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
十六集历史文化生活影视剧本《童心》——生命轨迹
资 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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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梗概:
飞来横祸,山野燃烧;鲜血横流,美的毁灭;但写的不是英雄史诗,只是30年代少年灵魂的觉醒。重庆大轰炸,诸葛亮杨贵妃在劫难逃,举起菜刀怒砍萝卜,咆哮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逼出的不是疯狂,而是复仇的火焰。渔家父女像迅雷闪电,展现的不是武林绝技。而是民族正气。修女打学生,恨铁不成钢。勇敢在怯懦里成长。饥饿逼出反抗。善良也会残忍。光明在黑暗中迸发。勇敢者像流星划破夜空。30年代小小少年,走过了田园夢里百岁老人没有走过的坎坷。咀嚼苦涩悟出真理;民族浩劫使觉醒者脱胎换骨。
写的不是封万里侯,上凌烟阁,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只是平凡心灵的真善美。渴望中华民族振兴是炎黄子孙走向成熟。生活的鲜花开在荆棘丛中,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到达辉煌的顶点,但通往春天的路,是众多平凡的脚踩出来的。
角色简介:
江山秀——刚学会走路,就学习逃亡。战争使他从混沌到清醒。人间没有天堂地狱,他的灵魂是求真。
铁 纯——她好像从来没有自己。正义是她的直觉。刚烈得像一把火,容不得半点黑暗。毫不吝啬地燃烧自己,她是善的化身,
雪 娟——她像一只蝴蝶在花园里舞蹈。风暴使她迷惘,但顺应潮流,飞向朝霞。成了明星。她不是天使,但美。
潘 彬——他萎琐、庸俗。但他也有自己并不奢侈的自尊。伟大与他无缘,但绝对不是卑劣。他是最市民的市民。
…
写作动机:
两国交兵为了争民。开疆治国为了安民。为民赴汤蹈火的人,百姓封他英雄。为民呕心沥血的人,百姓尊他圣贤。杀人越货是强盗,敲骨吸髓是魔鬼。是非曲直百姓判断,所有赏罚百姓决定。芸芸众生是英雄圣贤的主人,而且是历史的本质。文学艺术叙说百姓,无论是大声呐喊还是轻声吟咏,都不是作者的错。未来将是市民的世界!
所有城市原来是荒野,所有城里人早先在乡村。市者,交换买卖也。市民者,依靠劳动交换生活的人,即市人。即使仍然种田,一旦敲钟上班,拿钱买米。吃商品粮,乡里人也就变成了城里人。当总统是市民,成乞丐还是市民。消除城乡差别、消除工农差别,就是为了把所有的人,包括科学家、艺术家、深山老林里的穷老太婆,都变成市民。这就是人类进化的轨迹:“猿人→猎人→农人→工人→市人”。
30年代出生现在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且年年减少。位列世界科技前茅的这代中国人,何止一二?由于种种原因,他们没有像华罗庚、李四光、钱学森那样光芒四射。影视剧小说还来不及写,还没有写他们的作家。还需要等待!
芸芸众生,劳动吃饭,吃饭劳动;劳动养儿,养儿劳动;甚至是碌碌无为,默默无闻。为志在王侯者所不屑。但汉朝人穿破的鞋,留到今天是古董。杨贵妃的尿罐留到今天也是稀世珍宝。宋朝乞丐讨饭的瓷碗,在拍卖市场也能开出天价。时间把普通变成特殊,把平凡变成珍奇。时间赋予了30年代出生的平凡市民以历史价值。了解老市民曾经有过的青春,虽然有点像鉴赏古董文物;但在城市化风起云涌的今天,毕竟有其艺术与科学的参照意义。因为他们并非生来满头白发一脸皱纹;每一根银发都是时代风暴所染白。每一条皱纹都是民族浩劫的刻痕。读他们才知道:光明怎样从黑暗里迸发?幸福怎样从痛苦里诞生!他们是活的近代史。今天是昨天的儿女;明天是今天的子孙。经验主义、祖先崇拜,不值得天经地义;但哪个社会割断了自己的文化,必然民族湮灭。知道了过去怎样走到现在;才能走好从现在到未来的路。
创作简历:
1 喜剧《一张奖状》导演说明及舞台设计。 重庆《小剧本》1957年(春)
2 电影剧本:《启蒙大师——容闳》 西安制片厂约去改稿。因故未去未拍
3 《美国代沟…》评米勒的两个剧本。 《戏剧界》83年1期
4 评法国荒诞剧《犀牛》… 《戏剧界》86年1期
5 《刍议戏剧市场》 《戏剧界》87年5期
6 《红楼梦》中两个新经济意识女性 《海南教育学院学报》92年1期
7 《白蛇传》的爱情价值取势 《海南教育学院学报》92年2期
8 84—89年作电影剧本:《詹天佑》、《少年康熙》、《郑和下西洋》 均未拍摄。
9 在《甘肃社科院学报》等发表人文论著数篇。小说、散文、诗歌;画作,散见国内省市级报刊。
作者简介:
邵如芳(男汉族 1934——)。先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病休。后毕业于四川人艺演员训练班。留院在导演研究班工作。借调去乐山、井研、眉山等农村参加“社教”。文革期间曾充当铁矿开采工、搬运工、筑路工等。改革开放后在成人高校讲授经济类、文史类课程。先后受聘任过企业管理顾问及女子艺术学校副校长、三所旅游文化艺术团团长等职。晚年欣逢盛世,业余写作绘画;偏爱历史文化及人性探索。是海南省高等教育学会会员、“北京写作”研究员、国际中华文化艺术协会作家,入选《中华作家大辞典》。
联 通:
[629213] 四川省射洪县金华镇北街11号楼3—4—2号 邵如芳。**
电 话:**15680180676.
童 心——生命轨迹
(十六集历史文化生活影视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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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头
一个震耳欲聋的炸雷,闪电耀眼。倾盆大雨,水淹半个车轮。一股狂风,撕裂油纸伞,翻转如破荷叶。一户人家用方桌堵大门。用脸盆小桶舀水往外泼。
四十多岁的黑寡妇接生婆,全身黑衣湿透,踩着方桌沿跳进门来喝喊:“带路。”
产房里,老接生婆跪拜观音菩萨祈祷,乌烟瘴气。
产妇杏花已经昏迷。
黑寡妇踢开房门问:“你是哪个?”
外婆:“我是她娘。”
黑寡妇:“你想闷死你姑娘?把窗户打开。”
窗外狂风暴雨扑入。
黑寡妇:“你是先来的接生婆?”
老接生婆:“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黑寡妇:“你没本事还接生?母子两条命,你当儿戏?滚!”
黑寡妇一把抓着产妇杏花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拎下来,厉声吼叫:“你想死,我不准。”啪啪两耳光,昏厥的杏花睁开眼睛,莫名其妙。
黑寡妇抓着她双肩在房中游走,像跳华尔兹。杏花额上渗透出汗珠。
**黑寡妇吼叫:“热水!”
她倒提着新生儿的双腿,乱抖,用一大把燃香,熏婴儿肚脐,从婴儿口里殴出一团淤血,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婴儿(江山秀)哇地一声,哭出洪亮的声音。
字幕:童心
演员表
**江山秀-—
**铁 纯——
雪 娟——
**潘 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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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飞来横祸
烈日当空,湖水闪着耀眼阳光。荷花盛开。荷衦如森林。翠绿的小水鸟,在荷桿上跳来跳去。艳丽的鸳鸯和带着小鸭的野鸭群,划着清波。
几条小船载着工人家属从乡下划来。
四岁的江山秀穿着戏装式黑色打衣,胸前绣着四个白字“國術抗日”。
他俯身到船舷玩水,欢呼:“妈妈,小小鱼游到我手里来了。”
他的妈妈杏花:“真的吗?放开它,别弄死了。”
一个小女孩:“别闹,外婆说,日本鬼子要咬小孩的耳朵。”
山秀:“我不怕。我是武松,日本鬼子是老虎,我会打老虎。踢掉它的牙。”
丁正:“好!小英雄。”
杏花:“丁先生,莫夸他。都是他爸爸带他看戏,跟戏台上学的。和他爸爸一样,天不怕地不怕。”
丁正:“好哇。江大哥在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的时候,打军阀孙传芳,冲到法租界肉搏,肠子挑出来了,还在冲锋。洋人的报纸夸他是盘肠大战的英雄。”
【闪出:中等瘦弱身材穿着工人装的江天流,与两个安南兵拼刺刀。他刺倒一个安南兵。另一个安南兵挑出他的肠子。他把肠子掖进腰带追击安南兵。外国记者用镁光灯相机拍照。闪回】
穿长衫的江天流:“别替我吹,“四·一二”,把我从医院拖出来关进巡捕房,要不是你救我,早丢了老命。死得不明不白。”
丁正:“革命不是你的错。错在蒋总司令反水杀共产党。”
杏花:“不会打日本鬼子,只会打自己中国人,算什么总司令?”
李二嫂:“是啊,是啊,日本鬼子都打到九江了,害得我们从工厂躲到乡下,现在还要躲到恩施。”
江天流:“嘿,你还不领情!你要不是兵工厂的家属,哪个下乡来接你们?还送你们到恩施?”
张大姐“听说恩施的县太爷,还留着清朝的辫子,骑着小毛驴,满口之乎也者,不会说现在的话。”
李二嫂:“为什么送我们家属到恩施?送到宜昌,等你们一起去重庆不好吗?”
丁正:“恩施偏僻,不会遭战争。我们找到轮船把机器运到宜昌,就打电话叫你们来,一起去重庆。”
李二嫂:“机器是资本家的,你们何必为运机器留在武汉受危险?”
杏花:“不错,机器是资本家的,没有机器,兵工厂怎么造枪炮打日本?机器留给日本人,他们就会造枪炮打我们,那不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大姐:“听说轮船都沉到九江挡日本军舰了,哪有船运机器?”
丁正:“民生公司的老板卢作孚正在想办法调轮船。”
李二嫂抱起小女孩叹气:“都怪日本鬼子害人,害得天下不太平。”
**老艄公插嘴:“要我说,要怪就要怪秦始皇,他不想求长生不老药,不派徐福带五百童男童女到海外仙山,哪里有日本国?日本人说他们是来回祖国的。”
江天流:“回祖国当然可以;但不该杀人放火害我们这些活祖宗。”**
山秀:“我还没有长胡子,我才不当日本鬼子的活祖宗。”逗得众人大笑。
小女孩:“我还是怕日本人咬耳朵。”
山秀摘一支荷花给女孩:“别怕,我当武松,你当何仙姑,拿荷花打日本鬼子。”
两架日本飞机突如其来。
日机飞行员:“报告,报告,发现小船。”
长机:“开火。”
飞行员:“是难民,妇女和儿童。”
长机:“开火!斩草除根!”
日机俯冲扫射,荷花四溅,水柱冲天。小船侧翻。
丁正:“不要怕,不要怕!站起来,站起来!躲到荷叶下。”
在水里挣扎的众人站起,水只齐腰。飞机远去,有惊无险。
老艄公大骂:“狗日的日本孙子,老子在长江,你在东洋,隔着十万八千里,麽事炸
老子的船?船翻了还可以翻过来,可惜老子一坛子米喂了鱼,老子路上吃么事?”
远看万山丛中云雾缭绕的恩施县如仙宫。
数百难民妇女儿童来到古老倾颓的城门。古老的石梯街道一段比一段高。两旁是古老的青砖瓦房店铺。
榨油匠巨大的赤膊背影。他喊着苍老的号子,跑着推出撞油竿。“咣当”一声,砸在榨油机的尺大木楔上。茶油“嘀嗒,嘀嗒”滴下来。**
“嘎吱,嘎吱!”染匠攀着木架在碾压布匹。石碾辊像一只倒置的长裤。染匠在半空踩着碾辊的两“脚”揺晃。把布匹压得平整绵实光亮。**
“嘭嘭,嘭!”弹花匠揹着弹弓,弹着棉花。
满街的恩施人惊诧地看着难民。**
坐着编背篼的老篾匠,敲掉叶子烟衦里的烟头,站起来:“脚底下的人,啷个跑到山上来了?”**
打更的张驼背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下江国造**,要打仗了!”**
他的破锣掉下来,丁零当啷跳着蹦着滚下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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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美的毁灭**
挎着驳壳枪的勤务兵赵结巴,走进古老的县衙门。结结巴巴说着四川方言:“报告县大老爷,我们长官,从武汉搬来的后方医院的长官。要我对你说,日本飞机飞过了巴东,叫你放警报。”
县长吹纸火捻吸水烟袋,咕噜咕噜,没有抬眼皮:“你们长官?好大的长官?有千里眼?还是有顺风耳?”
赵结巴:“没有”。
县长振振有词:“没有!他啷个晓得飞机飞过巴东?”
赵结巴:“他有电话。”
县长不屑地:“电话?电话是飞毛腿?从巴东跑了到恩施?”
赵结巴:“你没有看见过电话。隔几千里说话都听得见。就是要叫你放警报,开不得玩笑,要炸死人。赶快躲日本飞机。”
县长:“你不怕死?你啷个不躲?”
赵结巴:“我又不值钱。我又不是军事秘密,我又不是兵工厂,炸我干啥子?”
县长:“哄哪个?飞机在天上,戴草帽亲嘴,还隔得远!我就不相信它能落下来杀人放火。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放啥子警报?屁话。”
赵结巴:“吔,你把老百姓的性命当屁话!违抗命令。”
县长不服:“是你们长官大?还是本县太爷大?命令好多钱一斤?不出一分钱,就喊老爷放警报!半夜吃桃子,找叭的捏。”
赵结巴冒火:“吔,国难当头,你还想发国难财,这就是汉奸,我去报告,就地正法,枪毙你龟儿子,喊你婆娘堂客提起尿罐搬家!”
县长太太害怕:“背时的老头,当兵的有枪,惹不得。”
县长无奈:“我又没说不放警报,喊打更的张驼背帮你们放警报就是了。”
街头。张驼背敲着竹梆和破锣,沙哑的喉咙喊道:“放警报啰,疏散出城啰!”
满街恩施人看笑话。老篾匠:“张驼背,你娃吃错了药,发哈,大白天打更!”
张驼背笑嘻嘻:“老倌子,小心炸弹落到你裤裆里。”
他敲打梆和锣“嘭嘭-哐”唱道:“县衙命令,叫躲警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如有违反,罚款一元。概不赊账,要交现钱。”
一街人说说笑笑,没有恩施人跑。撞油的“喷喷喷”,碾布的“嘎吱嘎吱”,弹棉花的“嘭嘭嘭”。
老篾匠看见难民妇女跑过,说:“从脚底下跑到我们山里头,还要跑!是死跑不脱,跑脱不是死。”
蓝天白云青山,高耸的白塔(连珠塔?)“皇姑庵”的金匾。院内一个十四五岁的美丽小尼姑,舞着拂尘,与其说练拳不如说跳舞。飘飘若仙,非常优美。
难民妇女涌到庵门。
老尼姑:“进来,进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一些妇女向观音菩萨磕头。
小尼姑好奇地审视难民们的衣著问:“你们从哪里来?到我们深山老林做啥子?”
杏花:“我们是难民。男人在兵工厂、女人在纱厂做工。日本鬼子打汉口,就逃难到了你们恩施。”
老尼姑懂事地:“晓得,我晓得。下江国造**,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难逃。作孽!”
山秀:“妈妈,我要喝水。”
小尼姑说:“小弟弟,跟我来。”她把杏花山秀引进她的禅房。
窗台上两盆花,半桌上瓦香炉里香烟袅袅,墙上是稚气的年画式的观音菩萨画像。柏木床,粗篾席,土布蓝花被。床架上挂一支竹萧。
杏花:“好雅静,真是神仙地方!”
小尼姑笑:“我才不想当神仙,供在神龛子上不吃不喝,不哭不笑,木脑壳。”
杏花:“别乱说,小心你师父听见。”
小尼姑:“师父也不想当神仙。”
杏花:“是吗?这就奇怪了,不想当神仙为什么出家?”
小尼姑:“说来话长。乾隆皇帝游江南的时候,到了我们白塔寺,那时皇姑庵叫白塔寺。看见那时的小尼姑长得漂亮,就封她皇姑,赏她百亩茶园,说等回京城派太监来接去当贵妃娘娘。等了几十年也没有来,小尼姑老了,脸也皱了,背也驼了,不好看了。县太爷一想,要是皇帝看见这个样子,那不是欺君之罪!就想个办法,三月三在皇姑庵选美,选出全县最漂亮的女孩来当新的小尼姑,再等皇帝。这就成了习惯传到现在。皇姑庵的尼姑个个漂亮。我师父就很漂亮。”
杏花笑说:“怪不得你也这么漂亮,原来你是现在全县第一美人。你也在等皇帝?”
小尼姑狡猾地一笑,顽皮而骄傲地述说。:“乾隆皇帝要不死,胡子拖过了肚脐眼,比爷爷还要爷爷,哪个傻瓜嫁给他?我会吹箫,还会画观音菩萨。都说我聪明。哪个孙女嫁爷爷的爷爷?”
杏花乐了:“那你为什么出家?”
小尼姑:“穷呀!山里人穷断筋骨,你不知道?父母命苦,生我们五姊妹,饿死两个小的。三妹卖了五斗包谷。二妹送人当了童养媳。我不出家也活不大。这庙里有百亩茶园,能收几千斤茶叶,是几千两白花花银子!”
杏花:“你也等着接你师父的班,管茶山?”
小尼姑:“早得很,我师父还年轻,我才懒得等。前几年有个武汉的茶叶商来收茶叶。他说汉口是花花世界,叫我跟他走。可惜我那时还小,没有胆子;再说,光脑壳尼姑也见不得人。我就悄悄留头发”。她取下僧帽,一头秀发。”
她好奇地问杏花:“你的头发怎么起圈圈?”
杏花:“是电烫的。”
小尼姑惊奇:“是天上打雷烫的?”
杏花:“不是,是理发店用电夹子烫的。我在纱厂做工,头发长了怕卷进机器,不安全。所以剪短了头发。结婚以后就电烫了。你要是到了汉口,我带你到纱厂做工,将来长大也电烫头发。”
小尼姑:“阿弥陀佛,你是活菩萨,我拜你为师。跟你去武汉当工人。也参加”
杏花:“现在不行。日本鬼子在武汉杀人放火。”她沉吟了一下说:“当工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要和资本家走狗斗争,还要示威游行闹罢工。”
小尼姑:“罢工?啷个罢?你也罢工?”
【闪出:穿着白围裙,戴着压发帽的女工们冲出工厂。杏花挥着小旗指挥她们唱歌:“打到列强,打到军阀!要革命!要革命!”她们冲进汉口英国租界,欢呼胜利。】
小尼姑:“你真英雄,我好羡慕你。(懊恼地)我天天敲木鱼念经,好没有意思。”
杏花:“北伐革命军打到武汉那年,我和你现在差不多大。你愿意革命,你也能当英雄。”
小尼姑:“好,我当工人,我革命,我当英雄。撒谎是小狗。我去摘菜,煮斋饭给你们吃。”
山秀:“小姑姑好乖哟!”
小尼姑吻山秀:“弟弟乖,我逮蝴蝶来给你玩。”
小尼姑到菜园。
日本飞机飞来,盘旋。几十难民躲到茶树下。小尼姑不知道躲。她抱着青菜,一手捏着蝴蝶,看飞机。蓝天、白云、宝塔映衬在她背后,像一幅油画。
日机俯冲扫射,茶树叶飞舞,菜土四溅。火光冲天。
燃烧的废墟里,是弹棉花的弓,榨油的撞衦,压布的石碾辊只剩半边。
老尼姑跪在地上嚎哭:“菩萨,你怎么不开眼?不炸死我,炸死我徒弟!她还是黄花幼女,没有了脑壳,下辈子啷个投胎!”所有难民落泪。
小尼姑躺在血泊中。怀里抱着青菜。一手还捏着蝴蝶。
**山秀哭叫:“妈妈,我不要小姑姑死!”
狂风暴雪笼罩恩施。张驼背倒揹着蓑衣,腰间插着纸灯笼,在街头打更,他呼喊:“十冬腊月,天干地燥,国难当头,小心火烛。”**
草药店的招牌在风雪中激烈晃动。店堂中间燃着树根木柴,围坐着难民妇女小孩。
李二嫂:“都半年了,也不晓得汉口是死是活?”
山东妇女:“俺家早被鬼子烧了。连俺娘的尸骨都没有掩埋。”
东北妇女:“我们东北人,从九一八逃进关里,都七年了,啥时候才能回家?”
扬州妇女:“乖乖弄的咚,今晚冻死人!”
张大姐轻轻哼着:“二月里来是清明,家家户户去上坟。别人家坟上飘白纸,孟姜女的坟上冷清清。”都哭起来了。
小女孩:“我要回家!我要回汉口!”
山秀唱歌:“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汉口江边马路上丢满箱笼被包。拄着拐棍的瞎眼老太太摸索呼喊:“儿子呀!你在哪里?”**
一个婴儿在地上爬,学说话:“妈,妈妈”。
一艘满装机器超载的轮船摇摇晃晃向上游驶去。江心有木船侧翻,落水的人被浊浪卷走。
轮船上。丁正:“前面是荆州。关云长大意失荆州。”
江天流:“田家镇丢了,武汉要丢,荆州当然也保不住。上海南京几百家工厂的机器,十几万技术人员都在宜昌,宜昌再丢了,中国的工业就完了,拿什么抗日?”
丁正:“工会已经给恩施打电话,叫家属赶快返回宜昌会合,一起去重庆。”
江天流:“那么多人,轮船哪里够用?”
丁正:“卢作孚采用分段运输法,先从宜昌运到万县,回头再到宜昌。万县以上用轮船拖带木船。”
江天流:“卢作孚的本事当十万人马。子孙万代莫要亏待了他。”
在落霞中,三架日机追来,扫射投弹,轮船下沉。
江天流抓住一个被包做掩体,一串子弹打到被包上。一节断肢飞过来,打在他头上。他昏厥过去。断肢在浪里颠簸。
在恩施。妇女们哭累了。东倒西歪睡熟。
咚咚咚!激烈的捶门声。妇女们惊恐万分。
杏花开门。
满身冰雪的赵结巴说:“回宜昌!”
风雪渐停。街头。张驼背冻死,被雪埋了半身,纸灯笼在他身边燃烧。群山回响着他的喊声:“国难当头,小心火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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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逃亡之路
一段上坡路,难民们奋力推着锅炉烧木柴的卡车。
赵结巴呐喊:“加,加油。”到了坡上。他帮众人上车。
车里挤得满满的。杏花的木箱半截在卡车后挡板外。
赵结巴:“抓紧了!小心丢了。有棒老二!”**
杏花:“有土匪?”众人惊诧:“怎么办?”
赵结巴:“不要怕,有我保镖。老子都是土匪,哪个敢来抢?”
他拔出驳壳枪,站上驾驶室外踏板上命令:“开车!”
三辆卡车徐徐启动。太阳刚刚升起,蓝天白云下的青山、白塔、恩施城门,在霞光中依稀可见。还是那样美。
土公路凹凸不平,车轮蹦蹦跳跳。茂盛的树林蕨棘跳上跳下。风景一晃而过。汽车由南向北开始下坡,越走越快。
木箱的铜扣紧紧勒着杏花的手心,鲜血从指缝渗透出来。汽车猛地大跳,木箱脱手飞出,沿着山坡连翻带滚落下去。众人惊呼。**
赵结巴突然飞身跳出。众人又是惊呼。**
扬州妇女:“乖乖弄的咚,要钱不要命。”**
东北妇女:“发国难财,不得好死。”**
山东妇女:“他自己说他是土匪!”**
杏花:“赵结巴不像坏人。”**
张大姐:“兵荒马乱哪里有好人?”
汽车大转弯180°,折回,由北向南。
远远地看见赵结巴扛着木箱,由山坡抄近路下来,站到公路中挥手。
汽车停下,妇女们就在路边小便,蹲了一长排。
杏花对赵结巴说:“你真是好人!”
赵结巴憨厚一笑:“当兵,保,保镖嘛。”
山秀:“结巴叔叔,你比武松还武松。”
月亮从暗云缝里钻出来。江岸边浮着尸体、箱笼。
江天流下半身浸在水里。一个浪头扑到他脸上。他惊醒,坐起来,四顾茫然。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爬上江堤。天地莽莽苍苍。他踉跄地向西走去。
宜昌码头。机器堆积如山。遍地是撤退的技术人员与难民。
在小饭摊上。丁正举杯感慨:“你以为我死了,我以为你死了。我们都没有死。”
江天流笑:“没有赶走日本鬼子,哪里敢死!”
丁正:“汉阳兵工厂搬到了重庆江北。我们能够开工造枪炮了,恩施的家眷快要到了。”
西陵峡,屈原祠,昭君村,巫山峡,白帝城,夔门峡,张飞庙,酆都城,一一过去。
一声汽笛长鸣,巨大的轮船靠岸朝天门。仰望,是星是灯?难以辨别。石阶高耸,透着几分神秘。难民纷纷上坡。
石梯上抬滑竿的,揹背篼的,挑箱笼的,挨肩擦背。男人多数白布缠头,穿长衫,腰间捆草绳,插着叶子烟衦,赤脚或草鞋。女人也缠头,大襟短褂,长裤,也赤脚草鞋。也揹也挑抬。
杏花:“这就是重庆?”
江天流长长嘘了一口气:“总算到了.”
丁正:“陪都,也是雾都。爬坡吧!”
山秀兴奋:“汉口的楼梯是木头的,这里的楼梯是石头的。一直走上天。”
信义街许多摊贩点着三个嘴的亮油壶,浓烟缭绕。叫卖着:炒米糖开水,醪糟鸡蛋,合川桃片,江津米花糖。
八十四人抬着大锅炉,喊着高亢的号子:
领:“懒羊坡呀!”合:“慢慢梭。”
领:“明晃晃!”合:“水凼凼!”
一长排冒青筋粗壮的小腿,整齐挪动像机器!
领急促地:“烂草鞋!”合果断地;“煞起来!”。
他们威风凛凛开跑,步声嘁嚓嘁嚓,巨大的锅炉耸动向前,简直是地动山摇。
嘉陵江上朝霞。春风拂柳。纤夫们拉着木船跋涉。木船里装着枪炮。
战场上,开炮,中敌,士兵欢呼。
兵工厂车间。热火朝天。江天流车着零件。丁正用游标尺检验。他竖起大拇指。
重庆市中心。皇后舞厅。红灯绿酒。军官,绅士,太太,小姐。翩翩起舞。
“冠生园酒家”门口,满街边坐卧饥饿的绝望的难民老人和儿童。
在“华华绸缎公司”门前。一个流亡学生,拿着菜刀,狂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他猛砍画成日军头像的大萝卜。宣泄着他的痛苦、愤怒和仇恨!
(这是真的。现在人难以理解。我是痛心而严肃地追记史实。)
突然警报声响起。枇杷山顶升起红球。满街的人乱跑。餐馆杀鸡的厨师拎着鸡跑,一路滴血。理发店跑出半脸肥皂泡的人。戏院跑出关云长,诸葛亮,杨贵妃,穆桂英,孙悟空,猪八戒。
江天流揹着山秀跑。杏花挽着包袱跑。
山秀问:“爸爸,孙悟空怕飞机吗?”
江天流:“假的,当然怕。”
山秀:“真的孙悟空怕不怕?”
江天流:“哪有真的?别说话,让日本飞机听见。”
难民们躲进燕喜洞石板坡一带防空洞。洞高宽约三米。没有拱圈,浮石龇牙咧嘴。滴着浸水。石壁上一盏亮油壶,黑影曈曈。
石渣落下打着杨贵妃的头,她哭叫。
诸葛亮厉声斥责:“不准哭。不懂事!日本飞机听见,大家活不成。”
穆桂英:“我要上厕所。”
猪八戒用电筒一照。水沟边蹲着一排白屁股。他嘻嘻笑了。
关云长:“国难当头,你还笑!亡国奴!”
杨贵妃:“好臭呀!”
孙悟空:“你鼻子臭。摆什么娘娘架子?外面空气好,你出去!”
外面。满天是日本飞机。围着半岛山城地毯式轰炸。
杏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解除警报。孩子发高烧,不行了。”
江天流:“出麻疹是要发烧。”
杏花:“再不出去,孩子要闷死。”
江天流:“你没有听见外面炸弹像暴风雨?”
杏花:“炸死我也要出去。”
防空洞口,手臂粗的铁栅栏门锁着。江天流掏出两个银圆说:“老总,开开门,孩子出麻疹,要闷死了。”
警察开锁:“炸死莫怪我。”
炸弹纷飞。杏花抱着山秀和江天流飞奔过马路。他们跑下荆紫门石梯,躲在长江边巨大的孤石后面。炸弹落进长江,水柱冲天。强烈的阳光笼罩着他们。嘴唇干裂。
山秀苏醒了:“妈妈,我要喝水。”
杏花:“忍着,唉,满江是水也喝不到!”
山顶房屋中弹,火石流瓦砾倾泻而下。火的瀑布掩埋了防空洞口。
洞里难民窒息难受,互相撕咬,无一幸存。
夜色降临,全城在燃烧。从防空洞里拖出诸葛亮、杨贵妃等难民的尸体,把他们身上的钱包,钥匙、钢笔、手表,戒指。耳环、项链取下,扔进防空洞口边的箩筐。箩筐装满溢出,成了财物的坵堆。
尸体扔上卡车,撒一层石灰,码一层尸体。每个防空洞口都在清理尸体。运尸车一辆接一辆,连成一长串车灯,驶向黑黢黢的郊外。
马路上血流成河。尸横遍地。脑浆残肢挡路。山秀跟随父母走着。他的鞋,一踩一个血印。
隔岸南山,星空村灯混成一片。几艘木船在滔滔黑浪中颠簸。望龙门江边待渡的难民黑压压一片。悄无声息。船桨嘎吱嘎吱挑起漂血的浪花。
待渡的难民群或坐或立,没有哭泣,死一样寂静,像一堆堆化石。
一个女学生难耐寂寞,轻声唱着:“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歌声,在滔滔江水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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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雾都人境
南岸深山密林掩隐的神秘丁相府。
高高石级上的大辕门,两边矗立着比人高的石狮子,已经风化,长着青苔。花坛变成菜圃。二辕门内花厅一横排二十多扇木雕花门。显示出当年的阔气。排球场大的石板天井里两棵明朝栽的桂花树,浓荫四覆。正厅门上巨大的金匾“皇恩浩荡”。
西厢是家塾,但也收了农民和难民的孩子。传出杂乱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私塾内北墙上是“至圣先师”孔夫子牌位。下面太师椅上坐着弥勒佛一样的中过秀才的私塾老师。他穿着白纺绸汗褂。摇着大蒲扇,满脸永不落下的喜笑。
六岁的山秀站在老师前背书:“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惫,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塾师问他:“懂不懂?”山秀摇头。
塾师解释:“现在,而今眼目下,就是诸葛亮说的那个样子。先帝孙中山创立中华民国,革命尚未成功,半路得胃癌死了。天下三分,毛泽东坐西北,汪精卫坐东南,蒋介石坐四川。三足鼎立。扶桑东洋倭寇日本人打来,几百万难民挤到重庆,没有饭吃,没有房子住,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就是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蒋委员长没有诸葛亮。就是有诸葛亮。还是要三国一统司马炎。天命难违。懂不懂?”
山秀点头又摇头
老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汝小子,当卧薪尝胆,悬梁刺股,闻鸡起舞。懂不懂?”
山秀:“懂;不懂。你不说,我不懂。你越说,我越不懂。”
一声战马长嘶,学生们跑出私塾看热闹。
马上骑着一个营长。马在天井篼了一圈。他命令连长:“号房子。”
连长又命令排长:“号房子。”
排长在正厅门上写:“营部”。在私塾门上写:“司务长”。
数百士兵打扫花厅,抱稻草开地铺。闹得乌烟瘴气。
十几个被捆来的壮丁还没有松绑,站在天井里东张西望。
其中一个十四五岁少年叫喊:“我要屙尿!”
班长解绳子:“你娃莫要跑!”
少年义愤说:“跑?笑话,我是各人要当兵。日本飞机炸死了我家的老水牛,老子要找日本鬼子赔牛,啷个会跑?”
一个粗眉大眼壮丁:“我也要尿。”
班长:“你娃小心点。在战场上当逃兵,要就地正法,正法就是枪毙,敲砂罐!”
壮丁:“要跑也要等半夜跑。大白天;啷个跑?我又不哈。”
年轻的房主和他的太太,丫头,管家,在街檐下目瞪口呆站了一排,。没有人理他们。
塾师还是一脸笑。拉腔拉调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
开晚饭。一个班蹲围成一圈,中间一搪瓷盆菜。圈间一箩筐饭。新兵用飯瓢舀,老兵就用自己的搪瓷碗直接舀。狼吞虎咽。
排长吹哨子集合。新兵嘴里还在嚼饭。
排长给他一耳光说:“打起仗来,敌人还等你慢慢嚼吗?吞下去。”
做游戏。一个排蹲一圈。有的排丢手绢,有的排“瞎子抓跛子”。两个兵都把一条腿捆在一起当跛子。一个兵用手绢蒙眼睛当瞎子。完全像幼儿园。玩得挺高兴。
熄灯号。一排排士兵千姿百态熟睡。
粗眉大眼的壮丁坐起,脱了新军装,穿了他的农民衣服,悄悄走出花厅逃跑。
班长坐起,看着逃兵留下的军装。不慌不忙说:“喊你娃莫要跑,还是要当逃兵,一点爱国主义都没有。打烂你屁股你才晓得爱国!”他带着两个老兵去追。
老兵:“班长,早先你也跑过?
班长:“对头,连长营长都跑过,龟儿子当官的,都是挨打屁股打来出的。”
黎明,起床号。士兵排列成训话∏型队列。
营长连长站在前面吸烟。
四个老兵按住逃兵的肩膀和双脚。班长用竹扁担打逃兵屁股。扁担头打在地上。显然是手下留情。
营长哼了一声。连长扔了烟头,打了班长一耳光,夺过扁担,只一下,扁担裂成两片。逃兵的屁股皮开肉绽。
两个老兵架着挨打的新兵游走。
一个老兵说:“喊你娃莫要跑,你娃要跑,是不是舍不得你娃堂客婆娘?”
逃兵:“婆娘还在丈母娘肚子里。穷得没有裤儿穿,哪个堂客嫁给我?”
老兵:“划不来,死了要挨阎王打三百饿屄棒。没有堂客你啷个要跑?”
逃兵:“妈老汉都八十多了,抓我当兵,哪个种田?”
另一个老兵:“哈巴,只要没有打死,回来当官,一年千多大洋,比你种一百亩田还要强。”
逃兵:“打死了呢?”
老兵:“当兵当土匪当和尚一个样。怪你生错了命。该死鸡儿朝天。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子弹没有长眼睛,你各人长得有眼睛。狡猾点,蹲矮点,啷个会死?老子上了三回战场,屌毛都没有少一根。”
围观的农民难民面面相旴,默默无言。
塾师不再笑:“铁是打出来的,兵也是打出来的。爱国也是打出来的。不打不成材,这叫黄荆棍下出好人。”
**山秀不以为然:“老师,赵结巴就不是打出来的。”
队列操练,立正,稍息。新兵分不清左右转。烈日当空,拔正步,汗如雨。
一个月后,那个逃兵也成了老兵。匍匐前进他第一,射击中靶心,手榴弹投中40米外的箩筐.。
集合。连长对曾经的逃兵发奖:“一项一块钱,你娃连中三元。给三个银圆。”
营长:“杀猪,打牙祭。”
士兵们乱七八糟欢呼:“要得,安逸得跘。”
重庆街头。报童奔喊:“号外,号外!千古奇冤,江南一叶。”
兵工厂车间里,工人们议论纷纷。有人敲水管发信号。大家停车,走出车间。
宪兵警察在厂门阻拦。特务训斥:“干啥子?想暴动?”
工人甲:“我们造枪炮是打日本鬼子的,不是打自己中国人的,抗议围剿新四军。”
特务:“赤色宣传。”
工人乙:“你狗日的还是不是中国人?汉奸!”
特务:“找死!逮捕。”
警察宪兵抓工人。工人抵抗。乱成一团。
特务开枪吼叫:“回车间,老老实实干活”。
机关枪扫在地上,溅起泥土。工人退回车间。
宪警抓了四个工人押到嘉陵江边,上了一条木船,划到江心。
他们用麻布口袋笼了被捆的工人,抬起来,全都抛进波涛。毒日头映照狂浪。
曾家岩50号周公馆。
周恩来:“国民党顽固派掀起了新的反共高潮。杀害新四军,杀害工人。我们坚决反对。全国人民也不会同意。宋庆龄、柳亚子、何香凝等民主爱国人士联名向蒋介石抗议。中共中央已经命令陈毅同志担任新四军代军长,刘少奇同志担任政治委员。江南抗日根据地不能丢。当务之急是缺乏修理枪炮的技术人员。”
江天流:“我们已经在兵工厂动员了几十位手艺好的师父。”
丁正:“政治上都可靠。”
周恩来:“一定要说清楚,到敌后办枪炮修理所,不但艰苦,而且随时有遭遇敌人攻击的危险。”
江天流:“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
周恩来笑说:“我知道你是盘肠大战英雄。死,不难。不死,才难。革命不是叫人去死;而是要更好地生活。当然,为革命牺牲也在所难免。要安排好,去敌后工人的家属的安全与生活。”
丁正:“已经把她们分散到纱厂、织布厂、肥皂厂去了。”
周恩来:“江南枪炮修理所办起来,你(丁正)担任所长兼政治指导员。你(江天流)负责生产,要团结好工程师、技术员,知识分子。”
江天流:“什么时候动身?”
丁正:“怎么走?怎么联系?”
周恩来:“化装成返乡难民,由重庆坐轮船直接到宜昌。过洞庭湖到湖南长沙周南女子中学,找沈东方老师,她会安排你们从醴陵到江西和新四军取得联系。”
杏花:“我们不认识沈东方。”
周恩来:“沈东方同志早年和蔡畅一起到法国留学。湖南文化风气浓厚。蔡畅的哥哥蔡和森、五十四岁的妈妈葛健豪,全家都到巴黎勤工俭学。沈东方结婚的时候,我送了她这支派克钢笔(出示)。她回国后在周南女中教书,她儿子岳剑秋在新四军当随军记者,她把这支钢笔给了她儿子。不幸岳剑秋在皖南事变中牺牲。脱险的同志又把这支钢笔带到重庆给了我。沈东方见到这支钢笔,一切都会明白。”
丁正接过钢笔:“多少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
周恩来:“杏花同志,你带着小孩,就留在后方,回纱厂去工作。”
杏花:“不。我要到前线去。我不想再躲在防空洞里等日本飞机炸。”
七岁的山秀:“我也要到前线去。”
【闪出:华华公司门前的流亡学生,举起菜刀砍画着鬼子头的萝卜,声嘶力竭怒吼:“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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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到敌人后方去
小火轮驶到巫山县。停在江心。许多小木船迎来叫买:“中秋月饼,麻花”;“广柑,柿子”;“卤菜,过中秋节喝桂花酒!”
皓月当空,银波粼粼。巫山县城,船帆倒影。俨然一幅水墨画。
丁正:“唉!今天是辛巳年中秋节!自从民国二十六年七七卢沟桥事变,日本全面侵略中国,已经是四个年头了。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故乡过中秋?”
**工程师:“我们好比伍子胥过昭关,胡子都急白了,那有心思过中秋?”
一条汽艇驶来,宪兵向轮船喊话:“靠岸!日本人正在攻打宜昌。所有的人都起坡。轮船被队伍征用,运伤兵返回重庆。”
乘客中有人叫喊:“我家在宜昌,我要回家。我不回重庆。”
宪兵:“违抗命令,当汉奸处置,枪毙。”
江天流:“怎么办?”
丁正:“先上岸,改坐木船。爬也要爬到敌人后方去。”
朝霞,巫山峡、西陵峡。三条小木船,载着他们数十人顺江而下。
工程师头戴越南软木帽,手摇折纸扇咏叹:“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邻船的江天流:“老专家,错了。”
工程师:“怎么会错?”
江天流:“不是两岸猿声啼不住。是:两岸炮声响不住,我们抗日过重山。”
工程师:“妙,妙哉!你还会作诗!”
江天流:“惭愧!一字不识。会说不会写。”
江面泛起斗大的漩涡,最前面工程师坐的小船卷入,旋转下沉。
江天流山秀所在那条船的艄公,一刀砍了公鸡的头,扔进漩涡。旋出一道血流。他瞪着船舷,放横身体扳舵,紧绷每条肌肉,强悍挣扎。小船顺着鸡血流,躲过漩涡。
靠岸。 众人回头,只见沉船处,工程师戴的越南软木帽,折纸扇,顺流而下。
丁正热泪盈眶:“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还没有到敌后根据地,就牺牲了一船人,老天杀人不睁眼。”
江天流:“爱国老专家呀,八一三日本鬼子打上海他没有死,五三、五四重庆大轰炸他没有死,千里逃亡他没有死。却死在这个漩涡里,太划不来了。”
在三斗坪南的群山里,丁正等三十多人的“难民队伍”,蹚过溪流,穿过原始森林,艰难地行进着。
他们来到武陵山余脉一个叫“罗汉挺肚子”的悬崖前。崖壁上刻着红军口号“北上抗日 赤化中国”。众人瞻仰。
丁正对七岁半的山秀说:“北上抗日,赤化中国。是刻在石壁上的历史!你能背诵诸葛亮的出师表;这也是“红军长征出师表!”。
山秀:“红军在哪里?”
杏花:“你小姨桃花就是红军,长征爬雪山、过草地,到了陕北。”
山秀:“我们也是红军吗?”
丁正:“对,我们是没有穿军装的红军。”
山秀:“红军打屁股吗?我在丁相府看见打逃兵,扁担打裂,屁股打出血!”
丁正:“红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不打老百姓。白军是军阀队伍,所以打屁股。”
山秀:“我爸爸妈妈不是红军,他们都打我屁股。”
众人大笑。前面的人忽然不走了。他们说:“没有路了。”
丁正和江天流赶到前面。只见东面是断崖,北面是万丈深渊,南面是十余米高的直立石壁。西面是所来的唯一小路。
丁正:“当年红军北上抗日,从这里走过,怎么会没有路?难道他们是飞过去的?”
江天流发现石壁有栈道石孔:“路在这里,天梯!”
于是他把砍来的树棒插进石孔。爬上去,继续插继续爬,他身体悬空映衬在蓝天上,朵朵白云从他脚下飘过,一直插爬到山顶。他把绳子一端拴在一颗树上,扔下绳子喊道:“上来吧,山顶凉快,风景好!”
丁正把绳子拴在山秀腰间说:“小英雄,上,你爸爸在上面拉你。”
山秀:“不要爸爸拉,我自己爬,好玩得很。”
杏花等依次从天梯爬到山顶。群山尽在下面。满天晚霞,灿烂辉煌。
山秀:“会当凌绝顶,一览群山小。”
江天流:“你会做诗?比老子强。”
山秀:“不是我做的,是老师教的,是杜甫做的。”
江天流:“豆腐还会做诗?你欺侮老子是文盲?”
丁正乐了:“杜甫是唐朝诗人,不是豆腐。江天流呀江天流,你的确聪明过人,可惜没有读过书,你就没有你儿子强。”
江天流得意:“是吗?这就叫老子偷猪儿偷牛,一代更比一代强。”
山秀:“我才不偷牛。”众人大笑。
他们来到“老鹰岩”。苗族猎人如临大敌,用弓箭拦路。
丁正从怀中掏出红军军帽带在头上喊话:“不要放箭,我们是红军。”
苗族族长观察说:“有女人和小孩,没有枪,不是土匪。”
族长问:“你们来我们老鹰寨做麽事?到哪里去?”
丁正:“路过,去抗日。”
族长对猎手们说:“他有红帽子。红军是贵人,让他们进寨参加婚礼,会给我们带来福气。”
苗寨婚礼,打牛,大锅煮肉,大瓜瓢舀了倒进桌子上的瓦盆里。围桌站着吃。吃完的人放下碗筷离开。后来的人把筷子在衣袖上擦两下,碗也不换,接着吃。叫流水席。
杏花想洗碗。丁正说:“不要洗,不尊重他们的习俗,他们会说你嫌他们脏,把你赶出去。”
江天流:“都一样是人,人家不嫌我们,我们怎么可以嫌人家!有肉有酒,不吃白不吃。吃!”
月亮,篝火,跳芦笙舞。欢声笑语,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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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洞庭湖上
他们来到洞庭湖边一个集镇。街边一排摊贩。有铁器摊,百货摊,草药摊,饭摊,还有鸦片烟摊。
有人在日军钢盔上装个木柄,一大堆,叫买:“粪瓢,便宜卖!”。
有人拿着日军马靴大衣,叫买。
有人叫卖:“上等云土,东洋鸦片烟!”有人叫卖:“盒子炮,手榴弹,不响不要钱!”江天流等在一家饭摊上吃饭,他皱眉问摊主:“这是些什么人?乌七八糟。”
摊主:“这是打拉锯战的地方,一会儿日本鬼子打过来,一会儿中央军打过去,既有游击队,还要土匪。”
江天流:“是新四军的游击队吗?”
摊主:“有枪就叫游击队。你敢问他们是什么人什么军?”
丁正过来:“赶快吃完赶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突然枪炮声响起,子弹击尖啸击落檐瓦。人如潮水涌来。饭摊被掀翻。丁正被卷走。他喊叫:“湖边上船。”
江天流一家抱着一棵树才没有冲散。人潮过去,满地狼藉,空空荡荡。
江天流一家向湖边跑去。枪还在响。他们躲在一条半截在岸上的小渔船侧。
枪炮声过去。一个艄公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把渔船推下湖。
失魂落魄的他们吓了一跳,站起来。艄公头发眉毛胡子分不清,像刺猬。两只小眼睛炯炯发光,像闪电。他没有理睬他们。
江天流:“请问你,看见有人来,要搭船到长沙吗?”
艄公仍然没有理他。坐上船头吸旱烟。小女孩钻进船舱。
江天流:“请你告诉我,有位姓丁的先生来过吗?”
艄公:“哪个丁?”
江天流:“重庆来的丁正先生,带着二三十难民。”
艄公:“你问他们做麽事?”
江天流:“我们是一伙的。”
**艄公:“你们和丁正是一伙?人家早走了。你们为什么掉队?”
杏花:“我们是朋友。刚才被打仗冲散了。”**
艄公:“你们没见过打仗?打仗的枪炮顺着一个方向打。乱放抢是土匪。”
杏花:“这怎么得了?就剩下我们,怎么到长沙?”
艄公:“胆小鬼!上船吧。”
江天流拿不定主意问:“请问你是…”
艄公:“少罗嗦,你不走,我走了。”他站起来拿蒿杆撑船。
杏花:“上船呀,总比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好。”
寒冬的洞庭湖,天低云暗,浊浪滔滔,一望无边。一叶孤舟颠簸。
在小船篷里。杏花:“要是到长沙找不到丁先生,没有领导怎么办?”
江天流:“到长沙周南女子中学找沈东方老师嘛。找到沈东方自然就能找到丁正。”
杏花:“沈东方不认识我们呀!怎么会相信我们?”
江天流:“是呀,她不会没有警惕。不能不防冒牌货。冒充革命的特务多得很!这还真是个问题。”
山秀:“就说我们是和丁正一起送钢笔来的。沈东方当然就会明白我们是周副主席派来的。”
江天流:“我还忘了钢笔。孩子到底是读过书的,比我记性好。”
船家小女孩在船头掀开舱板,拎起小缸灶,铁鼎锅。她趴下身从湖里舀了半锅水架在灶上。用火石撞击铁镰,冒出火星,点燃艾绒,柴草放进缸灶。两腮鼓圆,猛地一吹,轰地一声燃起火焰。她舀两碗米,不淘洗就倒进锅里。又拎起一块破皮鞋一样黑黢黢的腊肉,也没有洗,用斧头噹噹噹噹四下,劈成五块,扔进锅。她的前舱就像魔术师的百宝箱,要什么有什么。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重复。好像一切不在话下。
她仰面朝天睡下,望着飘飘白云。小船揺呀揺,一点不怕滚下湖。
小女孩从前舱拿出碗筷,就用碗直接舀饭,用筷子戳了一块腊肉插在碗里,递进舱篷。始终没有说一句话。那腊肉有巴掌大,肥黄瘦红,油亮透明,香气扑鼻。艄公把酒葫芦递给江天流,江天流喝了一口赞叹说:“好厉害!比火还辣。”小女孩竟夺过酒葫芦,仰脖子咕咕咕,像喝凉水。
山秀那碗饭,一天也吃不完。小女孩的更多,却一转眼吃个精光。
小船在湖面自己飘荡。云影时明时暗。
黄昏时一绺暗红晚霞收尽。天空漆黑。远处露出两点亮光。在一条小河入湖口处,急流汹涌。一条大官船,挂着箩筐大的两个红灯笼。上写“检查”。
两个警察,一个持枪,一个拿长蒿杆。喊叫:“小船靠过来,检查。”
艄公打了一声长啸的胡哨,到船头拿起蒿杆。小女孩换位到后舱掌舵。都用不着说话。像早就排练好了。小船竟像箭一样朝官船射去。
警察见来势凶猛,举起大蒿杆朝小船篷狠戳下去。小船篷破出盆口大的窟窿,叶片落得江天流等一头一脸。
说时迟,那时快。艄公用篙一点,小船转了个直角,与官船擦身而过。就在这一瞬间。艄公蒿杆一扫。那持枪的警察跌了个四脚朝天;拿大蒿杆的警察掉下湖。艄公手一转,官船后舱的新篷,被挑起稳稳罩到小船破篷上。艄公骂道:“老子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等警察开枪时,小船早已搭上急流,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惊心动魄的搏斗,总共没有超过半分钟。
黎明,在湖中一座东西长约十里,南北宽约一里的狭长型沙洲旁边,晨雾像柔曼的轻纱。山秀跟着小女孩在寻找野鸟蛋。有粉红,浅绿,花斑,纯白。
他们正吃早餐,远处响起了突突突的声音。
江天流:“哪里来的汽艇?”
艄公若无其事地说:“日本鬼子的巡逻艇。”
杏花:“怎么办?”
艄公满不在乎:“远得狠。”他悠悠吸着旱烟。
江天流眺望,看见了汽艇上的太阳旗在雾里时隐时现。
汽艇上的日军官用望远镜看小船:“游击队的有!全速前进。”日军忙架机枪,如临大敌。
在沙洲上,艄公用锚绳拉着小船。江天流杏花在两旁推。山秀跟着小女孩把滚筒(竹杠)周而复始,循环铺在船头下面。小船在活动履带上如坦克,陆上行舟,咕噜咕噜前进。从北面到了南面,重新下湖。
日本汽艇开到小船原先停泊处,再用望远镜看时,隔着沙洲,小船像天鹅在漂流。
小船靠岸。艄公:“前面是湘阴,有轮船到长沙。我不出洞庭湖,不送你们了。”
江天流:“老英雄,谢谢你了。”
杏花把头巾取下围在小女孩肩上。
小船向北飘去。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小女孩唱起了渔歌:“洞庭湖是我的家,水是田地浪是花。若要问我是哪个?一道彩虹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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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启 蒙
大雪飘飘。轮船到长沙码头。
两个警察拦住说:“省府命令,紧急疏散。不准上岸。”乘客:“我们是长沙人,我们要回家,不上岸怎么办?”
警察:“日本鬼子打过了新墙河,马上要巷战了,你们上岸找死?”
江天流把礼帽取下口朝天,对乘客们说:“空话没有用,大家凑点买路钱。”
他把凑起的钱交给警察。两个警察接了钱转身离开。众人如漏网之鱼涌上岸。
街道已经空无一人。十字路口有堡垒。
在周南女子中学校门上挂着大锁。贴着布告:
“师生员工奉命疏散。复课日等候通知。中華民國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江天流:“成了空城计,真倒霉。”
杏花:“找不到沈东方了,怎么办?”
几个难民匆忙走来。
江天流拦住一个戴眼镜的问:“请问先生,周南中学的老师到哪里去了?”
那人回答:“不知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长沙要打仗?赶快跑!”转身就走。
江天流追上说:“我们由重庆来找亲戚,刚到,往哪里跑?”
那人停下看了一眼:“拖家带眷太危险了。我家在河西乡下,跟我一起走吧!”
杏花和山秀跟上。他们向湘江走去。
江天流:“谢谢。贵姓?”
那人说:“我姓沈。”
江天流说:“我们要找的亲戚也姓沈,是周南女中老师。”
那人一愣:“是吗?是到法国留过学的沈东方?”
江天流:“你认识?”
那人:“东方是我堂姐。前天她告诉我,她送学生去江西找新四军。暂时不回乡下沈家祠堂了。如果有人找她,转告一声。”
杏花:“这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江天流“看起来,她知道我们要来!我怎么称呼您?您也教书?”
那人说:“我叫沈东洲,从小学徒,跟老板跑南洋贩卖湘绣百货。现在新加坡自己开店,回长沙办货。你贵姓?”
江天流:“我叫江天流。”
沈东洲停下脚:“听你口音不是长沙人,你是堂姐的什么亲戚?我怎么没见过?”
江天流:“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不认识沈东方,我是她儿子岳剑秋的同事。”
沈东洲(停顿了一下):“明白了。从那边来的。我是生意人,多年在新加坡,不懂你们那一行。但我知道堂姐在做什么。你好大胆!长沙特务多得很,现在幸好是空城,否则太危险了。”
江天流笑着说:“天下乌鸦一样黑,重庆也危险,哪里安全?长沙打仗厉害吗?”
沈东洲:“1938年冬天武汉沦陷,日本人打到岳阳。10月12日酆俤奉命焦土抗战,组织三百人的放火队烧长沙。三天三夜大火不熄,千年文化古城变成废墟。烧死两万多百姓。1939年9月。冈村宁次带六个师团进攻,被薛岳打退。是第一次长沙会战,三个月后第二次进攻,又被薛岳打退。现在是日本第三次进攻长沙,冈村宁次集结了12万鬼子兵。薛岳准备了30万人。不杀得血流成河尸骨堆山才怪,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杏花:“一场大火,三次进攻,老百姓太惨了。日本鬼子为什么非要打长沙?”
沈东洲:“日本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三个月可以灭亡中国。哪里晓得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日本不到五千万人,中国有四万万五千万。以十挡一。怎么可能速战速决?打了四年,相持不下。日本军阀自不量力。蠢材。
日本男人都上前线,家里没有劳动力做工种田,尼姑妓女都派去做苦工,粮食还是不够吃,餐馆不卖饭,火车取消餐车。急得没有法,想打通粤汉铁路,从东南亚抢粮食运回日本。长沙是粤汉铁路关键,所以一而再,再而三,死皮赖骨非要打长沙。”江天流:“日本怎么不走海上运输?”
沈东洲:“美国飞机军舰拦着日本船队打,想走也走不通呀!”
杏花:“这叫害人先害己。害得日本百姓也遭殃。”
沈东洲:“这叫报应。不把日本打投降,他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锅儿是铁铸的,中华民国不是清朝。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军事会议。薛岳说:“日军倾巢出动打长沙,我们用部分兵力坚守。主力绕过去,切断敌人退路。前后夹攻。”
日军果然首尾不顾,仓皇逃走。
难民纷纷返回。小船划向长沙码头。**
难民:“日本鬼子打到捞刀河关帝庙前,从庙里走出个络腮胡子黑大汉,日本鬼子用机关枪打他,哪里晓得黑大汉刀枪不入,杀日本鬼子像砍瓜切菜。日本鬼子吓得屁滚尿流,只恨爹娘少生两条退。连滚带爬败走了。”**
江天流:“真的吗?哪个黑大汉刀枪不入?”
难民:“当然是真的,王大爷亲眼看见的,是关帝庙里的周仓。日本鬼子瞎了眼,打关帝庙,太岁爷头上动土,周仓饶得了他们吗?日本鬼子再凶也是肉做的,周仓是天兵天将。日本不败才有鬼。”
江天流:“周仓怎么跑到长沙来打日本?”
沈东洲笑说:“三国时关公战长沙,把青龙偃月刀掉下河,捞起来了,所以那里叫捞刀河。是有一座关帝庙。老百姓说关云长上天开会,就叫周仓代理管庙,所以周仓上阵杀日本鬼子,”
杏花笑说:“保家卫国人人有责,要是张飞赵云黄忠马超五虎上将一起上阵,早把日本鬼子赶跑了。”
八岁的山秀:“还有孙悟空、猪八戒!”
沈东洲和江天流来到周南女中找沈东方。
传达室老人说:“沈东方老师没有回来。”
江天流:“为什么?”
老人:“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杏花:“我们怎么办?”
沈东洲:“这样好了,我介绍你们去白马巷租个门面住下,先做点生意把嘴巴混住。慢慢等。”
江天流:“也只好这样。我相信沈东方一定会回来。”
沈东洲:“离白马巷百米是东牌楼,有座遵道教会小学,孩子可以读书。”
遵道教会学校。高耸的钟楼,门厅内两根箩筐大的石柱。中间百米鹅卵石甬道。空花墙隔开,东侧是教会,移植了许多欧洲花木,郁郁葱葱。洋楼别墅隐隐约约,充满神秘。
西侧是校园。修女欧阳老师在操场上“唱游课”。
**她只有十五六岁。瘦高肤黑。学生围成一圈,她在中间卖力地又唱又舞:“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花篮上市场,卖花卖花,声声唱。”
顽皮的男孩潘彬问山秀:“你怎么不唱?
八岁的山秀:“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小小姑娘。”
潘彬蹑手蹑脚潜跟在欧阳背后装怪象。他的影子落到前面。
欧阳发现,回头。
潘彬闪回原地,鼻子朝天吹口哨,装作若无其事。同学大笑。欧阳笑问:“你怎么不唱?”
潘彬:“我也是男子汉大豆腐。不学小小姑娘。”
欧阳:“知道你是大豆腐,不是小小姑娘。这是音乐舞蹈,培养你们的艺术修养。陶冶你们的文化品味,长大做一个高尚绅士。日本鬼子三次打长沙,没有文化怎么抗战?难道你愿意当汉奸亡国奴?”
潘彬眼睛一转:“汉奸?太君,你的大大的,我的小小的。咪西咪西,好好的。”他的模仿使学生们笑得前仰后合。
欧阳拧着他的耳朵提起来,笑骂:“打死你,汉奸!”
潘彬踮起脚,嘴巴歪过了河:“我的,投降投降的有。”
欧阳更是怒不可遏,突然给了潘彬一耳光,吼叫:“我恨死了投降。”
同学们愣了,惶恐了。
欧阳激动得泪流满面说:“我不是打你装怪象;我是打你学汉奸。南京大屠杀,我的爸爸妈妈都被日本鬼子杀死了。我十二岁成了孤儿,是上帝救了我,教会把我带到长沙,我发誓,要教书,就是要教你们打死不投降,打倒日本鬼子。没有想到你,你这么小学汉奸!”她急得椎胸顿足。
潘彬也哭了:“老师,我错了,我是当好玩,不是真的当汉奸。”
欧阳:“当汉奸好玩吗?恬不知耻。”
山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女人打男人耳光,要背时,走三年霉运!”
一个叫铁纯的女孩:“你是哪里来的封建脑壳?瞧不起女人?我算术60分,你不及格,耍什么男人威风?”
[闪出:圣诞节晚会表演节目。教堂坐满了人。两个道童举着长竹竿。竿顶是绿色玻璃纸灯罩。罩住白炽的煤气灯。舞台突然变成绿色伊甸园。扮演夏娃的铁纯穿着轻纱起舞,飘飘若仙。满堂啧啧惊叹:“好美哟!像仙女。”闪回]
**山秀:“我本来以为你是仙女;没有想到是个辣厉婆!”
铁纯:“算你聪明,老娘我就是遵道小学大名鼎鼎的辣厉婆!怎么样?”**
同学们哄堂大笑。
突然警报响起。同学们跑进防空壕。防空壕是在平地挖出的壕沟,盖上木板堆上土,种上树。飞机扫射,树叶乱飞。空旷的操场上,只有潘彬站着不动。
欧阳呼喊:“快进防空壕!”
潘彬犟着脑袋:“打死不投降,我真的不是汉奸!”
欧阳冲过去,子弹跟着她脚后跟撵。她把潘彬的头抱在怀里,连拉带拖,拽进防空壕。同学们欢呼:“好惊险呀!”
山秀:“欧阳老师,你也是男子汉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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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粪瓢大战
十岁的山秀走在校园鹅卵石甬道上。夕阳映着他的身影。腋下夹着《福尔摩斯探案》。吹着口哨英格兰民歌。俨然是小大人“大学生”。走到门厅,听见铁纯在骂:“洋流氓,臭流氓,还我书包。”瘦弱的洋葱头红头发杰克:“书包在那里,你自己去拿呀。”石柱前拴着大狼狗,趴着吐舌头。前爪按着书包。**
大块头汤姆光膀子靠在石柱边,晾着硕大的胸肌。嘿嘿笑。
铁纯:“书包是你抢给狗的,我要你拿来。”
洋葱头:“愿意为夏娃小姐效劳,有赏服务,给我一个吻。”
铁纯:“你妈妈才是夏娃,你外婆是夏娃,你大姨妈二舅妈三姑奶奶都是夏娃,你回去跟她们接狗吻,”她数落完自己也笑了。
见山秀走来,铁纯拉他衣袖说:“男子汉大丈夫,帮我把书包拿来。”
山秀甩开:“男女授受不亲,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捡起落地的福尔摩斯放进裤包。
铁纯:“我搞忘了,你是封建脑壳。”
洋葱头挑衅地:“好,英雄救美人,你去拿书包吧!汤姆你怕他吗?”
汤姆做了个健美操动作晾他的三头肌:“我好怕哟,东亚病夫!你知不知道?我是世界拳王冠军,号称英格兰恐怖!”
山秀被激怒,要过去。
铁纯拦住:“你打不赢,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
洋葱头把脚蹬在门上,手指山秀:“你爬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山秀一把擒住洋葱头手指一摁,杰克跪到了地上。
狼狗猛扑,却被铁链绊倒。汤姆要过来,山秀斥道:“不准动,我摁断他的手。”
洋葱头求饶:“快把书包还他,手断了没法弹钢琴!好汉饶命!”
汤姆不情愿地踢过书包。铁纯捡起:“狗腥臭,要你洗。”
山秀训斥:“辣厉婆,快滚。”他把洋葱头猛推向汤姆,拔腿就跑。
两个外国孩子随后紧追。追到公共厕所前追上。
汤姆把山秀逼到墙前,挥拳如雨,像打沙包。
洋葱头呐喊:“左勾拳,右直拳,加油!”
山秀早已鼻青脸肿,支持不住,身体往下缩。
一街路人,张着嘴巴流着口水看热闹。
铁纯赶到,她灵机一动,操起长柄粪瓢朝汤姆背上直戳过去。
洋葱头急喊:“小心,新式武器!”
汤姆一回头,溅得满脸是粪,眼睛都睁不开。
铁纯向洋葱头作势:“你也尝尝味道?”
洋葱头拔腿就跑,汤姆也跑。
铁纯:“别跑,和粪瓢接吻呀!”
一街人狂笑。
**铁纯拄着粪瓢训斥:“见死不救,还有脸笑!你们还是中国人吗?无耻,亡国奴,狗汉奸!”
初夏的蝉声在教室外树梢浓荫中鸣叫。同学在朗读课文:“义侠儿童孙叔敖,散步到城郊,看见一条两头蛇,当时吓一跳。痛恨毒蛇乱咬人,决心要除掉。拿起石头猛砸去,打死毒蛇哈哈笑。”**
突然响起紧急集合钟,以为是航空演习。根据训练,敏捷地把书包带子套上肩膀,用嘴咬住包口,双手快速收拾书籍文具,顺着楼梯扶手滑下去,到操场集合。
校长扛着大皮箱,竟没有放下就说:“日本鬼子又打到新墙河了。省府命令紧急疏散,快回家逃难。”他先跑了。
全校师生员工乱跑。跌倒被踩的女孩喊救命,乱成一团糟。
一年级小孩不知所措。哭着喊妈妈奶奶。
欧阳突然跑来,一声哨响,对小孩喊:“立正,稍息。唱放学歌. 一二三,唱!夕阳西下,放学回家,老师同学再见吧!”小孩们镇定下来唱歌,有的孩子还在抽泣。乱过去后,欧阳牵着孩子们说:“一个牵一个,我送你们回家?”
有个小女孩问:“老师,明天上不上课?”
欧阳:“天天都要学习。不管在哪里都要学习。”
铁纯降下国旗收叠。
潘彬:“欧阳老师是真正的男子汉。”
铁纯:“像圣母玛丽娅一样善良。”
山秀:“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真大丈夫也!”
**铁纯:“封建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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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临危不惧
沈家祠堂约当东经112·9°与北纬28·9°之间。西南面数里是突兀高耸的铁石崖,东面40里隔湘江与长沙相望。村前有一亩水塘,塘外是一望无边的稻田,禾苗已经扬花,透着清香。田间两尺宽的石板道正中,被千古独轮车碾出一条两指宽的深深凹槽。是西去宁乡必经之路。
一块青石板半截插在水塘里。山秀踩洗着蚊帐。杏花揉搓衣服。潘彬坐在一棵桃树上,摘了一个纽扣大的毛桃一咬,酸涩得鼻子眼睛皱成一堆,却说:“好甜呀!”
山秀:“酸掉你的牙。”
潘彬:“狐狸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是酸的。就是甜得很。”
山秀:“好甜,你就再吃”。
潘彬:“你以为我不敢?”说着他站起来往高处爬。突然不动了。
山秀:“你看见什么?吓呆了!”
远处石板路上,从东面涌来了队伍。像长龙像射流。
潘彬:“合字们风紧,急勿留,扯活!”他爬下树跑了。
杏花:“他说什么?听不懂。”
山秀:“他说伙伴们,情况紧急,不要停留,赶快离开。这是武侠小说里说的江湖黑话。”说着跑上塘岸高处。
大队人马的前锋已经到达沈家祠堂水塘外的石板路上。没有旗帜,不成队列。他们衣服破烂,面容憔悴,有的吊着胳膊,有的拄着拐杖,有的头缠绷带,明显经历了一场恶战。
隔塘观看的难民和农民都在猜测。有人说“是换防”。有人说:“薛岳惯用迂回包抄计,是绕到鬼子后面去。”
江天流:“是不是打败了?”
沈东洲:“薛岳三战三胜,冈村宁次不是薛岳对手,怎么会败!”
一个军官骑马冲来,用马鞭抽打挡路的士兵。有的躲进田坎走小路,有的跳下水田避让。马后跟着一抬滑竿。坐轿的官太太嫌慢,用脚踢前面的抬轿兵。那兵肩膀一歪,滑竿侧翻,官太太跌落水田,她站直起身,满脸泥浆,前仰后合,怎么也拔不出脚。看热闹的人大笑。
士兵们混乱起来,有的扔了子弹箱,夺路而逃。
江天流一拍山秀肩膀,他们迅速回屋吃饭。
两个士兵闯进来,一个伸手抓饭往嘴里按,一个把菜倒进自己衣袋。
江天流一拉山秀,对杏花一眨眼,三人进卧室取了衣被,越过后窗,向铁石崖奔走。这时菜地草坡军民混杂。都在逃命。一个士兵推到走在他前面的沈东洲,沈东洲赶忙抱住小皮箱。
跟上的士兵拔出刺刀,嚓嚓两刀,在箱面上划了个×,抖出两大包银圆和三根金条,沈东洲就地抱住士兵的腿。士兵顺手把刺刀扎进他的背心。后面大群士兵涌上哄抢财物。
山秀愤怒。杏花拉走他。人们向铁石崖狭窄的山路攀爬。人潮冲散了山秀和父母,山秀差点被挤倒。他紧紧抱住一棵树。等人潮过去,他回头一看,已经没有了人影。
远处一队骑兵追来,枪尖上闪着日本太阳旗。
山秀奋力向铁石崖山腰攀爬。登上半山时,日军已到山脚,相距不过一里。
铁石崖自西向东绵延几十里。山路像腰带横绕,宽只有一尺多。南面悬崖下是大水库。北面峭壁上怪石嶙峋,荆棘杂草丛生,再上面是黑压压的原始森林。
山秀看见日本鬼子追上山,右边两米高的光溜溜石壁他爬不上。左边水库,他不会游泳,跳下只有死。他绝望了。
突然间,石壁上一个穿工人装戴鸭舌帽的人,抓住小树,坠下身体,把脚伸给他。山秀抱住那人的腿,奋力登上石壁,来不及进树林,日军已经牵着马走来。他们就近伏进荆棘草丛,一点也不敢动。
日本鬼子不过三十多人;来到石壁,前面路更窄,马过不去。他们停下休息。有的喝水,有的撒尿,有的抽烟,有的坐在悬崖边晃动双腿。他们好像是专门来游山玩水的游客。
水库里映照着西斜的太阳,金光灿烂。成群的鹅鸭悠闲地荡着清波。隔岸竹林里掩映着茅屋村落,冒着炊烟。牛羊在草坡上咩咩叫。好像世外桃源。
没有硝烟炮火,就这三十几个日本骑兵追赶着成千上万的中央军。这时全都销声匿迹。
日本鬼子说说笑笑,指指点点,不知道他们叽里咕噜说什么?有个家伙灵感突发,拿出口琴,吹奏起不知是樱花曲还是北海道渔歌,弥散着大和民族固有的深邃凄凉。像悲鸣,像哭泣。**
一个少佐站上马背,举起望远镜看高处树林。山风骤起,松涛呼啸,回巢的乌鸦呱呱恬噪。怪石像老虎,像犀牛,像恐龙,无奇不有。阴森森,颤巍巍,好像要山崩地裂扑下。
山秀距日本鬼子不过十几米。他下意识地把戴鸭舌帽救他的人藏压在身下。左手掩抱那人头部,好像他是堡垒。右手握着锥形石头,像猿人准备一跃而起,砸开野兽头颅。
少佐的热汗被山风吹成了鸡皮疙瘩,他爬下马背说了什么,鬼子们于是从原路下山去,在夜色里消失。
满天星光灿烂,隔岸灯火闪耀。水面银光斑驳。不知是谁在问:“走了吗?”也不知谁回答:“大概走了。”于是从怪石后冒出一个人,荆棘里站起一个人,树林里渗透出一个又一个的人,漫山遍野都是人。
**戴鸭舌帽的坐起来,揭下帽子揺散头发说:“秀伢子,你抱得好紧哟,压得我出不了气。”
山秀没有料到是铁纯,.诧异说:“怎么是你?”
铁纯:“不是我,哪个救你?”
山秀:“你怎么来这里?”
**铁纯:“我爸爸到香港进货没有回来,我舅舅带我逃难,路过这里。”
山秀:“你没有跟你妈妈在一起?”
铁纯:“长沙大火,我妈妈烧死了。”
穿工人装的铁纯舅舅呼唤:“铁伢子,你在哪里?走了啰。”
山秀的爸爸妈妈也在喊:“山秀,山秀!”
铁纯:“再见!”
山秀:“谢谢你救命,我欠你一个人情。”
铁纯一笑:“秀伢子,不要忘了,你抱得我好紧哟!”
黄花塘是一个药材商遗孀的庄园。逃来一百多难民。睡在走廊檐下。
杏花被疟蚊叮咬传染了疟疾,高烧,睡在仓屋的门板上。山秀在地灶前劈柴、烧开水。
几个妇女走来说:“日本鬼子扫荡到了鸦雀垄庄园,只有两三里了。会说你是传染病,用火烧死你。快上山,我们揹你走。”
杏花:“我已经快死了,上山死得更快。请你们把山秀带上山。他爸爸去宁乡县买奎宁丸去了。回来感谢你们。”
山秀:“孃孃,你们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我不能走。”
许多难民农民纷纷逃出庄园。
难民的家人呼唤妇女们:“快走”。
在黄花塘对岸,走来十几个日本鬼子,押着二三十难民和农民当苦力,替他们挑抬抢来的粮食,牵赶着牛羊。苦力中的潘彬拎着两只大公鸡,他的爸爸潘木匠扛着一头大肥猪。他们走到树荫下休息,日本鬼子头头拿起望远镜察看庄院,四周空无一人。
仓屋门槛上坐着江山秀,手里握着砍柴刀,满脸愤怒。
鬼子头:“哟西!小孩的想反抗,打靶的大大的好!”他举起步枪瞄准江山秀。
潘彬情急生智,把大公鸡抛向山林,大叫:“跑了!”朝山上跑去。
鬼子头急忙转身瞄准潘彬。潘木匠把肥猪掷向鬼子头,也跑上山。
苦力纷纷逃跑,鸡飞羊跳,粮食洒满一地,乱成一团。
跌倒的鬼子头爬起,朝山上乱放了几枪,苦力已经无踪无影。
鬼子头:“回栀子港,快快的开路开路”。他们自己抬着剩余的粮食狼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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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魍魉世界
江天流给杏花端水送药。潘彬和潘木匠等难民男女来看望。
山秀对他爸爸:“是潘彬引开日本鬼子救了我。”
江天流对潘木匠:“谢谢你们!”
潘木匠:“宁乡路上危险吗?”
江天流:“一样,有日本鬼子扫荡。但有一桩新闻,碰到一群吃大户的难民,是你们长沙木匠行业的硬汉。他们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没有吃的就吃大户。”
潘木匠:“可能是我师兄李木匠,可惜他们没有喊我。老子饿得肠子打转转,连老娘都饿死了,不晓得抢,真是死不开窍。这回老子想通了。李世民,朱元璋,好多皇帝原本是强盗。”
潘木匠的爷爷:“这叫逼上梁山,替天行道。不是当强盗。是当好汉。但是绅粮们有乡团梭镖队!敢杀人。”
江天流:“没有错,开头李木匠们也吃了乡团的亏。后来他们抢了鬼子的枪,变成武装,专门打土豪恶霸,没收汉奸财产。”
潘爷爷:“李木匠是我徒弟,他的本领是我教的。要三打祝家庄,才能降伏恶霸。”
潘木匠:“李木匠做得出来,老子潘木匠也做得出来。走!要活命的跟老子一起去吃大户,天垮下来我扛着。我当山大王,江大哥,你当军师。”
潘彬:“爷爷,你跛脚瘸腿不要去,打起架来你跑不动。”
二十几个青壮年和七八个大小孩上了路。他们赤手空拳,有的光膀子,有的打赤脚。几个月的饥饿,全都骨瘦如柴。烈日当空,黄土路上映着他们拉长的身影。到了鸦雀垄“棺材脑壳”维持会长庄园门前。潘们木匠:“大家在门口等,我和军师进去找棺材脑壳说好话,打商量。”
江天流对维持会长棺材脑壳说:“我们原本是长沙的手艺买卖人。不是土匪,不会抢劫。当了半年难民,钱用光了,快要饿死了。找你借点粮,我打借条,回长沙照数还你。”
棺材脑壳穿着白纺绸褂裤,胸前挂银表链。他揺着白折扇说:“太平年间,我拿轿子抬你们,你们也不会到我鸦雀垄来。今天相会是缘分。我本来想杀猪宰羊招待你们。可惜粮食都被皇军拿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没有办法。”
江天流:“日本鬼子抢的是老百姓,不是你维持会长,没有粮食你吃什么?瞒得了别人,瞒不住我们,我们是搞清楚了才来的。只借三四百斤粮救命,太平了肯定还你。我打包票。”
棺材脑壳:“黑道白道总有一道,请问你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还是青帮洪门哥老会江湖好汉?是哪路神仙?”
江天流:“我们没有帮派会党,就是普通难民,饿得要死的长沙老百姓。”
棺材脑壳:“百姓?好大的面子?长沙城,七里又三分。大街小巷几百条,来来去去十万人。我到哪里找你讨债?”
潘木匠:“他在白马巷开作坊,我在藩正街开木活铺,有名有姓,难道会赖账?”
棺材脑壳:“不会,不会,你们都是大绅粮,大老板,有的是钱;可惜我没有粮。你们去找皇军借吧,皇军的粮食多得很!”
江天流:“你想拿日本鬼子吓唬我们?你错了。无论是鬼子还是汉奸,都要受惩罚。”
棺材脑壳:“听你的口气好像是共产党?你是八路军还是新四军?威风不小!”
潘木匠:“你狗日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还盘查我们,想报复?老子宰了你。”他一声呼啸,难民涌入。
棺材脑壳瞧不起赤手空拳瘦骨嶙嶙的难民,还嘴硬:“不相信,你们搜。”
潘彬:“老子晓得,用不着你教。”
潘木匠:“你们小将看着他。”
成年人四处搜查。什么也没有找到。
棺材脑壳:“我说没有,你们不信。现在放心了;慢慢走吧,九月里打了谷子,你们再来。”
众人正要走。潘彬喊:“看!机关暗道!”
大衣柜后面的墙壁有水印。
潘木匠回首,打开衣柜,是空的。他冷笑说:“你拿空柜子当着,耍障眼法!”他拉到衣柜,抄起长凳,朝湿墙猛砸过去。轰隆一声倒塌,露出一扇门,门里是天井和仓屋。瞒囤瞒囤的粮食,屋梁上挂满腊肉,腊猪头,大蒜,辣椒,包谷。
众人一轰而入,就地取材,用水桶,麻袋,箩筐,篮子,脸盆,装粮食。孩子们脱下长裤当口袋。乱成一团。
棺材脑壳趁乱溜走。
在返回的路上,挑着水桶,扛着麻袋,抬着箩筐,嘻嘻哈哈。赤条条的小男孩们肩上骑着胀鼓鼓的裤子。潘木匠唱着湖南小曲:“正月子飘,是花朝,小妹子门口把手招。哢咯哩咯哢,哢咯哩咯哢…”
回到黄花塘,全都把谷子倒在一起。江天流用大碗分发。百多难民排成长队领取。
当地农民在一边呆呆地看。
难民有的用石板磨,有的用木棍碾,有的用脸盆煮,有的用药罐熬。连糠带壳全吃光。
星光满天。在黄花塘边谷场树下,围着一堆人。
江天流:“棺材脑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潘木匠:“老子不怕。”
江天流:“他是维持会长,有武装。”
潘彬唱起来:“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潘木匠:“对,今晚我们就去栀子港,偷日本鬼子的枪。唱一曲《时迁盗甲》上梁山。你教我们上子弹,瞄准射击。”
山秀:“上帝死了,自己主宰自己命运。”
潘彬:“孔夫子打屁,文气十足。听不懂。”
黎明,棺材脑壳带着乡团梭镖队来了。他拿着驳壳枪,其他人梭镖,马刀,鸟枪,生锈的手榴弹。
难民早已离开。只有潘彬的爷爷没有走。
他们抓住跛腿老人什么也不问。在背上捆了石头,抬起扔进黄花塘。涟漪向四周扩散。许多农民呆呆看着。
太阳照着干裂的田土,地隙冒着青烟。一片死寂。只有塘边树梢上的知了吱吱地叫。
一个炸雷,一道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空。在狂风暴雨里,一群揹枪的黑影押着棺材脑壳来到黄花塘庄园。
棺材脑壳挣扎:“皇军肯定会来救我,你们还是早点逃命。”
没有人理他。
几个黑影忙着在地上生起一堆浓烟滚滚的火。两个人把小水缸扣在地上,用枪托砸出一个窟窿。把水缸戴在棺材脑壳头上。另外的人把绳子扔过屋梁,把棺材脑壳吊起,浓烟从他头顶水缸窟窿里往外冒,像烟囱。
开始棺材脑壳声嘶力竭咒骂:“我是维持会长,皇军太君松井一郎是我女婿,放开我!”没有人理他。
棺材脑壳滴血。他哀求:“我投降!皇军给我的枪,还有金银首饰,都埋在猪圈里了,
我带你们去挖!”
黑影们放下了半死不不活的他,跪在火边。
一个陌生面孔的络腮胡子大汉,一脚蹬着板凳说:“你当汉奸也好,升官发财也好,那是国民政府该管的事,老子管不了,也懒得管。你有粮食喂日本鬼子,不救长沙难民,还要杀人,老子就要你赔命!老子是鲁班先师的后代,长沙南门李木匠,专门替天行道,打抱不平。你以为日本鬼子了不起,你挣开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一只箩筐里装满日本鬼子人头)美国佬出现金收购,二十银圆一个,老子把它当猪脑壳卖。你的狗头不值钱,老子嫌臭,还懒得杀。交出你的金银财宝粮食赎你的狗命,不是老子要,是拿去救难民。”
又是一个炸雷,闪电耀光,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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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风雪废墟
在有独轮车碾痕的石板路上,冰凌被踩得咔咔响。难民们身上脚上裹着稻草,拄着拐棍,在大雪笼罩里返回沦陷区长沙。
小木船划向长沙关。
难民甲:“我们能活着回长沙,是幸运!好多难民饿死,被鬼子杀死,被乡团害死,被土匪整死。在乡下只有死。哪个狗日的想当亡国奴,不回长沙只有死。”
难民乙:“是呀,日本鬼子打到了独山,眼看就要打进陪都重庆,连蒋委员长都没有地方躲,要当亡国奴。我们百姓还能怎么办?”
小船靠向插着太阳旗的长沙关码头。江天流一家和难民们走上码头分散。
风雪覆盖满城废墟。断壁残垣里遍地弹坑。街口设路障哨卡,有两个日本兵。
一个胡子拉渣,裹着烧剩半截的中国棉被,抱着枪蹲在残檐下,瑟缩成一团发抖。
另一个,看样子只有十四五岁。穿着单薄的日军大衣,笼着双手在风雪里跳动身体。流着鼻涕,他们冷得根本无心盘查行人。
杏花对山秀:“看,他比你大不了两三岁。他也是他妈妈身上的肉,他妈妈知道他变成这样子,该心疼得不得了。”
江天流:“活该。哪个叫他来打中国。”
山秀:“这不能完全怪他,是日本天皇强迫日本百姓当兵。该死的是冈村宁次,东条英机这些战争贩子。”
江天流诧异:“你比老子还聪明,还晓得冈村宁次、东条英机是战争贩子!”
山秀:“是绵羊,也被战争逼成了老虎。当难民死去活来,能不懂事?”
几乎没有行人。他们走到原住处白马巷。屋顶垮塌,门内满是枯竭的野草。一群野鸽瑟缩在原来的货架上咕咕咕。
杏花:“家变成了荒郊野外,怎么办?”
江天流:“明天开始修房子。自己当泥瓦匠,自己找砖瓦。”
杏花:“我说今晚怎么办?会冻死。”
江天流:“死不了。”他抓过破抽屉,一脚踹散,点燃旧账簿,升起篝火。
有人惊问:“你们回来了?”
江天流:“呀!罗老板,你好,你先回来了?”
罗老板:“乡下是地狱,不是人住的地方,不回来怎么办?我的作坊修好了,到我家去暖和。”
罗家铁匠铺厅堂中,一盆炭火热腾腾。罗老板娘端出一脸盆热菜:“快吃饭。饿死了!”
杏花:“半年没有看见过米饭!”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江天流:“是日本鬼子?”
山秀条件反射地顺手抓起一把大榔头。
罗老板:“日本鬼子晚上不敢出来,城里也有游击队。”
门开处,风雪里跳进一个穿日军大衣的人:“米西米西,大大的好!”
他看见山秀举着榔头,机敏地用电筒一照:“小孩,打架的不要。”
罗老板娘吼他:“大福,别装鬼吓人。”
山秀:“真的日本鬼子我都不怕;难道还怕装鬼?”仍然没有放下榔头。
罗老板:“他不是汉奸,是我儿子。从乡下回到长沙城里,没有煤炭开不了炉,做不出手艺,没有饭吃。不能饿死,只好让我儿子到长沙关仓库当苦力,搬运工。”
大福:“苦力的干活,流汗的赚钱,光明正大。汉奸的,我的不干。”
他一边说,一边从大衣口袋里往外掏东西。先掏出两支带烛套的日本军用蜡烛,用日军火柴点燃。再掏出日军太阳牌啤酒,樱花牌香烟,日军罐头,生鱼片,香肠,卤鸡,花生米,摆满半桌。
江天流:“你买这么多东西?你发了财?”
大福:“苦力的干活,能发财吗?日本人连工钱也不给发。不过这没有关系。”他一拍大衣口袋“日军仓库有的,我这里都有,要什么拿什么。”
山秀:“拿?我看是偷盗!”
大福:“哟西!你的聪明大大的。偷日本鬼子犯法吗?时迁偷鸡!窦尔墩盗御马,杨香武三盗九龙杯。会偷盗是英雄。不会偷,哪个去当苦力?”
【化出:大福等苦力们在日军仓库扛木箱、麻袋,搬运军需装车。两个持枪日本兵上车押运。汽车开行。到街区上坡时,大福等数人从暗中闪出飞身上车,把瓶酒卤猪蹄塞给押车日军,日军大嚼。他们把麻袋、木箱掀下车。下面等着的人,搬上板车拉走。
在黑市市场,他们打开麻袋和木箱叫卖:“东洋海带,北海道鱼片!营养丰富,味道鲜美,便宜卖!便宜卖!”“太阳啤酒,樱花香烟,货真价实,老少无欺!”】
积雪的废墟旁菜市场。欧阳拾菜叶。她孕身而且浮肿,年轻却极苍老虚弱。看见山秀和杏花走来,激动招呼:“你们也活着回来了!好,好!”
杏花:“欧阳老师,你没有跟教会走?”
欧阳:“教会逃回美国去了。美国人自顾不暇,怎么会带我去美国?再说,我也没有本事把长沙搬到美国去呀!”
杏花:“你结婚了?有小孩了!恭喜恭喜,只是这年头不是时候,要受苦。”
欧阳:“你们知道,我父母在南京大屠杀时牺牲了,我是孤儿,日本人打长沙,我无亲无戚无处可逃。一位男老师见我可怜,把我带到他乡下老家,我就嫁给了他。”
杏花:“这样也好,互相有个照顾。你才十七岁,往后的日子长得很!”
欧阳拍山秀肩膀:“你长高了好多哟!中国一代又一代长大成人,就能取得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一队巡逻的日本宪兵,大皮靴在积雪的路面咔嚓咔嚓走过,枪刺闪着寒光。
欧阳蔑视他们一眼)日本肯定要失败,他们打到东南亚,还想打到澳洲非洲,和希特勒瓜分世界。他们兵力根本不够,死一个少一个,后继无人,不能不失败。
当然,要打败侵略者还需要科学,没有科学,人再多也是炮灰。所以你们年轻人必需掌握科学,必需读书。”(她好像老了。)
山秀:“遵道会学校被炸了,书包没有了,怎么读书?”
欧阳:“没有说就用嘴巴说,用手抄。必需读书。但绝对不能接受日本人的奴化教育。不能丢掉中华民族文化。不能丢掉中国语言。文化语言是民族灵魂。没有文化灵魂,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能夺志!灵魂是志气的根本。”
大雪纷飞的天空,回响激荡着欧阳低沉的声音:“文化是民族的灵魂。灵魂是志气的根本。”
山秀没有想到还有这些大道理,瞪瞪看着欧阳。欧阳一手抚着肚子,一手叉腰,雪花洒落在她浮肿的身躯上,像历经沧桑伫立的雕像。她才17岁!
黄昏。杏花端着一碗菜叶汤,送给站在窝棚前的岳婆婆:“岳婆婆,喝口热汤,天快黑了,雪下大了,你站了一天了,进去睡吧。”
岳婆婆:“再等一会儿,我儿子就要回来了,他不知道我搬到这个窝棚里了。儿子找不到我会伤心。”
杏花:“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到哪里去了?做什么工作?”
**岳婆婆:“请你原谅,我不能告诉你,这是秘密。”
杏花:“岳婆婆,您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里工作?”**
岳婆婆:“这也是我的秘密。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你们看我晕倒在街头,救了我的命,给我搭了窝棚,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们。”
江天流:“您这么大年纪,饿晕了,救您是应该的。可惜我们也没有家,只能给您搭窝棚。您早点休息吧!”
**山秀:“岳婆婆,我尊重您的秘密,不需要知道。只是您用不着这样站着。”
岳婆婆:“谢谢你关照,年轻人,这叫希望!种子希望发芽,小鸟希望飞翔,希望是**
生命之光。我年轻时为了希望,曾经漂洋过海,追寻到异国他乡!你还年轻,长大了就会明白。你们早点休息。”
风雪迷漫了整个天空。废墟陷进黑暗。只有寒风呼啸。
黎明鲜红的太阳冉冉升起。日本巡逻宪兵的大皮靴咔嚓咔嚓从街头走过。
站在窝棚前的岳婆婆变成了冰人,通明透亮。
江天流杏花把岳婆婆抬进窝棚。她衣袋中滑出的唯一的遗物是一支钢笔。
山秀惊呼:“这是派克钢笔!”
【闪出:周恩来:“沈东方见到这支钢笔,一切都会明白。”丁正接钢笔。闪回】
杏花:“岳婆婆就是沈东方?这就是她的秘密!岳婆婆呀,你该告诉我们呀,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江天流:“看起来,丁正已经到了江南敌后,已经建立了新四军枪炮修理所。谢天谢地。”
杏花:“我们不算白走了这一趟!”
江天流:“我们也会等到丁正!”
废墟,大雪飘飘,窝棚燃烧,像一座火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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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胜利给我们什么
夏日的黄昏,十多个日军长官在收音机前听天皇宣读投降诏书。纷纷下跪痛哭。
一只小船划到湘江中流。只有一个日军官,背对夕阳朝东跪下,切腹,尸体落进江流。血水在波涛里扩散,晕灭,没有了痕迹。晚霞似火,碧流滔滔。
郊外,日军从堆积如山的军火中拉出引爆电线。引爆。
满天弹火横飞。沦陷区难民惊慌躲藏。
躲在断壁残垣下的罗老板:“是不是薛岳打回长沙了?”
江天流:“不对。打仗的炮弹是双方射击,方向固定。满天乱飞不是打仗。”
大福:“可能是游击队炸了军火裤?哟西,大大的好!”
潘彬跑来:“山秀!我到河边挑水,看见一个大太君剖腹自杀!好多人都看见!”
十一岁的山秀:“日本投降了,我们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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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难民在遵道学校废墟清理砖头敲打石灰,声音嘈杂喧闹。
教堂只剩下最后两面墙。北墙高耸。南墙基脚两端拆空,墙体像巨大的倒置三角板。三楼有一扇要掉没掉的洋门。门上有银子的手柄,在阴霾的天空里熠熠闪光。
难民们有人拾起砖头投向南墙,砖头反弹落地,毫无影响,引起嘲笑。
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汉号召说:“银门扭,起码值十担米,够吃一年。鸡公叫,鸭公叫,各人捡到各人要。大家一齐砸,听我口令:一!二!三!”
几百砖头向南墙飞去,如万炮齐轰。南墙向北倒去。众人一涌而上。南墙又反弹回来,众人惊慌逃回,有惊无险。笑的笑,骂的骂。大汉重新组织投掷。这回南墙真的倒了。大汉率先扑向银门扭。殊不知南墙撞折北墙的腰。半截北墙铺天盖地扣下。灰尘冲天。一只断手握着银门扭。周边扑着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几百难民呆若木鸡。天地一片死寂。
雨越下越大。弹坑里冒着密密的水泡。江山秀拉着半车砖,在水坑里徒劳挣扎。
远远跑来一辆崭新的私包车,车夫吆喝:“让开!”
雨水在江山秀脸上流淌,他无法把板车拉出水坑。
车夫骂道:“不是打虎手,莫挂壮士牌。没有力气拉什么板车?贱骨头。”
雨水在车帘上哗哗流淌。车里一个女孩的声音:“你骂他,板车还是拉不出来,我们还是过不去。满舅,你是好人,不如帮他一把,帮他拉出板车,我们也就过去了。”
满舅不情愿地帮山秀拉出板车。山秀在路边喘气。私包车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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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秀在工地堆码砖头,在工棚领钱。在满是废墟的街道上,山秀在雨中跑向学校。
学校窗口贴着“報到註冊處”字条。
蓄着半脸络腮胡子的陈老师,在窗口看见山秀满头雨汗说:“进来!烤干衣服吧!”
这是一间8平方米的小屋,南窗下靠着只有三条腿的办公桌。西墙前用砖头堆码成床脚,上面搁一块光溜溜的门板,一条打补丁的老兰花土布被子,几本书算枕头。房中三块石头垒成地灶,仰放一只日军钢盔烧着水。燃烧的是窗芯椅腿。一个女生低头在烤火。
陈老师:“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报到都要结束了。你不珍惜学习机会?”
山秀:“我要有钱,早来了。刚才才凑齐学费。”
陈老师:“转学证!”
山秀:“战前在遵道会学校读书,学校被炸了,没有地方开转学证。”
陈老师:“是吗?没有转学证,教育厅不给注册,拿不到毕业证。将来找工作,都要验毕业证。这会影响你的前途。”
山秀笑着说:“爱迪生、华罗庚都没有毕业证,并没有影响他们当科学家。”
陈老师查看试卷:“你的算术不及格,四则混合运算题没有做,你战前没有读过四年级,是越级考五年级。”
山秀:“要不是战争耽误,我早该读中学了。”
陈老师:“口气不小,一会儿科学家,一会儿读中学,算术不及格,你能发明原子弹?当科学家需要真才实学,吹牛皮有什么用?”
山秀不服:“我没有吹牛,我会背唐诗,还有《出师表》。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
陈老师:“算了,算了,一脑壳封建思想,诸葛亮只会造木牛流马;会造坦克和飞机吗?之乎也者那一套能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吗?你知道X+Y=几?要建设民主富强的新中国,要靠科学!靠你们新一代,夸夸其谈没有用。”
江山秀一头雾水,目瞪口呆:“我发明原子弹?”
陈老师:“毕业证还是要的。你找个老师或者同学给你写个证明吧。”
山秀:“那就请您写,您录取了我,您能证明我是及格的。”
陈老师:“狡猾!我录取你,我又证明你合格!那叫作伪证。我不写。”
烤火的女生:“陈老师,让他注册吧! 我替他证明行不行?”
陈老师:“你刚从美国回来,你怎么认识他?”
女生:“我在路上看见他拉板车,能为学费下苦力,不容易。也许他就是未来的科学家,您忍心把科学家拒于校门之外!”
陈老师:“看来你是慧眼识英雄!(转问山秀),你认识她吗?”
山秀:“没有见过面;但好像听见过她的声音。”
【闪出:山秀拉板车在水坑挣扎。雪娟在私包车里说:“满舅,你是好人,不如帮他一把,帮他把板车拉出来,我们也就过去了。”山秀立在雨中,看着飞跑过去的私包车。闪回】
陈老师:“她叫雪娟,是长沙最大富豪怡和盐业公司的千金小姐。抗战期间在美国旧金山读书。她能帮你证明,是你的荣幸。我把你们编在一个班。”
山秀笑着向雪娟说:“谢谢你的善良和智慧。拯救了一位未来科学家。”
雪娟:“是吗?是你吃苦耐劳、发奋图强的精神,自己救自己。”
满舅拉着私包车跑来。走下奶娘张妈。
张妈:“小姐,快回去。老爷要向你交待怡和公司的事情,他要再去旧金山总公司。”
天上一朵白云飘过。地上一棵小草颤动。
太阳从屋顶的弹孔照进教室。地上满是鸡蛋鸭蛋大的光斑。潘彬等用小镜子把光斑反射到同学眼睛上取乐。教室里一片喧哗。
铁纯猛的踢开门进来,走上讲台:“怎么不攃黑板?哪个是值日生?”
教室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
铁纯:“我是新来的同学,大家欢迎。我坐哪里?”
众人嗤笑。只有潘彬一个人鼓掌:“欢迎,欢迎,欢迎遵道会来的辣厉婆!”
铁纯:“哎呀!癞皮狗,你长高了。嘴上都长毛了。可以当新郎官了。”
全班哄笑。
铁纯发现山秀:“呀!你还活着!我可是死了好几回。你知道昆明一二一惨案吗?六千多学生游行示威反对内战,警察丢手榴弹,诈死四人,伤二十多人,我也差一点丢了命。”
山秀:“可你还是活得好好的!英雄。”
铁纯:“那当然,日本鬼子打不死我,法西斯也打不死我。”
她发现雪娟:“哎呀,好漂亮的洋娃娃,真像秀兰邓波儿。你比我还好看!小妹妹你真乖,几岁?”
雪娟:“你怎么一点不诧生?第一次见面你就亲热得肉麻!”
铁纯:“好多同学被杀死,饿死,冻死;我们活着,不应该亲热吗?”
上课钟响了。
教室里。黑板上写着“苏联卫国战争”。
剃了胡子的陈老师:“德国法西斯把丹嬢的衣服剥掉,让她光着脚在雪地上走,丹嬢就是不投降。还有无脚飞将军,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好多好多苏联青年,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作出了贡献。正是苏联人民宁死不屈的精神,战胜了法西斯。”
雪娟:“以前我只知道美国原子弹炸得日本无条件投降。不知道斯大林格勒大血战。攻克柏林。我们为什么不向苏联学习?”
陈老师:“有人不喜欢共产主义;想搞封建法西斯专政,当独裁者。”
山秀:“哪个?打他狗日的。”
满堂哄笑。
陈老师:“要打倒法西斯不是靠几个人。而是要靠全国人民团结起来。要靠青年一代发奋图强,拯救中国。但是战争把长沙变成废墟,许多孩子失去父母亲人,十万长沙人里有一万失学流浪孤儿。我们应该帮助他们读书。所以发动你们搞一次救助失学儿童募捐活动。你们自愿结成小组。这也是一堂社会课,让你们了解中国社会。”
潘彬一手举着“救助失学儿童募捐”三角小旗,一手拿着陶瓦的肥猪型储钱罐在前,山秀走在后面。
铁纯挽着雪娟边走边说:“我小时候在乡下割草喂猪,还爬树掏鸟蛋,下田摸螺丝捉螃蟹。都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像假小子。美国好玩吧?你喂过猪吗?你肯定没有打过猪草。你们美国小姐光会吃肉。”
雪娟:“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血口喷人?谁是美国小姐?我是十足道地的中国人。我小时候在江西老家,比你还穷。”
他们来到战前长沙商业中心八角亭。一些店铺在砌新屋,一些还是废墟。一处拉着白布横幅“战利品大拍卖”。地摊上堆满日本军大衣、马靴。指挥刀。钢盔、和服,毛巾、袜子、西药、办公用品、电报纸、还有一大堆避孕套。包装袋上印着日文“突吸一番”。摊主带着墨镜,扎着宽皮带,他吹着避孕套,上面写着“胜利”,越吹越大。
雪娟:“这些鲜廉寡耻的人,还是中国人吗?”
铁纯:“他们是曲线救国英雄,战时给日本人当汉奸走狗;胜利了当接收大员。战利品成了他们的私有财产。战时你不在中国,不知道汉奸走狗有多坏。”
雪娟:“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我在上海,我妈妈被炸死了,父亲才把我和哥哥带到美国。我当然知道战争的残酷。”
他们来到一幅断壁前。一个青年面壁坐在地上。西装背后裂开线缝露出脊梁骨。地上摆着一本厚书。插着草标。
潘彬:“好大一本书,洋文,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他可能是个博士。斯文扫地。”
雪娟:“这是英国牛津英汉大辞典。非常珍贵。知识分子要不是走投无路,决不会卖词典。”
潘彬:“对头,英雄不会卖宝剑,和尚不会卖木鱼。都是吃饭的资本。”
铁纯:“咦!你还懂资本,长学问了。”
潘彬:“别以为只有你才知道布尔乔亚,普罗塔列尼亚,资产阶级,无产阶级;江山秀都给我讲过。他还读过高尔基(模拟):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雪娟对山秀:“失敬失敬!原来我以为你是科学家,没有想到你是革命家!”
山秀:“听他瞎吹。我什么家都不是。我就是我。”
铁纯:“没有错。他就是他。从小就是不信上帝,不怕阎王。”
雪娟:“你怎么知道?”
铁纯:“我不告诉你。”
潘彬:“我们是遵道会的老同学。自古英雄救美人,现在美人救英雄,你信不信?”
雪娟:“什么意思?”
潘彬:“想当年,我这位仁兄大战英格兰恐怖,正在千钧一发要死要活的时候,野猪林里冒出个鲁智深,不是鲁智深,是辣厉婆粪瓢女侠……”
【闪出:山秀和汤姆在厕所前打架。铁纯拿着粪瓢杵向汤姆。她拄着粪瓢说:“见死不救,你们还有脸笑,你们还是中国人吗?无耻。亡国奴,汉奸。”闪回】
他们来到司门口。咖啡厅前红男绿女进进出出。飘出“何日君再来”歌声。
一个断腿伤兵,一手拄着扁担,一手托着军帽乞讨。他身材魁伟浓眉大眼,胸前挂着奖章,像是在庆功会上演说:“在密支那,我们连冲了三回,冲一回少一个排,再冲一回,又少一个排,最后只剩下我们排,冲上去了。老子捅死了三个日本鬼子,张二娃打断胳膊,老子打断腿,蒙哥马利将军给老子发了牌牌,你们看,第二次世界大战英雄,不得是假的。老子以为该老子当连长,没有想到说,当官的要骑马,是指挥需要,老子一条腿骑不得马,就喊老子回四川去种田。老子一条腿,啷个挖锄头?未必打蹦蹦担粪桶?岂有此理!老子要到南京告御状,找蒋委员长算总账,不该老子的,分文不要;该老子的,不给不得行。啥子东条英鸡巴,土匪圆麻屄,老子都不怕,还怕哪个龟儿子?不给钱,还老子的腿衦,老子啥子都不要。”有几个行人朝他军帽里丢铜板。
一个老头把一支香烟点燃送到伤兵嘴里:“老兄,你捡到一条命回来,算你运气好。我儿子也是远征军,过野人山,连骨头渣滓都没有找到,我找哪个算账?”
雪娟:“太伤心了。”他们开始向行人募捐。
一个难民妇女揹着六七岁的男孩,牵着三四岁的女孩,从南门走来。女孩看见卖烤红薯的灶,不肯走。妇女拉她不走,就打她一巴掌,女孩大哭。
铁纯冲过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妇女愤怒说:“你好没有良心,大的揹着,小的自己走,你这是重男轻女封建思想。”
妇女一愣,解释说:“大的是我哥哥的儿子,父母被日本鬼子打死了。我们从贵阳走到长沙,从秋天走到冬天,没有鞋,侄儿的脚冻肿了,我不揹怎么办?女儿饿坏了;我也饿,没有钱,怎么买烤红薯?”
铁纯也一怔,就去买了一荷叶包烤红薯说:“吃吧,不够再买。”一些行人围过来看热闹。
雪娟掏出两个银圆给妇女说:“给孩子买鞋吧,裹着破麻袋走了上千里,真不容易,在美国简直无法想象。”
晚霞。一个瞎子拉着胡琴,牵他的女孩唱着:“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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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憧憬与迷惘**
大雪纷飞。陈老师穿着打补丁的长袍。板书:“胜利年”。
陈老师:“1946马上就要到了。这是抗日战争胜利后的第一个新年。你们这些30后一代,是生在国难当头中,民族浩劫里。每一个人都有苦难的童年,悲惨的记忆。你们是这段历史的亲身经历者,到你们白发苍苍的时候,你们将是中华民国历史的验证人。你们有权利有责任告诉未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美,什么是丑?是建设一个和平民主的新中国?还是倒退成战乱、法西斯封建独裁的旧中国?我希望你们写下自己的感想。我到办公室替你们改作业。省党部派来的黄教官在隔壁教室上公民课,大家不要闹,保持安静。”
隔壁教室黄教官手腕吊着马鞭,板书『抗日已胜,戡乱必成』。他说:“兄弟我是黄埔第十四期毕业,是蒋中正校长的同乡,蒋校长喜欢喝白开水,兄弟我也喜欢喝白开水。蒋校长喜欢骂娘嬉皮,兄弟我也喜欢骂娘嬉皮。省党部特派兄弟我来各个学校训导戡乱。朱毛作乱,要共产共妻,蒋校长要戡乱,兄弟我也要戡乱。”
一个流鼻涕学生站起来喊了一声“报告!”走到教室门口转身朝同学深深一鞠躬,蹶着屁股放了一个长长的响屁。全班哄笑起来。潘彬等外班同学围到窗口看热闹。
黄教官用马鞭猛敲讲台,大骂:“娘嬉皮!看个屁!”同学们吓着了。
潘彬捏着鼻子:“好臭啊!”同学们又哄笑,四散。
山秀望着窗外沉思。教室外即是废墟。断壁残垣,弹痕累累。大弹坑里豳着黄里泛绿的脏水。冒着气泡。旁边斜插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哑炸弹,上面有“U S”标记。枯树上一只乌鸦,哇地一声飞走了。
潘彬走来拿起山秀的作文本:“你写好了?参考参考。”他走上讲台咳嗽一声:“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我向大家推荐本校首席诗人,高尔基二世,刚才完成的大作。
他朗诵:
胜利给我们什么?
乞讨的知识分子,
饥寒交迫的孤儿,
只剩一条腿的伤兵。
胜利给他们什么?
将军的勋章;
汉奸变英雄,
国难财加胜利财。
看吧!
高高举起的庆功酒杯,
里面装满
鲜红的人血!”
潘彬摸着下巴,故作沉思:“哪个在喝我们的血?想一想,这还真是个问题!”
黄教官敲着马鞭踱进来:“谁在搞赤色宣传?哪个叫高尔基?站起来。”
全班哄笑。潘彬迅速把作文本暗传给同学,他假装擦黑板。作文本在课桌下飞快传递。黄教官问潘彬:“你刚才念什么?你说喝酒!给我看看!”
潘彬从裤袋里掏出《红楼梦》:“首席诗人薛蟠的大作。薛蟠和贾宝玉喝酒吟诗。”
黄教官:“什么诗?你再念一念!”
潘彬:“嘻嘻!你想听?这首诗要把愁、悲、乐装进去。薛蟠说:女儿愁,嫁个男人大马猴。女儿悲,丈夫是个老乌龟。”同学嗤嗤地笑。
黄教官:“念,念!”
潘彬:“女儿乐,一根鸡巴往里戳。”男同学笑得跌脚打掌,女同学捂着脸骂:“化生子,阎王割舌头。”
黄教官抓着潘彬的耳朵一提:“赤色宣传,拿出来!”
潘彬踮着脚,歪着嘴,翻出两个空裤袋:“你搜,你搜!”
黄教官:“娘嬉皮,一百多政治犯我都管得服服帖帖,还管不住你个小赤佬?”
潘彬:“管得住,你的,太君大大的。我的,良民小小的。原子弹死啦死啦的。无条件投降的,你的快快的。”全班笑得前仰后合,外班生围满窗口。
陈老师走进教室:“什么事?”
黄教官怒冲冲:“搜查赤色宣传。”他走到雪娟课桌前:“这是什么?”
雪娟:“作文本。”
黄教官:”哪个的?”
雪娟:“我的。”
黄教官翻看,是空白本子。
雪娟夺过:“你也闹够了。”
黄教官逞凶:“你敢包庇赤色份子?”
陈老师说:“黄教官,我给你介绍一下。她是长沙第一富豪,怡和盐业公司的千金小姐。你怀疑她是赤色份子?”
雪娟笑对陈老师说:“是又怎么样?我在美国加入的共产党,不信可以问我的校友宋美龄。罗斯福、杜鲁门都不敢把我怎么样,他还敢把我怎么样?陈老师,你说是不是?”
陈老师:“宋美龄不但是你的先后同学校友,而且都是基督教教友。在美国同一个教堂做礼拜。”
黄教官听得目瞪口呆:“开玩笑,开玩笑,幸会,幸会。”转身走了。
铁纯指着作文本说:“这明明是山秀的!我真替你捏一把汗!”
雪娟一笑。把撕下的诗稿夹在里面,扔到山秀课桌上。
山秀打开,有一张字条:“今晚请到寒舍赐教,专侯。万望勿辞!”
黄昏。副食品市场太平街。许多商铺还是废墟。只有怡和盐业公司门前两盏煤气灯,白炽雪亮。借光的摊贩摆满一边,百粒丸,糖油粑粑,煮牛杂……
板车摆成长龙。搬运工扛着盐袋油篓鱼贯而入。工头在门口敲着竹签筹码。店堂里顾客挨肩擦背。柜台里垫着地板,营业员比顾客高出一头。铜元镍币懒得数,大把大把往箩筐里扔,滚的滚,转的转,撒落满地板,踩得嘁哩喀喳响。
山秀来到账房前还没有开口。戴着瓜皮帽、铜边眼镜的老账房先生,干咳一声,用点水烟袋的纸捻往墙上一指:“銀錢重地,閒人遠離”。
山秀说:“我找人”。账房又一指:“營業時間,概不會客”。
山秀温怒地把雪娟写的纸条掷到账桌上说:“告诉你们家大小姐,以后不要在营业时间邀请同学。”
账房:“留步!”他把纸条凑近美孚洋油灯,拉腔拉调地念:“今晚请到寒舍赐教,专侯,万望勿辞。”又从眼镜框上从头到脚打量山秀。突然一拍掌。从黑暗里冒出拉私包车的大汉满舅。
满舅:“江同学,是你!跟我来。”
他们穿过堆积如山的盐袋油篓,来到天井里的园门。敲门说:“这门平时不开,小姐进出都走太平里公馆大门人境庐。院子深,请稍等”。
奶娘张妈开门说:“小姐都等得不耐烦了,你怎么不走公馆大门。走脏兮兮的公司?”
山秀:“麻烦了,我不知道。”
张妈锁了门带路。穿过花径、凉亭、回廊、枯萎的葡萄架,结冰的假山金鱼池,一片带雪盛开的梅林。进入内宅书房。张妈:“你先坐,我去请小姐。”
书房约5×6米。北墙一排雕花隔门,挂着宝兰天鹅绒车帘,一张古式黎木书案,太师椅。案上台灯座是水晶玻璃的维拉斯雕像。东墙前书架摆满洋装、线装书。西墙壁炉燃着火焰。两边是真牛皮沙发,茶几上摆着“飞歌”五灯收音机。壁炉上一幅桌面大的油画。画的是童话里的美人鱼。背景是月光穿过蒙胧的森林映在沼泽上,水光粼粼。美人鱼带着水珠升起,金黄的长发,粉红的肌肤,十分性感,下身是鱼尾,卷着雪白浪花。美人鱼的脸是用雪娟的照片剪贴上去的。山秀笑了。
“丑,是吗!”雪娟问。
山秀回头。雪娟穿着中式水绿丝棉袄,米色凡尔丁西裤,和平时在校穿学生服,判若两人。山秀:“慧中秀外,没有人可以比。”
雪娟:“你也会当面奉承人?是心里话吗?”
山秀:“不信,挖出来给你看。”
张妈送茶点进来。
山秀:“你真有福气,这么多书。”
雪娟:“都是从美国带回来的。我哥哥进了湖南大学,就留在家里了。”
山秀:“有《共产党宣言》。你哥哥信奉马克思主义?”
雪娟:“怎么可能?他是标准的资产阶级大少爷。他读哲学系,能不读《共产党宣言》?也读达尔文、弗洛伊德,但最喜欢的是杰斐逊的美国《独立宣言》。”
山秀:“惭愧,我都没有读过,我读的是《水浒》、《三国演义》,还有《七侠五义》。”
雪娟:“只要你喜欢,所有的书随你挑。”
山秀:“你崇拜谁?华盛顿?孙中山?还是孔夫子?”
雪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偶像?肩膀上长自己的脑袋不好吗?”
山秀:“好,好。不过你的脑袋长到美人鱼的肩膀上了。”
张妈:“那是大少爷雪龙画的。”她出了书房。
山秀:“看得出来,你哥哥很喜欢你。”
雪娟:“我四岁到美国,不会说英语,一步也离不开哥哥,当他的尾巴。他进了大学才分开。父亲和继母在美国公司里,这么大的庭院就只有奶娘张妈陪我。”
山秀:“张妈也到过美国?”
雪娟:“从我母亲被日本炮火打死,我就跟着张妈长大。她本来就是我舅娘,满舅是我母亲的堂弟。他们是我家里的人。一起去的美国。而且学会了几句英语。中国字却一个也不认得。”
山秀:“这就叫半封建半殖民地。”
雪娟:“看起来,你是激进分子。”
山秀:“你怎么知道?”
雪娟:“你的诗告诉我的:看吧 / 高高举起的庆功酒杯 / 里面装满 / 鲜红的人血!”
山秀:“谢谢你帮我躲过麻烦。你说你在美国加入共产党?”
雪娟:“那是胡弄黄教官的。我是长沙怡和公司的执行官,共产党要资产阶级吗?”
山秀:“那也不一定。恩格斯家里也开公司。”
雪娟:“我也不是天生的资产阶级。我爷爷本来在江西老家种田,穷得很。曾国藩和李秀成打仗,我爷爷捡到一麻袋军盐,挑到萍乡去卖,一直走醴陵卖到长沙,攥了钱不敢回老家,就开了店。传到我父亲,遇到辛亥革命打倒满清政府,父亲跑上海开了公司,我继母是美籍华裔,她牵线和杜邦化学公司做生意,才有了今天。两代人大半个世纪的努力,并不容易。”
山秀:“你运气好,有个洋妈妈。你怎么不留在美国?”
雪娟:“你看见的,隔壁的公司要人管呀?哥哥要读大学,什么月报表,损益平衡表,都要我看,烦死了。再说,长沙的产业是爷爷一把一把的血汗创立的。人可以到美国去,公司也可以搬到美国去,长沙呢?能够把湘江。岳麓山都搬到美国去?宋美龄、宋庆龄、冰心不都是在美国留学,不都是回了中国。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你说是不是?”
山秀:“我和你不一样。上无片瓦,下无巴掌大的地。你看见的,捡砖头,拉板车,有什么值得留念?即使把我流放到火星上,还是靠力气吃饭。”
雪娟:“废话,火星上有人吗?”
山秀:“把我流放去,不就有人了!”
雪娟:“好,你去火星,我陪你去。”
山秀:“你舍得这么大的公司?”
雪娟:“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怪侬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山秀:“没有饭吃忧愁,有饭吃也忧愁。涅克拉索夫问:在俄罗斯谁能自由而快乐?屠格涅夫写了一群多余的人…”
雪娟:“谁能告诉我,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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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茅屋里想的和皇宫里想的不同。
陈老师来到江山秀家中,和江天流一见面,两人都惊呆了。
陈老师:“老江?你还活着?这才是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
江天流:“老丁,是你?等得我好苦呀!杏花,山秀快来,你们看是谁?”
山秀:“陈老师!”
江天流:“哦?当了教书匠?快叫丁叔叔!”
山秀:“丁叔叔是哪个?他是陈老师。”
杏花:“我们从重庆来,走出原始森林,爬栈道,丁叔叔一路给你讲故事,称赞你会背诗!你怎么搞忘了?”
山秀:“记起来了,那时他像个秀才,现在是络腮胡子老头。”
丁正:“你那时还没有换牙齿,现在已经是翩翩少年。我们当然会老。老是一种幸运。许多人还来不及到老,就遗憾地离开了世界。”
江天流:“是呀。日本人投降那时冬天,漫天大雪,没有吃,没有穿,我们也差一点全家冻死。岳婆婆没有熬过来,她一直念叨着说她儿子要回来。她遗留下钢笔,我们才知道她就是沈东方同志。”
杏花拿出派克钢笔给丁正。
丁正:“这支钢笔,从巴黎到长沙,从长沙到江西,岳剑秋同志牺牲,回到重庆。我把它再次带到长沙,现在又该回到周副主席手里了。”
江天流:“悲欢离合一辈子讲不完。我去打酒,炒两个菜,慢慢说。”
丁正:“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我就是来和你商量,带山秀去参加进步学生集会。”
江天流迟疑:“孩子太小!过两年再说吧。”
山秀:“我要跟陈老师去。”
杏花:“听你爸爸的话?”
山秀:“爸爸像我这么大,还不是一个人讨饭到上海!他怎么没有听爷爷的话,在乡下放牛?”
丁正:“不要和你爸爸妈妈犟嘴,你的爸爸妈妈都是老革命。”
山秀:“难道只有你们老年人才能革命。不允许我们年轻人革命?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我的事情也不要你们管。”
杏花:“你翅膀硬了,要飞上天了。我和你爸爸都不能管你了?气死我了。”
江天流:“算了,由他去吧。腿长在他身上,捆得了他的腿,还能捆住他的心?”
陈老师和江山秀来到火车北站一座废料堆场。没有星星,远处的探照灯晃过,蒙胧神秘。空汽油桶空木箱围成“一座空城”,四周坐着许多青年。**
四个男孩握着竹片跳《红军马刀舞》,闪展腾挪,多姿多彩,劈刺砍杀,威风凛凛。观众眉飞色舞,不敢出声,做着热烈鼓掌的姿势。
铁纯唱歌:“山那边有地方,一片稻田黄又黄。你要吃饭得耕地呀!没人给你做牛羊……”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热情奔放,纯朴明快,非常感人。
陈老师做报告:“八年抗战,老百姓流血牺牲,好不容易取得胜利,蒋介石反动派又要发动内战,破坏和平。暗杀了爱国诗人闻一多,李公朴教授。民主人士在重庆较场口集会呼吁和平,被特务殴打。著名作家郭沫若被打掉门牙。我们必需反对内战。”
青年们低声怒吼:“反对内战、反对饥饿、反对迫害……”
风吹树动,月亮在乌云缝里急遽地钻进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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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里“人境庐”公馆,雪娟的哥哥雪龙约集了大学生和美军顾问团的青年军官们正在她家客厅里开舞会。播放着“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
雪龙:“今天是愚人节,各位是未来的社会精英。美军顾问团的年轻军官先生们,二战已经结束,你们当军人,是最聪明的选择。用不着冲锋陷阵,可以太太平平活到竞选美国总统。亲爱的同学们,你们中有人可能成为中国的摩根、福特,百万富翁,也许有人成为明星,人猿泰山维斯勒莫,出水芙蓉伊漱蕙莲丝。但我想问,今天谁最伟大?”
胖美军:“当然是杜鲁门,他不下令丢原子弹,不知道还要死多少美国士兵。”
瘦学生:“没有罗斯福批准曼哈顿计划,哪里来的原子弹?罗斯福比杜鲁门伟大。”
约翰少尉“没有爱因斯坦,也就没有曼哈顿计划。爱因斯坦最伟大。”
眼镜女生:“没有小学启蒙老师,爱因斯坦至今是文盲,教师最伟大。”
胖学生:“家有隔夜粮,不当孩子王。六腊战争,到处奔走求职。吃不完的是粉笔灰,喝不干的是蓝墨水,我的父母都是老师,打死我也不想当老师。谁想伟大,就去伟大。摆摆,伟大。”
美女学生:“政治家、科学家、教育家,哪一个不是妈妈生的?世上只有母亲最伟大。”
胖学生:“漂亮的小姐,你说得对,我知道你是生孩子的天才。但是没有爸爸,妈妈能生孩子吗?不信,你生一个给大家看看!”
眼镜女生:“放屁。生孩子是跳舞吗?能让大家看?你想看,你妈生你的时候,你该回头去看!”
众人哄堂大笑。
胖美军:“O K!我听到了中国女人的幽默智慧!幽默万岁!”
约翰:“说正经的,原子弹免除了大量的美军死亡,作为美国军官,我感谢原子弹,感谢科学。”
雪龙:“可是,炸死了几十万无辜的日本百姓。我不反对原子弹,但丢错了地方,应该丢在东条英机这些战争狂人的头上。原子弹没有长眼睛,杜鲁门长得有眼睛呀!”
眼镜女生:“道德家先生,当时杀红了眼睛,一心只想快点打赢,哪个还分什么战犯和百姓?战争本来就没有道德,没有理性。要怪就怪战犯们的妈妈,不敢生下这些侵略战争畜生。”
胖学生:“完了,妈妈也不伟大了。”
美女学生:“这怎么能怪女人?都怪男人播的是坏种。”
胖学生:“嫁给我吧,美女,我保证不当坏种!”
眼镜女生:“混蛋!你昨天还向我求婚,今天又向她献媚,你是最标准的坏种。”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又跳起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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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学生散会。山秀和铁纯走在深夜的寂静街头。
铁纯:“今晚,我真的是满腔热血沸腾。明天就要开始战斗了。真没有想到,你早就认识陈老师,还见到过周恩来,你比我的革命资格还要老。”
山秀:“我那时还是小娃娃,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铁纯:“但你现在是革命战士了,像伟大的普罗米修斯,把光明送到人间。”
山秀:“我从来没有想要过什么伟大。”
铁纯:“从那年在遵道会帮我夺回书包,你明知打不赢外国孩子,还是勇敢向前,我就相信你会伟大。你叫我辣厉婆,我也不见怪。”
山秀:“我没有你那么勇敢。举起粪瓢,像张飞举起丈八蛇矛。你救过我两回。”
铁纯:“那当然,见死不救还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就是看不惯横行霸道。大家都是人,都有一条命,不管是谁遭难,都不应该袖手旁观。最讨厌的就是冷血动物。”
山秀:“我没有你那么高尚。”
铁纯:“你夸我高尚?拍马屁。但我还是喜欢你。呀!我怎么不害臊,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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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集 灵魂闪光
长沙司门口,示威游行的学生,从南北东三面涌来。南路喊着口号:“反对饥饿,反对内战,反对迫害!”北路唱着《团结就是力量》;东路喊着口号:“打倒法西斯独裁专制!”“我们要和平民主!”。
铁纯站在方桌上演说:“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十二月一日,法西斯迫害昆明学生,死伤六十多人,制造了一二一惨案。我当时亲眼可见。1946年二月十日,郭沫若等民主人士集会要和平,惨遭特务毒打,制造了较场口惨案。三月二十八日,法西斯把要和平的南通市民丢进长江。七月杀害李公朴闻一多,十二月杀了山西十四岁的农村少女刘胡兰。法西斯独裁早在1926年年就制造了马日事变,我们长沙人都记得,法西斯杀死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把血淋淋的尸体摆在教育坪吓唬老百姓,简直是惨无人道。还把郭亮的人头挂在司门口,就在这里!鲁迅说革命是挂人头挂不退的。血债要用血来还!打倒法西斯独裁!我们要和平民主的新中国!”口号声震云霄,地动山摇。
警车、囚车、消防车从三面逼来。高压水炮冲击学生。许多人跌倒爬起,挽起手臂高唱:“跌倒算什么……”军警宪特一齐出动,挥舞警棍皮带抽打抓捕学生。
四个宪兵特务抓住铁纯四肢拖下讲桌,抛进囚车。山秀扑上去解救,却挨了当头一棒,鲜血从发际流下。
铁纯在囚车窗大喊:“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杀了我一个,革命有你们!”
警察来抓山秀,山秀一头把他橦倒。拔脚就跑。特务带着两个宪兵急追。追到太平街,山秀见前面有警察设置了路障,后面宪兵特务逼来,就钻进太平里。
太平里是┏ 形死胡同。拐角处一座两米高的『泰山石敢當』青面獠牙图腾“吞口”。巷底是“人境庐”公馆大门。
山秀急中生智“上天”;两手撑住巷壁,两脚蹬住墙体,凭空走爬到墙头,跳了下去。
特务宪兵追到巷内被图腾吞口吓了一跳。见别无人家,唯一住户是“人境庐”,就猛烈敲门。
张妈开门,宪兵不问青红皂白,把她推了个趔趄。
张妈大喊:“救命!打死人啦!”
雪龙等大学生和美军官一齐出来。
雪龙:“干什么?谁敢叫你们到怡和公司的公馆撒野!”
特务打量着他说:“奉省党部命令,军统的差遣,抓赤色暴动份子。”
女眼镜:“军统先生,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公馆?吃了豹子胆,敢来胡闹?”
特务:“王府侯门也要搜查。”
胖学生指胖美军官:“好大口气,该不会怀疑他是共产党吧?”
胖美军把指头掰得咔咔响:“我好怕呀!”他猛抬手摸自己鼻子。特务以为要打他,吓了一跳。
特务镇定:“他真是美国共产党,自然有美国联邦调查局抓他。不关我的事。我想这屋里不会都是美国货吧?他也无权阻拦本军统执行公务。”
雪龙让步:“心里没毛病,不怕鬼敲门。你们不过是被使唤的下等人。不为难你们。搜吧,搜不出来,叫你们军统头目那个姓戴的来说话。”
特务宪兵寻找一圈,当然没有,他们来到雪娟房前。
房门开着。雪娟躺在床上,大热天盖着棉被。
张妈拦着门说:“我们小姐得了疟疾传染病!打摆子。大热天冷得直哆嗦,盖两床被子还怕冷。请你不要打扰。”
特务:“真的吗?”他示意宪兵进去。
光膀子满舅,用全身肌肉的胸脯一挺,宪兵差一点跌了个四脚朝天。
特务拔枪:“哪个敢窝藏朝廷逃犯?”。
胖女生向前:“这是小姐的闺房,你们东张西望干什么?是存心扫怡和公司的面子?”
美女学生:“约翰少尉先生,怡和公司可是你们美国杜邦公司的商业火伴。美国可是原子弹加今圆双料霸王,他们居然不把你们放在眼里!这太扫面子了。听说你还是一位女权主义支持者!对吗?”
约翰:“yes. 当然应该尊重妇女。”他用白手套在特务脸上轻轻掸了一下,不屑地笑着说:“get out.”
特务愣窘:“对不起,我没有带翻译。”
雪龙笑着说:“不懂吗?他说你欺侮美军的朋友,就是侮辱美国。准备请你吃洋火腿。要不要尝尝?”
胖美军眼睛一瞪,摆出拳击架势说:“有种就过来;没种就滚蛋!”
特务见势不妙,奸笑:“我没有接到和美国人打架的命令。打搅,打搅。包涵,包涵!”带着宪兵走了。
众人离去。张妈关了房门。
雪娟掀开被子坐起:“好热呀,你怎么像一团火!”
山秀在她身后也坐起:“大热天盖两床被子,谁叫你还抱着我?”
雪娟委屈地说:“我紧张得要死,像真的得了疟疾抖个不停。要是真被特务看见你藏在床上,小报会炒作得满城风雨,我还有脸活下去?死定了。你明白不明白?冒身败名裂的风险救你,还救错了?”她愠怒地流泪。
山秀真的还没有想到,尴尬得无地自容。
张妈故意化解说:“看,床单被子全是脚印,危险得连鞋也来不及脱,你们这些细伢子藏猫猫,害我洗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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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集 新的起点
江天流在病床上猛烈吐血。他对山秀说:“满街是特务在抓人,不要出去。”
山秀:“陈老师失踪了。他的房间被特务翻了个底朝天。”
江天流:“不是失踪,是转移。他会回来的。”
杏花:“唉,这种鬼日子,那天才能完?”
江天流对山秀:“你妈妈跟我,受一辈子苦。我没有给她买一件衣服、一双鞋。心里难受。你要好好孝敬你妈妈。”
杏花:“你说这些做什么?老头子吔,你不也是苦了一辈子?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为朋友两肋插刀。”
江天流对山秀:“我十二岁从乡下逃荒讨饭到上海,学手艺,当工人,开作坊,做手艺。没有房产田地。只有一种骄傲,一辈子凭良心,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做人嘛,就图个好名声。一些当官发财的人,老百姓当面不敢说,背后指着脊梁骨骂,见了阎王也是罪鬼。我不信迷信。世间根本没有因果报应。那是骗人的鬼话。要相信科学,要读书,讨饭也要读书。”
杏花:“我们不都是一字不识,一辈子不也就这样过来了。”
江天流:“我们的时代过去了。一辈子吃了睁眼瞎的亏。将来的世界没有文化活不出来。读书不是为了当官,也不是逞英雄出人头地;是为了长见识,有主张,明明白白做人。不上当受骗,不要像一条狗,被人唤来唤去。”
杏花:“你放心,这孩子长得有脑筋。刚会走路就逃难,还能分不清好歹?”
江天流点头:“一代要比一代强。”他笑着闭了眼睛。
杏花痛哭:“老头子,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
山秀:“爸,走了少受罪。你放心,有我在。”
十五岁的山秀在街头拉板车。烈日当空。他俯着身躯,伸长颈脖,蹬着两腿,拉车的绳子陷进肉里,影子像瘠瘦的小马。**
山秀在积雪的货场下载。进仓库堆码。从汽车上扛下水泥袋,在风雪里挣扎,一步一个深陷的脚印。**
山秀在“悦来客栈”擦洗门窗地板,劈柴,加黄泥和煤炭,捏煤球。蓬头垢面。**
黄昏。客栈厅内赌徒妓女乌烟瘴气。山秀端茶送水。(伺候人渣是痛苦。)**
一客人出客栈,上人力车。江山秀扛着客人的大皮箱跟车跑。一直送上火车。
在站台上。报童叫卖:“新闻,新闻,特大新闻,湖南省主席程潜失踪。”**
**山秀买报纸看。一个络腮胡子搬运工一拍山秀的肩膀。他看见是陈老师。抑制不住抽咽起来。
陈老师把他带进工棚。里面有十几个男女同学,热情地和山秀拥抱。
陈老师:“程潜是国民党的元老,他接受了共产党的主张,率湖南和平起义。长沙就要解放了。”**
山秀:“可惜我父亲没有福气等到新中国到来。”**
陈老师:“很多老同志为建立和平民主的新中国作出了牺牲。成为烈士。”**
山秀平静地:“我父亲是烈士吗?他是累得吐血死的,没有饭吃,没有药医,病饿得只有皮包骨头。死得很惨。没有轰轰烈烈,连棺材也是穷朋友辏的。”**
陈老师兴奋地说:“半夜有一趟火车,我送同学们到武汉参加革命学习,好在长沙解放后回来接管城市,建设新中国。银行、粮站、邮电局、工厂、学校,国民党丢下的烂摊子,百废待兴,好多好多部门都需要干部。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山秀一笑:“那当然好,可惜铁纯没有福气接管长沙。我母亲还等我拿钱买米。我等你们回来,欢迎你们。”
山秀回到客栈,走上低矮的擱楼,推开屋顶上的几行瓦,仰卧在地板席子上。满天灿烂的星光。往事历历都在眼前:
他父亲年轻时攻打上海法国租界,和安南兵拼刺刀…
他母亲年轻时参加游行示威,收复汉口英国租界…
老尼姑跪在地上痛哭小尼姑。小尼姑说:“好,我当工人,我革命,我当英雄。撒谎是小狗。”
赵结巴憨厚一笑:“当兵,保,保镖嘛。”
大轰炸后重庆望龙门江边,满城燃烧,木船在波涛上起伏。难民默默无言。女学生在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在武陵山脉罗汉挺肚子山顶:江山秀:“会当凌绝顶,一览群山小。”
渔家小女孩揺着船唱着:“洞庭湖是我的家,水是田地浪是花…”
潘彬犟着脑袋:“打死不投降,我真的不是汉奸。”
在铁石崖山坡。铁纯一笑:“秀伢子,不要忘了,你抱得我好紧哟!”
铁纯在囚车窗疾呼:“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山秀霍地坐起,四周寂静,星光闪闪。
他躺下,满面泪痕。
忽然隐隐约约传来女子抽泣的呻吟。他惊坐起来。
【闪出:悦来客栈厨房。厨师说:“上个月二楼13号客房,吊死一个乡下女人。被人贩子拐来的。作践她,叫她做脱裤子的生意。一晚接四五个嫖客。她受不了,吊死了。舌头伸出这么长。天天半夜都在哭。”女工:“没错,我都听见过。吓死人。”闪回。】
山秀再躺下,又听见擱楼下哭声。
他走下阁楼,看见13号窗里,吊着一个还在晃动的女子。他一脚踹开门,把那女子救下,抱着跌到楼板上。
女子醒来:“这是阴间地狱吗?秀伢子,我找到你了?”
山秀:“雪伢子,别怕,你还活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雪娟:“共产党打过了上海、南京、武汉,我哥哥到美国去了。父亲舍不得怡和公司的财产,叫我留下。又怕共产共妻,就要把我嫁给外国神父的儿子,以为美国教会可以庇护。我就逃出来了。”
山秀:“真糊涂。美国人连国民党,蒋介石宋美龄都庇护不了,还能庇护你们一个卖盐的?”
雪娟:“学校没有了同学,街上关门闭户,大白天强盗抢劫,特务杀人。我走投无路,不如一死干净。”她伤心地哭泣。
山秀搂着她安慰:“好了,好了,你不会危险了。我在火车站碰到陈老师和一些老同学。他们要到武汉去学习。你和他们一起去参加革命吧。”
雪娟:“这怎么可能?我是资产阶级的女儿,无产阶级要我吗?”
山秀:“我就是无产阶级,我不是已经抱着你了吗!”
雪娟:“我一向认为你是老实人,你坏!”她紧紧搂抱住山秀
1949年8月4日。长沙宽阔的中山西路扎着松柏凯旋门。对联写着:庆祝长沙市解放;欢迎人民子弟兵。横额是:普天同庆。
街边摆着茶水亭子,一桌又一桌的花生瓜子糖果香烟。学生、工人们扭着秧歌。胸牌上写着:“天”、“亮”、“了”。市民好奇地站满人行道。
一阵雄壮的军乐。解放军队伍八路纵队从小吴门方向远远地从地平线上走来。
战旗有猛虎团,钢铁营,英雄连,勇士排,尖刀班,孤胆英雄等。有一面战旗被烧去一半。让人触目惊心看出战斗的惨烈。许多士兵的军装打着补丁。有排长额上缠着绷带。有连长吊着胳膊。而且都显得疲劳。(事实如此,伟大在此。遗憾是许多影视并非如此)
骡马拉着炮车。有一匹大骡子没有了双耳,披红挂彩,显然立有赫赫战功。
一旁是军车队。多达千辆。型号不一。来不及油漆,多数用红纸剪个五角星覆盖在国民党党徽上面。一些驾驶员的风度不同于战士,有的戴着墨镜,有的留着金牙。明显是投诚起义、或者是被解放过来的原国军。
队伍高唱:“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由北向南,浩浩荡荡。
站在人群里的潘彬:“这么多人,国民党当然打不赢。得人心者得天下。”
山秀:“二战前买一头牛的钱,现在只能买一个鸡蛋。你知道人心是什么?是肚子。能吃饱就唱歌;吃不饱就造**。”
潘彬:“和平好!好做生意,好赚钱,好过日子。好看热闹。”
黄昏。在司门口军民联欢。人山人海。山秀和潘彬在人群里观看。
许多工会横幅,舞龙耍狮,踩高跷。学生校旗,扭秧歌,打腰鼓。
军队文工团演出:霸王鞭。一个穿新军装,佩手枪的女兵指挥合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这个女兵转身独唱:“山那边有好地方…”
潘彬惊喊:“看!雪娟,我们的同学雪娟!带手枪,当了官。”
周边的市民惊奇,七嘴八舌问:“真的是长沙伢子吗?”“好体面呀!”
山秀眼前来回跳动着:也穿解放军装的铁纯和雪娟的形象。他流下了眼泪。
他们往前挤,根本挤不过去。
演出结束。文工团登上大卡车。徐徐启动。
山秀挤到前面大声呐喊:“雪伢子!雪伢子!”
雪娟在车上转过身来,挥着军帽喊:“秀伢子,上来!快来!”
车已加速,山秀追赶。潘彬也跟着跑。
雪娟大喊:“快来,快来参加革命!”车去远。
潘彬:“追不到了。”
山秀:“快来参加革命?不是这样。我早就是革命了。”
——―――――――――剧终――――――――――――
后 记
●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这是一个问了几千年的问题。老子主张坐而论道。儒家主张行仁义。佛徒为了修成正果,基督教为了进入天堂。刘邦项羽争当皇帝。马援说大丈夫当以马革裹尸还。范仲淹主张先天下之忧而忧。岳飞精忠报国。诸葛亮为了刘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宗教家,政治家,军事家,圣贤英雄各说各理。
文学家则绘声绘色描写范例。阿Q遗憾圈儿没有画圆,祥林嫂到死要问个明白,有没有阴司地狱?近现代人,有的为共产主义,有的为资本主义,还有人为了法西斯主义。
个体差异姑置勿论,从人类视角看,科学已经证明:历史全部内涵是进化过程。用公式概括是:猿人→猎人→农人→工人→市人…。
可见人活着就是为了进化,一代更比一代强。顺应科学规律、时代潮流是进步;相反则是倒退。一退再退,就回到猿人境界。文明也就化为洪荒野蛮。
●人的大脑是肉做的计算机。功率越大,反映越快,人们就说这人聪明。功率越小,反映越慢,人们就说这人迟钝。先天性痴呆,无法思想。天生好大脑,不输入信息,就像磨子不加料只有空转。所谓文化,就是大脑把信息磨出思想。由此可见,人要有一个良好的大脑。同时需要充足的信息。聪明博学是成功的条件。老子、孔子、亚里士多德、恩格斯等,都是又聪明又渊博的人。无论是理工科还是文史科都追求创新,也就是追求用脑“把信息磨出新思想”,生产文化。
将军指挥依靠军事才能,才能是文化。总统决策依靠政治修养,休养是文化。绣花女、雕刻师,需要心灵手巧。灵巧是文化。科学发明需要悟性,悟性还是文化。就此而言,文化支配人的行为、观念、心态。脑库里装的是什么文化就是什么人。装的是仁义道德就是君子;装的是阴谋诡计就是恶棍。人是文化载体,文化是人的灵魂。
●文化进入人的头脑有两条渠道:
一是耳提面命,有意识地传授;反复揣摩练习吸收。例如小孩学弹钢琴。谓之教育。教育不允许乱弹琴。
一是无形中受到环境文化的熏陶感染,习以为常,心理认同。谚云:“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市,久而不觉其臭。”不经意默认,被环境同化。
被猴养大是猴娃,被狼养大是狼孩。只有人才能养育出人。要想子女成人,父母必先学会做人。美国学者杜威、中国教育家陶行知,都主张“生活教育”。老子称之为“不言之教”。说的都是:灌输不如熏陶感染。空讲大道理不如示范。强化不如同化。
成吉思汗、忽必烈用暴力征服中原,他们的子孙却难逃同化。顺治入关,多尔衮实行跑马圈地,剃发易服;结果是康熙帝拜倒在孔夫子面前。爱新觉罗氏皇族无一不是变成满口之乎也者,以儒雅自诩。连叶赫那拉氏慈禧太后也附庸风雅,给大臣题写“福”字。
民族文化无优劣。差异不是语言习俗、宗教信仰:而是落后与先进。再顽固的酋长,也不会拒绝电灯,而为保持民族传统文化用油灯。也不会不坐飞机,而划独木舟。先进就是省力、省时、省物、省事。科学的特征是高效、方便。科学先进是任何顽固势力所不能阻挡。因为谁也不愿意低效、麻烦、费力、费时、费物,得不丧失。所以科学能战胜愚昧,文明能化解野蛮。所有民族文化都自然而然向先进看齐,皈依于科学。反科学反进步是自取灭亡。人创造文化,文化改变人。一个时代的文化创造出一代人。一代人的文化形成一个时代。公式化描述是:人→文化→新人→新文化 ……
●《红楼梦》无疑是空前绝后的世界名著。曹雪芹的天才在于他意识到文化与人的关系。他指出王熙凤出生于南京,她家曾经是朝廷的“外贸部”,“国际宾馆”。凤辣子从小不读圣贤书,吃洋药,穿洋绸,用洋瓷,带洋表;所以不信鬼神,不怕阴司地狱。敢设相思局,敢放高利贷,机关算尽,活脱脱一个“商品经济化身”,十足市民文化产品。夏金桂更是“山寨版”王熙凤。薛宝琴也以曹雪芹的文化所赋予她的方式描述西洋美人。林黛玉在扬州被市民文化浸染,成了“变质”的大家闺秀。她的影子晴雯,更是牛气十足的市民文化载体。小老婆生的探春,灵机一动,想出了用“市场经济”的办法兴利除弊,拯救封建制度没落的大观园社会。曹雪芹的“未来学”眼光,看到了贾宝玉身上的文化改变,这就远远超越了堪称“百科全书”的巴尔扎克;更甚于写“剩余人”的屠格涅夫。
写人的灵魂,实际是写人荷载的文化。写文化引导下的行为、观念、情感。《阿Q正传》、《差不多先生传》,之所以脍炙人口,是因为阿Q、差不多先生,反映了真实的走下坡路的农业文化糟粕。“梅表姐”、“陈白露”之所以令人同情,是因为她们反映出在萌芽中凋零的市民文化。鲁迅把这叫做“血管里流出的是血,水管里流出的是水。”张冠李戴剽窃历史文化是贼,文过饰非涂脂抹粉伪造历史文化是盗。贼盗当然不是作家,只是文艺奸商、文匪文寇而已。
●文学要真实地反映生活,必需忠诚对待现实、尊重历史。市民不同于乡民。城市文
化不同于乡村文化。世界各民族都要城市化,现在市民文化正在渗透进乡村。农民已经在用电脑,唱卡拉0K,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农村城市化,农民市民化,造就盛世。但三十年代并非如此。在日寇侵华期间,偏远县城及乡村还沉睡在桃源梦境。远远落在工业化潮流后面。落后挨打,是农业社会挨工业社会的打。
九一八、七七、八一三,日寇进攻的是沈阳、北平、上海。市民遭遇的蹂躏荼毒深重于乡民。那时出生于市民家庭的子女,经历了这场民族浩劫,堪称历史见证人。也正是这一特殊时期的文化,铸造了他们的灵魂。如“江山秀”、“潘彬”、“铁纯”、“雪娟”。现在的人也许不相信真有这样的前人少年,以为“他们”太早熟了。这就如非洲大象不相信北极熊从小能在冰海游泳。因为时代不同、彼此境遇隔阂。文化不同,不足为怪。
为了文化沟通,五十多年前我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初名《两岸书》,意思是从旧社会
的阴霾黑岸到新中国的光明新岸(当时还没有台海“两岸”术语)。修改时题作《神州交响乐》,意思是包涵不同阶层市民的遭遇,不是专门写某个阶级的命运。虽然编辑部褒贬不一,但终究未能呈现给当时读者。也属形势必然。后因忙于生计,无暇也无心修改。
半个世纪过去,欣逢盛世。上车有人让座,过斑马线有人搀扶,被敬称为“老人家”,羞愧得无地自容。想做事也就没有平台了。静坐常思过去。心潮起伏未来。几家书商来约稿,文友们也多次鼓励;但我自己反而犹豫了。
原因之一是:现在传媒进步,休闲时多半看电视,打打杀杀惊心动魄。亲吻拥抱煽情肉麻。还有几个人关注历史文化小说?老虎不啃草根,埋怨也无济于事。出版了没有人看,岂非多此一举!其次,宗教可以免费赠送小册子,那是因为有信徒捐赠,羊毛出在羊身上,慷他人之慨。我非和尚传教士,阮囊羞涩,无本可亏,印出来卖不掉,资源浪费。第三:问题的关键还不是市场行情;而是值不值得读?值不得,畅销也就成了骗钱。值得,写出来没人看也是枉然。不写罢,又觉得30年代出生的幸存者,都已经八十开外,过一年少几个。怕的是见到马克思被质问:你知道却不说,是隐匿历史,懦夫。更怕已故老友们责怪:你不写,想湮灭我们吗?蒙蔽子孙?左右为难。
想出个折衷的办法,改写成影视剧本。如果有导演像拍摄《集结号》、《拯救大兵》那样拍摄,也就是求进步了。
作 者 2013**年8月30日上午8时
电 话 156801806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