都徒劳无功。最后还是厂长李国栋力排众议,将最后一套顶楼的房子分给了斐文妈妈,就是她们现在住的这一套。而从这以后,没几年厂子就倒闭了,后面的职工再也没有分房的可能,只有大价钱去购买商品房了。所以有这层关系,斐文妈妈多次去厂长李国栋家里送礼感谢,可都被拒绝了,所以心中一直怀着感激之情。本来每年过年都是要去拜年看望的,可是这几年,李国栋退休后为了和儿子住在一起,搬到省城买的房子去住了,好多年都没见到了,不想今天在这里遇见了。
而说起他儿子李一凡,只比斐文大五岁,都是从小一起在生活区院子里玩的伙伴,彼此也是非常熟悉的。
斐文上厂里的子弟小学时,李一凡是少先队的大队长,还是他发展斐文他们入队的,也是他亲手给斐文戴上了红领巾,斐文当年对李一凡这个帅气的大哥哥可是满怀着仰慕之心的。但是中学时李一凡去了省城念书,斐文小学毕业后也去了师范附中,他们就各奔东西,各上各的学去了,许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而李一凡也是因为聪慧过人,父亲李国栋从中学时就将他送到省城重点中学去念书,一路名列前茅,大学考上了省城一所985大学医学院学习临床医学,本硕博连读下来,去年七月才毕业,考取了省人民医院,现在神经外科担任住院医生。
斐文妈妈惊喜地拉着老厂长李国栋的手,感慨厂长老了一些,但脸色红润,精神很好。又向站在身旁足有一米九个子的李一凡望去,但见英气逼人、温文尔雅、目光热情。
厂长李国栋也看到了斐文,问清她就是当年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姑娘后,又是惊讶,又是赞叹,夸斐文漂亮,还立刻掏出一沓子百元土豪金当作压岁钱给斐文,说是见面礼,妈妈和斐文拒绝半天都不行,碍于情面只得收下几张。
斐文也打眼看着李一凡,李一凡也打量着斐文,四目相对时,两人心中似曾相识,又别样陌生,双方努力地从每个人成熟的脸上寻找着儿时的痕迹。特别是作为从小就认识的玩伴,随着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现在都已长大成人,无限美好的回忆一幕幕从脑海中涌现,这就像一件首饰在柜子里放久了,这时又拿出来,擦了擦、洗了洗,发现仍然光彩夺目。
李国栋看到斐文,越看越喜欢,前些年在生活区的院子里也是见过的,那时斐文还没有长开,像一朵干瘦的禾苗,虽然跟在妈妈的旁边,见人不问也不说话,怯生生的眼神瞅着每一个与妈妈说话的人,这是缺失父爱的一种表现,从小仿佛生活在无助的可怕的环境中,不敢见到任何风吹草动。
李国栋后来听说斐文也考上了省城一所985大学,这也让她对斐文和妈妈刮目相看,想不到这样缺穿少吃的单亲家庭也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
当斐文妈妈谈话中告诉他斐文现在也在省城上班后,李国栋当即表示他们傍晚时也要回省城的,希望斐文同他们一起走。
斐文妈妈当然求之不得,感谢再三。
李国栋和儿子李一凡还有一家亲戚要走,于是相互留了电话,说好傍晚时分去生活区门口接斐文,斐文妈妈一口答应。
斐文虽然觉得不合适,但是妈妈应允了也就答应了,想着反正有车也好,省得她公交地铁公交的来回换乘。
四个人分手后,妈妈回家给斐文打行李包,本来就准备给她带好些吃的,可是怕她嫌重,减了又减,这次有李国栋厂长家的车接送了,可以带很多东西去。斐文不情愿地让她少装些,可是妈妈就不停地往里装,还说:“你这明天回去上班,周边的饭馆可都是没有开门的,你晚上回到租住的房子难道要饿肚子,或者吃方便面?” 斐文拦不住就不拦了,于是不一会,就整理出三大提兜的东西。
这里面有自家蒸的包子,肉馅的、素馅的、豆沙馅的;自家油炸的麻叶,甜的、咸的、麻辣的,都是用温油炸的,吃起来酥脆可口;自家用猪后腿肉灌的香肠,已晒干了,伴着香料肉香扑鼻;自家卤的牛肉,酱香筋道;还有妈妈做的酱菜,晒干的萝卜、腌的蒜苔、雪里红,等等,罗罗总总的一大堆东西。
斐文想,这些东西应该够她在省城不做饭吃上一个多月了,妈妈可是这么想,一个月内肯定吃完,她又可以做些再送去,省的女儿工作忙碌之余还要自己做饭。
到傍晚时分,电话在约定前十分钟打了过来,是李国栋打的,说让提前准备,因为这边生活区门口现在是闹市区了,非常不好停车,最好即停即走。
妈妈和斐文提着东西往生活区门口走,路上妈妈说:“你看李一凡怎么样,好像也刚刚上班,应该还没有对象吧!”
斐文就知道妈妈会往这方面想,其实她自己也已经往这方面想了,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适婚男女见第一面时,都会不知不觉中朝这方面想,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这是人的天性,其实无可厚非,特别女孩子一想起这事来,就会觉得害臊,脸上热浪滚滚的。
见斐文不吭声。妈妈又道:“你们从小认识吧,其实一凡这孩子本质不错、学历又高、工作也好,最主要的又是知根知底的,老李厂长还对我们家有恩,我们可以问一问!”
斐文撒娇道:“妈……你想让我以身相许,报答他们家吗?”声音拉的长长,害羞中充满着愤愤不平。
妈妈则道:“这有什么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害臊的,我就看上李一凡了,一会他来了,我要问问他?”
“不行,不行,真不行,你要是问,我就不上他们家车了!”斐文被妈妈逼急了,脸已然红的像红苹果了,好在傍晚了,光线很暗,路灯的黄晕色光线下看不清脸色了。
“好,好,好,我不问,那你可以侧面打听一下,这样好不好?”妈妈退一步,将任务交给了她。
斐文知道自己不答应,妈妈是真会问的,心想算了,我就答应一下,然后回头编个谎告诉她不就行了,于是点头同意了。
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知道女方家是不能直接问这个问题的,但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呀,李一凡家庭条件不错,他爸爸李国栋为人正派、古道热肠,能够与这样的人家接亲,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斐文妈妈心中有了这个火苗之后,火焰就越烧越大了。
不一会,一辆白色宝马SUV车停在了生活区门口,车上就两个人,从后门下来了李国栋,驾驶车的正是李一凡。
他们很快将东西装好,李国栋啧啧有声地夸奖斐文妈妈的亲情无限,又让斐文坐第一排副驾驶座,笑迷迷地说:“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谈谈,你们有共同语言!”
斐文与妈妈挥手告别时,妈妈使眼色给斐文,嘴里叮嘱道:“记住,记住啊!”
斐文无奈地点点头,妈妈看着他们的车在前方拐弯了,这才转身回家。
十五
一路上,李一凡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很规矩地开着车。从他的开车习惯看,不急不慢、不乱变道、不按喇叭,十分地遵守交规。但他与斐文也不怎么说话,男生的矜持像一股山中的泉水,让人感到清冽中带着甘甜。
老厂长李国栋坐在后排对斐文问长问短,斐文说话也是很注意礼貌的,“您”字从始至终都挂在嘴边。
从他们一老一少的聊天中,斐文知道了李一凡目前还没有女朋友,而李一凡也同时知道了斐文单身一人。他们两人心中不由地暗暗一惊,一种莫名的喜悦萦绕在心里某个位置,时不时地会随着动脉血液在身体内循环一周再转回来,让整个人酥酥麻麻的,不知是喜还是忧。
李国栋很健谈,可能是当厂长那阵子锻炼的,滔滔不绝之中很能够说到人感兴趣的事情,斐文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从李国栋厂长角度讲到斐文妈妈和爸爸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她爸爸当时多么优秀,年纪轻轻就当了工长,妈妈是中专毕业,模样清秀俊俏,多少人在追求,等等。
这一个多小时的路途在这种讲故事的氛围中很快就到达了终点。
李国栋让儿子李一凡帮斐文把东西送到楼上家里去,自己则在车上等候,斐文确实也一次拿不完,只好同意。她拎着两个包,李一凡拎着三个包,一前一后、一高一低,年轻的身影,般配的轮廓,和谐地并排走在小区的道路上,特别是两人都生的个子高挑、眉清目秀,像一对金童玉女,很招路人的注意。
斐文被看了几回,越发不好意思了,脸渐渐红了热了起来。一路上,李一凡也不说话,只是与她走着,电梯里也正好就她两个人。斐文这时心里激烈地斗争着,屋子里好像很乱,走的那天也搬东西了,没怎么打扫,到底要不要让他进屋呢?还是放在门口吧,可是这样又不妥,他毕竟算是熟人,不让进屋不太礼貌……
正想着时,就到了门口了。李一凡微咳一声,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她理解了,不由地莞尔一笑,微红的脸上升起一团红晕似的雾气,心中反而有些不服了,鬼灵精怪地吐吐舌头道:“一凡哥哥,送佛送到西,你就给我送进去吧!”
李一凡对她的从容大方感到满意,他一路上听到爸爸与斐文的对话,心目中对这个幼时的玩伴很是有一番新的认识。以前他总觉得厂里的人都是陈旧的、落伍的,赶不上时代的步伐,可是见到了斐文后有些颠覆了他的认知。学医这些年,他可是走南闯北地去实习见习,见过众多天南海北的漂亮女孩,甚至也领略过异域风情,可是他一直到博士毕业都没有确定一个合适的女朋友。也是他眼界高,他希望找到梦中那片久违的云彩,但要真正说那片云彩长什么样子,具有什么样的禀赋性情,他心里还真是没有一个固定的想法,他只是在等待,在寻找那让他心动的一刻!
而在城隍庙门口见到斐文的那一刹那,他心头一颤,立刻有些潮湿,又仿佛在出汗,他虽然是大男人了,还真是学不了社会上西皮青年的流里流气、吊儿郎当,心里紧张之余,更加不敢说话了,于是只能装作正襟巍然的模样在一旁紧张地偷偷看了。
这会儿他又领略到斐文调皮的一面,不禁被逗笑了,板正的脸庞仿佛被撕破一个口子。他“扑哧”一声笑了,像漏了气的皮球,知道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不好意思地道:“行,可以呀!我只是想一般女孩子的闺房是不能轻易让男的进的!”
斐文笑笑道:“我可非同一般!”打开了房门,然后很自然地做了一个请的姿态。他们放下东西后,斐文请他坐在简易沙发上,极快地烧水泡茶,端到了李一凡面前。
然后目光随着李一凡的眼光审视着自己的屋子,好像还行,客厅里没什么不合眼的地方,阳台上晾晒的内衣也在年前就收掉了,卧室和厨房虽然有点乱,但是门关着看不见,地板上略略有些灰尘,毕竟这几天放假家里没人,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这会儿李一凡已卸下伪装,目光不停地扫向斐文的脸庞,努力从斐文俊俏的脸上寻找着当年的记忆,感慨着岁月如梭,原先流鼻涕的小丫头都长成大美女了。
虽然斐文给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这才是正常男人该有的表现,因为她很自信,她的容貌是能够给人带来快乐与美好的一种享受,她已习惯了被人盯着看,这会李一凡终于本性暴露了,她心中其实还是蛮喜欢的,特别是她对这个“老熟人”是有几分愿意的。
斐文见他终于放下了矜持,笑嘻嘻道:“一凡哥哥,你真是上学上呆了,以前,我可是记得你还欺负过我呢?”
“哪有的事,我会吗?我可是正人君子!一直是见义勇为、锄强扶弱的!”李一凡不服地道。
“呸呸呸,你是厂长家的公子,小时候老仗势欺负我们,许多事情我都记得,这事不算完,我要报仇的!”斐文越发想起幼时的不平事,心中许多当年未曾了却的愿望,这会子都迸发出来。
李一凡看她说的信誓旦旦,仿佛也记忆起来一些自己当年的糗事,不由摸摸头心虚地道:“真的有么,我从来都是爱护幼小的,连流浪猫也不会伤害一下,怎么会欺负你们这些小朋友呢?”李一凡始终认为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好人,不会干那些下三滥的事情。
“那事情可多了,我一件一件细细说给你听,你不会上博士上傻了吧,健忘呀!”斐文杏眼圆睁不依不饶地道。
“好,好,我要听听,我当年是多么的不堪!”喝了些水,突然抬手看看表,说道:“今天恐怕不行了,我得走了,我爸还在车上等着呢!”
斐文不解气地道:“好吧,下回再说!”
李一凡道:“当然,我会再找你的,我要听听你对我的控诉!”然后主动加了斐文的微信。
斐文一直送他到车上,并向李国栋叔叔长叔叔短的道别后才转身回家。
李国栋在车上问儿子道:“斐文这个女娃儿怎么样,才貌俱佳,工作也好,家庭也是知根知底的,就是从小单亲,依我看你们可以试着交往、交往!”
李一凡默然不语,只是“嗯嗯”敷衍着爸爸,其实他心中已然升起了一团小火苗,正烧着旺旺的。
周铭在大年初七见到斐文时,悬了七八天的心才安宁下来,这个春节他过的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虽然他有女儿和父母的陪伴,但他内心像狂风巨浪中的一页孤舟,在海浪滔天中无助地上下颠簸着,时时刻刻都无法平静。
这不终于等到收假了,他又能够每天见到靓丽的身影,像在一场狂风暴雨过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波涛汹涌的心灵也才随着平和下来。
对周铭来说,有她在的时候,就像是雨后的晴天,碧空如洗、阳光明媚、柳绿桃红,一切不美好的东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切在平静之后变得更加美妙、和谐、生动!
今年的情人节离过年很近,还没到正月十五就先过情人节了。可是那天是周一,并不是周末,但这也并不影响情侣们的庆祝活动。
李一凡提前两天就约斐文了,说是一起吃个饭,叙个旧。可是选哪天不好,偏偏是情人节这天,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但是看破不说破,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奇妙之处。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后,两个人心跳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有些兴奋,又有些害羞,更有些向往,连带的这两天的心情也格外愉快了。
斐文快下班时还很忙,周铭交代给她的材料报表好几处都出错了,让她一一查证后修改,可是半天都没有拿回来,于是周铭起身走到对面他们的办公室里去催。
斐文正在接听电话,一看模样就是私人的电话,她正娇羞地笑着,一只手还半捂着嘴和听筒,好让自己不大的声音能够清晰地传向对方。
只听她细语道:“你不用过来接我,路不顺还堵车,我自己打车过去。什么……你有人送,不用了,不用了,到那里等我就是了,好,拜拜!”
周铭第一时间察觉到斐文这是要与男朋友情人节去约会了,心里立刻像是醋缸倒了一样,酸水横流,很快就腐蚀掉五脏六腑,连呼吸都艰难了。
他终于等到斐文打完电话,想问工作的事,可是嗓子像是锈住了一样,张开口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可是领导的威严又逼迫他走到斐文的办公桌前,用手指敲敲桌面,斐文礼貌性地站起来,瞪着一双凤眼望着他。
周铭奋力控制着情绪从嘴里硬挤出几个字道:“表,报告,快!”说完这几个字,他感觉像是使了全身的力气,累得快要虚脱了。
斐文并没有察觉他的不正常,赶紧应声道:“好的部长,马上!”然后坐下,启动打印机,三下五除二就打印出报表和材料,并用订书机订好,放到周铭手中,那材料还散发着打印机烘干后的余热,但周铭的心这会儿却像掉进了冰窖一样,不停地打着寒战!
周铭拿着资料回到办公室时,一下就瘫软在办公椅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事情爆炸似的从眼前飘过,一会像是在坐高空缆车,从高处冲下;一会又像是沉入水中,眼前混沌一片;一会又好像是身处赤道的戈壁荒漠,热浪滚滚。
突然这时他想,自己可以、也完全有权力让斐文今天晚上加班,也真是有一堆活呢,而且时间还很紧,又必须是她来做。想着,手里就拿起电话,准备打到她办公室里去,可是号码都拨了,却又立即挂掉了。
这时候,时间已是下午17点50分了,再不说,马上就下班了,周铭矛盾极了,脑子都快要炸开了。
他在办公室里不停地转着圈,焦急地走来走去,突然抬头看到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书法题字,上面写着:“心胸宽大,宁静致远”。
周铭释然了,他觉得要给斐文自由与尊严,让她在人生中去选择可以依靠的人,这样才稳妥、才长久。而不能将爱变为对她的一种禁锢,更不能利用职权去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如果他今晚留住斐文加班,不让她与男朋友约会,可是明天呢,后天呢?她是自由的一个人,她是有独立人格尊严的,除了工作以外,她想做什么,那是她的权力,别人无权干涉。你又不是她爸她妈,人家想与谁约会就与谁约会,想和谁吃饭就和谁吃饭,想和谁牵手就和谁牵手,旁人根本管不着!
况且,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快乐,而不是约束她捆绑她。那样的话,以前的积累友情也会像冰山一样垮塌,那就会永远失去她了。
周铭终于安慰好了自己,抬眼看表已六点十分了,窗外冬日的天已经黑透了,华灯初上的夜晚已开始了令人兴奋的夜生活,他自嘲地笑笑,起身穿衣关门下班。
这时的公司里已没几有个人了,他竟直走向后院,他的车在立体车位上,可是当他取车时,车位却发生故障,动弹不得了。他又想不行也坐车回家吧,于是他又往公司大门走去,可是在大门口,在川流不息车水马龙一般的人群中,他一眼就敏锐地捕捉到了斐文的身影。那晚上她穿着云豆紫的韩国“潮牌”羽绒大衣,纯白色的宽松筒裤,正在路边焦急地等着网约快车。
周铭假装没有看见她,从她身后走过,向公交站台走去,到站台后,看着拥挤的人群,想着自己也打车吧,掏出手机约车时,才发现今晚的车费贵极了,而且短期内还叫不到车,短短一段路价钱翻了两倍还多,真是趁着情人节的时段,狠狠地涨价呀!
周铭等不及,想着还是回去开车吧,刚才不是有人给后勤部的管理员打电话让赶紧修理吗,说不定已经修好了。于是他又往公司走去,心里其实还想看一下斐文约上车没有,如果没有,他是愿意送送她的,虽然在这样一个有着特殊含义的日子里。
可是当他回到办公楼前时,斐文靓丽的身影已像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这里只留下空荡荡的大楼了。
由此可见,虽然网约车费用很贵,但是两个人见面的渴望早已超越了一切!
唉,一种孤单落寞的伤感涌上心头,周铭的心像是被掏空了。
周铭不停地自我安慰自己,斐文现在是名花有主的人了,她与年轻的男友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年轻人的世界哪里能容得下自己这个老大叔,自己真是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斐文往最坏的地步想,让自己厌烦她,讨厌她,一步一步从心坎里将她的影子祛除掉。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不是那个样子,自己先要将她定义到最差,做充足的心理准备,如果再发现她没有那么不好时,心中会很舒服。如果开始将她想象的非常好,她要是做出一丁点与自己想法不一致的事情,心中就会很难受,这样的失落感会让心情极度压抑,感觉越来越差。周铭这样下定决心后,心情好了一些,开车回家,去享受女儿带给他的天伦之乐。
回到家里,吃罢晚饭,看过孩子当日的寒假作业,然后终于可以一个人呆一会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周铭不时地从公司的步数排行榜上观察着斐文的步数变化情况,仿佛这样就可以掌握斐文的行踪。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是现在他唯一能够安慰自己孱弱心脏的方式了。
还好的是斐文一直带着这个计步手环,虽然她没有戴在手腕上,可是却装在包里,步数依然能够正常上传。周铭有一次梦见斐文不再用手环了,焦躁地从梦中惊醒,担心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会患得患失得失心疯病的!
这个电子手环是公司工会搞活动时给大家配发的,可以将每个人的步数在全公司进行排名,如果平均每天都达到八千步以上,坚持三个月后就能够领取一份奖品。奖品有全套苏泊尔系列锅具,还有折叠自行车系列,都还是蛮诱人的,所以也激励着大家保持着手环的正常运转与排名。而周铭却从这个APP中发现,可以通过观察步数变化情况推断出一个人的生活规律。
斐文今晚的步数变化从六点十分开始周铭就默默地记录着,从变化猜测着她所处的场景。应该是先吃饭,大约用时90分钟,然后步行200米就停下了,应该就在吃饭的附近,那里可能是一座商业综合体,吃喝玩一条龙的那种,而且又一次停下来了三个钟头,一直从晚上八点多持续到十一点多,可能是唱歌去了,因为卡拉OK一般都是三小时包场的,终于在临近0点时,步数又有1000多,然后归于停止了,应该是坐车回到租住的房里了。
周铭一直观察到步数中断更新半小时后,他才放下手机准备睡觉,可是又睡不着了,思前想后地想着今天斐文的感受,是与男朋友第一次见面呢,还是老朋友呢?推断应该是熟悉的人,不然不会吃完饭又唱歌,还唱了3个小时,依照斐文的品行习惯,不会刚刚认识就这么放得开的。
但是与她这样熟悉的人以前怎么没有出现呢,这会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哦,这可能是过年回家期间重逢的老同学或者老早就相识的一个人,是一个斐文可以信任的人,这样才能符合见面吃饭又唱歌的热切程度。
周铭百转千回地琢磨着,脑袋都想疼了,直到凌晨2点多,他认为自己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想清楚了,这才昏昏睡去。梦中自己变成了公安刑侦专家,不停地在破案呢!
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全身困顿、精神萎靡不振,感觉像是自己昨天晚上没睡觉去过情人节一样。
而斐文情人节的行动轨迹大体上还真如周铭判断的那样,只是他没有意料到斐文和李一凡的这次见面还颇为崎岖坎坷。
李一凡在情人节这天,早早就向科室主任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因为医院住院部的作息时间很不规律,时刻都可能遇到突发状况。于是他向科主任请假时,连带着将顶班的医生都安排好的,科主任这才放他一马,毕竟是情人节,谁还没有年轻过呢!
李一凡想着今天痛痛快快地玩的话肯定要喝些酒,于是没有准备开车,他也是搭同事的车往城中心赶。可是谁成想今晚的交通简直差极了,到处堵车不说,他们的车还出了车祸。李一凡不是那种遇事就跑的人,于是在等交警出警时又耽误了很长时间。最后赶到与斐文约会的地方时,已是约定时间的一个钟头后了,而这时斐文一个人在这家西餐厅已坐了一个半小时了。
其实李一凡提前预订了一位小提琴演奏家现场助兴表演的,还购买了西餐厅的特殊服务。但是因为他来晚了,演奏家又要赶别的场子,在确定了A18座的客人名字后,在众人的注目下,现场已为斐文演奏了《爱的喜悦》和《片片枫叶情》两首情歌。
西餐厅的特殊服务则是现场煎牛排并冲调香槟酒,得等候用餐时才能够进行。斐文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候着李一凡的到来,但也许工作累了,她竟然困了,趴在桌子上迷糊起来。
当李一凡出现时,餐厅里烛光突然为之一亮,背景音乐也顿时响了起来,斐文看到李一凡笑盈盈地手捧着一捧五颜六色的玫瑰花走到她跟前,她恍惚了,好像是梦中,但当李一凡将鲜花递到她手里时,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新鲜的花香扑鼻,这才从半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让你一个人等这么长时间,真对不起,第一次约你就晚到!”李一凡满脸的愧疚。
“没什么呀,谁都会遇到突然的事情,这还说明你够朋友,没有不管不顾出车祸的朋友。再说我也不寂寞呀,你点的那两首曲子好听极了,还有这家餐厅的氛围很好,我很喜欢这里!没想到你这些年上学上的还蛮浪漫的吗!”斐文深情地望着他,并不感到被冷落,反而由衷地夸赞,这更增加了李一凡对她的好感。
虽然李一凡微信里给斐文早就说了路上的事,但是他还是觉得很抱歉,仿佛自己不诚心一样,他就立刻想从餐厅的点餐中补偿回来。
他叫来侍者,正要点些名贵的菜时,却被斐文拦住了,她告诉李一凡她已经退掉了餐厅的特殊服务,只点了简单的两人套餐,马上就送过来了,并且已付过钱了。
“不好吧,第一次约你就这样简单,还让你买单,以后你就不会理我了!”李一凡心中着实喜欢,可是还是很想表达他很真诚的一番情义。
“不会的,放心吧,你可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北京话叫什么‘发小’吧,可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我们是老相识,你还用得着跟我客气!”斐文在老朋友面前摆出一番成熟的顽皮。
两人餐早就准备好了,不一会就端上来,每人是一片牛排,一杯红酒,一个小面包,还有一份甜点。斐文也许是饿的久了,不等李一凡开动,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李一凡拿起酒杯和她碰杯,清脆的“呯”一声,斐文笑颜如花,美丽极了。
李一凡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斐文,你真美,你是我活了快三十年看到过的女孩子里面最美丽动人的!”
斐文受到的赞美多了,可是今晚李一凡的夸奖还是让她心花怒放。她拿出理容镜子照照,怯怯地问道:“我那里漂亮吗,这餐厅灯光太暗了,你看不清的,我牙没长好,脸上有雀斑呢!”说着就指给李一凡看,果然在淡淡的粉底下面,可以模糊地看到在眼睛下方偏耳朵边有星星点点的雀斑。可是并不影响什么,一来是略施粉后就看不清了,二来如果在素面朝天时,太完美就让人感到是人工制造的一样,而且长在眼睛下方,映托出一对花眼睛,反而更加好看了。
李一凡笑而不语,也吃起饭来,可是眼睛不老实地乱瞅,这会儿他胆子大了许多,敢看斐文正面了,而且灼灼的目光像是一堆火,在烘烤着斐文。
李一凡这时候怎么看斐文都觉得好看,满心欢愉地欣赏着她精致的五官,吃饭都快要变成吃人了。
斐文与他聊了小时候的一些事,可是他老是心不在焉的,仿佛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一样。
好在简餐吃的很快,不到半个钟头就结束了,斐文为了躲开和他面对面相互看,就提议去看电影。这家商业综合体本来就吃喝玩一条龙,电影院就在顶楼,只是电影很无趣,时间还很长,足有两个多钟头。他们看完电影,又在隔壁的酒吧喝些饮料,晚上十一点多才离开,李一凡叫了辆出租车,他送斐文到小区外。车都没下,就挥手告别,急急返回去了,因为他今晚还要回医院值班,留下斐文一个人走那深深的小区道路。
这会虽然已立春了,可是接近零点的子夜,除了天略微蓝一些,小区里仍然是黑黢黢的,冷风从这幢楼与那幢楼的间隙不时穿过,形成一个风道,像刀子一样割人的手和脸。斐文一个人走进小区,走在寂寥无人的小径上时,其实心中还是慌慌的,内心深处还想着李一凡是不是可以送她到楼下,或者等她上楼后再走,这样心里会暖洋洋的。但是李一凡虽然成年,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一个男孩子,自己照顾自己还不周全,更何况去体贴别人。
这时候,斐文心中出现了周铭的影子,她赶紧甩甩头,想将这个想法丢掉。但是,周铭对女孩子细致入微、照顾备至,的确让人感到温馨,唉,只可惜年龄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