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锤百炼

(全剧本)

(根据小说自著军事历史小说《博弈金佛山》改编)

1984年国庆节前夕,在美丽海滨城市青岛某军干疗养院内。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背靠在厚厚的枕头上,上气不接下气喘个不停,他左手拿着酒瓶,右手吃力地翻看着相册,腊黄的脸上似乎呈现出欣喜的神情。

一阵强烈的咳嗽,他手里的酒瓶和相册,一下全散落在地上。

酒瓶被摔得粉碎,照片散落到地上。

护护士医生,拾起照片往下翻看着,一张张照片太不寻常了,从照片上文字说明看出,这些照片全是在重大历史战役中拍摄的……

这些照片有1947年2月石精忠莱芜战役后与战友的合影、1947年5月石精忠孟良崮战役与战友的合影、1949年7月石精忠参加西南服务团时摄影、1950年参加金佛山剿匪时与战友们的合影……

看着这些发黄的照片,医生护士们不禁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个病人并非别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爆炸大王”石精忠。

……

护护士、医生七手八脚把爆炸大王扶了起来,石精忠带着微弱沙哑的声音说道:“老婆、孩子啊,俺的心口象压了一块大石头那样堵得慌,这可能是不久于人世的征兆。俺一个为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军人,对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然而,人之将死其言亦善,俺在弥留之际俺扪心自问,俺的一生到底做了哪些对党、对人民、对家人有益有害的事情呢?”

石精忠不停地咳嗽着,护理医生急忙用纱布从他嘴里掏出咳痰,见从他的咳嗽物里带有血丝,大家知道此时英雄的病情虽然有些严重,但还没有病入膏肓的土地。

石精忠微笑着说道:“俺一生中,战争年代在枪林弹雨的摸爬滚打中度过,和平年代忘记了初心,放松对糖衣炮弹的警惕性,居功自傲,滋生了贪图享乐的思想,成天饮酒,既人身伤身又误事,俺个人英雄主义复发,在一些重大原则问题上自作主张,给党的事业造成不良影响。好在党组织既往不咎,治病救人,让俺重新回到党的怀抱,使俺在人生下半场同样过得精彩无比,坚守了入党时的庄严承诺”

又一阵“鼓风机”似的强烈咳嗽,石精忠看着一枚枚勋章十分欣慰说道:“现在俺内心十分内疚的是,俺从十五岁走出村庄参加革命后,满脑子都是报仇雪恨、革命理想、英雄主义,缺少对对老婆和孩子的爱心,俺既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也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好在你们都大力理解和支持俺,常常安慰俺只有顾了大家才会有小家,可是俺挺内疚的啊。要知道,俺平时成天喝醉酒乱性,没有给你们留下一丁点好的印象,更没有留下多少物质财富,人生已经不可重来,只有来生回报你们了。为减轻俺内心的负疚感,俺想把这些勋章和这一套军干服是留给你们,让你们睹物思情,你们看到它就会想起俺。先将这些勋章佩在俺胸前,再等等那些与俺一起出生入死的死鬼到来,再一起照相,作个道别吧!”

妻子芮春花携儿子爱国、卫国、援朝等十多个儿孙早已热泪纵横,一一将胶东军区授予石精忠胶东爆炸大王奖章、山东省政府、省军区授予石精忠一等功奖章、淮海战役纪念章、渡江胜利纪念章、西南服务团纪念章别在了石精忠那宽大的军干服上。

医生们忙着为石精忠打针、喝水、服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病榻上躺着的石精忠这个老军人,生命体征越来越弱,满屋子一片哭声,大家意识到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即将发生,他们暗想谁也没办法阻止这种结果的发生。

石精忠奇迹般起死回生,他语音平缓:“老婆孩子们,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天俺能够在这样先进的医院里与满堂儿孙们道别,已经是阎王爷的眷顾了,俺一个长工穷的人命能这样值钱,想想那些成千上万牺牲的革命先烈他们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了吗?他们死了之后就地挖个坑草草埋掉,很多烈士连名字都没留下,俺不比他们强上千万倍吗?共产党人都是唯物主义者,如果每个人都不死,地球早就不堪重负了,俺死了可以为国家节约一些资源,这也是为党作最后的贡献呢!美中不足的是俺那些生死与共的战友不知还有多少个健在?上次在金费山下匆匆一别,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走在后面的必须为先行者送行,难道他们全都走在前面了?要不怎么还没有前来送行呢?他们不来俺心里欠着,那是要浪费国家的金钱和药品的啊!”

儿子爱国忙不迭答道:“老爸您就安心静养呗,国庆节期间全国各条铁路干线都很拥堵,各位叔伯们恐怕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不过我敢肯定,他们就在路上,应该很快就到了。再说你的病已经有起色呢,说不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爆炸大王的倔强脾气又上来了:“儿子你就不要忽悠老子了,你一向与老子对着干,说不定俺死了你会像包公儿子对待他老子那样把的老子脸朝下埋掉呢!不说这些了,老子死了之后你喜欢把老子砍成几大块煮来吃了也没关系。悔恨的是这群死鬼他们来晚了,俺生死都索然无味。告诉他们,要使敢对老子假打,今后俺就是死了也要找他们讨回这笔人情债的!”

“老首长您言重了,我们虽然来晚了,但还不是太晚,请您稍安勿燥,您老那么一副铁打的身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真是几年不见如隔几世啊!您还认得我吗?我们这些人已经全来了,只是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日,今天总算全部过来了。后面按先后顺序,隔会一一向您报到!”说这段话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精神矍铄人老年人。

爆炸大王听到这一熟悉的声音,呼地一下座了起来:“熊眼镜你这个老夫子,你们还真来了,是俺拖累你们了。你们下不来就像久旱的禾苗遇到及时雨,俺的病顿时已经几乎好了一大半,你们为何不早点来啊?”

“老伙计啊,看来你根本没病,是装出来的病吧。一个熊老夫子就让你的病好了一大半,那我们来了这么一大群人,那不是非但您的病全好了,还会让这些身边的人也感染上健康因子了吧!”见又一个眼镜——陈文礼带着一群人来到面前,爆炸大王就只差兴奋跳了起来。

石精忠兴奋无比:“早晨外边树上的喜鹊叫个不停,俺就知道准会有好事来到,这不你们就来了吗?不过,金佛山下南川城的另外几个老战友,是不是全都来齐了吗?”

熊雨之急忙欠身答道:“他两叔侄的确是抽不开身。‘萝卜花’老周——周顺友担任了县养老院院长兼任烈士陵园园长,白天负责县养老院院长三佰多号人的吃喝拉撒,晚上陪伴长眠地下几佰名烈士。解放后他就选择了这两个岗位,数年来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岗位一步,他说自己一生孤苦伶仃,只有陪伴好那些烈士和孤寡的老人,自己觉得活着才有点儿意义,而且要陪伴他们到离开人世为止。他还说忠孝不能两全,今生今世要么对不起牺牲的烈士,要么对不起活着的这位英雄,只有二选一,他很是内疚的请您原谅他。”

稍稍缓了缓一口气熊雨之继续说道:“那么周永志他为啥也没有来呢?经过几起几落,永志又重新回到老首长身边工作了,处于军队高级领导岗位上,成天陪着领导考察,写调研报告,制定军队建设的方针政策,真是日理万机。可是他心里一点没有淡忘我们在金佛山脚下的那段剿匪战斗岁月,当我们与他相约聚会青岛时,他却极力支持,并且他表示一定要向中央汇报,解除被错误处理老干部的后顾之忧,不能让这些革命功臣背着包袱去见马克思。不料官身不由已啊,此时他却接到紧急任务,受命出国考察海军建设事宜了。您看我差点忘记了一件事,这里有三封重要的信件要交给您,一封是上级组织部门写的、一封是现任县委书记写的、一封是‘萝卜花’老周写的,想说的话都在里面,请您过目。”

“老领导”接过三信件一字不苟地阅读起来,读着信件,渐渐地他刚毅的面容变得僵硬起来,进而眼泪像潮水般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当年邓政委的秘书周永志在信中写道:“老首长邓政委恢复党和国家领导人之后,着手为老干部平反,我们这些“走资派”再也不会遭罪了。还有一个特大喜讯,老首长特意嘱托我把当年贺龙司令员、邓小平政委颁发的‘剿匪英雄’奖章,颁发到你手里了。邓政委,他在打听我们这群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同志。南川县委向所有健在、为南川解放建设事业做出贡献的老干部发出请柬,请大家到故土一看!”

当读到这时时石精忠激动不已。

这三封信件为何有如此大的魔力,使一辈子没有流过眼泪的石精忠泪流满面呢?

只要认识爆炸大王的人谁不知道,他可是一向奉行“英雄流血不流泪”著称的,不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年代,也不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不论是高兴还是悲痛,石精忠这个硬汉子总是把眼泪控制得严严实实,不让它溢出眼眶。

那么这些信件到底有啥特异功能,能够让爆炸大王如此失态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静静地等待着爆炸大王的“下文”。

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男人调谐道:“老伙计您此言差也,此一时彼一时,您过去流血不流泪固然是英雄,现在流泪更是英雄。只要您身体健康,我们就没有白来一趟,我们就好向死去的那些战友交差。”

爆炸大王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知我者陈眼镜也,为了你们好交差,那俺就既不笑死也不哭死,最终选择老死,行了吧!”

这个瘦高个“眼镜”正是当年与爆炸大王一起同生共死的老搭档陈文礼,他的幽默话语一下使石精忠像注入“兴奋剂”那样兴奋。

石精忠指着自己身上的那些勋章道:“陈眼镜啊,你是个大知识分子,情商智商都高人一筹,那请你猜猜为什么俺见到你们几个老顽童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呢?”

爆炸大王这一问,大家你看着我,我盯着你,全都张开嘴巴合不拢来,整个病房似乎凝固了,没有谁能回答上这个问题。

石精忠发出爽朗大笑:“俺如实告诉你们吧,这三个消息一个比一个振奋人心,怎能不让俺心潮澎湃呢?第一消息是组织上经过调查,纠正了对我的错误处分;第二个消息是‘萝卜花老周’在非常困难时期居然还保护了一批俺们这些老家伙,好多人还活得好好的呢;第三个消息是高层机密,也是事关俺们军人荣誉的大事,虽然没有明言,但相信你们都能猜到八九分了。俺临死之前,能得到这三个好消息,怎么不俺激动呢,俺在去见马克思之前不但能平反昭雪,胸前还要新增一颗勋章,对一名军人这样盖棺定论,俺死而无憾了!”

石精忠擦着眼泪说道:“这些消息令俺高兴不已,感谢我们党的自我纠错能力,感谢党中央、老首长心中惦念着俺们这些犯有错误的老同志。俺觉得日本鬼子被打死是罪有应得的,可一些中国老百姓被当成炮灰,被打死是无辜的。特别是蒋介石发动内战,打死的都是中国同胞,都是老百姓,他们都是被抓壮丁出去的,为什么要与侵略者和反动派殉葬?这到底为什么啊,谁能回答我?”

爆炸大王仰天长叹:“人老了就喜欢胡思乱想,也许俺的确老了,这些年来俺一直冥思苦想这样一个问题:都是因为战争啊,没有战争我就不会去杀人,不去杀人我就没有这样难受?哎,造孽啊,自作自受!临到见马克思了,俺才感到战争简直就是残酷无情的杀戮游戏,只有和平安宁才是最伟大、最令人向往的。”

一阵巨烈咳嗽后石精忠又恢复常态:“可是战争不是俺们这些人引发的,上百年来法西斯强盗们习惯到我们这个国家来抢夺财物,俺们是被逼无奈啊。这群强盗持刀持枪打进俺们的家园,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如果俺们不去抗争还有活路吗?远的不说,就是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那次,假如清政府能像共产党这样组织全民抵抗,侵略者能得逞吗?如果没有中华儿女的坚决抵抗,那不知今天中国还有多少无辜的人民要遭受屠杀?用战争制止屠杀,用战争争取和平那是俺们中华儿女的唯一选择。”

石精忠感叹道:“英雄只不过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如果没有日本法西斯的残忍杀戮,我也许还是一个日出而作、日息而眠的种田能手呢。就说爆炸大王、战斗英雄、剿匪功臣等勋章,哪里是自己努力出来的,是无数革命者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也是侵略者逼着俺杀出来的英雄,尽管所杀的绝大多数是坏人,但毕竟杀了这么多人。俺可是出生在孔孟故乡啊,好人坏人都是一条生命,俺岂不是罪孽深重吗?”

与石精忠一起生死与共战斗了几十年的陈文礼接过话头道:“老伙计啊,看来你真是老了,而且还真是老糊涂了呢。你内心厌恶了战争,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的确是为善、为美之举,想法肯定正确的,可是侵略者可不这样想啊。事先放下武器的一方就会被杀掉,那不就与你的愿望恰恰相反吗?你本不想杀人却会多出很多尸体来,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您的尸体,当时如果你不杀人也许就活到今天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犯罪,今天您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见到马克思之前,把你自己的亲身经历讲出来,一方面梳理总结一下自己的人生,另一方面为后人提供经验,让他们永远保持警惕。现在世界并不太平,侵略者永远不会甘心自己的失败。也许某一天,他们会再次举起屠刀,刺向善良中国人的头颅,难道我们就引颈受戮吗?”

石精忠强撑着坐了起来:“文化人就是文化人,没有文化真可怕,俺想了几十年没想明白的道理,你这个文化人三言两语就让俺明白了。还是老搭档看得准、想得透、讲得明,几句话就把俺想了若干年都没想明白的道理讲清楚了。看来交待清楚俺的一生和生活的那个时代背景,是自己在见到马克思之前的一项硬任务……”

守在爆炸大王身边的听众,除了跟着他一起从战争中走过来的妻子芮春花、熊雨之、陈文礼等老干部之外,还有他的满堂儿孙。

见病人心情好转了许多,黔渝省宣传部长陈文礼拉着石精忠的手说道:“老伙计,要用意志和毅力战胜病魔,我们一起到战友牺牲的地方去瞅瞅,感悟激情燃烧的岁月,感受一下领取奖章的豪情满怀”

一边听着,一边飞快记录的是的随行记者。

病人石精忠听到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精神倍增:“俺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也要坚持下来,重回战斗过的地方去感受领取勋章的尽情。趁我生命体征正常,加之大家给我带来的精神鸦片,我浑身是劲,没有想死的感觉了!”

阵阵热烈掌声响起。

火车上,石精忠毫无倦怠,他从自己的出生的家乡谈起,把自己童年、青年、中年和老年一生的经历一股脑儿全部倒了出来。

他尤其把三十年前在金佛山地区那场惊心动魄的斗争,讲解得活灵活现。

第二章

石家祖辈以来都是贫苦农民,其父亲、祖父生活在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的那段多灾多难的日子里。

当时正值西方列强侵略中华大地的时期。

1898年德皇敕令胶州湾占领地由德国海军部管理,德国亨利亲王率领第二批舰船抵达胶州湾,在德国军事压力下,清廷派李鸿章、翁同騄与德国驻华公使在北京正式签订中德《胶澳租界条约》,主要内容包括德国租借胶州湾租期99年、准德国在山东境内修建铁路等。

此时的齐鲁大地处在德国侵略者的铁蹄蹂躏之下。

石大直居住的阳莱县桃庄区赵家庄村由于是兵家必争之地,大街小巷上也大摇大摆地行走着张牙舞爪的德国大兵。

老百姓在侵略者的铁蹄下,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石大直是一个老实厚道的农民,不过他的老实厚道并不等同憨厚无知,他在爽直厚道中带有几分聪颖。

虽然他原本只进私塾读了几年书,但他平时好学深思,连吃饭、走路甚至上茅厕都死记硬背国文知识,通过自身的不断努力,成为小有名气的小文化人。

在当时的情况下,老百姓穷得揭不开锅,哪里有多余的钱让孩子进私塾学馆读书呢?更不用说花高价钱让孩子进国立学校读书。

石大直东拼西凑办起一所私塾,在农忙之余就招收十几二十名农家子弟当起私塾老师。他这样做当然不是为单纯的找钱,而是办想让贫苦孩子学点文化不再像我辈一样遭受欺凌,加之传道授业本身就是石大直的平生兴趣爱好。

为了摸索掌握德语、日语的发音规律,石大直走上大街上特别留意外国人对话,渐渐地他能懂得不少德语、日语等,更让人惊奇的是他说起外语来,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就在这样一个狼烟四起的年代里,石大直进入了而立之年。

公元1927年农历丙寅年7月,地处山东省胶脐半岛中部的一户普通农户家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谁能想到他就是后来令日寇闻风丧胆的石精忠。

新生儿的父亲正是石大直,母亲窦氏,他们本已生育二女、二子,石家增添的这个小男孩,生得浓眉大眼,人见人爱,见他这个模样一家大小高兴得合不拢嘴。

添人进口本是老百姓家天大喜事,谁不喜欢人丁兴旺儿孙满堂呢!

但高兴之余石大直一家又不禁为孩子的抚养发起愁来,对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贫苦农民家来说,多抚养一个孩子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经过短暂的发愁,石大直这位山东大汉毅然决然,不管将来面临多大的困难,那怕是吃糠咽菜也要把孩子抚养成人。

三儿子的出生,还躺在床上身体极度虚弱的窦氏急忙问石大直给婴儿取啥名?石大直掐着指头算了一会,胸有成竹地说道:“国难当头,大儿子已经取名报国,二儿子取名赤心,西方列强灭俺中华之心不死,就给三儿子取名精忠,让他们长大都后像民族英雄岳飞那样吧!”

后来八字先生为小精忠定了张八字单:“火虎性格大不同,孤敖胆大最英雄,若遇烽火遍地红,冲锋陷阵耀祖荣!”

还真让八字先生说准了,小石精忠从小性格就特别倔强。

中华民族到了近代真是多灾多难,就在石精忠出生那个年代,帝国主义之间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日本以对德宣战为名,挥剑南指,出兵山东,攻占青岛,并控制胶济铁路线,取代了德国人在山东的特权地位。

随着日本帝国主义侵略野心的不断膨胀,撅起东北早已不能满足侵略者的味口,他们把魔爪伸向中华大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又在1931年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在东北三省扶持伪满政权,推行殖民统治政策,并把这种殖民侵略政策逐步向华北地区扩散。

小日本在石精忠家乡山东的为非作歹更是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在齐鲁大地到处是小日本的横行霸道,他们对山东人民的横征暴敛比德国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人民长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石精忠从小就肯动脑筋,他常常独自一人沉思:外国人跑到我国来为非作歹,这跟强盗跑到别人家里烧杀强夺有什么两样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石精忠对外国人奴役同胞的种种罪恶行径越来越深恶痛绝,他一边在父亲开办的私塾里读书,一边冥思苦想如何整治这些外国佬。

小石精忠终于想出了一个惩治日本鬼子的办法。

这天,他背着大人悄悄在地里挖了一篮子魔芋,他费了半天力气把它们洗得白白净净,摆在集市上等待买主。

一个当地人问道:“小伙子,你这个魔芋咋个卖价?”

小石精忠回答:“俺这东西不卖,是皇军订购的。”

不一会儿,日本军队伙食团采购人员见小石精忠篮子里的魔芋格外漂亮,说了声“哟嘻,你的这个芋片大大的好!”便把整整一篮魔芋全买下了。

小石精忠又“义务”地教给日本人吃魔芋的方法:切成片片直接炒来吃是很好吃的。

日本人买回魔芋后不知就里,炒了一大锅,结果所有人吃了两片魔芋片后,从嘴里麻到心里,一个个就差用指甲把舌头都刮烂,嘴里还不停地流出泫口水。

在暗处偷偷看到日本人的这副丑态,小石精忠开心极了。

接下来小石精忠自发地组织身边的小伙伴开展“抗日”活动,经常出其不意地整治日伪军,搞得他们焦头烂额,但又始终未能逮住这些机灵的“小鬼”。

日本鬼子经常三五成群地在村镇行走,只要不顺眼,他们就为所欲为地欺凌甚至杀戮中国人。

石精忠看到这些趾高气扬的侵略者,常常把拳头攥得紧紧的。

一天,石精忠出门干活回来,刚走到屋后头的竹林里,远远就看见几个日本鬼子和汉奸硬要拉着父亲石大直去给皇军当“翻译”。

石大直被几个日本鬼子押着,死活不答应日本人的无理要求。

接着日军不由分说把石大直吊起来一阵猛打,他被打得死去活来。

石精忠从竹林里看了良久,原本认为日伪军实在请不动父亲就会算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狠毒。

看到这一情景,石精忠肺都气炸了,他放下身上的担子就准备与鬼子汉奸拼个鱼死网破。

正当石精忠准备冲向日伪人群中时,冷不防他被人捂着嘴巴拖进竹林里,耳边传来低沉威严的声音:“孩子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这样冲动?你在这个时候跑出去不是白白送死吗?你这样能救得了你父亲吗?听我换,带上这包干粮赶快从屋后山林里逃走,到后山的山洞里躲过风头,三天后俺到那里找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里的事情俺会处理好的,你就放心去吧!”

石精忠猛然抬头,劝阻自己的正是离家多年,自己朝思暮想的二叔石小直。

就这样,石精忠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离开了多年没见面的二叔,心中暗暗地为父母亲及兄弟姐妹祈祷。

话说石精忠父亲石大直真是一条硬汉子,不管日伪军如何好说歹说,进行严型拷打,他始终不为所动。这下把日伪军惹火了,日军曹长龟田次一郎一阵大吼:“哟嘻,这个中国人良心大大的坏了,狠狠的打,往死里的打,让他见阎王的有!”

这样,日伪军用尽各种酷刑对石大直进行百般折磨,折磨得石大直几次死去活来,奄奄一息。

石精忠母亲窦氏、两个姐姐和乡亲们都痛哭着跪下向日伪军求情。

但日本鬼子根本没有一点人类的善良之心,龟田次一郎瞪着鹰眼恶狠狠地说道:“巴格牙路,用机枪扫射的干活,把他们一家统统干掉,全都死了死了的有!”

就这样,全家大小五口和十多个乡亲们惨死在日本鬼子屠刀之下。

石精忠二叔石小直看到这一惨景悲痛欲绝,但他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时下仅凭自己单枪匹马无论如何是不能报这个仇。

石小直捏紧拳头,趁日伪军离去之后,趁夜深人静,垂泪摸黑悄悄地掩埋了亲人们的尸体。

三天后石小直在山洞里找到石精忠,叔侄俩到亲人墓前大哭一场。

从此在石精忠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暗暗发誓:此仇不报枉为人,不消灭日本鬼子决不罢休。

石精忠抹了一把又一把的眼泪,从石小直的怀里挣脱出来,拿着一把砍柴刀就要去找日本鬼子报仇雪恨。

石小直语气沉重说道:“石家一下失去这么多亲人,难道俺就不想生吞活剥日本鬼子?但你必须记住日本鬼子与俺们之间是民族仇恨,他们是要亡掉中华民族啊,像石家这样悲惨遭遇的何止千万家啊?千万家只有扭成一股绳才能报仇雪恨。你知道俺为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吗?原本俺是想回来把俺们全家人接到山那边去,那边有八路军带着抗日队伍跟鬼子干,可俺还是回来晚了,没能把哥哥嫂嫂和侄儿侄女带出去啊!假如贤侄你再出点意外的话,俺如何对得起俺石家啊?你只有隐姓埋名,首先生存下来,将来才会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啊!”

原来石小直怕石精忠被抓去当伪兵,就托堂兄把他介绍到海阴县徐家店村汪王家当长工。当时讲好的条件是,年工资粮食800斤,每月老板娘只发一灯油,半月不见光,另外半月只能过“黑膜”日子。

这个条件看起来苛刻,但这对于一个身无分为的穷人来说已经很知足了,还能躲过被拉去当伪兵的危险。

汪家虽然没有做出半夜鸡叫那样尖酸刻薄的事,但每天早上天还未擦亮老板娘就叫醒长工,催促长工们几口吃完早餐就非得下地干活。

长工们吃的所谓早餐其实就是一碗稀饭加上一个馍膜,而稀饭准确地说充其量就是米汤,这当然不能填饱一群体力劳动者的肚子。

石精忠干的是既苦又累的活,他除了在坡上犁田、种地、插秧、除草之外,回家时还被安排顺便挑上一梱柴,回到这里之后还得担水、推磨、喂马,里里外外样样都干。

这种伙食使吃长饭的石精忠饿得非常难受,有时被饿得神志颠倒。

在起先到汪家的10多天的时间里,那个比石精忠稍微大一点掌勺瓢的女人,时不时多给一个馍,有时也往他碗里多舀几粒米,可这对于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石精忠饿得眼睛冒金星,四肢无力,脚耙手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有时石精忠只好寻找老板剩下的残汤剩饭,偷偷抓两把充饥,这样支撑起身体勉强能够下地干活。

石精忠暗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天下像俺这样过着又苦又累日子的究竟有多少人呢?难道穷人就只能过牛马不如的日子吗?

天不怕、地不怕的石精忠,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这样受欺压一辈子,他坚信漫漫的长夜过后总有东方黎明到来的时候。

正当石精忠心中燃起对旧社会无比憎恨的时候,一天早上发生的一件事情,更使石精忠胸中燃起改造旧世界的强烈怒火。

这天刚擦亮石精忠拿着饭笨笨去打早餐,发现今天打饭菜的掌勺人换了面孔,往日温文尔雅的那个中年妇女变成了十多岁的小妹儿。

奇怪的是这个小妹儿拿着勺瓢诚惶诚恐,迟迟不肯动手。

正在大家迟疑间,老板娘站出来说道:“今天吃早饭之前向大家宣布一下掌勺瓢的人换了。为什么呢?原来那个掌勺的俺侄女,给她脸不要脸,她偷偷把饭菜送给你们其中的一些男人吃,这倒没什么,无非是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饭菜让给她心仪之人吃,自己挨饿也是活该。可是她最不应该的是她在吃饱之后,竟然勾引男人去干男女媾和的无耻之事,你们看这个女人的肚子那么大不是被男人搞大的,难道是吃饱了撑大的?既然敢搞大我侄女的肚子,那就应该站出来承认,只有这样才是男子汉!”

石精忠抬头一看,就在不远处五花大绑着的一个女人。那个女的正是往天掌勺的那个比自己稍大的善良女人。

老板娘继续板着脸问道:“好,既然这个奸夫不愿意自己站出来,那我就公布答案了,这个奸夫就是葛小武。俺也不相信,可是事实摆在那里啊,不由你不相信。你们说该怎么处置这对狗男女呢?是沉入水池还是点天灯烧死?是一刀一刀活刮还是快刀斩乱麻割掉他们的下体?大家出个主意,只有这样才能给姓族人一个交待!”

老板娘讲守话后,全场一片寂静,几十人屏声静气,似乎连针掉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出来。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了,在沉静中人们等待着宣判,眼看过不了一会这两个鲜活的生命在世界上就不复存在了。

当葛小武被老板娘认定为“奸夫”时,顿时使石精忠感到十分震惊,葛小武和自己是鸡狗伙伴,打死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苟且之事。

就在老板娘准备“宣判”执行时,石精忠踏上一个土垛讲道:“老板娘你这样给他们定罪,是捉奸见双还是捕风捉影?难道男女多见几次面、多说几句话,就一定有不正当的关系?那大家和你们家小姐是不是都有不正当关系?俺们天天在你们家睡觉、吃饭,是不是啊?”

女老板哪里遇到过长工跟自己较劲的事,她不禁勃然大怒:“你这个愣头青穷小子,你不要以为有一副拳头就可以跟老板作对,穷人啥时候对赢过富人?你把老娘搞冒了火,干脆把你开销算球了。”

老板娘自知理亏,不得不红着脸放了葛小武。

1944年的春天的一个夜晚,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山东纵队三旅旅长许世友部悄无声息的开进了海阴县徐家店村,建立了村抗日民主政府,组织了工会、农会、民兵、游击队等群众团体。

就在这年腊月的一天,抗日民主政府负责人李洪层、孙亮找石精忠谈话:“石小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许旅长领导的新四军已经解放了桃庄地区。正在你们家乡建立村政权和齐鲁抗日游击大队,和急需要一批骨干和兵源补充。希望你回到家乡,参加抗日游击队,同仇敌忾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这下你这个浑小子总算生逢其时了,这是一个为你报仇雪恨的好平台,你准备一下到那里去吧!”

石精忠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跳起来老高,他用力抱起叔叔喃喃自语:“我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我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我终于……”

石精忠高高兴兴地回到故乡,参加了家乡的抗日队伍。

第三章

就这样,长工出身的石精忠,怀揣为父母报仇雪恨,毅然决然走上了革命道路。

就在石精忠从财主汪家辞工后不久,葛小武也带着几人一起辞工撵石精忠的后尘而去。

石精忠回到阳莱县赵家庄后,积极宣传党的抗日民主政府政策,走院串户动员群众,有钱出钱有人出力。

自1937日本侵略者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后,此后至1945年齐鲁大地到处在日伪铁蹄的践踏之下。

在共产党的宣传发动下,沉默日久的阳莱县赵家庄很快掀起抗日救亡运动高潮,抗日民主政权在日伪占领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阳莱县抗日民主政府决定在阳莱县赵家庄建立抗日民主政权。

20来岁的英俊少年石精忠,其超强的组织能力和做事英勇果敢已崭露头角,在村政权成立大会上,他被选为村团长。

自此,石精忠担负起赵家庄党政军领导重任,既主政村里的一切行政事务,又负责民兵游击队的组织领导工作,包括集筹集粮款、后勤保障、扩充兵源、收集情报、配合野战部队作战等项工作。

不久,桃庄区委书记孙亮来到赵家庄视察工作,发现石精忠这个年轻人不但身强力壮、做事果敢,有一股使不完的劲,而且历史清白、革命意志坚定,便作为入党介绍人介绍石精忠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石精忠不仅是该村第一任村团长,还是村里的第一位中共党员,第一任村党支部书记,成为赵家庄村集党政军于一身的耀眼新星。

赵家庄村抗日民主政权组织受苦群众与日伪汉奸斗争,这自然使日伪反动派眼中钉,他们企图将新生的抗日民主政权厄杀在摇篮里。

赵家庄村有个叫袁大头的地痞,结交了不少恶霸,平时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民怨四起,胆小怕事的老百姓都敢怒而不敢言。

小日本侵占赵家庄之后,袁大头又很快巴结上当地土匪恶霸金方元,两个臭味相投的恶人沆瀣一气,很快勾结在一起讨好日本人,他们整天在茶馆密谋如何与日本勾结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这个金方元早年飘洋过海到日本谋生时,结识了当时还是小混混的石田一郎,并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阴差阳错,不久前石田一郎被派往中国战区参加“大东亚圣战”,并被提拔为驻阳莱的中尉指挥官。

袁大头来到阳莱县城把石精忠那帮穷棒子组织抗日武装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金方元,同时还隐讳的提出自己想找个可靠后台这样的愿望,以求在乱世能够生存下来,保住自家的人家的家产。

当袁大头刚把自己想投靠皇军的想法说出来之后,金方元便一阵哈哈大笑:“俺说你这个袁大头虽然头上没几根头发,可大脑里的脑花却不比任何人少,你这就叫聪明绝顶。正如你所说的,时下没有一个可靠的后台,不要说过得好就连活下去也难上加难。你和俺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忙我是拼死也要帮你的,不过我那老朋友石田一郎可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啊……”

见金方元打住话头,袁大头忙不迭道:“这个嘛俺懂,俺们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这点规矩都不懂的话,还咋个混世界呢?当下俺身上只带有这么点东西,您看能不能打通关节,事成之后我另有厚报!”

看到袁大头手上的东西,金方元眼睛眯成一条线,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过狡猾的金方元口里吐出的却是一句冷清的话:“这个东西他不一定能看得上,不过俺一定会尽力游说他的!”

金方元的态度多少让袁大头有些失望,袁大头反将一军道:“听说皇军喜欢文物,俺这个东西虽然看起有点土里巴几,但其实还颇有些来历呢。它是俺祖上流传下来的,听我爷爷在世时讲过,这东些是他太祖的太祖在孟子后人府上帮工时,偷偷从他们家里弄回家的,上面不是还有孟子孙子的题词吗?它可是俺袁家的祖传之宝。如果日本人,哦,应该叫皇军不识货不领情的话,那俺就拿回去放在香盒上陪我金氏老祖宗算了。再说,不做这个交易未必就会遭饿死不成?”

金方元忙不迭道:“别、别、别这样,俺话还没说完呢,我也没说这个东西就没价值,只是说不是每一个皇军都喜欢文物,再说还有金某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我的这个老朋友呢,即使他没有这个兴趣,我也会培养他的兴趣。如果你现在这样就打退堂鼓的话,那就注定没有一丝希望,心急的人哪个是吃到热豆腐的啊?”

袁大头道:“金老板俺这个人天性就这样子,那就麻烦您老人家从中斡旋,只要把这件事办成了,俺一定知恩图报,孝敬好您老的!”

金方元叮嘱道:“没问题,你跟俺都这样的朋友了,还说这些就见外了,俺一定为你去把说服我的那个日本朋友。只是你千万不要在外边乱说,让他身边的人和皇协军知道就麻烦了,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贿的。如果走漏消息,俺好意就会害他,好心就会办成坏事。”

袁大头的那颗光头像鸡啄米一样,不停的上下点着:“多谢、多谢,俺今后一定为您老的马首是瞻,竭诚为皇军效力!”

金方元点拨道:“先谈断后不乱,你的诚心诚意俺算是认可了。可是为皇军效力,你手里还要有资源才行呢!比如有情报之类的……”

袁大头多少怵了一会,便哈哈大笑:“这就叫瞌睡遇到枕头,恰好俺现在头里就有的情报,只要您把俺引荐给皇军,我们都各有好处!”

金方元眼睛转了几下,心想如果马上就把你引荐给日本人,老子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凭经验,那物件至少要值6位数,……

关于察言观色的金方元见火候已到,说道:“你也不要那么急,听说我的那个老朋友,到阳莱的皇军指挥官石田一郎最近几天都不在皇军部队里,等他回来俺就及时把你的那东西送他之后再联系你”。

通过金方元的引荐,这天袁大头与石田一郎维护终于要见面了,这使得袁大头高兴极了,似乎一条金光大道已经通到自己脚下,自己马上就会飞黄腾达了。

在两个随身保镖的保护下,袁大头以赶集为名又东弯西拐来到了日本侵略军驻阳莱指挥官板田太郎的官邸。

在伪军翻译的带领下,袁大头拐了好几道弯才见到板田太郎。

袁大头忙不迭从贴身兜里取出一封牛皮信封的信件,双手将它交到板田太郎手里。

石田一郎是个中国通,见此他就一手接过信件,一手做了请坐的手势:“大头君,你的良心大大的好,中国有句俗话叫‘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你的今天是‘行千里路、送一情报’,哟嘻,皇军大大的喜欢这样的良民,对你重重的有偿!”

袁大头肥大一颗头颅既像麻将一桐又如“碓头”木棹一样,不停的上下一伸一缩,向板田太郎表示着感谢之情。

板田太郎示意下属奖励袁大头一套日本军服。

正当袁大头看着皇军衣服高兴发神的当儿,袁大头肩头上挨了重重一拳,他顿感眼睛冒出火星。

袁大头痛过之后一看,打自己这一拳头的正是石田一郎,他还捏着拳头没有松开呢!

石田一郎哈哈大笑道:“哟嘻,能扛住我这一拳头的人真不多,看来大头君练就了一副金刚身了,已经不是东亚病夫了,今后皇军一定会重用你的。”

袁大头只有跟着嘿嘿嘿一阵讪笑……

汉奸鬼子的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为害乡邻,使当地的百姓苦不堪言,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章桃区委孙亮书记指示石精忠,务必除掉这个日伪汉奸安插在村里的这颗“钉子”,打击日伪军的嚣张气焰。

通过深入调查研究,石精忠确定了拔掉这颗“钉子”的方案。

石精忠派出葛小武等几个精干民兵对袁大头进行跟踪摸底,通过几天跟踪发现袁大头的出行很有规律。

袁大头总是早早到集镇上赶集,先到一个茶楼里喝茶,然后从茶楼后门来到一个戏园子里听上一段戏,最后转身来到妓院里与一群妓女打情骂俏,往往要等到太阳下山才拖着疲劳的身子往家里走。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袁大头明白自己做了不少丧天害理的事,说不定哪个仇家寻上门来,自己脑壳就会搬家。

每次傍晚回家时,袁大头总是带着两个保镖在身边,既为自己壮胆,又以防不测。

当然这是日本鬼子小队长石田一郎后特地作出的安排,也是袁大头向金方元行贿,金方元又向石田一郎转交袁大头贿赂的结果。

要不单凭这个袁大头不论是资历还是级别都达不到配保票的条件,他哪里会有那么多“冤大头”来为自己这个“袁大头”请保镖呢?

可袁大头他们“欢喜不知忧愁到、挨打不知那一闹”,他享受快乐的日子还不到半个月便被石精忠拔掉。

石精忠带着葛小武、石兢业、石兢炼等十多位青年,趁黑夜冲进袁大头家从床上拉起来就地枪毙,没收了部分家产,拨掉了“钉子”,受到中共桃庄区委的表扬。

石精忠知道要打败日本侵略者,必须发动广大群众,首先要扩大党的组织,要培养、发展村里的党员。

在叔叔石大直介绍下,不仅石大直、石精忠入了党,成为抗日骨干,石精忠又介绍葛小武、石兢业等光荣入党。

石精忠带领这些党员开展了赵家庄村“减租退押”、“反奸诉苦”、“反霸土改”、“抗日救亡”等活动。

为了打击和封锁阳莱城里的日伪军,武装部长李洪层决定在赵家庄村建立爆炸队,并任命石精忠任爆炸队队长。

为了学习爆破技术,区委决定他带葛小武、石兢业、石兢炼等几名队员参加区武装部举办的爆炸队员培训班,仅读两年私塾的石精忠,十分用功,很快便掌握了爆炸原理、地雷制造、埋雷技术等知识。

培训结束后,区委又介绍他到胶东“爆炸大王”那里,学习爆破技术,消灭日伪军的战斗经验。

正是山东省阳莱县的麦收季节,为了防止日伪军抢收小麦,桃庄区委命令区爆炸队长石精忠,带领15名队员,日夜埋伏在阳莱县城辛格庄、斜流河一线到处设置地雷,这成为悬在日伪军头上一把利剑。

一次,日伪军数百人从南门出发下乡抢粮,不知不党风进入雷区。

“轰隆,轰隆”的地雷声传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1个日军军官当场被炸死,10多个日伪兵被炸死炸伤,剩下的不敢前进,狼狈不堪逃回城里。

这下惹恼了日寇,他们指示汉奸全力侦察是谁埋下的地雷。

日伪汉奸在大街小巷贴出布告:悬赏捉拿石精忠。

面对如此险境,石精忠并未被日伪的气势吓倒,他带领爆炸队员在日伪军的必经大路上布地雷,保卫麦收。

就在抗日战争进入相持时,汉奸金方元自恃有日本鬼子为后盾,继续不知悔改,负隅顽抗。

上级指示石精忠配合主力部队开展打击汉奸金方元的战斗。

石精忠带领爆炸队员在胶济铁路南泉站附近执行破路任务,防止金方元带着日伪军乘火车逃跑,他们在铁轨下埋地雷,将铁路炸成数段,保证主力部队消灭伪军。

正当石精忠带领爆炸队埋设完地雷,就要转移时,装着满辆一铁甲列车的日伪军,从县城呼啸着开往南泉站。

石精忠立即命令爆炸队员跑到隐蔽处观看,列车触动埋设在铁路下的地雷,引爆地雷,“轰轰隆隆”几声巨响,铁甲列车被炸得粉碎,当场炸死炸伤百余名伪军。

此役虽然尽管没有彻底消灭金方元部伪军,金方元也带着几个心腹逃之夭夭,但从此实力受到重创,成为一只惊弓之鸟。

胶东军区召开与汉奸部队作战的总结大会上,石精忠被授予石精忠“爆炸大王”称号,荣立二等功,同月成为阳莱县抗日民主政府的参议员。

第四章

就这样,石小直带着比自己小3岁的侄儿石精忠,来到齐鲁抗日游击大队参军。

到了抗日部队里,石精忠看到二叔与这支队伍的军事、政治主官关系如此亲密无间,似乎才明白了什么,可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

原来,齐鲁抗日游击大队的大队长李洪层、党代表孙亮都是石精忠的老乡,他们的家就在临近的村庄。

齐鲁抗日游击大队指战员竞相传说,石精忠是一个年轻的爆炸英雄,加之身材高大英俊,眉宇间透出一股机灵英气。

这使得石精忠刚到齐鲁抗日游击大队就成为“抢手货”, 大伙都对这个年轻才使疼爱有加,各中队长都想把石精忠分到自己中队。

李洪层、孙亮都偏重于对石精忠军事素质的培养,决定把石精忠留在大队部当警卫员,便于随时随地对这个年轻人进行言传身教。

在李洪层、孙亮轮番悉心教导下,石精忠悟性极强,很快悟出了把炸药包爆破与步枪、机枪、手榴弹结合使用的方法,最大限度地发挥了爆破的威力和作用。

石精忠很快掌握了与敌人肉搏、攻击、偷袭、防守的巧妙战术,把当村团长零敲散打的战术运用到正规作战中,没多久就当上了警卫班长。

每次冲锋陷阵石精忠都不离大队长、党代表左右,一段时间下来,他当真还学到了游击战争的真本领。

通过一段时间的着力培养,李洪层、孙亮感觉完全可以让石精忠独当一面去完成游击战任务了,营里决定给他一次单独锻炼机会。

石精忠第一次执行游击战任务,是带着十二人去拔除肥猪山日伪军据点的炮楼,使齐鲁抗日先锋大队顺利通过这里接受八路军正规部队的统一指挥,让多股抗日力量拧成一股绳,阻击岈山、横山、磨盘岭一线日军的进攻。

肥猪山地势十分险要,是横亘齐鲁大地的一座名山,因山形酷似肥猪而得名。

让人感到神奇无比的是,肥猪山的两个“猪鼻孔”居然常年喘着大气,当然这只不过是从洞里冒出的雾气而已。

由于肥猪山为南北走向的山脉,处于从胶东半岛进入鲁西地区的交通枢纽位置,抗日队伍要从胶东半岛进入鲁西、泰西地区必须得穿越肥猪山。

而日本鬼子也正是看中这里的战略价值,抢先在这里修筑了炮楼。

如果不端掉这座炮楼,齐鲁抗日游击大队就难以实现与八路军正规部队和鲁中、鲁东地区抗日部队的联合作战。

石精忠带着游击队员们伏地仔细观察起日本鬼子的这座炮楼来。

炮楼修建在“猪鼻孔”前的半山腰上,上下左右全是悬崖绝壁,前面是深不可测的深涧,二十米左右宽窄的河面上搭设着一架铁索桥,桥头上站着四个日本鬼子,他们头戴钢盔,手持步枪,目不转睛地盯着枪上别着的刺刀和太阳旗,只是偶尔看到天上的飞鸟和地上的走兽时,鬼子们才发出“哟嘻、哟嘻”的嬉笑声。

石精忠心里暗骂了一句:日本鬼子倒是很潇洒的啊,在别人的家园里烧杀抢掠居然还心安理得,今天我就成全你们,隔会儿让你们这些强盗上西天极乐世界去心安理得吧!

然而面对的现实是,日本鬼子在这里修建炮楼的确占尽天时地利,易守难攻。

忽然,一股浓雾飘然而至,挡住了人们的视线,连三五步以外的物体都显得是那样的模糊,而且浓雾的持续时间竟长达十多分钟后才慢慢散去。

浓雾刚散去就听见日本鬼子叽里呱啦地叫个不停:“哟嘻,浓雾大大的好,天赐朦胧派诗人的感觉,有诗意的干活!”

趁浓雾散去的当儿,石精忠再次仔细观察起眼前日本鬼子的炮楼来,并反复轻声念着:桥面宽二米能并排走三人、桥面长二十米需要走三分钟、放炸药包需要二分钟、“猪鼻孔”入口炮楼距离出口炮楼五十米需要走四分钟、爆炸出口炮楼需要……

随后石精忠轻声而威严地对抗日队员讲道:“同志们,你们也许还不知道吧?‘猪鼻孔’呼出雾气是成周期性的,每月的前十天是小雾,中间10天是中雾,最后十天是浓雾,今天已经是28号了,所以雾气如此浓烈。而在每一天里又大约是一小时产生一次,每次持续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左右吧,这你们都已经看到了。俺在小时候经常穿越这个‘猪鼻孔’,所以对里面的情况比较熟悉。大家注意了,今天俺们必须利用好浓雾带来的机遇,抓紧时间做好战斗准备,一旦浓雾到来,我们12人分成六组分头行动,四个组爆炸日本鬼子的炮楼,两个组保护好铁索桥。人员就这样安排,俺和秦大汉是当地人,熟悉这里的地形,就带两个组穿越‘猪鼻孔’去爆炸出口那边的炮楼,其他人员的安排不变,听口令开始行动!”

不一会儿,果然浓雾再次来临,日本鬼子这次刚好手舞足蹈地说了一句“哟嘻,浓雾又来了的干活,有诗……”就再也没听到他们往下说了。

不是日本鬼子不想说,而是他们已经没机会说了,一阵轰隆、轰隆、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从两个“猪鼻孔”的两端接二连三地传来。

顿时整个肥猪山像发生八级地震一样,四个炮楼顷刻之间便在剧烈的爆炸和滚滚浓烟中灰飞烟灭了。

当然炮楼上的几十个日本鬼子也大多被炸死,飞上了西天。

少数还没有来得及断气的日本鬼子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在临死前也没有忘记说上一句“巴格、巴格牙路!”不过,他们的嘴壳子也没硬好久,不一会儿也追随着同伙上西天了。

此战,石精忠带领十名毛头小伙子端掉敌人四座炮楼,把四十多名日本鬼子送上了西天,而石精忠带出去爆炸炮楼的十二名抗日游击队员却无一伤亡。

肥猪山日寇炮楼被端掉后,齐鲁抗日游击大队人马顺利穿越肥猪山与八路军野战部队会合。

齐鲁抗日游击大队被整编为八路军385旅761团3营,李洪层任营长、孙亮为营教导员。

当李洪层、孙亮把石精忠的情况向八路军陈旅长、谢政委作了汇报后,陈旅长决定在全团指战员大会上通报表彰石精忠。

陈旅长爽朗地讲道:“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们这次可是既得了千军又得了一将,这千军嘛自然是齐鲁抗日游击大队,这一将就是石精忠。的确不简单哦,一个20出头的娃娃,才入伍几个月打仗就如此神勇,而且又如此擅长爆破。我看761团有必要专门成立一个爆炸班,以石精忠同志为班长,锁定对敌人的重要目标实施爆炸,今后就叫他‘爆炸大王’吧。现在,我代表团党委给石精忠和他的战友记功,希望同志们继续努力,今后再立新功……”

谢政委补充道:“石精忠同志,陈旅长已经口头上给你‘爆炸大王’的称号了,今天没来得及给你颁发证书,下次你再立新功了,如果得不到英雄称号找我老谢要就行了,全旅将士做证,我决不赖账!”

会场上下一阵欢声笑语!

从此,石精忠就率领爆炸班跟八路军野战部队转战于鲁西南、泰西及津浦线。

五千日伪军把八路军一一五师直属机关、385旅、津浦支队等抗日武装分割包围在肥城陆房地区的肥猪山、岈山和横山、磨盘岭等地段。为了突破日军的包围圈,这次战斗打得非常激烈,旅长亲自带领指战员与日伪军展开白刃格斗,全天打垮了日伪军数十次的冲锋。

正在这时,侦察员送上一份十万火急的情报,据准确情报显示:日军师团长酋尾高龟藏将亲率五千日伪军沿津浦铁路向肥城陆房地区增兵,旨在不惜血本彻底摧毁鲁西、泰西及津浦铁路沿线地区的抗日武装力量,以此确保支援南洋战争运兵大动脉的畅通。

陈旅长立即组织召开战地作战方案研究会,专题研究如何分兵抗击日伪包围的问题。

谢政委建议道:“陈旅长,我认为为了确保师直机关、鲁中地委、泰西特委等首长的安全和突围取得成功,我们的主要兵力暂且不宜作大的调动,一旦我们调动兵力敌人就会乘虚而入,这就会产生骨牌效应,势必会拔一毛而动全身,必然会影响到整个战局。此时,调兵遣将可是兵家大忌呢,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陈旅长反问道:“可现在我们的处境是腹背受敌,敌人援兵的来势又如此凶猛,如果不把他们阻击在外围,那我们的突围就难以成功,只可惜兵力捉襟见肘啊,要是能分兵拒之该有多好啊!”

李洪层营长建议道:“陈旅长、谢政委,难道你们忘了吗?俺们营里不是有一个爆炸班吗?石精忠这群年轻人可是专门玩爆炸那一行的啊,还有点专业呢。俺建议,让石精忠带这个爆炸班去炸掉日本人的专列,这样既不影响这里的防守,又可以阻滞日伪援军的进攻。”

陈旅长听了一拍大腿叫道:“这可是个一举多得的好办法,前两年我们采取一个‘炸’就端掉了阳明堡机场。炸掉日本鬼子的专列能起到声东击西的作用,只要那边爆炸专列得手,既能把援兵滞阻在铁路上,还可以把这里的敌人也吸引过去。我们这里的压力也就小多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杀开一条血路,冲出敌军围困。李营长,现在你代表旅党委去下达作战命令,把阻击日伪援军的任务交给石精忠‘爆炸班’,再给石精忠那个‘爆炸大王’一次立功的机会。谢政委,这次人家立了功就得给人家颁发证书啊,不能像上次那样由我口头宣布啊!”

在漆黑的夜晚里,石精忠率领爆炸班朝着津浦铁路方向进发了。

石精忠带领爆炸班葛小武、石兢业、石兢炼等15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他们每人身上背着百十斤重的包袱翻山越岭竟如履平地,甚至是小跑步前进。

当爆炸班一行来到津浦铁路旁边时已经是午夜时分。石精忠对此路段比较熟悉,这里远离闹市又临近森林、溪涧,这样既便于埋设炸药又便于完事后及时撤退。同时日本鬼子对此路段的护路力量也相对薄弱一些。

石精忠带领爆炸班战士们迅速选择了几处在溪涧之上的桥梁、涵洞,并在上面埋设了大量炸药,并隐蔽好导火索,之后大家便隐藏在山梁后等待火车到来。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呜呜呜”的汽笛声,紧接着是“哐当、哐当、哐当”的轰鸣声。

火车离爆炸目标越来越近了,爆炸班各爆炸小组的同志们估计了一下时间,迅速地点燃了导火线。

“嘘、嘘、嘘”的声音伴随着绿色火苗快速向钢轨移动,眼看就要燃烧到埋设炸药包的位置了,爆炸班的同志们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不料,就在这时,一群日本铁路巡警高喊着:“土八路良心大大的坏了,要炸毁火车,快、快、快先弄灭火苗的有!”

几个日伪军七手八脚地用大刀砍断了导火线,火车头呼啸而过,部分没有弄导火线的炸药包虽然爆炸了,但仅仅“炸伤”了最后两节火车车厢的皮毛。

爆炸班的战士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个抓耳挠腮,我们太窝囊了,白费了半天工夫,让煮熟的鸭子都飞了,连这样的任务都没完成,真是……

正当战士们懊悔不已时,忽然从火车头前进方向传来一阵惊天动地“轰隆、轰隆” 的剧烈爆炸声,顿时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这一下,可把同志们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鬼子的专列把炸药包运载到那边才爆炸了不成?

“石班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战士们急忙向石班长汇报。

可战士们找了好一阵子仍然没能找到石精忠班长。

战士们一阵小跑来到爆炸现场,才看见石精忠班长正在树丛里全神贯注地看着被炸翻下轨道而坠入深涧的鬼子专列。

见同志们到来,石精忠一挥手道:“同志们准备战斗,用机枪、炸药包和手榴弹消灭坠入深涧里的敌人,记住要区别对待日本鬼子和伪军,先打鬼子后打伪军!”

顿时山涧里“轰隆、轰隆,乒乒乓乓”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经过半个小时的战斗,石精忠的爆炸班基本消灭了日伪有生力量。

这时一颗颗信号弹划破寂静的天空。

石精忠仰视天空命令道:“立即撤出战斗,到指定地点与大部队会合。我想,这些跌入深涧的鬼子即使没死,少了半天时间他们自己也是爬不上来的。”

一路上,战士们与石精忠聊道:“石班长你真是艺高胆大,今天你的这一招真绝啊。当敌人的火车冲出爆炸范围时,可把我们急得要死,哪知道您居然留了一手啊,您可不可以点拨一下呢?”

石精忠爽朗一笑说道:“其实我还是在营长他们那儿学了点而已,打仗必须要加‘双保险’。当时尽管俺们埋设了很多处爆炸目标,但俺还是不放心,俺熟悉这里的地形,在前面不远处就是深涧,必须选择一个能把炸药包放到火车要害位置的恰当地点,也就是:既能使炸药包被点燃后自己要能跳下火车,又必须使火车在惯性的作用下恰好冲在深涧上爆炸。因此,我计算了一下时间,选择了一个恰当的位置,趁你们在埋设炸药之际,俺挎了三个爆炸包把它们点燃后分别丢进前三节车厢,完成这些动作后俺就重新跳回到路边观察情况。这时愚蠢的敌人正在庆幸他们刚才排除了路障呢,当他们看到这些即将爆炸的炸药包时,顿时慌作一团,已经来不及了,最后火车还当真来到横跨深涧的桥梁上就‘准时’爆炸了,日伪军不跌入深涧才怪呢!”

日伪军听到他们的援军被炸死的消息,暂时放松了对八路军的围困,后队作前队前来营救他们的师团长。

由于石精忠带领爆炸班成功炸掉鬼子专列,减轻了八路军正规部队的正面压力,使师部和地方机关成功突围。

石精忠连续两次立下奇功,炸得日伪军心惊胆战,在齐鲁大地上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抗日部队里有个“爆炸英雄”石精忠!

经过几次爆破战斗的考验,展示出石精忠极强的作战本领,他由班长升为排长,爆炸班也扩编为爆炸排。

葛小武也被提拔为爆炸班长,接待石精忠原来的班长职务。

在随后的战斗中,石精忠带着爆炸班又多次爆炸日伪炮楼、火车等,并多次成功做通土匪、会道门工作,争取了抗日力量,消灭了大量日本鬼子,立下了赫赫战功。

一次,他带领阳莱县爆炸队奉令在小山河、王格庄一带,配合胶东军区八路军部队消灭敌人。他率领爆炸队员冲进敌人据点,发现敌人军粮食仓库,当即命令队员埋雷起爆。军粮库仓的爆炸声,惊动了敌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把爆炸队员围困在据点里。石精忠和队员们,用步枪射击,用大刀砍杀,从敌人丛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据点,胜利回到驻地。

再次受到胶东军区的表彰,荣立三等功。

汉奸金方元摇身一变,成为国军长官,堂而皇之的“接收大员”。

胶东军区主力部队负责攻打金方元部驻地县城,石精忠奉命率领30多名爆炸队员,隐蔽在县城附近的马鞍山一带,埋下数十枚地雷。

金方元带着国军“接收大员”们刚刚进入“雷区”便被送上西天。

一次,谢政委拉着石精忠的手亲热地说道:“年轻人,我该兑现我的承诺了,鲁西军分区决定授予你‘爆炸大王’称号,希望你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多往自己头上戴点桂冠啊!”

石精忠初次与日本鬼子拼杀露出的这几手,显露出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作战是那样的神勇、刚强、善战。但同时也暴露出了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在与对手的拼搏中,只注重向对手施以重拳,而缺乏自我保护意识,就如同自己袒胸露腹与穿着铠甲的对手肉搏拼杀,一旦失手,那怎生是好呢?

李洪层营长、孙亮政委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一天,孙政委找石精忠谈话:“经营党委研究,决定把来自南方的陈文礼给你这个北方人做气搭档,你们两一文一武堪称黄金搭档,有他在你身边就多了一道护身符、紧箍咒,这不仅会保护好你自身,也就是保护好革命苗子,只有这样才能消灭更多的敌人!”

1946年,石精忠再次被胶东军区评为“爆炸大王”光荣称号,赠奖章一枚。同年3月,石精忠被山东省政府、省军区授予“一等功”并赠奖章一枚。

石精忠领导的爆炸队员葛小武、石兢业、石兢炼等被阳莱县授予“模范爆炸手”称号,赵家庄村被评为“爆炸模范村”。

很快,石精忠所在的地方部队编入山东野战军作战部队序列,石精忠升任“爆炸连”连长,陈文礼任指导员,参加解放战争的一系列重大战役。

他们如虎添翼,越战越勇,夺得重大胜利。

第五章

1946年底,按照中央军委的部署,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共同发起鲁南战役。

开战前人民解放军先锋部队收到地方部队侦察的关于国军快速纵队的敌军情报。

誓师大会上已经升任团长的李洪层孙亮向全团传达了上级关于鲁南战役的作战方针和部署:“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首长传达中央军委的作战要求时指出:首先围歼孤立突出的整编第26师和国军快速纵队,尔后向峄县、枣庄地区扩张战果,通过深入敌后开展游击活动,袭扰国民党军后方。作战任务是围歼蒋军整编二十六师和国军快速纵队。在这里特别指出的是,国军速纵队在抗日战争中曾远征印缅,全部美械装备,主要装备为坦克,是蒋介石及其儿子蒋纬国苦心经营的‘宝贝’,它是为了和共产党抢夺抗日胜利果实而组建成的。因此,我们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意。下面请孙亮政委下达作战任务。”

团政委孙亮接过话头说道:“打仗贵在知己知彼,以已之长攻敌之短。对付像国军快速纵队这样的机械化部队,我们手中有一柄利剑,这把利剑就是石精忠连的‘爆破小组’。鲁南战役指挥部首长要求石精忠不仅率领全连参加这次战斗,还要带领‘爆破小组’参加全团的先锋部队,打掉国军快速纵队机械化装备,为赢得战役胜利打开缺口!”

就这样,石精忠奉命率领爆破排参加了对第一快速纵队的战斗。

人民解放军鲁南战役指挥部陈司令员下达了“活捉”敌坦克的命令,虽然石精忠这个“爆炸大王”算得上坦克的克星,但石精忠毕竟是第一次与坦克这个“铁壳虫”交手,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为做到初战必胜,石精忠组织召开“诸葛亮会”发动全连指战员出主意、想办法,他在认真听取群众意见的基础上,再进行认真的归纳总结,终于创造出了人民解放军战争史上的消灭坦克的“绝招”。

这个“绝招”就是石精忠带领爆破队员,在国军部队坦克等机械必经的公路和附近田野上到处挖好反坦克壕沟,并埋设下密集的地雷。

1947年年初,在人民解放军的强烈攻击下,国军第一快速纵队开始突围。

当解放军的追击战进行到紧张时刻时,天空中下起大雨滂沱,而后又是雨雪交加,敌坦克、汽车、炮兵和步兵混杂一起,拥挤在泥泞的公路上,谁都想赶快逃命,结果谁都动弹不了。

为尽快逃离战场,国军坦克只能纷纷开下公路进入田野,这下恰好正中石精忠之计,坦克等重型机械全部陷入泥泞道上难以脱身。

见时机成熟,石精忠带领全连战士迅速扑了上去。

有的战士爬上坦克,掀开盖子往里扔手榴弹。

也有战士抓起大团烂泥,糊住坦克观察窗上,使坦克成为瞎子。

有人点燃高梁秆,塞进坦克的出气孔里,不一会坦克就成了废铁。

就这样,靠天时、地利、人和,靠人民战士的大智大勇,石精忠连用最原始的办法打败了全副美械装备的国军快速纵队。

鲁南战役指挥部首长陈司令员调谐道:石精忠的战法发挥了“特种兵纵队”的威力,从此华东野战军诞生了自己的“特种兵纵队”。

在随后的“莱芜战役”中,石精忠带领连他的连队随野战部队参加了阻击战,切断了莱芜国军守敌李后洲集团北撤的咽喉通道。

石精忠亲率一个突击队,直插国军阵地,在离国军前线指挥部不远的大石桥处,遭到敌军顽强阻击,一个排的敌人不顾死活反扑过来。

“同志们冲啊!把敌人杀回去!”石精忠站起来,大声高喊,和突击队员集中火力向迎而冲过来的敌人一阵猛扫,迅速冲过石桥,跳进敌师指挥所门口的战壕里。

位于战壕正前方的敌人利用坚固的围墙修筑了碉堡,凶猛的火力阻止石精忠突击队的进攻,石精忠爬在壕沟里观察着战场形势的发展。

正在石精忠组织突击队员对敌碉堡实施爆炸时,敌人的枪声停了下来,从碉堡的射击孔里,伸出一把刺刀挑着白布衣服不停的摇晃着。

“这怎么回事?”正在石精忠惊疑间,碉堡里又扔下五、六支枪,并听到敌人叫喊声:“我们缴枪,我们投降!”

石精忠兴奋起来,猛的跳出战壕,高声说道:“你们这群笨蛋早该缴枪了,省得老子瞎忙活这么大一阵子。”

有突出队员用疑问口气说道:“石连长这太突然了,我们不能轻相信敌人,万一他们假投降怎么办?”

正在这时敌碉堡又扔下一挺机关枪,石精忠急了:“已经扔出了这么多枪械,这难道还会是假投降吗?只有赶快解决这个碉堡,排除这个据点,才能为大部队前进扫清障碍,你们不要迟疑快给我冲上去!”

石精忠暴怒的喝斥着,突击队员迅速跃起向敌碉堡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从敌人碉堡里扔下一束束冒着浓浓烟雾的手榴弹,接着响起机枪急促的射击声。

顿时,五、六个战士倒在了血泊中,其余的战士迅速退回到壕沟。

这时奉命支援的师迫击炮连赶到,石精忠强压怒火,重新组织进攻,在迫击炮和机枪的双重掩护下,爆破手将敌碉堡底部炸开一个洞。

“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啊,跟我冲啊!” 石精忠带头向碉堡冲去。

石精忠两只脚上鞋子甩掉了,他光着两只脚,踩着战场上滚烫的泥土,冒着烟尘,一口气钻进了碉堡,端起机枪对国军就是一顿猛扫。

刚冲上楼梯,一个敌人迎而扑来,石精忠飞起一脚,将敌人踢下楼梯,随后对准敌人脑袋射出复仇的子弹。

解放军战士的勇猛冲杀,敌人顶不住了,拼命喊道:“别打了!我们真投降!”

“你们这群混蛋以为老子还会上你们的当?同志们,给俺往死里打!”杀红眼的石精忠大声喊道。

战士们也气冲斗牛,猛冲猛打,试图将碉堡里的敌人全部消灭掉。

孙亮政委及时制止了石精忠和战士们意气用事的行为。

随后石精忠带领突击队员冲进关帝庙将惊慌失措的敌师部全体敌人活捉,这样死死卡住蒋军北撤通路,保证了莱芜战役的胜利。

这次战斗中,因自己轻敌,致使几名战士牺牲,石精忠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中,久久无法原谅因自己的莽撞给革命事业造成的损失。

石精忠因为自己的受到组织上的纪律处分。

石精忠平时酷爱喝酒,也能喝酒,一次喝个一斤八两不在话下。一次石精忠喝下一斤多老白干,乘着酒兴,穿起缴获的国民党

黄呢军服,戴上国民党高檐帽,佩上指挥刀,骑上大洋马在田野狂奔。

恰巧碰到路过的纵队首长,石精忠被首长狠狠斥责和严厉批评。

石精忠是知错能改的人,从此石精忠便戒了酒,发誓一定要等全国革命胜利后再开戒,直到抗美援朝结束后,他才又开始喝酒。

1947年5月,华东野战军发起了孟良崮战役。

石精忠连随部队奉华东野战军前线指挥部,奔袭垛庄。

垛庄位于孟良崮西南,是沂蒙公路上的重镇,是国民党整编七十四师进退的必经之地,也是敌七十四师的后方补给基地。

夺取垛庄对于完成对敌七十四师的合围非常关键。

石精忠连跟随大部队飞奔在崎岖的山路上,他们面临着重重困难,天上有蒋军飞机扫射,地面上有小股敌人骚扰,来不及埋锅做饭,就以生地瓜干和野菜充饥,发扬我军的英勇顽强精神,四十八小时之内急行军一百二十多公里,带领部队全部在预定地区集结完毕。

当晚即对敌发起攻击,守卫垛庄的国军七十四师锱重连,做梦也没想到背后会杀出一支奇兵,国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全部被俘,石精忠连顺利攻占垛庄。

5月中旬的一天凌晨,石精忠连随团主力奉命阻击和歼灭增援垛庄之敌,部队刚抢占垛庄不远处小高地,就与敌七十四师增援垛庄的一个团相遇,双方随即展开了猛烈交火。

石精忠连占据着高地的制高点,成了敌人攻击的重点,敌人机关枪、步枪子弹密集的扫射过来,从战士们耳边、头顶上“嗖瞍”擦过。

趴在一块岩石后,石精忠摘下军帽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从身边战士手中抢过机枪一边高喊:“同志们,给我狠狠的打!”

一边扣动板机朝着冲上来的敌人一番猛扫,敌人一片片倒下,又一批批蜂涌上来,石精忠连打退了敌人多次轮番进攻,坚守住了阵地。

团主力在李洪层、孙亮的指挥下,悄悄地从高地两侧包抄过去,并迅速发起攻击。

随着冲锋号的响起,在石精忠连凶猛冲击和强大的火力打击下,敌人死伤过半,剩余500余人只得举手投降,敌团长也成了我军俘虏。

此时,敌七十四师的退路被彻底切断。

总攻孟良崮的炮声、枪声停止了,各参战部队沉浸在胜利喜悦中。

石精突然接到部队首长的命令搜山,从华东野战军前线指挥部的战地通报中得知,此役总歼敌2.5万多人,而敌整编七十四师编制人员3.26万人,歼敌人数与敌实际人数相差7000多人。

同时华野情报处又发现附近有蒋军电台呼救信号。

华野前指命令各部队迅速组织轻装部队搜索,石精忠受命而去,搜寻失去踪影的溃败敌军。

刚翻过一座小山,石精忠连的一名战士大声喊道:“连长,快看!”

石精忠顺着战士的手指方向看去,山下不远处一条山谷里,果然隐藏着这7000多敌人,石精忠急命机枪手朝天开枪报警,并带领全连向山谷猛扑过去。

此时,各搜索部队听到枪声,也分别向山谷压了过来,不到一小时,便将这7000多残敌全部围歼。

国民党整编七十四师被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彻底歼灭,石精忠连自始至终参加战斗,立下特殊功劳,再次受到上级首长表扬激励第六章

1949年6月,北京香山。

中共首脑机关初进北京城,毛泽东主席日理万机,专门主持召开解放大西南军事会议。

会场内,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书记处书记,中办主任杨尚昆等人,围在圆桌前谈笑风生,毛泽东向刘少奇递过去一支烟。

毛泽东打开开场白:“当前我们的工作重心是消灭退守到西南一隅的国民党残余势力,解放全中国。5月,中央军委向各野战军发布了向西南进军的命令,时下二野、一野、四野各路大军已经形成鼎局之势,我们着重研究一下解放大西南人民解放军的资源配置问题,请各位发表高见!”

周恩来讲道:“我向中央军委提出建议:设立中央西南局,初步人选是邓小平、刘佰承、贺龙分任中央西南局一、二、三书记处理日常事务。使分别从东头入川的刘、邓大军与从西边入川的贺龙部队协调行动,实现大包围战略。”

刘少奇讲道:“西南军政班子算是搭起来了,为解放后建立新的人民政权奠定了基础,以此填补国民政府溃散后造成的真空!”

朱德讲道:“我建议任命刘佰承为西南军政委员会主席、贺龙任西南军区司令员、邓小平任西南军区政委,使刘、邓、贺三条龙各负其责,协调处理西南党、政、军事务!”

毛泽东讲道:“我同意各位的意见,请杨尚昆同志按中央书记处的意见,起草下发文件。”

五大书记传阅后,都一致表示“没意见”。

周恩来发言:“请尚昆同志,立即以主席和老总的名义下发到各野战军。电报应包括内容:一野可在年底前占领兰州、宁夏、青海,彼时兵分两路:一路由彭德怀率领经营西北,并于明春入疆;一路由贺龙率领经营川北,以便与二野刘邓协作解决贵州、四川、西康三省,两路大军形成大迂回、大包围;在老解放区抽调军事、政治干部和招收青年学生,组成西南服务团随二野南下,解决西南解放后干部问题。

1949年初秋,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服务团驻地。

会场上艳阳高照,人头攒动,掌声雷动,红旗飘飘。

刘佰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总团主任宋任穷走上简易主席台。

宋任穷讲道:“请二野刘佰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作重要指示”

刘佰承讲道:“同志们,今天着重讲讲西南服务团这支队伍的来历和任务。由于解放大西南缺少干部,邓政委最先提出从太行、太岳带来一批干部投入解放大西南的战斗。到南京后有同志提出福建更缺干部,希望把太行、太岳带来的这些干部给福建,另外想法解决大西南缺干部日的问题。邓政委决定从北方各老解放区调取军事干部和在各大院校招收进步青年学生及知识分子,南下支援前线。此后,根据邓政委的建议,二野除了从中央和老区选调一部分军事和政治干部外,调集从山东的支前干部随二野南下,还从东北局、中原局、华东局等各老解放区抽调了7000多名政治军事干部、1万余名进步青年组成西南服务总团,现在这支由17000名干部和党员,将告别亲人,跋山涉水,有的同志正准备回家都被我们截留了,为了革命对不住了。真正对西南服务团的组建、运作呕心沥血的是邓政委,他可是文韬武、胸藏百万甲兵,请邓政委讲解西南服务团的工作方向和任务!”

邓政委深深吸了一口烟,接过话头讲道:“组建西南服务团不是我的发明创造,而是集体智慧。当我们解放一个地方后,急需建立和巩固新的政权,这样就需要大批高素质的干部,才能向前方提供坚强的后勤保障。你们一定要本着对党和人民负责的态度,把我党优秀的革命传统、朴实的工作、生活作风融入到西南服务团全体学员中,为培养、教育年轻后备干部,奠定基础。西南服务团这支部队不但战斗力强而且政治素质高,他们不但会打仗而且在政权建设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西南服务团中汇集了很多英雄人物,比如山东胶东军区选派的‘爆炸大王’就位列其中,这样的军事、政治干部还很多,他们都经历了战争风雨的历练,很多同志参加过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既有坚定的革命意志又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人民解放军在夺取一个地方后,不能搞猴子瓣包谷那套把戏,最重要的是建立政权和恢复生产生活秩序,在这个问题上大家要有思想准备。”

西南服务团队伍中暴发出一阵:“坚决完成党中央、毛主席交给的光荣任务,解放大西南人民”的热烈掌声。

1949年初秋,陪都西部林园。

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正在召开国军最高军事部署会议。

会议照例由总参谋长顾陈辞主持,蒋经伟、国栋梁、张郡、胡宗北,南川籍将领沙文化、张世雄、李光林等参加会议。

蒋介石指着地图说道:“时下我们并没有失败,我们在西南、华南地区仍有一百万之众,目前任务比较繁重的是部署在陪都周围的军、警、宪、特部队,在完成这一重大特殊任务后,组建反共救国军和建立若干反共救国基地,学习共产党开展游击战争。只要挺过今年这个难关,世界大战一爆发,美国朋友定然出兵援助,形势就会有大的改观,国军团结一致,以一当十,何愁戡乱救国大业不成呢……”

参谋长顾陈辞宣布作战方案:“此次必然会从北面入川,川陕甘边区绥靖公署主任胡宗北部3个兵团14个军16万余人,西南军政长官公署主任张郡的22个军30余万人,全部布防于秦岭、汉中、川北一带构筑两道防线,阻挡共军第十八兵团和其他共军由陕入川,再把罗广文的三兵团布防在靠近川北的南充、大竹地区作机动策应!”

国防部三厅国栋梁站起来讲道:“卑职以为不能只把眼睛盯住川北,更要防止共军从川黔边境入川,卑职斗胆建议对原作战计划进行修改,川湘鄂边区绥靖主任宋西年部10万余人控制控制巫山、巫溪及万县、忠县之线,发挥好川东北地区屏障作用,乐广文第十五兵团3个军直接到巴县、綦江甚至推进到南川一带,构成纵深配备……”

国防部机要参谋方志诚、曾应华心急如火把一份文件送到顾陈辞手里,顾陈辞直接递到蒋介石手中,会场里屏声静气,声响戛然而止。

看了看蒋介石眼色,顾陈辞说道:“绝密情报表明,共军是不会从川黔边入川的,国长官的建议是想法多了,把它放进抽屉里吧!”

蒋介石诡秘一笑:“当前戡乱救国的重中之重,仍然是加强川北防务,严防共军从那里入川,陈辞你要随时提醒各战区长官!”

张世雄、国栋梁、沙文化等来自南川的党国要员大脑里响起“嗡嗡嗡”的声响,直到这时委员长还在听信谗言,看来党国的气数已尽。

1949年10月,鄂西地区某集镇解放军二野司令部。

二野召开团以上干部入川作战动员大会。

刘佰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李达参谋长等来到司令部。

邓小平政委作讲话:“毛主席在《关于西南地区作战方针的电报》中指出,西南的重心是四川,二野主力必须于11月占领重庆、12月占领宜宾、泸州一带,为落实实施大迂回、大包围作战方针起好步、开好局。我们的总体思路是‘大迂回、大包围、大歼灭’,穿插至敌后完成包围后再回打,对白崇禧集团及西南各省之顽敌实施大歼灭,声西击东,关门打狗,这是解放大西南全局战略方针的核心。毛主席布局的这个声西击东战略,东边销声匿迹,西边锣鼓喧天,这都是从全局角度来考虑的,打好追击阶段大规模山地进攻战役,解放西南广大地区和人民。”

邓小平政委的讲话妙趣横生:“现在的实际情形是国共双方都像蜘蛛一样忙于织网,不仅我们在编织围歼国民党残余势力的网,老对手蒋委员长也在川北一线张网以待。共产党人编织网络是为了解放劳苦大众,建设富强民主自由的新中国。国民党在川北编织大网,是想使我军进入他们的伏击圈,以此改变他们的失败命运。我二野入川一定要毫无声息,顾全大局,才能实现党中央、毛主席布下疑兵‘大迂回、大包围’阵势。自从5月西安解放后,彭老总他们一直往西北打,往南打的贺老总按兵不动,这当然是为了迷惑蒋介石。”

刘伯承司令员扶了一下眼镜讲到:“同志们,在这里我着重讲讲我们的贺老总服从党中央大局的故事。听听毛主席与贺老总的一段对话,就可以看出贺老总的大局观点有多强。”

毛主席征求贺老总的意见:贺胡子,想听听你打算带哪支队伍入川呢?

贺老总答道:周士第的十八兵团不是部署在秦川和天水一带吗?我就带十八兵团入川吧!

毛主席问道:为什么不考虑带一野的主力呢,那可是你一手带起来的老部队啊?

贺老总爽朗答道:毛大帅您不是一直强调党指挥枪吗?军队是您毛大帅创建的,是共产党领导的,如果我非要带自己的老部队,那我贺龙就不像个党员了。

毛主席笑道:我们贺老总不仅是运策帷幄的将领,更是一名共产党员,总是从大局着想,你们解放四川之后,一定要和刘邓一起,治理好天富之国!

刘佰承继续讲道:“大家看看,贺老总时时处处都从大局着想,他考虑的是:彼时自己一手带起来的一野部队正在彭老总指挥下解放西北广大地区呢,只要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像贺老总那样,胸怀全局,革命就会无往不胜!”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信心十足的回答:“保证完成党中央、毛主席和总部首长交给的光荣任务!”

1949年10月,陪都国民参政会会议室。

素有“三大火炉”之称的陪都,尽管是10月初气温仍然居高不下,使得参加戡乱救国防守紧急会议的人们心浮气躁、大汗淋漓。

看到蒋委员长脸色铁青、怒目而视的脸色,顾陈辞如坐针毡。

蒋介石拄着文明棍站起来,目光如炬问道:“顾陈辞来了没有啊?”

顾陈辞慌乱答道:“委员长,属下就坐在您身边呢?”

蒋介石怒不可遏,把手里的文明棍狠狠在地上柱了几下:“两个月前的那次会议上你不是反复说,共军只能从川北入川,决不会从川黔边入川吗?你不是说国军编织了一张大网,只等共军入网上当吗?娘希匹,你还说花大钱在共军那边安排了卧底。请问,你花了党国那么多钱,除了葬送几百万国军之外还有啥收获?阿啦现在算想明白了,你就是他妈的是党国的克星,你到了哪里国军就会打败仗,今天这个会你就不参加了,免得大家看到你这个常败将军低落情绪。现在请国防部国厅长公布作战方案!”

顾陈辞嚎叫:“委员长,这些情报是方志诚、曾应华提供的啊,他们都是党国的忠诚良将,请您绝对相信他们对党国的忠诚,要不叫您他们来对质嘛!委员长啊,我亲手编制的作案方案怎么也得让我进行说明,这套方案可以是无懈可击,这次保证……”

蒋介石再次用文明棍把地板扎得“叮咚、叮咚”直响:“你在我面前保证过多少次了,今天你能再保证什么?保证一败涂地?”

国栋梁不无讥讽道:“总参谋长您也太健忘了吧,谁都知道,在党国危难之际,方志诚和曾应华是经过你的钦点才走上前线的,他们就在乐长官那里为全身心为党国效力,你可以向乐广文长官要人来对质嘛,只怕当下谁也没有闲情逸致来和您讨论那些空话吧!”

国栋梁开始讲述作战方案:“调整后作战方案的要点是:急调宋西年、孙元良兵团15万人到川黔边境设防,宋西年部共为前哨,凭借乌江天险与共军决一雌雄;孙元良兵团共约15万人,布防在白马山至鬼王山、金佛山一带为二线,这里进可攻、退可守;乐广文部约25万人,布防在川湘公路沿线即南川、綦江、巴县等地,作为机动部队;白马山防务事关党国戡乱救国成败,非得派出一位得力将领督办不可,请总裁定夺。”

蒋介石不停念叨:“国防部制定的这套作战方案不错,是用心做事,希望各位同仁务必精诚团结,完成戡乱救国之大计。至于派谁到前线督战的问题,容我再考虑考虑,不劳各位费心劳神了。”

蒋介石和国军高级将领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走出会议室。

第七章

傍晚,山城陪都的一坐花园洋房内。

张世雄、国栋梁坐在沙发上如丧考妣,谁也不想打破尴尬局面。

还是张世雄打破沉寂书面:不知最近委员长派谁到前线总督、协调各路兵马到川东前线作战?

国栋梁说道:“总不至于派你我去吧,你我这些黄埔同学老了成了党国的累赘。至于派谁到前线的问题多半由蒋公子亲自出马,可以向沙文化核实一下,他在委员长面前说话的分量比你我都重得多啊!”

正在此时恰好沙文化前来拜访,二人急忙把沙文化迎进客厅。

张世雄单刀直入:“沙兄,你该不会被委员长派到前线督战吧!”

沙文化也快人快语:“如果真是那样那就算菩萨保佑了,尽管我去了多大是打败仗,但那比留下来与山城共存亡还是好得多吧!我虽然向蒋委员长提出了请战要求,但蒋委员长却对我说‘文化你不能到前线去,在陪都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处理,我们不能这样就败给了共产党,他们编织了很大一张网想将我们一网打尽,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我们必须将共党分子一网打尽,铲草除根。从最坏处打算,我们还要编织反共救国网络基地,使各个反共救国基地遥相呼应,奠定雄厚的反共救国基础,到那时我要亲自为你们颁发青天白日勋章,蒋委员长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了,两位仕兄觉得我还有啥话可说啊!”

张世雄很理解沙文化:“沙兄啊,既然蒋委员长这样看重你,沙老兄这样做是对的。不过时下,总统府能挂帅出征的除了我们这些老朽还会有谁呢?蒋委员长不可能派蒋公子亲自出马到前线督战吧!”

沙文化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也许是蒋公子,也许不是,管他呢,反正轮不到你我!”

沙文化对张世雄国栋梁耳语道:“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呀,有些话、有些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哟。”

1949年初冬,川东某县解放军二野司令部。

深夜,煤油灯下刘司令员、邓政委全神贯注盯着1:25万西南地区地图。

邓政委:“刘司令员啊,您本身比我年长一轮,加上您在革命战争中先后9次负伤,尤其是您参加护国战争时一颗从右太阳穴穿眼右眼珠打伤了,尽管德国医生医术高明治好了眼睛。但毕竟您右眼受伤失明多年,这些年来全靠左眼工作,叶剑英诗赞您‘遍体弹痕余只眼’,太劳累了,我怕您身体吃不消,我们出门散步休息一下脑子吧!”

向来对邓政委言听计从的刘佰承司令员立马答道:“要得,要得”

正当刘司令员、邓政委有说有笑,打算出门散步之际,司令部秘书朱远志递上一份文件,打断了刘司令员、邓政委的出行。

邓政委微笑着向刘司令员说道:“这个情报太重要了,方志诚、曾应华这些隐蔽战线的同志真是劳苦功高,用假情报使蒋介石作出误判,直到最近蒋介石才醒悟,把驻扎在川南的国军乐广文部十五兵团调往南川、綦江、巴县一带布防,想迟滞人民解放军解放重庆进而解放大西南的进程。”

刘司令员笑呵呵道:“蒋委员长跟三国时曹啊满有一比,过后方知,谁不知道临阵换防乃兵家大忌,经过两个月长途奔跑的国军已成惊弓之鸟,哪里还有半点斗志,但蒋介石的性格是从来不认输,三心不定输得干干净净!”

邓政委接过话头道:“出生浙江奉化又混迹于上海滩十里洋场的蒋介石,喜欢按生意规则计算利益得失,社会上广为流传十五兵团乐司令的弟弟参加革命后因叛徒出卖被捕,乐司令以为劳苦功高,跪求蒋委员长网开一面,可跪了半天委员会始终不为所动。乐司令私下发牢骚:川军将领是非蒋嫡系,等于没娘没老子的孤儿。因此争取十五兵团放下武器并非不可能,能争取和平解放前景尽量争取,能罢兵言和决不刀兵相见,能走北平式道路,决不走天津式道路!”

刘司令员扶了一下眼镜爽朗笑道:“正是因为邓政委看中了川军杂牌军的苦衷,看透了蒋介石失尽民心,才在那边埋伏眼线做国军十五兵团乐司令的工作,‘釜底抽薪’是走对了。情报表明,国军十五兵团已在南川、綦江、巴县一带布防了,这可是一只拦路虎啊,请情报部门抓紧与南川、綦江、巴县等党组织联系,及时做好策反工作。”

南川城西门西城外凤嘴江边尹子祠,夜晚掌灯时分。

中共南川县委地下党组织在这里召开秘密会议。

从拐了三道拐的内室传来低沉而坚定的讲话:“我情报人员已与人民解放军先头部队取得联系,上级指示当前工作重点是,做好国军上层人士、开明士绅及民主人士的统战工作,特别做好国民党县总部、特委会、西北联防处及反共救国军等有影响力人员的策反工作,防止党组织遭到破坏,保存革命力量,做好工厂、学校和城镇的保护……”

煤油光下,讲话的是身穿蓝布制服、肩头上打补丁,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他是地下党川东特委派来指导武装斗争的特派员李自力。

一个放哨年轻人气喘吁吁报告:“刘老板,抓到戴着斗笠的神秘人,现已矇上他的眼睛,把他捆绑得严严实实,带到这里,请发落!”

刘老板说道:“就是面前这位?那先请特派员回避一下!”

接着刘老板说道:“先把这个人带上来看看再说吧!”

这个被着绑的人很快被押到刘老板面前,刘老板一下扯开被绑之人包在头上的黑纱布。扯掉他头上黑纱布,发现他左眼仍然蒙着纱布。

刘老板浓眉一扬,厉声问道:“你从哪里来,你走旱路还是水路?”

蒙面人答道:“我从龚家堂来,走旱路。”

刘老板又问:“就你一个人来?龚家堂老板的年龄多大?”

蒙面人又答道:“共有两人一起来的,另一人到牌坊茶馆喝茶去了,他马上就到。龚家堂的老板今年二十八岁虚龄!”

刘老板叫了一声:“给来人松绑。”

大家仔细一看,来人生得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只可惜是个左眼是蒙着纱布的独眼龙,是被南川土话称之为“萝卜花”的中年汉子 。

刘老板微笑道:“同志,有事赶紧说,我叫刘中一其他都自家人。”

稍倾,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博士帽子的精壮汉子走过来。

“萝卜花”答道:“他就是与我同行的那人,他是来汇报工作的!”

随即“萝卜花”从头上青布帕子扯出牛皮纸信封递给刘中一。

信封上印有“总统府侍从室”字样,刘中一拆开信封取出一看:“兄台鉴:弟闻,近日有国军要员路过南川地界前往乌江布防……”

刘中一说道:“感谢你提供如此重要的情报!”

“萝卜花”甩了甩有些酸胀的手臂说道:“大家就叫我‘萝卜花老周’好了,因这个情报实在太重要,根本不容我们按正常程序联络,上级党组织指示我一定将情报送到这里,一切都是上级党组织安排的,跟随我一起来的李共生先生是在国共两党两边吃得开的人士,具体情况你们和他谈谈吧!”

“萝卜花老周”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李共生汇报道:“我叫侯义长,公开身份是南川商会会长,我与老会长张德轩接触甚密,张德轩是国民党高级将领张世雄的父亲,因我与张家关系密切从他那儿获取了不少重要情报。近日,他透露出乐广文的十五兵团将进驻南川,司令部就设立在张家,我们将组织商会等民间团体向乐广文表达和平愿望……”

张世雄、敬志谦、周良诚是县内名门旺户,他们相互之间又都是拐角亲戚。

敬志谦的官职是南川、武隆、道真联防清乡大队长,又是“仁”字号大哥,与袍哥、帮会、地痞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稳坐宝座多年。

上午,人称猫胡子的敬志谦,抱着烟枪、倒在床上吞云吐雾。

副官安训成是个结疤郎,气喘吁吁闯入大队部:“一个叫‘萝卜花老周’的高大汉子送来重要情报,他、他、他叫我及时把情报交给你。”

敬志谦狠狠盯了一眼安训成道:“情报呢,在哪里?”

安训成才想起情报在衣兜里,急忙取出情报交给“岳父大人”。

撕开信封张世雄笔迹跃然纸上:“小弟明鉴: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应多想想自身的进退存亡。弟闻,国军要员将沿川湘线往乌江前线布防,你可挽留他到蒋公馆小住,此乃利已之事……切记阅后焚毁信件!”

敬志谦明白,信里意思就是拦截这位国军要员,可仅凭清乡大队这几个人行吗?再说,即是有了这个见面礼共产党真能饶恕自己吗?

拍了拍脑袋,敬志谦计上心来:如果捉住国军要员手头就有了主动权,见了共产党有了见面礼;如果万一失败就换一个面孔,说专门前来为国军作向导,那不就保驾有功吗?

决心下定后,猫胡子还是决定冒险试试,趟一下这淌浑水。

一队由数十辆轻重车辆组成的车队,在川湘公路上急切行驶。

走在最前面开路的是敬志谦的清乡大队,稍后是国军车队。

前面三辆车里乘坐的都是保镖副官,他们起着投石问路的作用。中间十几辆豪华轿车乘坐的全是党国要员,后面则是几十辆运兵车。

第六辆小轿车内坐着留平头、戴太阳遮光镜的中年人——蒋经伟。

车队忽然停下来,贴身副官头伸出驾驶台问:“前面怎么回事?”

前面传过话来:“前方公路被巨石、乱木阻断,无法前进。”

蒋专员问同车的高参谋:“现在到了什么位置,地理环境怎样?”

高参谋翻出地图看了一下回答道:“此处已过南川城三十二公里,是金佛山余脉鬼王山,小地名九里潮,三面全是悬崖峭壁,川湘线上最险要的地段之一。一旦遭到伏击,情况非常危险,请蒋专员定夺。”

蒋专员思虑片刻下达命令:“时下遇到的充其量是一小股共匪,顶多是地下党的民兵游击队作乱,他们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我命令:卡车上的预备队全部下车,迅速占领制高点排除路障,快速前进。”

作战参谋报告:“经过几分钟战斗,我军有一定损失,比如……”

蒋专员打断属下的汇报:“国军送给共军的武器装备还少吗?为什么共产党没有兵工厂就能打败国军?一个根本原因是有国军源源不断给人家送武器,要不然中共怎么叫国军中运输大队呢?传我命令,快速赶到乌江前线阻击共军那才是当务之急!”

敬志谦唯唯诺诺报告:“报告长官,下属保驾不力,让您受惊了,我们罪该万死,如再遇重要情况我们会立即向长官禀报的!”

蒋专员连看都没多看一眼敬志谦,便指挥国军部队赶白马上前线。

晚霞余晖照在乡间小道上,十几个农民穿着的人,忙着搬运东西。

一个身穿蓝布汗衫、留着平头、初眉大眼的精壮汉子调侃道:“今天收获不小啊,真是一举多得。既得到不少武器枪支,又锻炼了我们的队伍!”

队伍里也不少人唉声叹气:“刘部长是不是太谨慎了,到了嘴边的肥肉都丢掉了实在可惜。要我说啊我们的胜利还可以扩大一点,既没有打死也又没有俘虏一个中央军。正当我们紧追不舍消灭溃散之敌时,您们却命令我们停止追击。如果再追一会,或许会取得更大成果,得到更大的枪支弹药,那不是更好吗?”

眉目清秀的熊雨之卷着一支旱烟:“就凭我们手中的这点力量,第一次参加战斗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不能不顾客观实际,与全副武装的中央军争锋,当下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为我军前线收取情报,国军有多少运兵车、每车有多少人?我们有多少人参加战斗、每个人都扛回了些什么东西,这样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山野里传来轻松笑声:“是我们眼光短浅,这下明白了!”

看着这支几十人的队伍,熊雨之与刘中一也开心的笑了。

熊雨之与刘中一耳语道:“根据上级指示精神:当前我们的工作是选择有勇有谋的同志,将川湘公路沿途情报提供给先遣部队,同时及时反馈前线情况。我已经目测好一个最佳人选,看是否合适?”

刘中一笑答道:“老熊你就不用和我猜谜语吧,你可是带着眼镜找人,那还会有差错?你先说出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名,看你我想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熊雨之笑道:“我说觉得除了‘钻山通’李正能胜任这项工作外,不会是第二个合适人行选。”

刘中一微笑着点了几下头:“好个熊眼镜真是千里眼和顺风耳,跟我想的人选不差分毫!”

第八章

解放军二野司令部,初冬深夜。

寒气逼人,刘司令员和邓政委披着大衣,研究强度乌江作战方案。

刘司令员指着军用地图说道:“内线情报显示:川湘鄂边区绥靖公署主任宋西年部2个兵团6个军10万余人控制巴东、恩施、咸丰等地设置川湘鄂防线,作为防守西南的前沿阵地,现在已退守四川境内倚仗乌江天险阻挡我军西进,对这样的布防蒋介石仍然不放心,近日又派出蒋经伟亲自出马到乌江督战。同时还把国民党十五兵团司令兼108军军长乐广文调到南川地区,沿川湘公路、白马山布防,策应宋西年部,做着‘攻防皆备’的美梦,企图延缓大西南解放的大势。”

邓政委:“老蒋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好,不过他忘记了连长江天险也没阻挡人民解放军渡江作战,乌江怎么能阻挡我军的前进步伐呢?更不能阻挡历史的前进步伐。当然我们不打无把握之仗,在没有掌握敌军准确部署的情况下不可妄动,特别要选择合适的渡江地点,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因此,情报部门要积极与地方党组织取得联系,与地方党组织互通情报,情报的重要性不亚于拐杖和眼眶子的作用啊!”

刘司令员:“邓政委的话一语中的,越是在临近胜利我们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电话铃声响起,电话里传来先遣团李洪层的声音:“报告刘司令员,地方地下党组织送来情报和向导,并请示渡江的具体时间、暗号。”

刘司令员、邓政委兴奋接过话筒,左手一挥:“这个情报来得太及时了,现在已经是万事俱备,司令部命令先遣部队今晚渡江。”

李洪层答道:“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打好这一仗!”

孙这政委拨通先遣连电话:“总部命令先遣部队今晚渡江,请你们作好战前准备,确保顺利渡江!”

石精忠痛快答道:“报告首长,同志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奶奶的,国民党残兵败将是什么荒子(东西),他们挨揍的日子到了。”

李洪层接过电话威严说道:“爆炸大王你拜先(别急),团部拟派出作战参谋到渡江现场研究细化作战方案,相机做好战前准备工作。我要强调,你们千万不能轻视敌人,骄兵必败可是铁定的战争规律?”

政委孙亮叮嘱道:“刘邓首长强调:既要有饱满热情又要有谦虚谨慎的作风,越是在顺利的时候越是要避免头脑发热!”

李洪层、孙亮电话指示:“先遣连是强渡乌江先头的先头,也是大部队能否及时过江的关键,你们的战前准备工作必须严密仔细,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国军乌江前线指挥部,傍晚时分,川湘公路旁江口镇黄百万家。

乌江前线指挥部大门前站立着穿着笔挺国军军装的军官,一个个神情专注,毕恭毕敬地恭候着蒋专员带领“御林军”前来救援。

六辆豪华小轿车徐徐驶进乌江前线指挥部。

正方脸、中等身材、佩戴中将军衔的宋西年梳理了一下被寒风吹乱的头发,指着乌江防线布防图介绍道:“整个乌江防线分为四个防区,总兵力35万。乌江边沿岸每隔100米建有一座火力点即碉堡群,在西岸纵深地带依山傍水构筑工事,有效提高了机枪、火炮等重型武器的防御打击能力,此为第一道防线;在白马山、大佛岩等险要位置处设置伏兵,一旦第一道防线有失,这些隘口可居高临下,实施有效阻击,此为第二道防线;在川湘公路各路口、险要地带建立岗哨巡逻,确保武隆至重庆段运输畅通和武器弹药供应,此为第三道防线。当然,还需空中炮火支援和各战区配合、策应,请特派员训示!”

蒋专员清了清嗓子道:“整个作战计划该说还是比较缜密的,宋长官及各位仁兄劳苦功高,就是要凭借乌江天险据力死守,‘置之死地而后生’达到戡乱救国之目的。保住大西南江山在此一举,反共复国之大任就全仰仗各位仁兄了,委员长有言,对前线将士将论功行赏!”

初冬夜晚,风雨雪交加,伸手不见五指,乌江东岸羊角溪渡口。

石精忠、陈文礼率解放军渡江先遣连隐藏集结在茂密森林里待命。

李洪层下达电话命令:“上级命令:今晚零时,从北起巴东,南至天柱宽约1000公里战线上,我人民解放军分左右两路钳击宋西年部,先遣连要选择薄弱环节主要任务是突破乌江天险,为大部队过江撕开一道口子……有困难吗?”

石精忠、陈文礼大声回答:“没有困难,先遣连保证完成任务!”

转瞬石精忠、陈文礼又向先遣连指战员传达了首长指示精神。

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石精忠、陈文礼不禁为之一振。

石精忠听完电话说道:“戚天华这个家伙他真行,他走了一百多里路,终于与南川县、武隆县党组织接上头,带来了情报和向导。”

戚天华向石精忠介绍了南川、武隆派来的向导“钻山通”—李正、“水里滚”—张波。

子夜,乌江东岸,渡江先遣部队冒着雨雪向羊角溪渡口进发,后续部队也在江岸沿线铺开,等待那一声令下便冲向乌江对岸。

羊角溪渡口水流湍急,风声鹤唳,波浪撞击石头发出“哐哐”的声响更增加几分寂静,十多艘小船从茂密森林移出,向西岸缓慢划动。

乌江西岸国军阵地上的探照灯,不断地轮回向东岸照射。

多次吃败仗的国军排长张木二用“鸭公”声音报告:“李连长,探照灯照射不到大沱弯里的羊角溪渡口,谨防共军从那儿渡江哟。”

李连长吼道:“真是说话不用脑子,共军会从那里渡江?羊角溪那一边岸上茂密森林,对岸悬崖绝壁,即使过江又从哪儿登陆呢?”

张木二嘟哝道:“李连长,共军就靠出其不意取胜,渡长江时……”

李连长极不耐烦:“你真是×话超过文化,假如硬是没事做的话,可以带一排人到前面位置去巡逻一下,老子这边还有做不完的事呢!”

一束手电筒强光传来,直往小船下水处的羊角溪渡口来回照射。

小船上石精忠命令:“传我命令,不到必要时不开枪也不能跳水!”

解放军抵近国军哨所,发出威严声音:“举起手来,不准动!”

被俘的张木二依旧是原来装束,带着穿上国军服装的解放军“检查”哨所,“口令”吻合又是“鸭公”带路,一会接收几处国军哨所。

忽然,被解放军接管的哨所响起机枪声,渡江水面火炮炮声不断。

排长葛小武报告:“石连长,一个国军俘虏可能跑回敌人岗楼里,我没有履行好职责,我该死,我……”

石精忠命令:“提前发送信号,请求炮兵对敌滩头阵地火力打击。”

趁着大炮齐发的强大攻势,石精忠率先遣连向敌阵地纵深进发。

在李正的带领下,石精忠等人迅速爬上白马山的悬崖峭壁下。

白马山前线,李正引路,石精忠、秦大山带着葛小武、石兢业、石兢炼等攀上沿江岩石,解开李正留在岩石缝的绳索,几下攀上山顶。

远处,山脚下电光、火光闪烁,夹杂着隆隆的枪炮声。

“轰隆、轰隆”两声巨大爆炸声之后,两座炮楼应声而倒。

从山头上跃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跳到被炸掉的国军工事前,飞快剥下国军尸体服装穿在身上,跃上一匹枣红马,消失在黑幕之中。

石精忠登高一步,用力挥手:“马不解甲,人不离鞍,向前进发!”

占领白马山后,石精忠带着先遣连葛小武等来到叫青龙洞的地方。

路边立着一块界牌,雕刻着南川—武隆的字样。

此时从青龙洞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一个叫青龙洞的地方,解放军先遣连遭到一股国军的阻击。

由于国军抢先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用机枪强大的火力攻势,把石精忠的部队压在了川湘公路旁边的一条“之”字形土坎下。

石精忠组织几次冲锋都没成功,不知不觉中双方对峙2个小时。

国军越发疯狂,子弹像炒豆似的倾泻而出,压得先遣连抬不起头。

与解放军先遣部队石连长分别后,“钻山通”李正骑着一匹“青龙驹”急急忙忙向着江石方向行进,他到江石蒿枝堡与地下党匆忙武装交换意见后又马不停蹄返回武隆前线迎接解放军先遣部队。

李正换了一匹“枣红马”在江石通往武隆前线的山间小路上匆忙行走,时间过去几个小时,按打仗行军速度计算,早就应与解放军先遣部队碰面了,可仍然没有看到先遣连的影子。沿途听到不远处传来时松时紧的枪声,他很快就来到青龙洞旁。

李正判断枪声就来自青龙洞洞口,他迅速把马匹拴在一棵大树上,提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冲锋枪,很快来到青龙洞的后洞口旁边。

李正对青龙洞这里的地形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这个洞口在修建川湘公路前是南川至武隆的通道,川湘公路投入使用后,很少有人知道这条秘密洞中小道。

洞内漆黑,但这难不倒李正,他摸黑在洞里走路也不会撞额头。

沿着洞内路径刚好走到快出洞口时,从黑处往亮处一看,国军正全神贯注地防守着“阵地”,国军机枪不停向解放军吐出一串串火舌。

不容思考,李正从国军背后扣响了机枪,“嗒嗒嗒”一阵猛烈扫射,几挺吼叫得最凶的国军机枪顿时哑声了。

李正一边变换角度继续扫射,一边大声喊道:“同志们给我狠狠地打,前后夹击,看这群敌人往哪儿跑!”

已成惊弓之鸟的国军没有细想,纷纷丢掉轻重武器,一溜烟跑了。

乌江边江口镇,国军前线临时指挥所。

子夜,蒋专员刚眯上眼便被枪炮声惊醒,他心里顿生恐惧。

蒋经伟穿戴好衣服,宋西年等国军将领匆忙报告:“蒋专员,小股共军从羊角溪过江,对岸共军炮火猛烈,乌江防线怕是守不住了,现向您建议国军是否在撤退之前,把粮食抢光、人员走光、房屋烧光,干脆烧掉川湘公路沿线的彭水、武隆及南川诸县城烧掉,免得让共产党利用党国资源打败党国,我想假设蒋校长在场也会这样处置的!”

蒋经伟用左手按着太阳穴,来回踱着方步,缓慢说道:“要充分发挥立体防御优势,必要时我会与空军周司令联系,使用空中力量加大对共军的火力打击。同时抓紧构筑第二道防线,与前来策应的15兵团乐广文形成合力。至于你的建议嘛,按照职责分工由你斟酌把握!”

蒋专员登高一看,江面被照得如白昼一般,炮声震耳欲聋。

国军士兵扯着破锣嗓子大喊:“共军从几面冲上来了,快跑呀,跑慢了就没命了呀!”

国军丢下马匹辎重,争先恐后爬上汽车,催促司机一溜烟跑了。

几十辆汽车拉着国军沿川湘公路往西撤退,剩下的国军当了俘虏。

乌江战役刚打响,蒋专员、宋西年等高级将领早已作好退却准备。

十五兵团乐广文部迟迟未到前线,弄得蒋专员、宋西年干着急。

蒋专员拨通乐广文电话:“乐司令官,南川到武隆就这么点距离,你十五兵团却行动迟缓,你违抗军令受严惩时,看有谁能帮你?”

乐广文接过电话道:“蒋专员,我哪敢违抗军令啊,我大部队都参加成都大会战,只少数到乌江参战,这是蒋委员长的一盘棋部署啊!”

碰了乐广文软钉子后,蒋专员转而向宋西年道:“一级一级传达到团营级,我们去迎接援兵,前线将士务必死守,援兵到来后两处兵力合二为一,利用乌江天险、白马山关隘绝地反击,胜利就是我们的。”

蒋专员、宋西年火线提拔中下层军官:尉官通通提为校官,校官通通提为将官,把战地指挥权全部下放给新提拔的军官指挥。

火线临时提拔的军官也效仿起上司的做法来,火线提拔士兵当排长、连长,中层军官十之八九也全逃之夭夭,剩下的就是兵指挥兵了。

到最后,除了极个别铁杆分子外,没有多少人愿意继续打仗了。

蒋专员、宋西年坐着豪华汽车马不停蹄,穿过乌江防线、白马山、界牌如入无人之境,越过南川、綦江,不到半天时间就到了陪都重庆。

青龙洞障碍被李正消障,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夺得武隆—南川界牌,进入南川地界一则。

石精忠在李正肩头上打了一拳:“你这个‘神行太保’还真行,三小时来回跑二百里,还帮助先遣部队夺得了隘口,辛苦了!”

李正向石精忠行了一个军礼:“报告首长,江石场的国军已被南川党组织地方武装解决,只等解放军去下达收编令,现在十万火急!”

石精忠命令:“先遣连全体同志,不能稍有停息,即刻向江石场进发,后面溃散之敌就留给大部队来解决吧!”

第九章

数九寒天,武隆县城郊。

一辆辆汽车沿川湘公路从东向西开进,看不见头和尾的解放军队伍迈着锵锵的步伐在公路上行走。

刘佰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迈出颠簸的吉普车,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站在县城城郊的一个山峁上久久凝视。

穿着破烂的难民人群,步履蹒跚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看着被焚毁的县城和潮水般涌动的难民,刘司令员、邓政委两人脸颊上滚下的热泪顿时化作升腾的热气。

邓小平悠悠说道:“老百姓常说国民党是刮民党一点没错,他们只知搜刮百姓财物,不管百姓死活。在蒋介石心中万里江山只有地域概念,根本没有人民概念。蒋匪军火烧彭水、武隆县城犯下的滔天大罪,他们烧掉的不仅仅是民众居所,更是烧掉了民心,这样的反动统治不被人民唾弃天理难容。时下,最紧要的军管会、农会要团结社会各阶层解决难民的衣食住行,让老百姓度过寒冬,过上一个像样的大年。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共产党人的爱民情怀,使老百姓感受到共产党与国民党的本质区别,拥护共产党的领导。”

刘佰承擦拭一下眼镜道:“国民党烧毁彭水、武隆县城与黄河花园口决堤是故伎重演,蒋介石这个独夫民贼重来不考虑人民利益,终究会受到历史审判的。为杜绝国民党反对派烧毁其他县城,减少对山城重庆的破坏,争取国军十五兵团及108军起义投诚就显得非常紧迫了。邓政委你就大胆动用各种关系,做好国民党中间势力的起义投诚工作,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减少战争造成的损失,拯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邓小平手里拿着烟,猛吸一口烟说道:“当下,随着解放大西南之战的快速推进,乐广文兵团像一块绊脚石挡住去路,如果不搬掉绊脚石将会直接影响到解放大西南的战争进程和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因此,对十五兵团的政治攻势已是箭在玄上不得不发,最近已经启用了安插在敌人内部的那两颗棋子,我已经落实专人负责联系,近日必有回音,请司令员放心吧!”

刘百承大笑:“邓政委啊,你真是走一步看三步的高手,当时安插的那两颗棋子就打下伏笔,如何把这些棋子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恐怕你早已成竹在胸。当下,不是动不动用这两颗棋子的问题,而是如何发挥好棋子的作用,尽快做通国民党中间实力派的工作,使他们及时归顺到人民这边来。同志哥啊,这可是一件很棘手的工作啊!”

邓小平神情严肃道:“这些地方实力派的确在见风使舵,一方面他们跟随蒋介石多年难以一下子转过弯子来,另一方面他们又长期受蒋介石排挤或多或少有矛盾,不管怎么说不能让他们长期‘观望’下去。自从到贺老总哪儿借来东风,的确使我增强拿下国军15兵团至少拿下108军起义投诚的底气。要知道贺龙同志借给我们的东风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那个陈既胜将军是随傅作义将军在北平起义过来的人员,以前和国民党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陈既胜将军与国民党15兵团司令乐广文、108军参谋长方志诚、作战科长曾应华等都曾经在一个部队任职,而且他们都是乐广文的下级。贺老总正是考虑到二野进军大西南特别需要陈既这种特殊人才,才把他从三野司令介绍过来,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孟冬,重庆国民党108军驻地。

108军参谋长方志成接到卫兵报告:有一个自称您旧友的人求见。

当方参谋长来到门口时哪里有旧友的影子,门口只站着一个身穿皮大衣、头戴博士帽、颈上围着青色围巾的中年男子。

方志诚觉得这个人的身材似曾相识,但穿着打扮却对不上号,他在大脑中搜索了一下,自己的朋友都是行伍出身,哪里有这么一个富商朋友呢?

正当方志成不解之时,只见这个大商人把帽子和围巾掀开,扯掉胡子,一个英武帅气的军人展现在方志成面前。

见此,方志成不禁一愣:“是说今天早上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既胜兄大驾光临,你怎么搞成这副行头,难道沿途的情况真如此严重?”

陈既胜答道:“志成兄您不是不知道,现如今到处兵荒马乱,如果不化装成富商的话,就难以找到庙门咯,尽管我小心翼翼但还是几经辗转才到达军营重地呢!”

来到司令部内室方志诚笑道:“玩笑归玩笑,既胜兄做事谨小慎为是对的,在当今国共两党纷争不断胜败未卜的情势下,我们再怎么也不能重演关云长大意失荆州的悲剧啊!”

陈既胜笑着回应道:“方兄言之有理,只要我们稍不注意的确会功败垂成,这次跟随傅作义将军一起举事,就险些功亏一篑,如果出现那样的情况不仅会毁了傅作义将军和我们这些僚属一生,更会改写中国历史。好在傅作义将军带领我们选择正确的和平道路,保住了北平这坐古城,使人民免遭生灵涂碳,真是走对了路!”

方志诚听着眼里不禁放出光芒:“既胜兄,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我之间有话尽管说,凭你我的交情,如果意气相投自然再好不过,即使话不投机我也会把你礼送出境,总之你不是入虎口而是走亲戚来了。请问这次到108军究竟带着什么使命而来?”

陈既胜把到108军的使命作合盘托出:“志诚兄啊,小弟此次冒着生命危险前来,从公的方面是为了和平让百姓少作牺牲,从个人感情的方面讲是为拯救志诚兄、乐长官及众多国军将士,以及千千万万个家庭。请你向乐长官进言,只要他不再继续与人民为敌,共产党会给出路的。”

方志诚微笑着:“不瞒既胜兄,对共产党的政策愚弟也是有所耳闻的,当下问题的症结是如何做通乐司令的工作,带领更多人归顺人民一边,这才是我万般纠结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乐司令最担心的是共产党不会原谅他与共产党对抗过这段经历。”

陈既胜推心置腹道:“这个问题请乐司令放心,连华北剿总傅作义司令这样大的人物不也曾经反共吗?但在北平起义后共产党都原谅了他的过错,毛主席还亲自接见他,对他给予高度评价。和傅作义同样是抗日英雄的乐广文司令只要走和平之路,共产党绝对会给予他出路的。请乐司令想想,他虽然对蒋家王朝忠心耿耿,但蒋介石连乐司令的亲弟弟都不放过,请问效忠蒋家王朝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临别之际,陈既胜把刘佰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给乐广文司令的亲笔信件交给方志诚,叮嘱他一定转交乐司令长官。

仲冬,四川东南部的南川县城。

南川城建有东、南、西、北四条街道,修建于明清时代的城墙把小城围在中央,由东、南、西、北四门进出。

位于南川城西门半溪河边的张氏府邸,是一坐建造于清朝道光三十年,经过近100年的风吹雨打,这坐青砖柏木结构的中式建筑在当地首屈一指,仍然显得富丽堂皇。

张府占地面积在1亩多,大小房间40多间,3个天井坝,堂屋大门上悬挂着“教儿女两条正道唯读唯耕,传子孙两行真脉克勤克俭”的金字对联,大门两边蹲着两只石狮子,一副富有之家的派头。

张世雄就出身在这样一个有三千多石地租的富裕家庭里。父亲张德轩是清末秀才,曾任过县知事,为官清正廉洁,曾为乡民做过不少善事,他尤其注重在教育子女从善从德上下工夫。

张世雄也不负父辈期望,他先后外出求学考取黄埔军校,毕业后

先后担任国大代表、总统府侍从室副主任、主任等职,由于胆识过人,颇受蒋介石赏识,逐渐在国民党高层也有了一席之地。

日寇侵占上海时,张世雄作为蒋委员长的私人代表,肩负重任,深入被日寇占领的上海,冒着生命危险去游说老牌军阀吴佩孚:请他以民族利益为重,不要向日寇吐露党国核心机密而成为中华民族千古罪人。

凭着张世雄的三寸不烂之舌,使吴佩孚悬崖勒马,没有倒向日寇,没有向日寇吐露半点事关中华民族生死攸关的政治、军事核心机密。

西安事变时,蒋介石被张、杨扣留时张世雄又舍生忘死力挺委员长,后来他向蒋委员长推荐金佛山麓的“冷、温、热”三泉风景,并自告奋勇把蒋委员长和蒋夫人宋美龄引到这里观光,让日理万机的委员长放松身心,谋划好抗战大局,真可谓不煞费苦心。

不过事有凑巧,就在蒋委员长到南川县观光的当天,日本鬼子就派飞机轰炸了南川县境,尽管当时没伤着蒋委员长一根毫毛,可一贯狐疑成性的蒋介石便对张世雄不冷不热。

后来随着年纪增长,张世雄萌生了隐居山野的想法。

张世雄是一个能言善辩喜欢交友之人,在国民政府同朝为官的人士中形成了沙文化、国栋梁、乐广文等为内核的圈子,他激流勇退的心思早已与这些挚友透露过不止一次。

自从得知蒋委员长决定将十五兵团108军从南充、达县地区调往南川、綦江地区布防以后,张世雄盛情邀请乐广文司令把司令部设在南川自己家里。

乐广文司令认为在人心惶惶的特殊时期,出于安全、保密等因素的考虑,乐广文也乐意把兵团司令部设在西街张世雄家里。

十五兵团司令部,乐广文召集南川县内党政军警特头目开会。

乐广文面无表情讲道:“当前形势复杂多变,本着对十五兵团兄弟们负责,我命令:南川县特委会必须在近期提供拟捕共产党员名单,同时贴出“八杀”布告,县反共救国军维持地方秩序,协助国军作战,各乡、保、甲要与十五兵团保持相同口径,城内要严格实施军管。”

接着,乐广文宣布十五兵团布防情况:“时下,我十五兵团重点在南川东北部、白马山东侧一线设防,重点区域是江石镇至九里槽、青龙洞一带,沿川湘公路凭险固守,构筑阻挡共军西进防线,派出少量部队向白马山前进,收拢从白马山前线溃退下来的国军残部。”

做了这些安排后,乐广文心中矛盾重重,当年率川军拼杀在抗日第一线,为了民族大义,虽然部队伤亡惨重却毫无怨言,可今天打这样的战争却是为什么呢?其正义性究竟在哪里呢?

乐广文嘟哝道:“老蒋的算盘打得挺精啊,把烂摊子丢给我十五兵团来收拾,而在配置待遇上川军与中央军却存在天壤之别,难道川军生下来就是受夹板气的料?几百万国军都难以抵挡共军,还想让我十五军团为蒋家王朝殡葬垫背,真是把我当成傻子打整呢!”

乐广文越想越气,越想越恐惧和颓废。

正在这时卫兵报告:“张世雄将军令尊大人张德轩和南川商会侯义长会长带着商界朋友,前来拜访!”

张德轩与侯义长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两人轮流担任商会会长,两家做生意都讲究诚信为本,所以他们所经营的耕牛、布匹、粮食等领域生意都十分兴隆。在商会的带动下,南川人把生意做到重庆、贵州、武隆、涪陵等周边地区,颇受社会各界好评。

张德轩听说国军要以南川为战场与解放军开战,他硬是软泡硬磨要求儿子找关系,一定要避免在南川发生战争。

这天张德轩、侯义长带着商界人士来到国军十五军团司令部。

张德轩、侯义长见到乐广文将军后,当即代表南川商界奉上一分对十五军团的慰问礼单:1万银元、300头菜牛、300担粮油……

见此大礼大惊失色,乐广文连声说道:“张老先生,应该叫您伯父,我与令郎是一个锅里吃白饭的人,愚侄哪里受得起如此厚礼啊,这样不是折杀晚辈吗?让世雄兄知道了,会怪罪我乐某人不知礼数!”

嘴上这样说乐广文却暗暗盘算:因为十五兵团是后娘养的,老蒋已经半年没给部队发放粮饷了,这批物资真是雪中送炭,有了这批物质必然能缓解将士们的吃喝拉撒,这可是事关十多万人的前途命运啊!

紧接着,张德轩向乐司令官递上儿子张世雄的亲笔信。

看了张世雄的亲笔信,乐广文感到全身一阵战栗,张将军莫不是已经洞察了自己的全部心事,尤其是心中的几件烦恼事。

张世雄在信中写道:“还在8月下旬,蒋委员长飞临重庆督办西南防务时,决定让你率108军、110军开往甘南。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又改变命令,让你率所部返回,向贵州桐梓娄山关一带急进,你刚到娄山关,又接到他的命令,要求你率部向吃川湘线上的武隆—南川一带驰援宋西年。你的部队哪里是被解放军打垮的,简直就是被委员长的命令拖垮的。当你率部向南川开进时,蒋委员长私下调动十五兵团108军你却浑然不知, 108军除第111师渡过长江外,其余两个师待在长江北岸不听调遣。让惊弓之鸟的疲惫之师来抵挡共军过乌江简直是痴人说梦。还有你的弟弟乐广斌因参加共产党外围组织被捕这点小事,那么多同仁说情蒋委员长都不肯网开一面,真是铁石心肠啊,这些挠心事,乐兄你不会忘记了吧!”

信的最后,张世雄写道:“乐长官你就要离开故土南川了吧,我希望你看在我父亲若大一把年纪还在为和平奔走的份上以及张某与你同朝为官的薄面上,在南川放下屠刀免开杀戒,使人民免受生灵涂炭,您的恩德将会铭记史册。”

看完张世雄的信函,乐广文心中震撼不已,不仅共产党高层领导刘佰承、邓小平在推动和平,先行起义的国军陈既胜拉拢自己起义投诚,就连蒋委员长身边的大红人张某人也推动和平,看来当下和平真乃大势所趋。

个人时运到了今天,已经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是“战”是“和”根本不是我乐某人买不买张世雄人情的问题,而是关系国家和个人命运的根本问题。

只要一步走错就会满盘皆输,在人生十字路口上咋就这样难以作出选择呢?

11月中旬,南川西城外十五兵团司令部。

司令乐广文、兵团司令部作战科长曾应华、108军参谋长方志诚脸色凝重。

乐广文心情深重说道:“前线传来情报,乌江天险、白马山屏障都难以抵挡共军的猛烈攻势,白马山、武隆、南川、綦江防线甚至陪都重庆都已朝不保夕。谁能回答我,丢失党国社稷江山的责任在谁?难道最后竟然会甩锅给我乐某人?”

随着“砰”地一声,碎渣满地,乐广文咆哮道:“你们不回答,我自己来回答:毁掉党国的正是他草字头啊!自己打仗是外行,还一味怪下属办事不力。已是孤家寡人还要拉上别人垫背,那我们这些败军之将,又找谁垫背呢?”

方志诚道:“乐长官请息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您先看看这个东西消消火!”

接着,方志诚慢慢条斯理地把一封信函交给乐长官。

方志诚道:“这是陈既胜托我转给您的信函,是刘佰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专致您的。既然这边没指望了,我们何不按那边的指点寻找生路呢?现在指点迷津的高人远不止刘、邓首长两个人啊,就连蒋委员长的铁杆兄弟都在劝和。当然,陈既胜转达刘、邓指点的路子必须重点考虑。走通这条路有很多例子,很多与共党为敌的国军都重获得新生,何况您在抗战中取得的战绩曾经得到共党首脑的赞赏呢!”

曾应华:“乐长官,方参谋长的度话很有道理,现在已经到了十字路口,试想傅作义将军把北京城毁掉,不难想象他现在有多后悔,也不难想象他的结局有多悲惨啊!”

乐长官:“你们二位跟随我多年,你们的话我没理由不相信,可我乐某人双手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共产党当真会原谅我吗?”

方志诚道:“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况且您并非十恶不赦之人,怎么就不紧紧抓住回头是岸的机会呢?共产党功过分明,傅作义将军把一个完好的北京城交给共产党,共产党不仅保全他全家老小,还给了他极高的政治地位,您何不效仿他争取共产党的宽大处理呢!”

乐广文说道:“我已经被折腾多次,现如今又要折腾到川西主持战事,我想把这里的战地指挥权交给方志诚,希望你竭尽全力处理好南川的事情,既不要让外界察觉十五兵团有异样,又要把握主动权。”

乐长官转向曾应华说道:“应华你就带着一个团的兵力,代我到白马山前线去一趟,卖蒋专员一个面子,免得他疑心疑德在他老子面前使坏。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去接应他了的,至于能不能与他们汇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同时,要在解放军打过白马山之前把散兵游勇收拢起来,让他们退出火线并往涪陵、重庆方向撤退,免得在那里当绊脚石妨碍大事。再有你带着我的命令,提前把驻扎在凉风垭隘口的宋渝生营撤下来驻扎在䒵枝堡,为稳当起见暂时不给宋渝生说内情。”

方志诚、曾应华同时站起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乐司令官,感谢您的信任,我们一定完成好您委托的重任!”

乐广文道:“你们把各自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就按和陈既胜商议

的办法:十五兵团的全部人员撤离战场,退往重庆南岸等待命令。”

离开乐广文办公室,方志诚、曾应华相视一笑。

第十章

地处南川漕坝地区的江石镇,经常有大风浓雾光顾,老百姓调谐道:这里每月刮大风、起浓雾三次,每次大风、浓雾持续10天。

江石镇位于南川、武隆的交界处,与白马山仅有一隅之隔。

10月正是农村挖红苕,种植小麦、豌豆、胡豆等小春的季节。

从武隆县白马山方向传来的隆隆炮声,使得与武隆交界的江石镇上人心惶惶,正在田间作业的郑大毛、夫妇感觉地动山摇,好像地震发生似的,他们丢下锄头急忙往家里跑去。

江石场上老场口的“袍哥客栈”,与万天宫袍哥会馆毗邻,这里经常有人求神拜佛,香火不断。

加之“袍哥客栈”是由敬志谦开办的,提起此人可不是凡人哟,他既是“仁”字号舵把子,又担任南、武、道三县联防大队长等要职。

与其说这里是客栈,倒不如说这里是敬志说的“接待中心”,他不知在这里接待了多少南来北往三教九流的人物。

就在半年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青春年少的美女担任“袍哥客栈”老板,如此一来客栈的生意与更是锦上添花。

农闲季节“山哥”们农活不多,喜欢赶场喝茶听评书,恰好“袍哥客栈”既有茶可以喝,又有评书可以听。

一些“山哥”听说江石场来了这样一个靓丽绝伦的美女,还来了一个评书讲得好先生,他们就在老婆面前撒谎跑几十里山路来赶场。

他们赶场没有多大的事情要置办,就是看看美女、听听评书而已。

能够目睹大地方来的美女,听听老板娘甜甜的声音,看看她的走路姿势,尝尝她亲手泡的茶水。

他们一边还听着评书先生说古论今,这是多么惬意的生活瞬间啊,傍晚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江石场。

一路上年轻后生在回家路上三魂丢掉了两魂,他们百感交集:这个美女实在太俊俏美丽了,白里透红的肌肤、水灵灵的乌黑眼珠、秀丽的长发……真是人见人爱啊!

有人感叹:美女秀色可餐是饱眼福,说书的先生可让我们增长了见识饱了耳福,下回赶场天我们又来。

本来就有敬老大做台柱子,加之新来女老板和说书先生的效应,“袍哥客栈”的生意更是肥上加膘,硬是把其他同行的生意比下去了。

使“周记客栈”生意一落千丈,顾客全被吸引到“袍哥客栈”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声震得客栈木楼板一阵颤动,“吱吱吱”地响个不停,茶水溅了满桌子。

胆小怕事的人不停叨念道:“伙计们不要紧倒起在街上鬼混,还是早点回家把大门栓拴牢,战争时期还是恐怕在屋里头稳当点哟!”

“袍哥客栈”时常聚集着一大群人围着一个说书人转来转去。

当地人大都知道,这个说书人来到江石镇说书已经有些时日了。

说书人是一个“男面女腰”的中年人,人们只知道他姓边,其他情况一概不知,人们都称他边先生。

这个边先生真有些神秘兮兮,既不知他来自何处,又不知他住在何处,如果让他蓄着长头发穿上女人装,留着长头发蓄着辫子的话,谁也分辨不出他是男还是女,于是很多人都说他是个“阴阳”人!

对各种流言蜚语边先生充耳不闻,每天准时到客栈说书不误。

边先生说书挺有功底,把故事说得活灵活现,像亲身经历一样。

说书内容大多以古典小说和民间野史,偶尔穿插幽默笑话故事。

边先生仍然穿着干净的长衫制服,戴着博士帽子,表情严肃,语调抑扬顿挫地讲道:“书接上回,话说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先后过了东岭关、洛阳关、汜水关、荥阳、黄河渡口后,斩杀守将孔秀、孟坦、韩福、卞喜、王植、秦琪等六将……当下,战事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也许会有人上演当代版‘过五关斩杀六将’的关云长呢!”

听书人议论纷纷:“这个边先生您所说当代版的关云长是谁?是共产党的将领还是国民党的将领?”

边先生不露声色道:“我这只是说书,各位看官自己明辨,请莫要对号入座,特别是在当今形势下最好休谈国事,出了问题本人概不负责,我可啥子都没有说哟!”

一群身穿长衫、头戴瓜皮子帽乡绅模样的人,围着一个穿着罗斯福卡其布料中山装的中年汉子问个不停:“李警官是在南京、重庆都当过大官的人,你见过大世面,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你说国军与共军的拼杀到底哪方能赢呢?眼下,我们听到枪炮声心里就发慌!”

被称为李警官的不冷不热答道:“你们不是在听边先生说‘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这段书吗?边先生不是说了,大家不要对号入座,最好休谈国事。这里不是南京也不是重庆,过往的事早已时过境迁,我败军之将,是过山太阳,说出来的话哪里还有半点权威性呢!”

以担柴买为生的张小三因昨天家里实在没有一点盐巴,在店里赊欠了一个大盐巴,今天手里拿着很厚的一叠“金圆券”来付账。

可任凭张小三说破嘴皮子,老板娘始终就是不肯收“金圆券”,说这种背时家什屋里堆了半间屋,除了用来做发火柴之外没一点用处。

门外进来两个中年人,街上人都认得穿长衫的高个子是教书先生熊雨之,稍矮一点穿短衣帮的是盐巴生意客熊志和,是两叔侄。

他们摸出银元对老板娘说道:“老板娘你就不要刁难人嘛,金圆券和银园券都是国民政府通用的,又不是假钱,不收还真说不过去。不过,看在乡里乡份上我来把这口气消了,这个总可以吧!”

见熊家叔侄用银元为张小三付账,老板娘的险一下红到耳根,嘴里说道:“哪能让你们付账呢!”,手上却很快的接过了钱。

张小三正准备向恩人磕头,可他转身一看,哪里还有他们影子?

熊家叔侄听见有茶客说:“蒋专员亲自到白马山督战,国军已经扛不住了,解放军已经快要打进南川地界了,说不定今晚就要打过来。”

另一个茶客接过话头道:“共军打得过来吗?几十辆洋车往白马山向国军运送枪炮,不计其数的机枪大炮摆在车上,真是洋牌得很呢!”

李光林微笑着答道:“你说的那些东西,不就是新式武器吗?国民党共产党都同样有啊,这阵共军和国军都一样不能小看,都了不起。”

一个结巴郎盯住李光林吼道:“你小子长共产党的威风,灭党国志气,真是反了,信不信老子一枪崩、崩、崩了你!”

结巴郎一边说话一边摸出夹板枪比试着,好多人认得说这番狠话的是南川、武隆、道真三县联防清乡大队部的副官安训成。

李光林摸出一支勃郞宁手枪放在手里比划着:“借一百个胆子给你这个土老冒,量也没有开枪的胆子,倒是老子只要手指头抠动德国造,你他马上就得去见阎王爷,我倒要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这时,联防清乡大队部麾下的另两名干将曾兆吉、任昌隆向李光林求情道:“看在乡里乡亲的,他又是敬老大女婿,还是拐角亲戚的份上,老大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次。他只有这副德行,没法!”

这群人又来到安训成面前劝道:“你还在这儿立起干嘛?难道要等着吃了枪药才走?还嫌把你岳父敬老大的面子丢得不够大吗?该走的时候不走,不该走的时候你跑得飞快。”

安训成带着几个团阀兵灰不拉几溜之大吉,茶馆里传来开心笑声。

走出茶馆安训成争辩道:“急、急啥嘛,我要退、退他的神光呢!”

曾兆吉反驳道:“鸭子死了只有嘴壳子是硬的,你晓得他是哪个不?敬大队长要聘他当高参,你这个×样子眼睛不盯事,二天怕是要穿紧鞋的哟。”

安训成不停抽打脸蛋:“这下完、完球了,要遭、打、打整的咯。”

熊雨之、熊志和相视一笑,处处留心皆学问,这些不就是情报吗?

“袍哥客栈”,敬大队长正在为李光林举办接风洗尘晚会,尽管是临战前,敬志谦处之泰然,照常以绅士派头出现在宴会上。

敬志谦的面子加上李光林在南京警察局任职的名声,社会上三教九流人物尽数出席。

敬志谦头戴博士帽子、身穿长衫、手里拄着“文明棍”,面带微笑进入宴会厅,响起稀疏掌声,给了他面子和鼓励。

席桌上坐着南、武、道三县政要,敬志谦坐主位、李光林坐主宾。

敬志谦勉强挤出点笑容道:诸位仁兄,今天我们在这里为李光林将军荣任南川、武隆、道真三县联防清乡大队部高参接风洗尘,他离开家乡多年混出了名堂,预祝他今后一帆风顺,干杯、干杯。

“干杯、干杯,先干为敬”的声音不绝于耳。

充满自信的敬志谦端起酒杯,滔滔不绝向政要介绍外甥李光林。

随后敬志谦举着酒杯来到李光林跟前:“不要急,干了这杯酒再思考御敌办法,年轻人嘛就是急着干练,舅父我老了就没有这股劲咯!”

李光林微笑着,喝下了这杯别人觉得甘甜而他却觉得苦涩的酒。

划拳、咒骂、狂笑、瓶瓶钵钵的撞击声交织,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一副“最后的晚餐”的悲壮惜别场景。

安训成说道:“报告、告,大、大队长,宋渝生队、伍,像死猪一样,一点没动静。”

敬志谦很不耐烦:“心动不如行动,你还是先到宋渝生营房去侦察一下,不就清楚了吗?”

安训成申辩道:“过、过不去,各个山口、口上都架着炮、炮杆筒子,戒备森、森严,也不知是搞的啥名、名堂。”

敬志谦不理会安训成,转而看着李光林道:“外甥这是咋回事呢?”

李光林说道:“这不明摆着,宋渝生部架着大炮,是既防共军又防我们。愚侄想,与解放军作对我们根本不是对手,与宋渝生作对又没有这个道理,我建议队伍立即撤出江石场,舅父你看如何?”

敬志谦说道:“此乃明智之举,应从长计议,光林你通知部队,半小时后出发,于天亮前赶到鬼王山安营扎寨,然后向金佛山转移!”

李光林很爽快:“我马上落实,组织队伍进发!”

频频举杯中,李光林虽然言语间充满欢愉,眉宇间透出满腹心事,他的心思早已到回自己的童年时代。

李光林的公开身份三县联防大队高参,他暗想当下解放军无暇清理地头蛇,不如乘机跟随敬大队长,成为他的心腹,摸清他们的套路,不要让他们散落乡间,危害乡里,破坏城乡,这样才能保护好家乡。

时光如水,岁月蹉跎,不堪回首,一晃差不多就是半个人生。

在相当长年轻时相当一段时间里,感觉人生之路为了命、情、苦、累、老、病、死7个字,乡情、亲情、爱情三个情,值此别无他求。

命运造化,就在自己失意、彷徨时,阴差阳错遇到人生中的贵人。

在“贵人”的指引下,李光林的心胸逐渐变得开阔起来,摆脱了狭隘、自私、偏见、压抑境界,灵魂得到洗涤,灵魂得到升华。

此时,李光林又想起“贵人”的教导: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改正缺点错误,就能使人生闪光,为改造旧社会作出贡献。

今晚在这儿遇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不知她为何跑到“袍哥客栈”当老板娘,听说也是最近才到这儿的,李光林感到有些蹊跷。

只见老板娘一改现代女性的浓妆娇艳,简单穿着超襟青花纽扣衣服的素打扮,这样使得气质不凡的她显得格外光彩照人。

这身打扮是自己最喜欢的,看来她心里还是只有我李光林。

偶然间“袍哥客栈”老板娘也似乎发现了英俊潇洒的李光林。

从这一刻起,原本像百灵鸟一样快乐的她,一下沉寂下来,她既没喝酒,又没向任何人敬酒,时不时用一双丹凤眼频频盯着李光林。

此刻,“袍哥客栈”老板娘与李光林感同身受,浮想联翩!

若问这个貌若天仙的“袍哥客栈”老板娘是谁?

她就是集李光林的同事、同学、师生、爱人等交集于一身的——柴秀美,命运缘分既把他们紧密联系在一起,又使频繁他们分分合合。

与李光林在这种环境相聚,柴秀美心潮澎湃,荡起汹涌波浪。

回想起她与光林哥哥之间的30年的人生交集,浮想联翩。

柴秀美与李光林同龄又同为金佛山老乡,两家仅仅隔着一条小溪,柴秀美从小就喜欢与李光林一起上山砍柴、采药,上坡割草、放牛,真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

当二人刚好进入青春年华时,两人相约到外边的世界闯荡。

正当这对鸳鸯展翅齐飞时,却被世俗这根无情棒打得各自纷飞。

第十一章

川湘公路沿线的冬天,夜晚雾气茫茫,偶尔狂风刮起哗哗响声。

鬼王山麓川湘公路旁边的石城——蒿芝堡,地下党南川县委在这里召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会场内,松油烛时明时暗。

县委群工部长刘中一讲道:“上级指示,当前工作重心是以党员为骨干,发动进步群众迎接解放。一批又一批国民党残兵败将溃退下来,这说明蒋匪军招架不住了。我们已派出李正同志前去与解放军先遣部队接头,从炮声判断人民解放军进入江石是以小时计算,现在着重研究如何拔掉江石国民党驻军的问题,为解放军西进扫清障碍。”

地下党情报负责人熊雨之打开地图:“驻扎江石的部队有两部分,驻扎在镇东头‘雷驹团部’的是乐广文部的一个营,营长宋渝生,约400人左右,部队武器装备较好,但士气低落,是前两天才调到这里的,我们已有三个同志打入内部,对里面的布防情况摸得比较清楚。驻扎在镇西头的是敬志谦地方民团,人数约250人,他们是一个星期前由镇中心敬家祠堂移过去的,虽然装备相对差一些,但敬志谦老谋深算,不容忽视。如果能让宋渝生部与敬志谦相互猜疑,截断宋渝生部与敬志谦部的联系,这样我们就多了一层胜算把握。”

熊志和补充道:“今天敬志谦在‘袍哥客栈’设宴为李光林接风洗尘,这是与宋渝生部拉开距离。传闻敬志谦‘移驾’前把他生平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和枪支弹药,秘密隐藏到某个地下仓库里,详情待查!”

军工部长李自力讲道:“我们这次‘空手套白狼’,还不到60人枪,武器是蒋专员到白马山督战顺便捎带过来的,的确是敌强我弱。不过,今天的蒋匪军已成惊弓之鸟,只要李正同志与解放军先遣部队接上头,掌握好动手时机,拔掉江石这颗钉子是没有问题的!”

正大家心急如焚时,闯进一个身穿国军服装浑身透湿的年轻人,

人们定睛一看正是派往白马山前线与解放军接洽的联络员—李正。

李正汇报道:“已与解放军先头部队已突破白马山,他们将由川湘公路经江石镇进军大西南,为了扫除障碍,要求我们务必在天亮前动手解决驻扎在蒿枝堡的宋渝生部。”

总指挥曹子剑讲道:“这次作战是在我们缺乏军事战斗经验而且装备较差的情况下,与数倍于我们的敌人展开较量,那么我们靠什么去战胜敌人呢?靠我们的勇气和智慧,具体作战计划是…… ”

午夜,宋渝生营部周边小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向营部驻地靠近。

他们有的背着柴块,有的拿着扁担,有的背着稻谷草,行走匆忙。

李自力、刘中一、熊雨之、曹子剑、李正也在其中,他们在“火夫”王福生的带领下,很熟练地摸向宋渝生营部的东南一角。

再说,国军宋渝生部与南、武、道清乡大队部,分别驻扎江石东西集镇镇两端,相距不到3公里。

昨日上峰一个指令,驻扎在部队凉风垭险关的营部移防江石蒿枝堡,美其名曰收留前线败退下来的残兵败将补充兵源,可打散的兵士哪个还会回来当国军呢,都想早点逃出国军,一个士兵也没收留到。

这里既无险可守,又无粮草保障,加上敬志谦那个老曲儿一点不予配合,守得住个屁啊,老子明天与营副交待一下也跑了算球。

宋渝生越想越生气,嘟哝道:“你乐长官倒自在,把白马山防线都卖给解放军,却让四百来个官兵防守江石要塞,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丁零零、丁零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电话传来:“宋营长吗,我是敬志谦,我部选择有利地形与贵部呈犄角之势,严防共军从薄弱环节突破防线,贵军担负要塞防守……”

宋渝生还没接完电话,知道敬志谦在与自己拉开距离,正准备斥责敬志谦,敬志谦那一头的电话却毫无声息了,连电流声都消失了。

“就看猫胡子耍滑头,跟国军分庭抗礼有好果子吃。方参谋长命令我营驻防这里,难道共军这就打过白马山?”宋渝生气得破口大骂。

随即宋渝生叫道:“话务兵,继续拨打敬志谦电话核实情况。”

然而话务兵打了无数个电话,仍然没有半点声息。

不得已宋渝生亲自拨打十五兵团方志诚参谋长的电话,可方参谋长的电话无论如何都打不通,宋渝生全身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宋渝生命令道:“勤务兵,通知全体队伍集合,查找线路故障。”

6个大汉站到宋渝生面前威严叫道:“对,命令全体人员集合!”

宋渝生习惯性把手伸向腰部,然而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一个壮实汉子,指了指外面:“请不要作无畏反抗,看看窗外吧!”

宋渝生拖着很不利落的双脚,各间营房的门前都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再放眼往远处一看,围墙边好像全是晃动的人影……

军人装束的汉子向宋渝生平和地说道:“宋营长,我们谈谈吧!”

宋渝生很不服气:“请问是哪路朋友,难道想从背后打我黑枪?”

陌生人威严说道:“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天日,不妨告诉你我们是中国共产党的队伍,这是我们曹总指挥!”

宋渝生才如梦初醒,一脸沮丧,看来真是蒋委员长看地图:完了。

曹总指挥表情严肃说道:“宋营长不要抱侥幸心理了,连你们罗乐长官都卖掉火线即将起义投诚。你的‘铁哥们’敬志谦,也把你给出卖了。能在解放军大部队赶到前率部起义,我们会保证你和你的部属安全,如果等解放军打过来后你就没机会了,请你好生斟酌吧!”

屋子里除“滴答、滴答”时钟声音外,很长没一段时间一点声响。

忽然,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比一阵猛烈的枪炮声,宋渝生愣了一下。

宋渝生才缓缓走出指挥所,命令道:“通知全体队伍坝子集合。”

宋渝生被押出来的瞬间,刘中一向李自力递一个眼色,耳语道:“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与解放军先遣部队取得联系,谨防夜长梦多。”

李自力说道:“李正同志半天跑了百公里,就怕你身体吃不消?”

听到这话李正道:“体力没问题又熟悉路径,还是把任务交我吧!”

刘中一拍了一下李正的肩膀说道:“只好再劳累你了,等打完这仗再补上睡眠吧,路上千万多加小心,江石的和平解放全靠你了!”

骑着一匹“青龙驹”,李正向马屁股上轻轻抽了几鞭子,连人带马朝东而去,不一会消失在茫茫底色中。

来到青龙洞旁,李正偶尔听到不远处传来时松时紧的枪声。

李正暗想:与解放军先遣部队石连长分别2个小时了,按行军打仗速度计算可以跑一个来回了,可怎么还没有石连长他们的影子呢?

侧耳静听,李正听出枪声来自青龙洞,既如此先到青龙洞口看看。

李正把马匹拴在一棵大树上,提着冲锋枪来到青龙洞后洞口。

这个洞口在川湘公路修建前是南川县至武隆县主要通道,川湘公路从这里穿洞而过后,老路没有毁坏,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老路而已。

进入老路后一片漆黑,但这难不倒李正,摸黑他也不会撞着额头。

从黑处往亮处一看,国军正全神贯注地防守着“阵地”,国军的机枪不断地向解放军吐出一串串火舌。

从国军背后李正用机枪一阵猛烈扫射,国军机枪顿时哑了。

李正一边变换角度继续扫射,一边大声喊道:“同志们给我狠狠地打,前后夹击,对敌人瓮中捉鳖,看你们往哪儿跑?”

已成惊弓之鸟的国军没来得及细想,丢掉轻重武器,一溜烟跑了。

石精忠紧紧握住李正手:“俺就说嘛,神行太保你真行啊,三个小时来回跑了二百多里,还帮先遣部队夺得隘口,那边情况怎样?”

李正行了一个军礼:“报告首长,江石场的国军已被南川党组织地方武装控制了,只等着解放军前去收编,就怕时间延误引起哗变!”

石精忠果断命令:“命令先遣连全体同志,不能稍有停息,快步急行军,即刻向江石场进发,后面溃散之敌留给大部队解决!”

冬天的凌晨,江石场被浓雾笼罩,浓雾飘散后到处是白茫茫水霜。

黎明前的冬天寒气逼,露天坝蹲着的国军冷得上下牙齿打架,焦

躁不安,有几个国军不停的站起来又坐下去,煽动群体闹事意图明显。

曹子剑和刘中一、李自力、熊雨之、熊志和他们当然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如果解放军先遣部队迟迟赶不到,一旦敌人发现我方力量薄弱,他们再趁机煽动、唆使国军引起哗变,那就会前功尽弃。

大家坚信,稳重的李正一定会和解放军先遣部队天亮前赶到。

时下,最紧要的是每个同志务必保持耐心,注意细小环节,特别注意每个俘虏的一举一动,确保把引起哗变的动机控制在萌芽状态。

此时,一个年纪稍大的国军举手报告:“解放军声称优待俘虏,天寒地冻这样凉拌我们?要收编趁早,不收编让就放我们尽快回家。”

一些国军士兵也跟着起哄:“就是啊,何去何从,耿直点。”

曹子剑厉声训斥道:“你们准备干什么?在天亮后进行收编,这就等得不耐烦了吗?我们不是也一样在露天坝冷着吗?”

有几个国军士兵正准备跟着起哄,可腰杆还未伸直,不禁傻眼了:一群解放军从院墙大门外鱼贯而入,全副武装、荷枪实弹、威风凛凛。

一个精壮汉子,几个箭步跨上国军阅兵台。

来者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掷地有声:“今儿个你们好好地站着,说好天亮后收编就等不及了,不是还没有天亮吗?共产党的政策是愿意革命者欢迎,不愿革命不勉强,可谁敢乱说乱动必将受到严惩…… ”

国军们听到是一个说外地口音高大魁梧的解放军长官讲话,知道这次遇到货真价实的“真八路”了,这下他们连出大气的勇气都没有。

这时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长个子中年解放军军官讲道:“石连长,还是先由我把收编令宣读了,你再讲话吧!”

这个戴着眼镜、瘦长个子的中年人宣读完收编令,刚好天亮。

李正走上台,把最先讲话石精忠营长、宣读“收编令”的陈文礼指导员,向刘中一、李自力、曹子剑、熊雨之、熊志和等人作介绍。

石精忠立马向李洪层团长电话报告江石镇解放的喜讯。

不料李洪层团长和孙亮政委在电话中哈哈大笑:“热烈祝贺江石镇解放,叩开了南川的东大门,打通了川湘公路供给线。但我们要告诉你一个更大的喜讯,我人民解放军兵分两路,在江石镇解放的同时,南川城也和平解放了……”

天寒地冻,江石场上,屋檐下、草垛下,单衣薄被的解放军被盖上覆盖着水珠,口里呼出的气体便变成了水雾,靠着背包睡得很香甜。

宁愿自己忍冻挨饿而对老百姓秋毫无犯,这些队伍与国军、团阀、清乡大队形成鲜明对比,老百姓在暗处盯着解放军的一举一动。

江石街上一些人早就看到了这一情景,到处传播着这一“奇观”。

在江石场上开肉铺的杀猪匠王光吹是个“夜兴兴”,此人有三绝:走夜路胆子大无人可比、动作之麻利无人可比、钻牛角尖也无人可比。

王光吹是出色的义务宣传员,场上东家长西家短都从他口里传出。

最近王光炊对江石场的命运十分关心,他整夜不睡觉收集到不少“爆炸新闻”,宋渝生部队向共产党投诚、敬志谦被共军撵进金佛山、乐广文部队卖火线跑得飞快……他如数家珍。

王光吹及时把这些“爆炸新闻”向外界传播,使得江石街上的老百姓都对解放军进入江石场的情景有了深刻的了解。

爱钻牛角尖的王光吹,联想以往所见所闻,产生一探究竟的想法。

敬志谦以往逢人便说,共产党就跟从前的“长毛贼”一样,见人就杀、见财物就抢、见到女人就……王光吹当时就半信半疑。

王光吹在“周记客栈”碰到陕西过来的生意人,他说:共产党对老百姓很“客气”,老百姓很拥护共产党,中国的希望在共产党身上。

前几天,王光吹被调到县城参加民众自卫队维持秩序,在南川城他“耳濡”许多解放军的故事,现在又“目染”解放军不扰民的情景。

事实证明究竟如何,共产党到底会不会不咬人吃人,王光吹还是决定还是再到暗处看看,让事实论证一下真假,心里才踏实。

他用舌头舔开粘在窗子上的白纸,但觉得看不很清楚,他干脆走到街头巷尾的黑暗处偷看,这回他看清楚了。

王光吹看到大街上横七竖八到处是手里抱着枪支、靠在背包上和衣而睡的大兵,浓浓水雾把他们衣服全都浸透了,头发和眉毛上沾满水霜,他们却呼呼大睡,没有像敬志谦的队伍动不动就惊动老百姓。

一点不惊动老百姓的队伍,会是咬人屁股、会吃人的队伍?如果他们要咬人、要吃人的话,不是早就把全镇里的人都吃球完了?我们这些人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眼见为实,敬志谦说的全是胡话屁话,全是撒他娘的弥天大谎。

第十二章

孟冬,南川县衙门前的鼓楼坝广场人头攒动,人们争相谈论着孙县长不见了踪影,国无一日无主,南川没主人,这不一件咄咄怪事吗?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博士帽子的老先生拐杖拄着对众人说道:“大家看到东、南、西、北城门张贴的县政府布告吗?战争即将来临,县长孙永吉带家眷逃跑了,把县政府这个烂摊子甩给无党无派的老同学李学池,老百姓怕是要受生灵涂炭之苦啊!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

一个中年人说道:“国民政府已经没盼头了,只有靠我们自救,请老先生挑头,去找李学池先生成立民众维持会,大家说要得吗?”

周围几百人欢呼雀跃,即刻向县政府李学池的临时办公室出发。

这个穿长衫的老先生是张仁轩,中年人是侯义长。

李学池与张德轩、侯义长一起召集各界代表开会,成立南川县民众维持会,并佩戴“维持会”白布条,以示与国民党县政人员区别。

为保护县城,李学池又邀约张德轩、侯义长等人再次到西街拜访乐广文兵团指挥部拜会参谋长方志诚。

方志诚告诉李学池一行:“只要南川人自己不内乱,南川城内一定不会有刀兵相见,我一定会上峰转达你们诉求。我马上到前线,张老先生你们请回吧!”

维持会一方面组织居民维护城内治安、派人收容散兵,另一方面推荐李自力为队长的自卫队进城维持秩序,并发出通知:“各乡公所人员坚守岗位,准备粮食、蔬菜、柴草等物资,我们日后有大的用处。”

民众维持会设交际、供应、治安、总务、情报5个组,并从江石镇、陈家场、观音俺等调来人员充实到各小组,以强化县城治安管理。

江石镇与县城相距仅有20多公里又有川湘公路连接,一下就派出王光吹、郑大毛、鱼木子、张小三等几人参加民众自卫队。

王光吹是牛皮大王被安排在交际组,郑大毛踏实本分安排在供应组,鱼木子个子高大魁梧轮流在集贸市场、街道巡逻,张小三熟悉川湘线地形地貌安排在情报组。

整个南川县城秩序井然,民众以百倍信心迎接解放军进南川城。

清晨,大地上雾气茫茫,树枝、菜叶、小草枯叶上挂着晶莹水珠。

朝阳穿过浓雾笼罩的天空,照在田野里、房顶上、石梁上……反射出五光十色的斑斓色彩,为早晨的南川潮坝地区披上一层神秘面纱。

柏树、杉树在浓雾之下时隐时现,护城河在朝阳照耀下波光粼粼,给人以清新的感觉。

二野刘佰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李达参谋长,李洪层团长、孙亮政委、作战参谋周远志,地方干部刘中一、李自力陪同下游览县城。

他们刚出大门几步路就遇到风尘仆仆赶到的石精忠、陈文礼,

李洪层轻声说道:“先随同我们一起走一走,听听首长们的指示。”

刘中一介绍南川情况:“南川为川东南和黔北重镇,境内的金佛山横跨川黔两省,号称植物王国乐园,银彬、方竹笋被称为植物活化石。金佛山上的马脑城被誉为‘南方第一屏障’,公元1258蒙古大汗蒙哥亲率大军进攻四川,两次进攻龙岩城,均被茆世雄率领守城官兵击溃。时下南川和平解放,保住了南川城内的名胜古迹,这次全靠党中央毛主席和刘、邓首长英明决策。下一步要全力保护好龙岩城!”

刘司令员讲:“南川和平解放的确是人民之福,这次南川得以和平解放,严格执行党中央毛主席的统战政策,做好国民党中间势力的思想工作固然是一个主要原因。另外有地方党组织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兵民一体是胜利之本啊!”

邓政委讲:“统一战线和群众路线是我们党取胜的关键之所在,统战政策发挥了积极作用,乐广文已经把南川这条火线卖给人民。我相信统战政策必将继续管用,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会把所有的火线连同队伍武器全都卖给人民的,他有勇气卖人民就照单接收收!”

邓政委讲道:“据《南川县志》记载,南川有着光荣的历史,早在大革命时期就建立了党组织,产生了第一批党员,农民运动如火如荼。有无尽的宝藏,金佛山这坐福山,勤劳的人民,纯朴持民风……”

刘司令员、邓政委一行来到护城河边青条石砌成的古城墙边扁。

刘中一介绍道:“史书记载围墙建造于明代,是为了抵御元军南下而修建的,南川人管它叫‘小长城’。相传,小长城建好没多久张献忠队伍占领了多处隘口,很快打到县城外围。县城的城防部队是从各地抽调来的青壮农民,从金佛山麓抽调来的农民王某某,夜间拉肚子点着火把上茅厕,一不小心点燃城墙上的青大炮,致使数十门连环炮齐发,长毛贼以为县城已经有防备一溜烟跑了,守城将士向县知事报告说是王某某的功劳。县知事禀报府台大人,王某某很快青云直上成为朝廷正四品官员,而今还流传着王某某智退长毛贼的故事!”

邓政委指着古城墙说道:“这些古城墙既是历史兴衰的见证,又是文化底蕴的内涵,要把它们完整保护下来给历史和后人一个交待。我们要比古人更加聪明才行,我们共产党人做工作,依靠的是智慧和勇气、人民群众的团结奋斗,不能侥幸心理去取胜!”

来到一座欧式建筑前,刘司令说道:“邓政委,你是留学法国的洋秀才,你给大家谈谈这个玩意儿,让大家长长见识吧!”

邓政委说道:“帝国主义在中国建立这么多天主堂,他们这样做的实质是进行文化侵略和精神麻醉,是帝国主义掠夺物质财富的第一步。西方列强首先都是从思想麻醉和文化侵略开始的,文化和军事侵略是帝国主义掠夺财富的两把利剑,必须要守住中华文化的底线。保护好这些历史文物,把它建成爱国主义基地,增强文化底蕴,用史实讲述人民的苦难经历,为我们子孙留下无尽宝贵财富。教育后代不断增强中华民族文化自信,防止帝国主义文化侵蚀俘虏我们的后代。”

刘司令员看着苍翠的山野若有所思:“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一将功成万人枯,没有这些勇士的奉献我还当什么司令员哟,我也可能客死他乡的孤魂野鬼了。为了回这个家,我们付出了多么的沉重代价,有多少志士仁人在革命的征途上倒下了,他们再也没能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家乡,再也没能看到家乡的山水和亲人一眼,正是他们用鲜血为海洋、用生命为舟把我们送回了家乡,而他们却永远的留在了异乡。我们要时刻想着在革命的征途上还有多少同志在浴血奋战,还有多少同志在胜利的前夕倒在了异乡!”

晴朗的天空,刘司令员、邓政委等军政人员一行登上南川县城中的至高点大雄宝殿。

刘司令员用望远镜远眺远山近水动情讲说:“我当护国军团长时,警卫营长在血战丰都战斗中身负重伤,在担架上他拉着我的手说‘刘团长,我怕再也不能与您一起南征北战了,我一定要回到家乡治伤。病要是我的伤治好了我就在家乡继续革命,要是治不好就埋在金佛山石人峰上,我就是死也要看着红旗插到家乡的山山岭岭。’这个战友是谁呢?他就是南川籍的早期革命者韦希成同志。后来他给我写过许多信,告诉我:他的家乡就在那云雾深处的金佛山地区,他回到南川县后不久他以教书作掩护,在川黔边建立起了第一个地下党支部,开展党的地下组织活动。可由于严酷的战争环境,我没回他多少封信,真对住他了,慢慢地我再也没有收到韦溪成同志的来信,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样了?”

刘中一悲怆答道:“报告首长,我党早期地下党负责人韦溪成同志,他当年亲手点燃了金佛山地区的革命烈火,发展了一大批地下共产党员,培养教育了革命力量,为川黔边革命发展做出的很大贡献。只可惜,他积劳成疾因病于1942年就去世,终年才52岁!”

刘司令员取下被泪水模糊了的眼镜,叹息道:“韦溪成同志既是一名坚定的革命者又是一名杰出的军事人才,德才兼备,为党作出了重要贡献,可惜天妒其才啊,我再也见不到韦溪成同志了!”

刘司令率先脱帽提议向金佛山方向三鞠躬:“在条件容许的情况下建一个革命烈士纪念碑,用革命历史教育子孙后代,让他们铭记幸福生活是成千上万的革命烈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邓政委接过话头:“刘司令员的讲话使我深有感触,我当年身边也有一位韦姓朋友叫韦拨群,他英年早逝也让人伤感不已。我时常想,假如没有像他们这种朋友的牺牲,没有他们播下的革命种子,革命就会更加艰难,南川的和平解放也就不会这样顺利!”

邓政委指着一个戴着眼镜年轻人说:“他的家就在江石场上,他很想回家看看分别几十年的父母和家人,因公务在身他三过家门而不入,简直就是当代大禹,他是我们二野司令部的作战参谋周远志同志!”

来到大雄宝殿偏房内邓政委讲道:“从解放区的经验看,解放军过境后一两个月的时间内,国民党的军、警、宪、特必然会与当地土匪山贼媾和在一起,依赖险峻地形建立反共基地,共同扼杀新生的人民政权,从川湘公路一路过来我们深刻感受到加强这一地区反共势力的张狂。鉴于南川地处川黔边和川湘公路穿境而过的特殊地理位置,二野司令部综合考虑,留下炮九团为留守部队,以此保障川湘公路这条物资补给线。地方党政机关与留守武装部队要团结协作,尽快建立起县、区、乡三级地方政权。要特别强调的是,我们建立的新政权要从建立各级农民协会着手,逐步完善巩固基层民主政权,只有基层政权巩固其他工作才能协调发展!”

刘司令员讲:“邓政委您可是西南局第一书记,地方党政建设可是你的责任地呢,我们就按邓政委定下的锦囊妙计办肯定不会有错!”

西南长官公署,一派忙乱景象。

“丁零零”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办公勤杂人员一片忙乱,烧毁文件资料的火苗扑闪扑闪,弄得满屋烟尘飞舞。

院坝内的车辆进进出出,忙着搬运物品装车,一个个挥汗如雨。

一个佩戴少校军衔的军官呵斥道:“就不能快点吗?你几个耽误了时间,这些物资上不了飞机,未必你们用人力背到台……”

这个少校军官自知说漏了嘴,台湾的“湾”字都没说完就打住 。

蒋总裁从奉化溪口赶来,督办“物资搬迁、毁灭山城、处理政治犯”三件大事,他的“总裁”临时办公室就设在西南长官公署里。

蒋专员、顾陈辞、张世雄、沙文化等来到总裁办公室,听候指令。

看着跟随多年的党国要员,蒋总裁悠悠道:之所以不追究白马山失守责任,并不是你们无能。党内派系林立与中央分庭抗礼,坐视共党日益强大。同时我国民政府气数已尽,所以我才苦以经营台湾。

蒋介石故意停顿一下问道:“你们说,我为什么要经营台湾呢?”

张世雄答道:我也很疑惑,台湾乃弹丸之地,怎么偏偏被总裁选为战略反攻基地?还在好多年前您就确定这样做,真有先见之明!”

蒋总裁脸上浮现出难以觉察的笑意:“那年我与世雄到金佛山麓金佛寺烧香拜佛,我向云天大师问及善果之事,他给我‘胜不离川,败不离湾’八字谶语。抗战胜利后是不该迁回南京,阿啦考量‘胜不离川’的要义就在此,补救措施就是‘败不离湾’了,天意不可违啊!”

蒋总裁表情冷峻地说道:“当前最紧要的是抓紧抢运重要物资,包括历史文物和档案资料。能带走的技术人才和社会名流要尽量带走,不能带走的交给毛人峰处理。把你沙文化留下来,是要你协助西南长官公署二处制定出爆炸山城军事民用设施的方案,你要亲自负责炸毁陪都周围二十处军工设施,决不能让共产党用我们的兵工厂造出枪炮来打击国军,包括26、27兵工厂要全部销毁。能埋伏下的骨干力量都埋伏下来,要多物色有经验的特派员,到各地指导反共救国事业。”

蒋总裁单独召见沙文化又大讲特讲反共救国,蒋经伟倒茶水时听到父亲说:“文化,把金佛山建成反共救国基地一定大有作为……”

张世雄也不知自己怎样走出蒋总裁办公室的,他的心境糟糕透了。

上次想利用“猫胡子”和共产党“留住”蒋专员,当作晋见共产党的见面礼,不料狡猾的“猫胡子”阳奉阴违,居然把事情办砸了。

再说自己也是上了名单的战争罪犯,共产党会放过自己吗?看来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没得错过的。

蒋经伟拍着张世雄的肩膀说道:“世雄兄在想故土难离吗?不过我们暂时离开了故土,但有美国朋友撑腰,不久我们就会回来的。”

张世雄不亢不卑地说道:“有总裁的知遇之恩,有经国兄的倾心相助,但愿如此吧!”

第十三章

县委大院内的县委会议室,置县1300余年以来这里就是县衙门。

今天县委在这里召开军政会议,研究如何落实刘、邓首长关于“发动群众、建立政权、征粮剿匪”的指示精神。

李洪层讲道:“虽然南川和平解放,但今后的路还很长,面临的问题和困难还很多。要认真落实刘、邓首长视察南川时的讲话精神,紧紧围绕发动群众、保护川湘线、剿匪征粮、建立乡镇政权等重要环节开展工作,尽快把工作重心转移到恢复生产、发展经济上来。”

李自力讲道:“刘、邓首长眼光看得很远,由于南川独特地理位置,这里横跨川黔两省,山势险峻,地广人稀,川湘公路又穿越南川境内,历来是土匪山贼的乐园。在南川城的东南西北都盘踞着大大小小的匪股,像敬志谦、王文武、王全德、乌培德、柳书珍等土匪一旦气候成熟,就会与贵州道真、武隆、涪陵等地土匪相勾结,兴风作浪!”

孙亮讲道:“情况的确很严重,当下首要工作任务是保证川湘线畅通,确保解放大西南后勤保障线畅通,要做好这项工作就必须紧紧依靠人民群众,建立坚强的基层管理组织。只有各区乡镇互相密切配合,建立群防群治防线,才能肃清敌特,完成上级交给的光荣任务。”

李洪层问道:“石精忠同志在吗?”

石精忠敬礼答道:“报告首长,石精忠在!”

李洪层讲道:“对于你的光荣历史俺不想向作多的介绍了,‘爆炸大王’、‘战斗英雄’的桂冠你是用硬本事换来的,但这只能证明你的过去。时过境迁,今天你们遇到的对手是‘大杂烩’,这比与单一的炸碉堡、铁路、冲锋陷阱难对付多了,加之你受命的江石区地处金佛山麓又是川湘公路重要地段,担负着征粮、剿匪和政权建设等重要任务,今天你扮演的‘镇守吏’不会比‘爆炸大王’轻松啊。你石精忠最大的毛病是麻痹轻敌,急躁冒进。陈文礼稳重得多,你必须继续念好石精忠的紧箍咒,必要时你可直接向我告状,都记住了吗?”

二人同时站起来齐声说道:“请首长放心,俺们保证完成任务!”

李团长、孙政委看着这一文一武、一粗一细的搭档,会心地笑了。

县军管委刚刚散会,天空中便传来飞机的轰鸣声。

县委大院的解放军战士急切报告:“请首长们赶快进入地下室!”

李洪层披着军大衣,手里拿着钢笔和笔记本,向警卫部队命令道:“通知高炮营做好炮击准备,必要时击落飞机。”

这是一架飞得不高的“乌棒机”,奇怪的是它像是在天空中旅游一样,盘旋一圈又一圈,久久不愿离去。

高炮营早已架好高射炮、调好参数,准备随时向这架飞机开火,击落这架不明飞机。

正当高射炮准备向飞机开炮时,飞机一下猛地冲入云层,顷刻之间又从云层里面钻出来,如此反复在云里雾里穿梭来往,最后竟无可奈何地向着金佛山方向慢慢飞去。

一个头上包着白帕子的老头见飞机飞走了,用左手在额头前遮挡住光线,仰望好一阵才说道:“嘿,今天这个飞机硬是怪哉得很,就像在空中逛街一样,盘旋几圈就飞跑了,连屁都没有放一个。”

身旁另一个包青帕子的老头神情忧郁地说道:“真的放个什么屁、生个什么蛋下来的话,那还得了吗?那我们这些人不全都遭洗白了吗?你不记得吗?民国二十八年五月间,九十多架日本鬼子的飞机在南川县城下了几百个蛋,把我们整惨了,说起我就伤心。我家在那次日本鬼子轰炸县城的时候人财两空啊……所以看到飞机就既怕又恨,老子房子都遭炸垮了,人还遭洗白……凡是飞机都不是好东西。”

包着白帕子的老头说:“我屋的亲戚也遭日本鬼子飞机炸惨了,幸好那次天上有点雾,要不然栽得还要深。不过,我看今天那个飞机真还跟日本鬼子的飞机不一样,它不下蛋坑害百姓,是个好心机。”

一个年轻人说:“你两个不要就翻过去的黄历了,日本鬼子不是早就遭打投降了吗?我们就说今天这事吧,你们不是看见解放军的高射炮都安好了吗,那架飞机哪有放屁的机会,飞慢了它非栽水不可。”

另一个赶集的农民说得更离奇:“飞机这个东西是用竹子编成的,再在皮面糊上白纸,像放风筝一样放上天的,要不那样重的铁砣砣能在天上飞吗?这个飞机没遭打下来,是风太大把炮弹给吹偏了咯!”

石精忠、陈文礼听到议论声,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但他们感到困惑的是这架飞机,在天空盘旋一阵后无奈飞去,究竟意欲何为?

此时,敬志谦带着300多名清乡大队团阀兵,翻上鬼王山山巅。

正在安营扎寨的这些团阀兵,看着空中盘旋的飞机,一个个欢呼雀跃:“蒋委员长派飞机来了,要空投物资了,大家准备好接东西哟!”

敬志谦正色道:“任何人不准私吞空投物资,违者按军法从事。”

李光林也一本正经道:“捡到空投物资交必须交大队,否则严惩。”

正在这时,侦察江石情况的大队副官安训成气喘吁吁向敬志谦报告:“报、报告,大、大队长得到情、情报,解放军已占、占领江石镇进了大、大队部,不晓得我们藏的东、东西遭、发现没、没有哦?”

敬志谦恨了安训成一眼,恶狠狠道:“这些情报有屁用,你瞎说啥子?你藏了啥东西?”

安训成说道:“这不是你叫、叫我、我…… ”

敬志谦大吼一声:“叫你个头,少×啰唆,嘴上巴闭着要死人啊?”

转了几下“猫眼”敬志谦说道:“光林不要泄气,我们并没有完,虽然时下我们只有300多人的队伍,但凭舅舅的本事要不了多久我手头人马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其中的奥妙想必外甥应该懂的! ”

李光林很迷茫问道:“我初来乍到,还不熟悉情况,请娘舅指教!”

一阵耳语,李光林称赞道:“娘舅高明,外甥得好好学啊!”

敬志谦问李光林:“外甥,你说是谁驾着飞机在天空中闲荡呢?”

李光林:“这多半是委员长暗示,将来会空投物资支援我们的!”

高空中飞机内,张世雄手拿高倍望远镜,仔细观看起家乡的山水。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蓝天白云下的家乡——县城古朴的建筑物,典雅的天主堂、弯曲的护城河、苍翠山岭与碧绿相间的田野……

被云雾缭绕时隐时现、恰似天庭仙境的魁伟睡佛莫不是金佛山么?对了,那就是高大雄伟的金佛山,这里是祖辈父母生息的地方,自己的生命之源。

虽然这种无忧无虑的时光是短暂的,但是自己能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有这种享受,这也算是自己的一种福分吧。

凭着与空军周司令的铁杆关系,在飞机调度非常紧张情况下,背着蒋总裁,冒着被击落的风险,实现临走前“看一眼家乡”的夙愿。

“抽刀断水,水更流”张世雄心里一个劲思念着家乡那秀丽景色。

别了,我亲爱的故乡,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张世雄捧着从老家大门前花园中捧回的泥土,闻了又闻,看了又看,心中默念道:“今后,只有每天看看、闻闻家乡的泥土气息了。”

果然,这是张世雄留在大陆的最后一刻,从此他跟随蒋介石到台湾定居后,每天看看、闻闻家乡的泥土,至死也没实现回故乡的夙愿。

石精忠、陈文礼、刘中一、熊雨之、熊志和缓步来到江石集镇上。

虽然天已大亮,但临街铺面仍然关门插锁,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站在街上看热闹的大多来自偏远乡下,他们并不知江石已经解放。

江石场上的那些“土著居民”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陈文礼聊起自己与江石的渊源:“想起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那句话,陈氏的第一故乡是江石,有机会到了那里一定去祭拜陈氏祖坟啊!”

众人惊愕不已,原来陈教导员也是地地道道的“老江石”啊!

陈文礼说道:“传说鬼王山杀气太重,我的祖上在审案时连续‘失手’打死犯人,祖上被官府发配到贵州那边。想不到今天又回到的故乡,追根溯源我也是江石人,我与各位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其实这更多的缘分。我们要珍惜缘分,共同建设好美丽家乡哟!”

刘中一说道:“我们还得感谢鬼王山,阴差阳错为我们孕育了您这位智勇双全的革命者,不过今天委屈一下,暂时不能让您认祖归宗。”

石精忠说道:“当务之急是发动群众,让群众了解党的政策!”

熊雨之介绍江石区的基本情况:“军阀、政客、兵痞长期在江石欺压百姓,愚弄群众,人民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群众对革命的认识很肤浅,怕共产党来了更苦。我认为利用亲戚朋友扩大宣传是好办法。”

刘中一说道:“同意老熊意见,可哪里去找会演戏的人呢?”

大家一会儿看着刘中一,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熊雨之。

石精忠笑着讲道:“部队靠边站,发动群众地方同志演‘独角戏’。”

熊雨之面带欣喜之色道:“要让亲戚、朋友相信在他们身边就有活生生的共产党、解放军,这些人并非长青面獠牙,没有共产共妻,比如镇上的王光吹、郑大毛、鱼木子、张小三等人在群众中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分头去做他们的工作。不过既然是演戏,就得要有道具哟!”

还是指导员陈文礼的悟性强,稍一思考便猜出“谜底”。

陈文礼模仿着京剧唱腔说道:“想不到,江石场藏龙卧虎,熊雨之自有妙计,不用三顾草庐,能请回百姓万千。好吧,部队就向地方武装人员发放军装20套,解放军退到幕后当‘配角’演好这出戏。”

陈文礼的这一动作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受敬志谦反动宣传的蛊惑,江石镇上老百姓对解放军噤若寒蝉。

昨天夜晚江石镇的居民住户一家也没有放空。

一贯夜间赌博、东游西荡的“夜猫子”鱼木子烟屁臭地走过来。

鱼木子向王光吹耳语道:“王光吹你晓得不,昨晚上半夜三更原本我想再到雷驹团部国军赢点钱,但我还没走拢就感觉有些不一样,驻地岗哨都换成了解放军,我仔细打听才晓得,解放军没费一枪一弹就把宋渝生的国军缴械了。从昨晚上半夜起,江石镇街上到处是鸡飞狗跳的国军,下半夜解放军的车辆部队又就过个不停。这回啊,连老蒋、小蒋都跑球不脱,就不要说敬志谦这个小虾米了,他算哪把夜壶!”

王光吹讥讽道:“你既是镇上的业余记者,又是被敬大队长任命的‘老总’,趁大家还没睡觉,你赶快挨家挨户发布新闻!”

提到被敬志谦任命为“老总”这事,鱼木子心中便燃起莫大怒火。一天敬志谦对余木子说:“鱼木子,打算对全镇的龟儿子统一管

理,大队部请你任老总,这可是个轻巧风光的差事,你一定要干好啊!”

余木子高兴道:“感谢大队长抬爱,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鱼木子“接手工作”后才想明白,这是敬志谦挖苦、咒骂自己的。

王光吹说道:“不说敬志谦涮你那个狠心玩笑了,还是去看看你

那外侄郑大毛吧!他们两口子胆小如鼠,不晓得藏到哪儿去了。”

鱼木子的外甥、外甥媳妇郑大毛、王小梅,平素做小本生意。

前几天到武隆赶集,听说江石也要打仗,把抵门杠换成青杂木。

临行前,郑大毛跪在母亲面前说道:“母亲,不孝孩儿要进山了,家里准备的家什,起码足够用上十天半月,有机会我和小梅会回来看您老人家的。那天敬大队长说了,解放军是共产共妻,不过估计他们不会为难老人和孩子的,不管外头啷个敲门你都不要开哈!”

晚上他们偷偷回到家里,郑大毛夫妻一边流泪,一边说道:“母亲啊,您受苦了。”

不料老太婆不但没有一点忧愁,反而面带喜色:“这几天来解放军送来这么多饮食,又帮我们劈了这么多柴、挑了这么多水。解放军来过多次,他们说你们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回来,决不勉强。”

这天吃过夜饭,王光吹又在街上溜达,这时正好对面走来一个解放军,他想躲藏已经来不及了,只有硬着头皮撞关了。

正在这时传来亲切问候:“表兄你最近好吗?你看我到底是谁?”

王光吹辨认出这位解放军:“真是表弟啊,你也是共产党的人,与我们没什么两样啊。当时就觉得敬志谦在撒谎,我怎么搞得懂那些道理哟。我的朋友多,隔会去叫喊一声,保证叫他们都来投奔你。”

知道自己这个“光吹”表兄,又在开始“神吹”了,熊雨之笑着纠正道:“不是投奔我,是向人民群众宣传共产党的政策,动员人民群众拥护共产党的领导,尽快回家与家人团聚,共同过上幸福生活!”

第十四章

刚刚解放三天的江石场,到处是一派清新的景象。

被接管的雷驹团部,已经被当做解放军的练兵场。

解放军官兵操练整齐划一的步伐、洪亮齐整的口号声,使得在暗处偷看的群众不禁稀奇,这真是一支威武之师啊!

身着便装的石精忠、陈文礼,带着警卫排长葛小武和警卫员小山东到江石场上赶集。

熊雨之把石精忠、陈文礼、葛小武、小山东向芮腊梅作了介绍。

农闲季节又逢赶集,一镇八乡的农民,纷纷背着鸡牲鹅鸭、山珍野味、干货药材等物品来赶集,叫买叫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陈文礼说道:“我也算半个金佛山人,我的家贵州省道真县与金佛山同属大娄山系,与南川仅仅隔着一条河,加之我的祖籍就在江石,我也算敬志谦治下的臣民。”

能雨之说道:“说起南川、武隆、道真三县联防大队长敬志谦,他不但得到了大量国军转让的精良武器,还有从老百姓那里收刮来的金银财宝,如果他与土匪相勾结,那俺们真不能小瞧他呢。加之,最近他身边又有外甥李光林担任他的参军,这样他的羽翼就更丰满了。”

石精忠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俺见过的土匪多的是,难道单单怕他一个敬志谦不成?先让土匪们在那儿倒腾一阵子吧,一旦条件成熟,俺们就会腾出手收拾他们,那么他们的末日便到了。”

陈文礼不紧不慢道:“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分轻重缓急的进行,对这些危害新生人民政权的土匪恶霸,迟早是要被人民清算的,不过当下收拾他们的时候未到。”

石精忠道:“知我者陈眼镜也,那就烦劳多关注一下孤胆英雄打入土匪高层做策反工作的进度,一旦条件成熟之时,就是清除这些人民公敌和害群之马之时!”

正在这时,通讯员匆匆忙忙跑来递上电话记录:报告,县委通知两位首长,请您们立马赶到县里开会!

陈文礼对熊雨之耳语道:我与石区长要到县城参加一个十分重要和紧急会议,但对这个情况必须保密,我送你二十四个字的工作方针:一心发动群众、两眼关注敌情、党政军民团结、四面八方拒敌!

南川城鼓楼坝南川县军管会会议室,这里正在召开县委扩大会议。

会议由且军管会副主任、县长孙亮主持。

县委书记李洪层,县长孙亮、刘中一、李自力等在主席台就座。

县长孙亮讲道:当前南川全境已经解放,但解放大西南的战事正在向西推进,根据西南局邓、刘、贺首长的指示精神,当下最紧要的工作是:建立基层政权,发动群众,孤立反动势力,积极做好后勤保障工作。要稳步推进这些工作,仅凭解放军部队的南下干部和地方党的同志是远远不够的。县委的初步想法是,各乡镇要大力宣传党的政策,广泛吸收青年进步学生,举办青年干部培训班,每个乡镇要培养一批青年干部骨干分子,成熟一批就及时充实到各乡镇担任农会、财粮、民兵、武装、统战等工作,搭起地方基层政权的架子。本地干部熟悉情况,只要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任何阶级敌人都没有藏身之处。下面请负责青年干部培训班工作的李自力同志作安排部署。

李自力讲道:县委决定把举办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工作任务交给我组织实施,我深感责任重大,我们一定要认真负责完成好党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要做好宣传工作,动员广大青年的人员参加青干班的培训学习;各基层组织特别是学校要认真及时统计上报参加培训的人员;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对参培人员要严格政审把关,杜绝投机分子混入革命队伍。要灵活机动,既看成分又不唯成分论,不要把一些家庭成分不好,而本人追求进步的青年拒之门外。第一期青年干部培训班即将开班授课,大家要把握好政策,把进步青年都选拔进来,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请军管会李洪层主任作指示!

李洪层讲话:形势逼人、形势催人,新诞生人民政权需要大量人才队伍,时间紧、任务重、步骤繁,加之没有现在经验,现炒现卖,时间等不起,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为巩固新政权、建设新南川培养出政治上可靠有真才实学的人才。前期,为尽快打开新解放区工作局面,县委集训了国民党县长、书记长、各科(局)长、特委会成员等旧政人员100多人,学习后录用为各科室干部50余人。各区乡集训旧政人员1000余人,选录为区乡干部400余人。本次县委将在天主堂举办第一期青年干部训练班,初步目标是培养500余名树立革命人生观和为人民服务思想的青年干部,学习结业后即被分派到县政府各部门和各区工作。培养青年干部既是当务之急又是长久之计,各基层组织要紧急行动起来,抓紧抓实,提出实效!

青年干部培训班相关负责工作人员忙得不亦乐乎,忙着向学员发放青年干部培训班的文件、资料、表册。

李自力等相关负责同志更加繁忙,青年干部培训班培训报名时间、地点、报名条件要及时通知下去,培训教师、后勤人员、经费保障等等一系列工作都需要领导拍板定夺。

南川城、各乡镇及要道路口,都贴着南川县招收青年干部培训班的通告,条件是:凡有志于从事基层工作的贫下中农、知识分子均可报名。

如此一来,南川举办大规模青年干部培训班的消息在南川县范围内迅速散发开来。

家住金佛山麓清泉乡的扈国泰,原名寇晓,出生在贵州省北部山区一个农民家庭,民国二十一年因家乡流行“鸡窝寒”温疫,他家七口死了六口,四岁的他被作为死人甩在岩阡中任其自生自灭,哪知寇晓命硬,在躺了七天之后被一个远房叔叔救活,他哪知自己生庚八字。

寇晓从小长得眉目清秀,跟随叔父行乞流落到金佛山地区。寇晓叔父听说金佛山麓清泉乡水井道人武功了得,带着侄儿向他拜师学艺。

事有凑巧,正值清泉街上被老百姓称为“武则天”的财主老婆扈黄氏广收义子,寇晓被看中,便被收为第八个义子,改名扈国泰。

扈黄氏的前七个义子分别是国平、国安、国智、国慧、国勇、国猛、国康。“武则天”的计划是收足八个义子,实现“平安、智慧、勇猛、康泰”目标,扈国泰加入扈家后使“武则天”实现了愿望。

至此,扈国泰也在清泉乡站稳了脚跟,成为人人羡慕的富家子弟。

扈国泰成年后成为吃喝嫖赌、偷盗扒窃、杀人越货啥都干的人。

他二哥扈国安长年在外做生意,他便趁机与二嫂勾搭成奸,发现二哥寝室的立柜顶上放着一支中正式步枪,趁嫂嫂不注意悄悄偷了这支枪卖掉换鸦片烟抽了。

为了隐瞒偷枪真相,扈国泰背着二嫂对二哥说,他看见镇上的某个“鸦片烟鬼”经常到二嫂屋里进出。

扈国泰又背着二哥对二嫂说他看见二哥把枪拿去换大烟抽了,害得二哥二嫂谁都说不清道不明。

在随后的慢长岁月里,他的确在水井道人那里学得了一身好功夫。在弄到枪之后,就干起抢人越货的勾当,第一次便抢得了两个大盐巴。

有一次,他与别人打赌,双手轻而易举地举起二百公斤重石狮子而面不改色心不跳,有这样的硬本事,扈国泰袍哥堂口中小有名气了。

这天扈国泰听说新来的共产党政府在招兵买马,他托已经在乡农会当差的亲戚确认,的确共产党正是用人之际,积极政府都十分紧缺人员,县里到处贴着布告招收青年干部培训班学员。

扈国泰知道自己虽然家庭成成分不好,但是自己是地主婆抱养的又不是亲生的,且没有作恶记录,何不到共产党新政权里闯荡一下呢!

同时,扈国泰又收到道上朋友书信:袍哥老大敬志谦也在招兵买马,自己既有武功,又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同样符合袍哥军招收条件。

敬志谦和共产党都在招兵买马,究竟进敬志谦的袍哥军还是进共产党的青年干部培训班呢?敬志谦是坐山猫,共产党是过山虎,二者各有优劣,这二选一的选择题,颇让扈国泰犹豫不决。

扈国泰暗想:两处都去看看,在比较优劣后再做决定。

骑着一匹枣红马,扈国泰来到袍哥军团年会现场。

扈国泰看到袍哥军既不像兵又不像匪,二不跨伍、散漫拖拉的情形,顿时心就凉了。

亏他敬老大想得出来,想用这样的队伍与共产党作对,是不是太过天真,真是吃撑了没事干?

扈国泰脑壳里打了个转转,还是到共产党那边看看。

如能报名参加青年干部培训班,凭自己会武功也许会混出名堂来。

巍峨雄壮的鬼王山,像一个倚门盼望亲人归来的妇女矗立在江石镇东南一隅,山巅的岩石上似乎吊着几行眼泪呢!

因此,当地老百姓是混着叫的,叫“鬼王山”也叫“归望山”。

唐朝中叶,朝廷开始在南川设置县制,江石处于南川潮坝地区中心地段,地势平坦开阔,最初被选定为南川县城所在地。传说就是因为鬼王山的杀气太重,不适合做县城,县城另选址建在现南川鼓楼坝。

江石称为旧县坝却流传至今,挤走县城的正是“鬼王山”。

这天,敬志谦、李光林一前一后走进鬼王山巅“白塔”司令部内。

敬志谦对李光林说道:外甥你还记得最初上山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必须利用一切有利条件扩充实力,有了实力不管我们走到哪里都会占主动。你尽快熟悉情况,才能当好舅舅真正的参谋和助手!

李光林答道:外甥愿听舅舅指教,愿为反共救国事业效劳!

敬志谦理着三须胡,冥思苦想怎样才能牢牢抓住对袍哥军指挥权。

忽然敬志谦哈欠连天,他才想起两天忘记吸食鸦片烟,瘾来登了!

就在这时卫兵前来报告道:大队长,向三爷求见!

敬志谦急不可待地说道:“喊他向老弯快点,老子早就遭不住了!”

向老三、向老弯真名叫向万一,向万一是对他性格的描述,他每次出门不管是天晴下雨总是带着雨伞、路粮和衣物,怕万一发生变故,他走路时两只脚也尽量拉开一些,怕万一用力把裤裆擦破就不雅观。

向万一听说敬志谦来到这里,第一个就赶到敬志谦的下榻之处,去拜访这个龙头老大,以尽地主之谊为由使自己从老三变为老大。

右肩头挎着印花帕子包着的一包东西,向万一左脚膝盖“扑通”一声向敬志谦磕了一个响头,口中念道:“向老弯我迎候来迟,万一对您老接待不周,有得罪您的地方,那就请您老大多多包涵哟!”

敬志谦阴尸倒阳答道:天下袍哥兄弟是一家,哪里还兴磕头这一套呢?你叫我大哥听起还顺耳些,万一你那肩上挎的是哪样家什?

向老弯赶紧答道:我想老大您万一走得急,搞忘带那个喉食子,万一你瘾来了遭不住,我就给你带点来,万一你不要我就提回去算球。

听说有了那个,敬志谦来了精神:“还是万一兄弟办事情牢靠,不像有些人占着位置不拉屎,我看这个周良诚就不该坐在义字号……”

敬志谦的话恰好被周良诚听到,他一步跨进来问道:“刚才你说啥子呢,我不该当义字号大哥?我马上就走,我才不稀罕当大哥呢!”

惯于见风使舵的敬志谦眼睛珠一转,立马赔笑脸道:“我话都还没说完呢,我是说你当义字号大哥实在太憋屈你了,你该到仁字号当执法大哥,是亲都有三顾,我俩毕竟是沾亲带故的亲家,能不照顾!”

正在这时,敬志谦的贴身副官、仁字号跑腿老幺报告道:“大队长、各路袍哥兄弟都、都来齐了,团年会开、开、开始吧!”

敬志谦习惯性地理了一下“猫胡子”,慢腾腾走向堂口议事大厅。

李光林打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跟随着敬志谦来到了堂口。

寒冬腊月,袍哥义字号堂口——向家大院坝子里。

高板凳、矮板凳、小独凳甚至竹竿、木棒、柴堆、碓头、石磨等上都坐满了人,男人头上包着青帕子,身上单衣薄服,脚上穿着草鞋。

女人们趁团年饭还没开席的机会,“刷刷刷”地用麻绳一针一线地做着鞋底子,她们既可做针线活又可见识男人们是啷个操江湖的。

一改军人打扮,敬志谦身穿长衫、头戴博士帽,登上堂口香盒前。

敬志谦、周良诚、向万一、乌培德、柳老伍、黎树青等人在堂屋前的石梯坎上呈“一”字形排开。

“信”字号舵主黎树青身材魁梧、嗓音高亢,他走到香盒前在香炉钵上插上一对红蜡烛、三炷香,将长衫下摆捞起扎在腰上,双脚跪下开始行叩拜大礼。

黎树青念念有词:“勇猛刚烈的关二爷、智勇双全的赵四爷,弟子们这边厢有礼了,请你保佑弟子们躲过劫难、战胜妖孽、铲除共匪,到时为你敬炷高香,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下面请敬总舵主赏封!”

敬志谦理了理猫胡子说道:“哥团年饭的时间应该安排在腊月尾子上,今年为啷个提前了呢?不就是因为解放军打过来了嘛,假如说还不站出来说话,任随共产党带着那批泥腿子胡作非为,那就只有等死。志谦提统子,与解放军比试比试,赢了保住田产,输了命中注定!”

黎树青带头、大小头目振臂高呼:跟着敬大哥,赶走解放军!

敬志谦点了点头讲到:“袍哥军主力是我敬某人的清乡大队,武器是我的、花的钱粮也是我的,我吃亏最大,不过我不在乎,就算是对家乡做好事吧!既然袍哥军为大家保境安民,大家就不要当龌龊肥,该出钱粮就出钱粮、该出力就出力,谁要拉稀摆带我是不认黄哈。”

随即,敬志谦把一个中年军人拉到前面说道:“我向各位介绍一下李光林将军,他是国民政府委任的高参,请他来宣读赏封令,同时讲清楚袍哥军的规矩,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嘛,今后听他的话不会错。”

李高参不卑不亢讲道:“整个袍哥军的指挥机构设置为总舵和分舵。总舵主由敬志谦大队长担任,成员为敬志谦、李光林、刘老幺、安训成、曾兆吉,分管仁、义、礼、智、信五个堂口。经总舵任命的各堂口舵主即头排大哥如下:仁字号舵主周良诚、义字号舵主向万一、礼字号舵主乌培德、智字号舵主麻大堆、信字号舵主黎树青。请各堂口舵主守好自己的堂口,管好自己的人,办好自己的事。”

向万一讲道:“作为东道主硬起鼻子说两句,各位到我这儿酒有喝的、油茶有喝的、叶子烟有抽的、白米饭有吃的,请大家随意倒酒吃、舀茶沏、裹烟抽……万一整完了,现炒现煮也难不住我向某人!”

这时传来了黎树青粗大嗓音:“袍哥团年饭开席了,大家敞开肚皮整哟,向舵爷家的钱多,酒、肉、茶随便啷个整,都吃不垮他家的……”

袍哥军高喊:“倒酒喝、舀茶沏,喝盅干劲汤,好打八路青干帮。”

比普通人高出一个人头的麻大堆,左手拿着酒壶“吹唢呐”,右手捏着筷子打“快板”,左右开弓,不一会他面前就剩下一堆空碗了。

正当麻大堆吃得兴起,忽然觉得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身一看原来是袍哥军的刘老幺拍自己肩膀的同时,还不停用眼睛支点子。

麻大堆虽然才吃了个“半饱”也不得不丢下碗筷随刘老幺离去。

第十五章

1949年12月,南川县委第一次会议在县城书院召开。

会议主要议题是筹备建立新生人民政权。

县委委员李自力通报南川和平解放后基层政权建设架构:“按照中央和西南局刘、邓、贺首长要求,必须尽快建立起各级基层人民政权。结合南川实际,县委决定针全县划为隆化区、陈巴场区、观音俺区、江石区、石人区等5个行政区和40个乡(镇)。各区政府由区委书记、区长、武装部长、组织部长等组成,各乡(镇)公所由乡(镇)长、副乡(镇)长、武装队长等组成。被任命的人民政府干部要及时奔相关行政区,如期成立区、乡(镇)人民政府。同时,县里拟派出工作组进驻区、乡(镇)公所,必要时要利用旧职人员推进工作。”

孙亮讲道:“据可靠情报,退让到金佛山地区的国民党军、警、宪、特和土匪,暗藏在各个角落里随时可能跳出来搞烧、杀、抢、劫等破坏活动,这就要求开赴到各区、乡(镇)开展政权建设的同志既要完成工作任务又要完成战斗任务,也就是既做群众工作又随时准备与各色各样敌人进行斗争!”

李洪层强调:“由于南川是解放较晚又是隔重庆较近的国统区,长期受国民党反动派宣传的影响,对共产党的政策了解不够,因此我们工作的立足点和出发点必须放在群众身上,坚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才能顺利推进。在这里我要特别提醒隆化区、江石区、陈巴场区、观音区、石牛区的党政负责人,你们除了守好各自区政府外,还要随时关注县城的动态。同时,要守好川湘公路沿线,确保运输大动脉畅通,这也是西南局刘、邓首长再三强调和要求的工作任务。”

散会时天色已晚,但江石区书记石精忠、副书记陈文礼却心急如焚往回赶,一路上色彩斑斓的夜色美景没有引起他们的半点情趣,离开两天的江石区情况究竟如何呢?

江石区周边的环境复杂险恶,各路敌对势力随时窥视着江石区,一旦敬志谦的袍哥军与贵州道真、涪陵、石牛、清泉等地的土匪联手,趁浑水摸鱼,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形势非常严重啊。

尽管离开江石区时,石精忠把区里的情况向熊雨之作了交待,但地方同志毕竟缺乏军事斗争经验,如果土匪作乱,怎不令人担忧呢!

从县里回来后,石精忠、陈文礼立即召开党、政、军、民、学联席会议,传达上级县委会议指示精神,听取熊雨之的工作汇报。

熊雨之汇报道:“最近两天时间里,我与熊志和已基本走遍了江石场上的各家各户。像王光吹、鱼木子、郑大毛、张小三等人在老百姓中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就是一只无形的手,这只手可以把群众推向山里,也可以把群众拉回家里。现在绝大多数群众已从山上返回到家里,只有少数受敬志谦反动宣传影响较深的人还在观望。他们有很多顾虑,担心如果共产党像过山虎那样刮风似的跑了,敬志谦这只坐山猫返回来那老百姓就遭殃透顶了!”

陈文礼讲道:“群众要靠我们组织发动,只要方法对头人民群众是会听党的话、是会跟着党走的。当下,要真正打消群众的顾虑,只有发动人民群众起来选举人民各级群众自治组织,把共产党、人民政权的牌子立起来,只有这样人民群众才会吃定心丸,才有主心骨!”

石精忠讲道:“解放大西南战斗正酣,当前俺们的兵力有限,要把有限的兵力用于确保区、乡人民政权成立大会的召开上、用于保卫县军政首长的安全上、用于确保人民群众的安全上。尽管俺们目前还没有得到土匪作乱的准确情报,但是俺们必须从最坏处着想,就是有天大的困难,都要先把人民政府的牌子立起来再说!”

袍哥团年会现场,听说敬老大召见,麻大堆比死娘死老子还急,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敬志谦下榻之处,两人在密室内密谋起来。

之所以对敬志谦噤若寒蝉,是因为麻大堆与敬志谦恩怨由来已久。

麻大堆姓柳,因排行第五,父亲就给他取名柳老伍。

因柳老伍脸上堆满豆大麻子,个子魁梧,人们又给他取名麻大堆。

对这个称谓却是乐于接受,多少年来只要有人称他为麻团长他便沾沾自喜,见人便说:“老子好歹沾上一个‘大’已经不错了!”

相反谁要是叫他柳团长,他就浑身不自在,长期以来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他的大名麻大堆,很多人竟然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叫柳老伍了。

从柳老伍到麻大堆这两个名字的演变,其中有包含了很多故事。

柳老伍十五岁就很有“匪相”了,被时任南川、武隆、道真三县联防清乡大队长的章仲秋相中,拉柳老伍壮丁当团阀兵,着力栽培。

起初柳老伍还听使唤,不久逐渐不受约束,慢慢开始“吃、喝、嫖、赌、玩”,干起“偷、摸、扒、窃、抢”的勾当,激起极大民愤。

柳老伍的胡作非为使章仲秋受到国民政府责问,为平息民愤,章仲秋只好给予麻大堆“打五十军棍、两腿扯烂开除”的处分。

按说这是柳老伍自作自受,甚至章仲秋也是对柳老伍留了情的。

不过,由于当时团阀兵执行“军法”时手脚太重,几板子把个柳老伍打了个半死,团阀兵完事后就把柳老伍拖到岩阡里。

恰巧当时流行天花病,柳老伍躺在岩阡里又冷又饿,后来被拾柴一个老太婆救活,使柳老伍留下满脸麻子,所以叫“麻大堆”很贴切。

柳老伍回活过来之后,首先放出“黄话”非报章仲秋的仇不可。

后来,柳老伍组织兄弟伙血洗设在陈巴场的南川、武隆、道真三县联防清乡大队部,抢走大队部二十几支长短枪支。

随后柳老伍潜入章仲秋家里,杀死章家五口后溜之乎也,章仲秋因出门在外幸免于难,这样柳老伍与官府、章仲秋就结下很深的梁子。

柳老伍自知无法在南川立足,拖着“棚子”上金佛山占山为王,但他始终“匪性”不改,经常骚扰县城和周边乡镇,弄得章仲秋焦头烂额,组织多次清剿都无功而返,章仲秋也因此而“下课”。

时事造英雄,敬志谦捡耙活登上南、武、道清乡联防大队长宝座。

敬志谦私下多次找人放话给柳老伍,当前正是国民政府用人之际,只要柳团长归顺国民政府,我敬某人向上司请求对你既往不咎。

起先柳老伍还有些疑惑,经过多次接触和谈判,柳老伍逐渐感到敬志谦是一个“落教”的人,慢慢地放心大胆与敬志谦频繁交往起来。

这天敬志谦摸出自己的手枪说道:“柳老弟,你看我这支枪如何?”

柳老伍拿着敬志谦的手枪爱不释手,反复说:“好枪!真是好枪!”

敬志谦毫不在意说道:“柳老弟如果喜欢,枪就调换着用吧!”

当柳老伍把他枪交给敬志谦时,敬志谦大叫道:“还不动手?”

柳老伍情知有变,立即扣动手枪扳机,但手里拿着的是敬志谦没装子弹的手枪,直到这时柳老伍才知道上了敬志谦的洋当,除了束手就擒再也别无他法。

敬志谦捉到柳老伍的当天晚上就当众宣布对柳老伍就地“正法”。

一声枪响,柳老伍应声倒地,团阀兵们用一床篾席子把柳老伍的“尸体”一裹,四个人抬着柳老伍的“尸体”向团凼河方向进发。

当然柳老伍并没有被枪毙,敬志谦并没有把柳老伍沉入河里,柳老伍在席子里睡一阵后就“还魂”了。

从此江湖上柳老伍销声匿迹,金佛山地区风生水起的是麻大堆。

这当然是敬志谦在枪毙麻大堆时做了手脚,故意放了他一马。

敬志谦既应付了上级的问责,又平息了老百姓的民愤,同时还施恩于麻大堆,为日后自己多留了一条后路!

果然,敬志谦向麻大堆嘘了个信,麻大堆就立马带着人马来了。

敬志谦理着三须胡念叨:“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永远是硬道理!”

擦黑时分,通往江石场的山间小路上。

行走着七八十人的队伍,麻大堆走在最前面、刘老幺走在最后面。

刘老幺说道:“柳团长,解放军明天要在江石开大会,总舵主作了安排,部队先在江石场边隐藏下来,你我只带少数随从到江石场去探风,先在‘袍哥客栈’住下,明天混在老百姓中从中取事……提个醒哟,老板娘是个美人坯子,你正好喜欢那杯,可必须适可而止?”

麻大堆弯腰对刘老幺说道:“先说正事,为了报答敬老大对我重生再造之恩,我们分两路,明天早晨太阳三竹竿高的时候在‘袍哥客栈’会合,采取趁浑水摸鱼的战术才能把事情办妥当,争取向恩人献上厚礼。再说那个骚娘们,年轻后生被惹得丢魂落魄却挨不到边,那是他们没有本事,到时你看老子的手段!”

麻大堆的队伍趁着月色行进,在人不知鬼不觉中到达江石场上。

不一会,刘老幺带领麻大堆下从后门进入“袍哥客栈”。

麻大堆一边吸食着鸦片烟一边自言自语:“都说共产党聪明绝顶,可他们怎么也算不到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刀光剑影玩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这样舒坦过,看来八字注定老子是‘老来福’的命,小美人你说是不是?”麻大堆边说边伸出手想摸摸老板娘的脸蛋,正在加烟泡子的老板娘顺势躲开麻团长的大手。

这时,刘老幺兴冲冲从外面进来,老板娘便有了话题:“刘老幺啥事让你忘乎所以了?”老板娘早已认得这个麻大堆的跟屁虫。

麻大堆狠狠地猛吸了两口鸦片烟,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甩了下双手说道:“那个叫李光林的高参,不晓得是啥子意思,硬是把解放军吹得像天兵天将一样。他从千里之外溃退到这里,能不对解放军怕得要命吗?也真不知道他这个军官是咋个当的,等到明天袍哥军包围了共军会场,活捉了共产党的大官发了横财,到时候我得质问李高参:你到底是指挥袍哥军取胜,还是想把袍哥军搞垮?”

麻团长叽叽呱呱地说了半天,见无人搭讪,才猛然想起社会上的传闻,听说老板娘跟李高参的关系实在太那个,这才急忙打住了话头。

麻大堆一本正经对刘老幺安排道:“刘老幺,抓紧时间把今天开赴到江石镇周围的队伍安顿好,自己有钱的兄弟们想放松一下就由随他们,要得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何况用自带的草喂养自己既合情又合理。要不他们怎么会给我,不,是给敬大队长卖命呢?”

临行前,麻大堆并没有忘记把手伸向老板娘丰满的胸脯,想顺势“捞”上一把油水,再占点便宜。

聪明的老板娘似乎早就料到麻团长有这一手,她转过身子去开门,这样恰到好处,一点不显山露水就躲过“麻老皮”的纠缠。

刘老幺眯着双眼,转过矮小身子,说道:“我可什么也没看到哈!”

晴天朝阳,江石场街上万天宫,江石区政府成立大会会场。

王光吹打着锣鼓沿街喊叫:“各位乡亲们听着,今天成立区政府了,共产党要执政了,人民要当家作主了,男女老少都去参加哟……”

李自强、刘中一、石精忠、陈文礼、熊雨之等走进万天宫会场。

熊雨之笑着对王光吹说道:“好个光吹表兄,你硬是适合做与‘吹’有关的工作,不过我建议你把锣敲响一点、声音再大一点,接着干!”

熊雨之介绍道:“万天宫这里具有独特的条件,不仅大、小两个操场能容纳二三千人开会、操练,还在于这里中间高而四周低,居高临下,那牵满巴壁藤的围墙坚固无比……是个理想的会场!”

大理石砌筑的石梯子经过人们长年累月的踩踏,十分光滑、明亮。

从大操场院坝到小操场的石阶上,简易主席台上红旗飘扬,浓雾飘来飘去,时隐时现,更为大会场增添了几分庄严与肃穆。

地下党江石区委负责人熊雨之主持会议,他庄重地发表了开场白:“同志们,今天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连江石的大风浓雾都变成艳阳高照,让我们以热烈掌声庆祝古镇新生,欢庆人民获得自由和解放!”

熊雨之话还未说完,全场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中国共产党万岁”、“人民政府万岁” 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县委委员李自强讲道:“我宣布:中共南川县江石区委员会、江石区人民政府正式成立了。现任命石精忠同志任江石区委书记兼区政府区长,陈文礼、熊雨之两人任区委副书记兼副区长,熊志和、曹子剑、李正……为区委委员;行政区划为江石、清泉、石人、石牛、温泉等乡镇。江石区是南川县成立的第一个人民政权,你们是南川县委、县军管会任命的首批直属干部,希望你们团结一心,完成好工作任务。”

台下王光吹、张小三、郑大毛、鱼木子等带头振臂高呼:“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坚决拥护人民政府的领导。”

石精忠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带着浓烈的山东口音讲道:“组织上把俺们放在这里,就是要求俺们部队同志拿着枪能打仗,能为地方政权建设保驾护航,放下枪又能参加经济建设,这既是对俺们的信任又是考验,责任重大、任务艰巨。不论斗争形势多么的艰巨复杂,俺石精忠一定带领江石区的干部群众完成好上级交给的光荣任务。”

县委委员刘中一接过话头讲道:“上级之所以把‘爆炸大王’这个传奇人物和他的部队留下来,就是为了树立好江石这个典型,打开全县局面,保卫好川湘线,巩固后勤保障基地,县委相信你们一定能组织干部群众演好这一场‘戏’,在斗争中得到成长。下一步我们……”

江石场万天宫,江石区委、区政府成立大会已进行半个小时。

忽然从区政府后边的狗咬山方向传来枪声,慢慢地枪声大作。

会场像炸开的油锅,吓得干部群众双手打抖,纷纷准备离开会场。

陈文礼站起来大声讲道:“请大家不要惊慌,我们现在仍然是安全的,土匪作乱包围了会场,所有干部群众一定要服从统一指挥,有序地撤出会场,带有武器的人员首先要保护好县委领导的安全。”

本地群众郑大毛说道:“本地群众熟悉地形,要发扬风格,听从安排,赶快让出通道,不要乱跑,让领导和不熟悉路道的同志先走!”

石精忠提着一挺冲锋枪冲出会场大门,冲到大门外的一棵大树前。

枪声一阵紧似一阵,一梭子弹打过来,青砂石墙壁上火星四溅。

石精忠抢占有利地形后,躲在树干后观察敌情,思考对策。

陈文礼叫道:“石区长先避开土匪锋芒,再商量退敌之策!”

石精忠站在树干后,连头也不回对陈文礼说道:“今天围攻会场的土匪人数不少,在这儿开会的党政军干部随身携带的都是手枪,重武器全都在区政府,那儿与这里还有三、四百米距离,区中队都征粮去了。俺们分个工:你在这里阻击敌人,保护好干部群众,尽快通知分散到各地的武装工作人员返回。俺想办法冲出敌人的火力网,到区政府拖出重型武器,只有这样这里干部群众才会有救!”

陈文礼很生气:“消灭敌人的前提必须是首先保护好自己,即使你消灭了敌人,如果自己却遭受不必要的牺牲,那么这种胜利是不完美的。假如你硬是执意不顾个人安危,我要动用首长给我的权利了!”。

熊雨之也很着急:“石区长你绝对不能去冒险,作为江石区党政军主要负责人,理应由地方同志去冲枪林弹雨,因为我们熟悉地形!”

镇里东西两端传来土匪乌嘘呐喊声:“袍哥军兄弟,捉住土八路奖80大洋,捉住解放军奖100大洋,捉住解放军军官奖200大洋。”

“去你妈的,想买老子的人头,老子先取了你的大头!”石精忠话未离口,就顺手一枪打中了一个吼得最凶的袍哥军头目。

石精忠转过身对众人说道:“俺已没有时间与你们争论安全、冒险之类的问题,如果再这样争执下去,最终的结果是谁都不安全。”

话刚离口,石精忠迈出健步,冲出万天宫。

陈文礼使了个眼色让曹子剑过来,抵着他耳朵说:“你的任务是不离几位县首长左右,务必让他们及时、安全地离开现场!”

接着陈文礼又对熊雨之等布置道:“我和老熊同志组织干部和群众从后门撤退,李正同志选几名既熟悉地形、政治上可靠的同志赶回蒿芝堡,火速通知到各地征粮的区中队尽快回来;秦副连长、葛小武、小山东你们三人穿过火力网去策应石区长,各位明白了吗?”

大家齐声答道:“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石精忠趁袍哥军火力稍有稀疏的瞬间,身子几乎紧贴到了地上,几个翻转就跃到了万天宫斜对面的一间破房子内。

袍哥军对石精忠的意图似乎有所察觉,好在两个对手是才出道的袍哥军,眼睛一直盯住万天宫方向,只是对着目标瞎来了一梭子。

石精忠暂时突破袍哥军的火力射击范围,躲进万天宫对面街巷的猪圈后面,但是这儿既没去路又没来路,也不知到底从哪里能避开土匪火力攻击尽快地到达区政府,唉,路径不熟真是急死人啊!

“吱呀”一声,小院内的一扇木门打开,从屋里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面目和善的老太婆,她蹑手蹑脚走到石精忠藏身的猪圈后面,轻声说道:“大救星,快进屋吧!”

“大娘,俺并不是为了躲避敌人,而是为了尽快回到区政府拖出武器打退敌人,您能帮助俺吗?”石精忠向老妈妈吐露了真情。

老太婆紧盯着石精忠问道:“听口音,您就是那个姓石的首长吧?”

激动不已的老太婆,她一边用左手捶打着胸口,一边连声说道:“总算没有误事,我正在找您呀,我在这里等您很长时间了!”

老太婆从发髻里取出纸条交给石精忠,说道:“敬志谦已经派出麻大堆和刘老幺到江石刺探军情,重要的情报全在这里面……

接着老太婆详细介绍了通往区政府的路径,并说道:“我带您从后街通道走,哈哈儿就到敬家祠堂,哦不,时下叫区政府哈!”

石精忠握着老太婆的手久久不肯放开,这时他想起上级领导提醒:你不是孤军奋战,群众有一双火眼金睛盯着土匪的一举一动,只有依靠和发动群众才是制胜法宝,才能彻底干净消灭敌人。

第十六章

南川女子师范学校位于城北张家花园,从大革命时期起就有不少人在女子师范校内举办各种读书、研讨活动。

这里早就是革命的摇篮,很多革命志士就是从这里启蒙学习马列理论,入团、入党、参加革命的。

1950年初春,南川县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也选择在这里召开。

议程主要有两大项:调整全县行政区划、筹备建立全县农民协会。

南川县委决定将全县行政区划由原来的五个区调整为隆化区、陈巴场区、观音俺区、江石区、隆德五区、三泉区、石牛区、万盛区等10个区,各区建立区委和区人民政府。各乡(镇)成立乡(镇)人民政府,设乡(镇)长1人,民政、财粮、武装1人。乡镇以下,保改为村,村设不脱产村长和文书各1人,村以下设组长。甲改为组,选举正副村长和正副组长。

南川县委决定在各乡、村建立农民协会,行使基层政权职能,提倡“一切权力归农会”、“依靠贫雇农,团结中农,中立富农,打击封建地主”的阶级路线。

这次会议到会代表480余人,选出35人组成县筹备农民协会委员会,选举县委书记李洪层兼任南川县农民协会主任委员。

县农协会成立后,各区、乡、镇召开农民大会,选举正副主席、委员,以贫雇农积极分子为核心成立乡镇农民协会。各村成立农协分会,凡贫下中农不分男女、年满十八岁者,均成为农民协会会员。

农民协会在协助领导减租退押、清匪反霸、土地改革运动中,发挥了积极的组织和领导作用。

参加青干班后,扈国泰被推荐到江石区担任民兵武装队长,想到自己从一个穷人变成了在共产党里有一官半职的人,他很是高兴。

之所以有今天,全靠阳间人栽培、阴间人保祐。阳间人栽培提拔才有办事机会,发展空间,此乃谋事在人;有阴间人暗助才顺风顺水,心想事成,此乃成事在天。

想到这里,扈国泰决定给清泉乡的头面人物沙兴启、沙庆封和兄弟伙白安逸、沙长福等写一封信,感谢他们从前对自己的栽培之恩。

扈国泰写信的主要内容:时下共产党已得天下,弟亦投身在共产党麾下,充任小小的区小队武装队长,官虽小然可时时与共产党的书记、区长打交道。据弟观察,目前共军表面上稍占上峰,国军其他诸路军马暂时躲进深山,然今后两党胜败结果未可料也。我劝诸君审时度势,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然后见风使舵,风大随风,等到共产党的这股风刮过去了,再出来捡果子吃!

共产党是讲阶级成分的,像沙兴启、沙庆封您们这些财大气粗的重量级人物肯定是共产党的打击对象,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不是你们发威的时候,我劝你们还要暂时放下手中的屠刀,在面子上一定要给穷人好脸色看,取得穷人的理解和饶恕比什么都重要。这样你们一定会少吃亏,多占便宜,最重要的是您们只有这样做才会保住脑壳。

像白安逸、沙长福你们这样的穷干人,阶级成分好,在共产党面前一定要装得积极主动一些,就像我这样先跟着共产党混,先了解情况,走一步看一步,混到一定火候再作打算吧……

信函寄出后,扈国泰感觉有些轻松,但同时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在江石街上,解放军与袍哥军的战斗仍在继续。

刘老幺向麻大堆报告:“麻团长,我们刚刚打进区政府里拿摸到共军的毛毯、粮食、枪支、马匹,正想扩大战果时,从敬家祠堂钻出来一个大汉拖着一挺重机枪把我们压了回来,还打死了十几个兄弟。”

麻大堆满脸不屑:“刘老幺这就遭吓倒了?你简直是吓大的哟!”

街面上传来“嗒嗒嗒”的机枪声,袍哥军被枪声同步得四散逃窜。

袍哥军有的跑落了鞋子,有的丢掉了“烧火棒”,唯恐后面那个紧追不舍的“解放军大汉”子弹不长眼,把自己送回了“老家”。

见状,麻大堆勃然大怒,拔出手枪朝天放了一梭子,大声吼道:“赶快上前给老子顶住,凡是再乱跑动摇军心者,一律按军法从事。”

麻大堆的这招并未奏效,东跑西窜的袍哥军士兵越发多了起来,一个袍哥军小头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告:“麻团长,一个大汉十分也得,他扛着一挺机枪到处乱射,不是我们不抵抗啊!实在是共军的火力太过厉害了,我带着兄弟们保护团长您和刘参谋冲出去。”

听了匪兵报告,麻大堆用手枪对着这个匪兵脑袋说道:“你是想假借保护我和刘参谋的名义来个脚板上擦油——开溜,临阵脱逃动摇军心是要军法从事的,我就成全你,让你陪躺着的兄弟们先走一步吧!”

这个袍哥军小头目惊呆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两眼绝望地哀求道:“柳老大你不能这样啊,我家里还有八旬老父老母啊!还有……”

麻大堆皮笑肉不笑说道:“你不叫我柳团长还能商量,叫我柳团长不是在翻我的老底吗?就凭这点,老子就让你回丰都老家过年了!”

“砰砰”两声枪响,街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麻大堆向刘老幺递一个眼色,几分钟后两人消失在赶集的人群。

石精忠拖着一挺重机枪架在区政府外临时堆放的沙包上,向袍哥军猛烈扫射,袍哥军纷纷四散逃窜,他提着轻机枪对袍哥军紧追不舍。

这可搞苦了后面的葛小武排长和石兢业、石兢炼、小山东等,他们一人扛着一箱子弹,一边向机枪弹夹里压着子弹,石精忠打完这支枪的子弹,又接过另一支枪一阵穷追猛打,袍哥军哪里还招架得住。

葛小武排长说道:“石区长,您听听万天宫方向传来了枪声,怕是区中队的同志赶到了。”

石精忠一边继续对准袍哥军逃跑的方向射击,一边对身边的战士说道:“趁着区中队的同志们赶回来了,我命令向袍哥军发起反攻!”

四面八方传来:“放下武器,缴枪不杀”的喊声,一边跑一边喊着:“解放军长官饶命,不要开枪,我们听话,愿意归顺你们!”

袍哥军像潮水般涌了过来,他们早已丢掉武器,举着双手,不一会儿,袍哥军纷纷耷拉着脑袋从各个角落里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原来是秦大山带领区中队从区政府后门那边包抄了过来,正提着一挺机枪朝着土匪猛烈扫射。

恰好此时,到各地征粮的队伍也陆续赶回到江石场上。

这样,石精忠、陈文礼、秦大山与区中队四路人马顺利“会师”。

陈文礼拍打着石精忠身上的尘土,十分疼惜地说道:“你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一打起仗来就什么都忘记了,即使你立功再大,假如指挥员出了意外,那也是得不偿失,由谁来承担责任呢?”

石精忠讪笑道:“这次你就高抬贵手吧,在内部消化不就行了吗?俺下次再也不敢这样了!”

阵文礼义正词严地讲道:“每次遇到危险你都只顾往前冲,今天就权且记下你的过失,如果有下次定然会新账、旧账一起算的!”

石精忠听后高兴得跳了起来,一把搂抱着陈文礼道:“好个老伙计,这下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就能专心致志地与土匪展开拼杀了!”

紧接着,石精忠又下达另一道命令:“封锁江石场,决不能让

一个袍哥军跑出江石。”

硝烟散去的江石场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摆着各种枪械和袍哥军的尸体。

浓雾飘来飘去,赶集人群早已散去,大街上只剩下一些野狗东闻西舔,不时为争舔浓烈血腥味的人血而争夺不止。

地上野狗“汪汪汪”的声声狂吠与天上乌鸦的“嘎嘎嘎”的叫声相互应和,为江石场增添了几分寂静与悲怆。

清理战场发现,在与袍哥军这次战斗中,共击毙袍哥军二十三人,俘获六十二人,美中不足的是麻团长和刘参谋没有了踪迹。

俘虏们众口一词:他们没有跑多久,说不定还没有跑出江石场呢!

石精忠、陈文礼不禁沉思起来,他们跑到哪里去呢?要是跑到王文武或敬志谦那里,把江石场的军事部署情报泄露出去后果就严重了。

陈文礼分析道:“袍哥军没有捞到好处决不会善罢甘休,只有抓住了麻大堆这个漏网之鱼,才不至于走漏麻大堆部队被消灭的风声,也才能推进大规模征粮工作、剿匪工作。现在大家分头走访当地群众,才能找到最有用、最有价值的情报!”

石精忠讲道:“立即封锁江石场所有进出路口,区里所有干部发动群众分头寻找逃敌的踪迹,迅速搞清逃敌去向并将其捉拿归案。”

一个解放军战士报告:“有不少群众看见有几个‘袍哥军’急急忙忙的沿着鱼泉河方向逃去,其中一人长得人高马大!”

另一个解放军战士又气喘吁吁地报告道:“我们对‘袍哥客栈’进行搜查,并未发现一人,就连老板娘也不知去向。”

“谁叫你们单独搜查‘袍哥客栈’的?”石精忠十分愤怒地问道。

这名解放军战士说道:“战斗刚好结束,郑大妈就来到区政府反映‘袍哥客栈’情况异常,民兵中队扈队长才听了个大概,就安排我们两人协助民兵对这里进行重点监控。郑大妈在隔壁监视,随后我们到客栈搜查,看见两个背着背篼的人进了客栈,一会郑大妈跑到客栈里一看,整个客栈空无一人,可我们半步也未曾离开,直到现在他们还守着前后大门,太神奇了!”

石精忠余怒未消:“又是扈国泰队长,谁给的权力,他为啥不先向区委汇报?他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未必他不知这样打草惊蛇吗?”

陈文礼向石精忠递了个眼色:“石区长的急躁病又犯了,我看还是首先弥补遗漏才是上策,下来后该追究谁的责任就追究谁的责任。”

石精忠说道:“先记下扈国泰的过失,等抓住了袍哥头目麻大堆后,再来处理内部的事情。”

稍顷,石精忠提议道:“兵分两路,一路由俺带领区中队,由李正带路,连夜从华耳山包抄过去,务必将土匪头子麻大堆、刘老幺捉拿归案;另一路由陈副书记坐镇区政府,带领区武装人员严密监控‘袍哥客栈’,必要时可采取果断措施。两路人马对土匪形成合围之势,乘胜追击溃散之敌,打通江石场与清泉乡的通道,把江石镇、清泉乡和金佛山腹地连为一体,为剿灭金佛山匪患打下基础。”

陈文礼作了总结发言:“我建议其他内容都不变,我与石书记对换指挥,因为我比石书记更懂当地人的语言,更熟悉这里风土人情,主帅理应坐镇区政府,只有确保主帅安全,才能确保大家安全!”

石精忠微笑着对陈文礼调侃道:“你这个文人就是酸不拉叽的,找那么多理由干嘛?难道离开俺石精忠地球就不转动了?”

陈文礼只好退而求其次:“既然你固执己见我不多说了,但我要强调:在人不熟、地不熟、路不熟的情况下,你千万不能有轻敌思想!”

陈文礼扮个鬼脸指着芮腊梅说道:“小芮,你可以再送石区长一程嘛,你这个秘书要与首长分别了,要珍惜为领导服务的点滴机会哟!”

石精忠和芮腊梅的脸都涨得通红,好在晚霞照在整装待发的战士们脸上,大家脸都是红的,分不出是因腼腆还是因晚霞照耀发红。

夕阳西下,石精忠带着区中队八十人悄无声息地沿着林荫道,向着华耳山方向进发。

傍晚时分,在通往清泉乡的小路上,两个包着青布帕子的“老乡”的行踪极为诡秘,两人一前一后并无言语。只要路边多少有点声响,哪怕是树叶落在地上的声响也足以使二人在丛林中躲藏好一阵子。

冬天的夜幕早早降临,路上行人稀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二人趁着黑夜他们便来到岔河口,早已如惊弓之鸟,疲惫不堪。

这两人正是袭击江石区政府的袍哥军漏网之鱼麻大堆、刘老幺。

麻大堆坐在一块石板上嘟囔道:“哎呀,老子遭不住了先歇上一会儿,抽支烟再说,看样子共军稍微一阵子是追不上来的。”

两人“吧嗒、吧嗒”吸着叶子烟,刘老幺有气无力地说道:“今天真倒霉,落到这个田地,格老子算是尖脑壳挞桩——栽得深……”

麻大堆开导道:“刘老幺你平时逼话超过文化,今天我们是有点背时,眼睛要看远点嘛。明天我们再联络各路大军,再次血洗江石场,不但洗清了耻辱还会在江湖上露他一手,让江湖上的所有人都晓得我麻某并不是白吃干饭的,你刘老幺也会在江湖上翻梢扬名,懂吗?”

“麻团长,俗话说‘千年的谷子看眼时生秧’呢,你说的那些还是过后空了再吹吧!当下还是先想想我们的去处问题,兵没有一个,枪倒有一支,可子弹没有几发,谁还肯理络我们呢?恐怕只有回到鬼王山敬大哥身边才有活路,为人不能过河拆桥更不能见利忘义,假如没有人把江石的军情带回去,敬老大他老人家不知心慌到哪种程度呢,麻团长你说是吗?”刘老幺苦口婆心地劝导着麻团长。

听了刘老幺这一番絮絮叨叨的数落,麻大堆早已不耐烦,眉毛都立起来好几回,几次想打断刘老幺的穷啰唆,但他还是忍耐住了。

麻大堆嘟哝道:“麻精麻怪不及矮子打个哈欠,刘老幺这个细壳转居然教训起老子来,依老子以往的德性,非得让你认得老子不可!”

最终麻大堆还是没能吞下心中怒火,大声叫道:“刘老幺你也太狗眼看低了,见我打了败仗就教训起老子来了,你应该晓得王文武那里我去不起,敬志谦那里回不去,未必这就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吗?老子刚出虎口你又想把我拖进狼窝?你真是认为我是‘虎落平阳’你就可以任意欺负了吗?我还有一样‘护身符’呢?”

刘老幺急忙申辩道:“麻团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麻大堆、刘老幺很快在石板上睡着,但不一会儿被逼人寒气冷醒。

刘老幺感觉危险逼近,而危险的最大根源在于麻大堆的刚愎自用。

为了报答敬大哥的知遇之恩,自己还得做最后的努力。

刘老幺对麻大堆道:“假如说当共军发现我们从客栈消失之后,就会翻来覆去地搜查客栈,共军就靠那帮穷棒子就能闻到‘骚气’、发现我俩行踪的啊!你我还是穿过无人区,绕回鬼王山敬大哥那里吧!”

麻大堆挖苦道:“你就不要‘捏着卵子过河——该小心不小心,不该小心又胆小如鼠’,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就不要想回鬼王山了吧!”

当然,麻大堆也在心里做自我检讨:“今天我还是有点后悔,一方面中了“袍哥客栈”那个骚娘们的激将法,说共军主力不在镇里,完全可以来个一锅端;另一方面自己也想来个顺手牵羊,急功近利。唉,殊不知事与愿违,如今悔之晚矣!”

麻大堆道:“当然,你可不能小看这个老板娘哟,你看今天她稍微用计,我们三人不便化险为夷了吗?”

刘老幺吞了一下口水调侃道:“对那个骚娘们我当然没有你了解哟,可能这个骚娘们身上有多少根汗毛你麻团长都搞得一清二楚!”

刘老幺心想,事已至此自己也就没必要低三下四地尊重麻团长咯。

麻大堆正色道:“你狗日的尽乱说,老子连这个女人的边都没沾到,看来老子真的是一辈子都没福分碰一下这个女人咯,要是有那个福分老子就是死了眼睛都会闭得紧紧的。刘老幺我可说的是真话呢!”

擦黑时分,以李正为向导石精忠、熊雨之等区武装队人员悄然前行至距岔河口入口不到1公里,从稀薄月光中发现“金童玉女”的天然石像,不禁对惊叹大自然的造化无比。

李正小声讲述地形:“身边的这条河叫鱼泉河岔河口是江石到清泉的必经之路,素有小‘三峡’之称,这里也是从川东方向通往黔北的必经之路。鱼泉河发源于水井山上,源头是一股水桶般的龙洞水,因为经常从这里冒出鱼虾而得名。上游怪石嶙峋,从金佛山系的水井山、鸡公山溢出的众多龙洞水使河水常年清澈明亮,鱼虾成群。下游良田沃土,河水平稳,流经团凼河、合口河、大溪河,浩浩荡荡向下游流去。从岔河口入口到上游出口的十多里路段素无人烟居住,两边上百丈高的悬崖峭壁经常有豺、狼、虎、豹、黑叶猴、白叶猴、野猪、麂子等动物出没。很多年前,团阀就在入口处修建了碉堡。最近听说九路军‘接管’碉堡,并设立夜巡队,意欲阻挡我军进入清泉乡……”

李正又压低声音说道:“麻大堆等残匪一定在入口处隐藏着,他们会天亮后才去投靠九路军,因黑夜中难辨别真假,我先去侦察一下。”

石精忠轻声道:“这个建议很好,我与你一起走一趟。”

李正很难为情:“区长您也去?陈副书记再三交待保证您的安全!”

“你真掘,难道只听陈副书记的就不听俺的!”石精忠生气了。

“部队原地待命,等候信号!”石精忠转过身命令道。

石精忠、李正隐藏树林里,就发现麻大堆、刘老幺也藏于灌木丛。

二人下流对话,虽然石精忠不全听得懂,但他已听懂了大概意思。

正在这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由远而近走来五个九路军。

他们用火把往石板上照,发现了冷得坐立不安的麻大堆、刘老幺。

五支长短家伙抵住麻大堆、刘老幺,大声吼道:“我们是九路军夜巡队的,你两个强盗半夜三更在这里干嘛?莫不是共军探子?”

麻大堆、刘老幺两人只好乖乖地跟着夜巡队往“司令部”里走去。

稍顷,夜巡队押着麻大堆、刘老幺消失在夜幕之中。

石精忠附着李正的耳朵耳语道:“向部队发送信号,向九路军碉堡合围过去,天亮前务必捉拿麻大堆,同时歼灭这里的土匪。”

随着三声猫头鹰叫声,区中队的几十名战士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尽管他们的帽子衣裤都被水霜湿透了,但是一个个却精神抖擞。

石精忠、李正带着区中队几十名干部战士,选择看得见九路军“司令部”全貌的制高点埋伏下来。

临近擦亮时分,岔河口防区“司令”黎玉虎正在对两名俘虏审问。

黎玉虎黑着脸道:“还自称‘袍哥军’毛团长、刘参谋呢?说打死不少共军把江石镇闹了个底朝天,为啥不向敬大队长、王总司令请功?这不分明是共党探子,找根棕绳索来把这两个东西沉到深潭里!”

麻大堆早听说过黎玉虎的厉害,只好低三下四地说道:“黎司令,我说了半天你都不信,就不能等天亮盘查清楚之后再下手吗?”

刘老幺干咳一声向麻大堆说道:“毛团长,你不是有那个东西吗?”

麻大堆这才恍然大悟,在衣兜里不是还有救命符吗?

然而麻大堆在衣兜里翻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柳老伍这下才真的后悔绝望了。“袍哥客栈”那个老板娘太心狠手辣,她给往我衣兜揣着的有蒋委员长头像的纸片,怎么就不见了呢?

黎玉虎冷笑着问道:“假的就是假的,难道会说谎它就变成真的也吗?没戏了吧!”

众喽啰听见黎玉虎冷若冰霜的笑声,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当地有句谚语:“烧火做饭不怕冷灶,就怕见到黎玉虎发出冷笑。”

正当匪兵们抬着麻大堆、刘老幺打算将他们沉入深潭时,几支乌黑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们的后脑勺,轻声说道:“不准动,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只有帮助我们消灭土匪,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

几个小喽啰点了点头,带着解放军收缴了站岗哨兵的枪支并向黎玉虎复命,黎玉虎嘟囔了一句:“小的们,事情还办得干净利落吧!”

李正把身上的雨衣一抖,露出闪闪发光的帽徽,厉声道:“你看我们是谁?只有放下武器,不与人民为敌,才会得到宽大处理!”

黎玉虎习惯性地把右手伸向枕头下,当手还在空中时,两只手早已被铁夹似的大手卡住动弹不得,他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此时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岔河口碉堡上已插上了鲜艳的五星红旗。

区中队在岔河口前面的地坝上对被俘人员进行了清理,在与“九路军”文书核对人员名单时,发现不知何时溜掉了两个小匪。

正当石精忠带领部队向匪区纵深挺进时,解放军战士石兢炼、江石场上郑大毛两人跃马扬鞭飞快从江石方向飞奔而来。

石兢炼很大一阵才缓过气来:“报告石书记,陈副书记特地安排我和大毛同志,务必赶在你们向深山进发之前,将这个情报送到您手里。”

第十七章

春天来了,到处是一片春暖花开的景象。

缙云山下一栋花园式砖混结构建筑,成为中共中央西南局局驻地。

中央西南局、西南军政委员会今天在这里召开重要会议,使得这里洋溢欢乐祥和的气氛。

邓小平、刘伯承、宋任穷等领导先后来到会议室。

中央西南局第二书记兼军政委员会主任刘佰承讲道:“中共中央批准成立中共中央西南局和西南军政委员会是为了统筹进军西南和管理建设西南的党政军工作,组建西南公安部和各省军政委员会,在解放一个地方后随即着手接管政权,使得各新解放区没有出现管理权力真空。同时,制定了治安肃特工作计划,在当地地下党的协助下领导组织群众开展护厂斗争,保持井然有序的生产、生活秩序,为顺利接管城乡政权创造了良好条件。各地建立新政权后,组织广大城乡开展筹粮支前、剿匪反霸等工作,确保后勤保障线的畅通。 当然,我们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仅在渣滓洞、白公馆牺牲了不少革命志士,而且工人群众在护厂斗争中我们的工人群众也做出了重大牺牲。革命胜利的前夕他们倒下了,他们没能看到革命的最后胜利,我们应该永远记住他们立下的卓越功勋,我建议向他们三鞠躬,以表达崇敬之情!”

这些身经百战革命英雄们,早已泪流满面,脸上挂满晶莹的泪花。

刘佰承司令员哽咽着讲道:“战争使我们失去了千百万优秀中华儿女,我们需要和平环境建设新中国,但敌人却千方百计破坏和平,我们只有把革命进行到底,坚决彻底消灭各种反动势力才能创造和平环境。下面请西南局第一书记邓小平安排部署下步工作!”

邓小平讲道:“刘司令员对前期工作做了全面的总结回顾,下面我着重谈谈我们在城乡政权建设、征粮支前、剿匪反霸等具体工作中取得的成绩、存在的问题及下步工作部署。在基层政权建设方面我们要学习湖南常德地区的做法,他们地、县、区三级领导班子齐全,连县的部长、局长、干事、科员和区里的书记、区长、助理员等都基本成套配备。新解放的西南地区别说区委的班子,连一些县的班子都还没有配齐。因此,培养和大胆起用地方干部显得非常紧迫,川东行署区各县举办青年干部培训班,像南川县培养青年干部400多名并充实到各区乡镇,这对于基层政权建设就是一种好的做法,值得推广。”

一阵掌声后,邓小平接着讲道:“目前解放大西南战事得以顺利推进,主要受益于先行解放的川东地区积极开展征粮支前工作,正是因为后方源源不断保证前方粮草,前方将士才把胡宗北、宋西年打算落花流水。值得警惕的是,被称为穿越武夷山生命动脉的川湘公路是大西南的后勤保障供给线,只要川湘公路畅通我们的前线粮草就有保障,相反一旦这条运输大动脉被卡住前方的后勤保障必然受影响。因为川湘线恰好穿行在武陵山、大楼山等多山地带之间,经几江、南川、武隆、彭水、黔江、酉阳、秀山等川东地区入湘境,而这些地方正是土匪出没的地方,川湘线上已经发现匪股烧杀抢掳的迹象。这就增大川东解放区支前工作的压力,使得我们双手不能放空,可我们要有定力啊,既要瞻前又要顾后,既要一手支前又要一手剿匪,既要四面御敌,又要重点突出,不能手忙脚乱眉毛胡子一把抓!”

邓小平书记形象生动的讲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接着邓小平书记讲道:“基层政权建设、征粮支前、剿匪反霸这三件事是互为前提紧密联系的,要对准靶心做到三剪齐发。各西南局各分局要深入基层,发动群众,充分依靠群众,发挥群众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尽快打开工作局面。目前前方战事紧张,战线较长,兵力不足,各分局的同志一定要把我们的工作部署层层传达到各县、区,立足自力更生,克服困难,解决问题,等到前线战事稍有缓解,再开展大规模的剿匪。总之,要依靠团结群众,自主解决好各县、各区的问题,下去后请各分局将工作开展情况向西南局汇报。”

南川县委、县军管会一片忙碌,人员进进出出,电话铃声不断。

办公室忙于对各区、乡报来的战情通报进行了梳理。

经过梳理汇总,截止当日止,县里任命的八个区的书记、区长和其他干部已全部到任,并前前后后召开了区政府成立大会。

县委派出的工作组也分别奔赴40个乡镇,除偏远乡以外大部分乡镇利用旧政人员建立了乡公所。不过在区、乡成立大会上,有一半左右的会场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广大群众已发动起来,大部分群众积极参加政府会议和各种选举活动,大部分乡镇村均选出了农会主任、财粮委员、青年委员等。

支前征粮工作也迅速推进,不但被划为贫农、中农和下中农节衣缩食有钱出钱、有粮出粮,而且还有不少开明绅士主动向国家捐献钱粮,带动地主富农中的左中力量积极支持政府的征粮工作。

然而川湘公路的一些地段却遭到土匪严重破坏,较为严重的是人烟稀少的武隆南川交界处的江石镇段、江石镇至隆化镇段,土匪采取炸毁桥梁涵洞或设置路障的办法,截断运输,抢劫军用物资。

又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秘书接过话筒递给李洪层。

话筒里传来一个高亢的男中音:“李洪层同志,我是川东行署阎红彦,今天向你传达西南局、西南军政委员会联席会议的精神。本次会议于近日在北碚西南局、军政委员会驻地召开,西南局常委、部分委员及各分局主要负责人参加了会议。会议由西南局常委宋任穷主持,会上西南局第一书记邓小平、西南军政府委员会主任刘佰承先后作报告。会议总结了川东地区解放以来政权建设、征粮支前、剿匪反霸的工作开展情况,对各区县下步开展进行了安排部署。会上,邓小平书记强调:剿匪已经成为西南各级政府最全面的中心任务,不剿灭土匪,一切均无从着手。自1949年初,国民党派遣大批特务进入西南,同当地特务和反动势力拟定了《西南地区应变计划》、《西南根据地理想图》,决定在四川、贵州、云南、西康四省建立15个游击区,设立35个特务组,潜伏近1000名特务,安设100部个秘密电台。到目前为止,西南地区共有土匪30万余人,这些土匪在其盘踞的地区层层建立政权,他们四面出击、破坏交通、抢劫物资、攻城掠地、袭击人民政府、伏击人民解放军、杀害地方工作人员和人民群众,危害甚巨,这是大西南解放后大的形势。川东各县是大西南最先解放的地方,又处于武陵山、大楼山脉中段山势险要,自然是土匪隐藏的地方。南川等县地处川湘线上,义不容辞担负起征粮支前的重任。下一步川东军区将集中兵力,采取“铁壁合围”战术,分路进击,进剿涪陵、南川、巴县三角地区的土匪。你们要全副精力在抓好政权建设、剿匪反霸斗争的同时,把征粮支前当作重中之重,动员群众保护好川湘线,确保支前工作畅通无阻,有困难吗?”

李洪层庄重答道:“请首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石精忠阅读陈文礼的亲笔信后,决定立即召开前线作战会议。

曹子剑、熊雨之、李正、林大勇、葛小武参加会议。

石精忠讲道:“昨天区委召开会议,对征粮支前、保卫川湘公路、剿匪除霸等项工作进行部署。原计划一鼓作气打通江石区进入金佛山的通道,使各乡镇连成一片,这是经区委集体研究上报县里批准的方案。刚刚接到上级紧急通知,区里的情况发生了重大变化,要求俺们停止向清泉乡前进,立即撤回江石,请同志们发表意见。”

熊雨之说:“岔河口这个险关真像鸡肋一样,撤退吧千辛万苦得到的岔河口丢了实在可惜,不撤退吧川东行署、南川县里总体布局一经调整,肯定是拔一毛动全身。我个人认为,决不能放弃岔河口这个战略支撑点,一旦这扇大门被打开,江石区政府就危在旦夕。”

李正说道:“可是如果我们不收缩兵力,即使我们保住岔河口这个战略支撑点,假如土匪绕过这里去威胁江石区政府甚至南川县政府的安全,保住这个战略支撑点又有何意义呢!”

“子剑同志,你认为呢?”石精忠看了一眼曹子剑。

曹子剑答道:“石书记、石区长,同志们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从长远之计来看,如果两头兼顾是最好选择,请您考虑一下我的意见!”

石精忠总结讲话:“守住这个战略支撑点对江石、南川县城安全的重大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但区里兵力捉襟见肘,也不能把太多兵马驻扎这里。只有将这里八十余人兵分两路,林大勇、葛小武两个分队各带领二十人,在下游入口和上游出口驻守。俺与曹队长、老熊、李正等同志带领其余人马押解俘虏回江石镇。现在的关键是这里的后勤补给能否保证,你们能不能在这里守上一、二个月?”

指战员齐声答道:“我们一定想办法保障后勤,守好这座大门!”

石精忠大手一挥,剿匪队伍迎着朝阳,押解着俘虏向江石进发。

“三日不见即当刮目相看,我们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哦!”石精忠还未踏进区政府的大门,陈文礼就站在门口大声地叫了起来。

石精忠回敬道:“你演的哪门子戏哟?俺刚迈出江石镇的大门,你就心急如焚地把俺召回来,难道几个小毛毛土匪硬是要翻天不成?”

陈文礼答道:“你爆炸大王比诸葛孔明的本事还大呢,人家六出祁山都无功而返,你没放一枪一炮就俘虏几十名土匪。你特急文件吧!”

石精忠急切仔细阅读起特急文件来:由于退缩到西南的国民党残兵败将,依仗川西险要地形,纠集大批反动武装顽固抵抗人民解放军,致使解放西南战役进程推后,粮草需求量剧增,迫切需要从川内各地征收大量公粮支援川西战事。鉴于此,现命令县内所有武装力量必须向江石场镇、陈巴场、观音庵、石牛场等中心镇即区政府所在地收缩,以固守“粮仓”,保护好川湘公路运输线,确保支前后勤保障工作。原定向金佛山进军剿匪暂缓,待川西战事线束后再集中力量剿匪。

石精忠脸色十分凝重:“战局果然是瞬息万变,幸好上级的指示来得及时,不然依着俺的性子已经穿越清泉乡直捣金佛山匪巢了。不过,俺已在岔河口埋下了两路伏兵,现在看来这样安排的好处……”

陈文礼拍着石精忠的肩膀说道:“老伙计这真是神来之笔,绝妙啊!能起到‘一石三鸟’的作用:既可以阻挡来自金佛山及贵州方向,经过这里围攻江石乃至南川县城的土匪;又隔断了土匪的内外联系,使各股匪患处于分散孤立状态;同时还可策应清泉乡政府,随时随地‘过河’进入金佛山腹地清除匪患!”

石精忠问道:“俺很想知道‘袍哥客栈’的情况如何?”

陈文礼笑眯眯答道:“你放心吧!你能捉住几十个土匪,相信我也能捉住一两个土匪,不过我捉到的那个人,他可是条大鱼哟!”

陈文礼通报了监控“袍哥客栈”以及捕捉美女老板娘的情况。

就在石精忠带着部队离开江石之后,陈文礼带着十多名干部战士迅速赶到“袍哥客栈”。

临街面上倒无甚异样,后门的情景却使指战员感到情况不妙,一个老妈妈地扑柴堆上一动不动,任凭人们大声呼喊仍然毫无动静。

一个战士把她翻转过来一看,只见她脸色苍白,头上还冒着鲜血,被血迹染成红白相间的丝丝白发,被凛冽寒凛风成了一根根冰棍。

陈文礼指示卫生队:“要想尽一切办法,救醒这个老妈妈。”

经过施救,老妈妈醒过来了,她断断续续地说道:“解放军同、同志,你们快点去追赶猫胡子派下山的那、那帮棒老二,他们藏在红苕坑里、躲过了解放军搜查。他们说:要去搬、搬九路军、袍哥军血洗江石镇,后来……”不等话说完,老妈妈因失血过多,又晕了过去。

不一会儿围了一大堆群众,议论纷纷:“袍哥军口口声声讲‘仁、智、礼、义、信’,连郑大妈这样善良的人都不放过,哪里仁义!”

好大一阵郑大妈才清醒过来,又断断续续地回忆起自己所见所闻。

郑大妈家就在“袍哥客栈”隔壁,自从江石解放后客栈就关门停业,很多人猜测,老板娘跟着敬志谦大部队跑到金佛山躲起来了。

出人意料,近两天“袍哥客栈”又恢复营业,生意固然冷淡多了。

说评书的边先生依然故我,讲述《三国演义》精彩片段:“话说刘皇叔眼看自己不行了,急忙把孔明等一干大臣叫到白帝城托孤……”

以往那些想目睹老板娘风采的后生们,现在也只好望而却步了。

大家都听说共产党是不准在公众场合打情骂俏的,老板娘似乎更懂得这些规矩,也不像用眼睛勾人心魂,每到擦黑就早早关门插锁了。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每到深更半夜的时候,屋后面总有声响,昨天晚上郑大妈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在“袍哥客栈”地下室后面,不知何时开了一道新门且用干谷草遮掩着,仅从外面是很难发现的。

郑大妈起先还认为这一切都是“老板娘”为方便幽会情人而专门设计的,后来慢慢发现进进出出的都是三五成群、且五大三粗的人。

这些人偷偷摸摸三更半夜进出,郑大妈一家人连上茅厕都不方便。

就在区里开大会的时候,遇到一股土匪突袭会场,当真就出事了!

听了郑大妈的一番详细叙述后,陈文礼果断地下达命令:“搜查‘袍哥客栈’,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头顶上楼板在颤动,似乎还伴有微弱的喘息声,等他们跑到楼上一看,楼上空荡荡的,这就让人感觉奇怪了。

一个原来经常在这里进出的青干班战士看了老半天,说道:“陈副书记,这个楼板可能是双层,我猜想问题多半就出在夹层里,只要撬开上面那层楼板,在中间的夹层里保证会有秘密的!”

战士们很快拔出钉子,“叽嘎”一声撬开楼板,里面是个暗隔楼。

只见一个人口里塞着一团棉花,双手被反绑着,全身上下都沾满灰尘。

看到被救“灰姑娘”是“袍哥客栈”老板娘,街坊邻居大吃一惊。

陈文礼分析道:“可以这样设想,他们这是在使‘金蝉脱壳’之计,如果老板娘没被发现就会‘自救’出来,继续从事她还没有做完的事情;相反她一旦被我们发现,她是被土匪绑架的嘛,她就成了受害者。她这样做既可以让她的同伙溜之大吉,又把自己排行成了受害者可以堂而皇之留下来。这一着棋真高,不可低估对手的能力啊!”

正在这时,通讯员一声“报告首长,特急文件!”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们不禁停止对“袍哥客栈”老板娘的讨论。

石精忠、陈文礼接过电报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江石区委石、陈二同志并转区委委员:根据上级要求,结合我县实际,现紧急通知江石区委:请于3天之内筹集3万公斤公粮送交前线;国民党反动势力在撤离陪都之际,向各地派遣大量的‘特派员’,请务必加强防范!”

在熊雨之带领石精忠、陈文礼等人登上川湘路北边的狗咬山。

熊雨之介绍道:“江石镇自古就以敬、周两大姓为主。经过一千多年的变迁,江石集镇成了有山有水、有树有草的鱼米之乡,但江石镇以敬、周两大姓为主没有改变,敬家钱多、周家人多成为特色。”

随即熊雨之讲道:“从前一个“观天师”带着一只狗追寻“龙脉”来到这里,觉得此处左有青龙、右有白虎,背后靠着巍峨的鬼王山,正前方是河水平缓的鱼泉河,是理想的“风水宝地”。奇怪的是,只要有人来到这里狗总是狂吠不止,狗咬山由此而得名。”

石精忠说道:“这里不但是建粮库的好地方,而且也是建监狱和关押土匪的理想之地,有山有水、交通便利,还可以与区政府和蒿芝堡等各个据点相策应。如果能在周家祠堂建个粮库,再想办法找到敬志谦苦心经营多年的地下暗道,这个风水宝地就更加名符其实了。”

正在这时,跑得香汗淋漓的芮腊梅,把辫子往头后一抛立正报告道:“‘周记客栈’的老板和大管家在区政府等了好大一阵子了!”

江石区政府门口,一个中年人搀扶着身穿长衫、头戴毡帽的老头。

天寒地冻,俩人被寒风冻得满脸通红,等了已经不止个把时辰了。

熊雨之一眼认出周家老爷周良诚的管家周顺友——“萝卜花老周”

熊雨之一点不露声色,悄悄地退了出来。

石精忠和陈文礼热情地把周家主仆让进区政府办公室。

落座后周良诚用眼光暗示管家,管家紧紧盯着室内的每一个人。

石精忠读懂周家主仆眼神所传递的“哑语”,郑重点了一下头。

接着石精忠笑容可掬说道:“俺早就听说周老先生是江湖中人,是一方堂口袍哥舵主,但更是一个开明人士,敢问老先生有何指教?”

周良诚理了理花白胡子说道:“石区长过奖了,我一山野村夫,哪敢妄谈‘指教’,我不过是为人民解放事业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周顺友像开中药铺一样,一一把家什取出摆在桌上,然后用右眼又一样一样地作了清点“移交”。

每取出一件东西,周顺友就念道:“这是周家祠堂分布图,共有大小房屋七十八间;这是粮库地形图,内装有稻谷十七万公斤;这是地契,有分布于全县的几百处的田地;这是……这是……”

周顺友费了半天时间才把这些财物“清单”全部摆在了桌面上。

周良诚拄着拐棍站起来:“钱财乃身外之物,老夫有生之年能为人民政府尽绵薄之力,了却老夫心愿,实物的移交只有请管家代劳了。”

随即周良诚抱拳向石区长等人说道:“老朽先行告辞,后会有期!”

周顺友向石精忠、陈文礼问道:“两位首长,你们一定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费解吧,那就让我来揭开这个谜底吧!”

周顺友从衣兜取出一个包了又包、裹了又裹的小本子递给石精忠。

石精忠、陈文礼看了“小本子”后惊异不已:“原来是这样呀,隐蔽战线的同志辛苦了,向您致敬!”三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周顺友继续汇报道:“由于我所在的这个党组织与南川县党组织互不相隶属,南川县委、江石区委党组织负责人根本不知就里。根据上级党组织的指示精神,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眼下上级指示我在必要时,可以直接与当地党组织联系,领受工作任务了。”

接着周顺友谈起了自己的经历以及与周良诚家的恩恩怨怨。

原本周顺友与周家三少爷周远志是同族远房弟兄,在重庆读书时,他们就一起双双加入了共产党地下组织。

由于周远志在重庆开展地下工作时,险些暴露身份,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到了延安,后来在抗日军政大学毕业后,多次到前线参加战斗,现在仍然在解放军那边担任领导职务。

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周顺友受党组织派遣回到金佛山组建特别支部,周顺友就回到家乡,与周远志天各一方。

为便于回到家乡后开展工作,通过周远志向父亲的举荐,周顺友到周家当了大管家,屈指算来不知不觉中已是20多年的时间了。

三少爷周远志经常来信向老爷子提及周顺友的忠诚可靠,更由于周顺友办事的确干练果敢,周良诚对周顺友言听计从、放心大胆使用。

周家发生的一件意外事件,使得老爷子对周顺友更加深信不疑。

一个盛夏晚上,吃过夜饭,老爷子与周顺友在天井坝里歇凉聊天,

忽然一只老虎跑到周老爷子乘凉处,用嘴衔着竹竿在地上来回拖动,只差两三步就伤害到周良诚了,周顺友毫不犹豫地健步跑过去,使足力气捉住“大猫”尾巴往后一拖,一下子把“饿老虎”向后拖了几步。

周顺友被老虎抚摸成了“萝卜花”,但却保护了周良城,他舍生取义的义举传为佳话,只要提到“萝卜花”这个人们就竖起了大拇指。

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周远志向家里写信更勤,话说得更加明朗。

去年冬天,“老爷子”决定在川湘公路旁祠堂边的高地上建一座粮库,要求设计要新、存放量要大,又要便于看管。

到了今年收庄稼时,老爷子将全县范围内各地的所有田租地产都收到了这里,粮库都装得满满的。

正当周顺友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自己这段历史时,忽然有人从周顺友背后狠狠地拍打着周顺友的背膀,大声吼叫道:“你这个‘萝卜花——独眼龙’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敢来区政府里吹空牛皮、卖狗皮膏药耍,你不怕吗?”

这一声大吼,惊得周顺友不知所措!

第十八章

“萝卜花”周顺友心里一惊,转身一看拍打自己肩膀的是熊雨之。

其实周顺友很早就认识熊雨之,当初他并不知道熊雨之是地下党员,只是感觉熊雨之这人不坏,与自己有点“星星相惜”的感觉。

所以平时相互之间只要见面就少不了开开玩笑、说说笑话。

周顺友友善地拉住熊雨之的手说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哟,如果把我的另一只好眼睛吓瞎了,你是要负责给我配眼镜的!”

人们被熊雨之、周顺友两个老顽童的举动弄得哄堂大笑。

在一片笑声中石精忠、陈文礼、熊雨之送走了“萝卜花”老周。

接着石精忠、陈文礼、熊雨之三人开始商议下步工作。

陈文礼讲到:“在前方急需大量公粮时,周老先生不仅捐献公粮还捐献粮站,在关键时刻立下大功,民间都说周良诚是大善人,其实更是一名无名英雄,为了他的人生安全,还是让他继续当无名英雄吧!”

石精忠接过话头道:“俺认为,时下俺们手头最紧要的工作是尽快把这些公粮贮藏好、运送到前线去,这可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秘书递上递上一紧急通知:“各区政府:随着川西战场的节节胜利,我军前线所需后勤物资暂时可就地解决,由于近来各地土匪暴乱频繁,交通运输极为不便,为不让公粮在运输中落入敌手,各地应就地妥善贮存公粮,待条件稍有好转再议支前粮食运送事宜!”

陈文礼道:“按照上级指示,虽然暂时不考虑公粮运输,但就地贮存公粮的压力仍旧不小,狗咬山粮库和哨卡建设不能有丝毫放松!”

熊雨之说道:“只要坚守住狗咬山就守住江石区政府,守住狗咬山的关键是抓紧时间建成哨卡、建好粮库,再想办法找到敬志谦经营几十年的地下通道,如果将二者连为一体,江石就可以做长期坚守!”

陈文礼说道:“上级连发几封特急电报,指示当前工作重点是保路、征粮、后勤保障,因此下活狗咬山这步棋,就可以满盘皆活。”

石精忠接过话头:“必须抓住这三个环节:摆好每一粒棋子,下好每一步棋,走一步看好后三步棋……今天再到狗咬山现场办公吧!”

今天的狗咬山上热闹非凡。

在数百人的施工队伍中有被俘虏的“小匪”、有党政军干部、有普通群众,还有居民住户都自发地到工地干活,挖基础壕沟、运送木料、背运石头、搅和石灰砂浆、砌墙抹灰等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石精忠深有感触:“今天俺再次感受到,人民群众对于保护好自己的家园是多么的积极主动啊!按照现在的进度,出不了几天,这里将是一番新气象,俺们防守起来就会更加得心应手咯!”

陈文礼打趣道:“让你高兴的事情还在后头,钓大鱼的诱饵已经投放,如果那个‘东西’搞到手,你不高兴得蹦起八丈高才怪呢!”

石精忠笑呵呵地说道:“那你就早点让俺蹦起八丈高吧!”

陈文礼所说的诱饵,其实就是几乎全镇人都知道的一个公开的秘密,敬志谦把他一生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和枪支弹药藏匿在地下仓库里。

对于这件事,经过一段时间的顺藤摸瓜现在已经有了一点眉目。

陈文礼算定狡猾的敬志谦会随时派人潜逃回来,处理这批宝藏的。

因此,从解放军进驻这里开始,每晚都在各个阴暗角落里安排了明岗暗哨,时刻都有一双双“摄像头”在注视着大街小巷的一举一动。

话说,自从刘老幺跟随麻大堆到江石刺探情报后,敬志谦一直担心麻大堆这条犟牛,仅凭刘老幺那几下子多半制伏不了麻大堆的。

敬志谦暗想:看来当初考虑还是欠妥,搞不好他们会各顾各跑掉。

当然,万一这两个混蛋翻脸甚至遭解放军俘虏,也不会对袍哥军伤筋动骨,更不会对我敬志谦有威胁,毕竟他们都不晓得核心机密。

老谋深算的敬志谦深知“人心隔肚皮、饭胀隔粗细”,即使对像李光林这种内亲都得留一手,凡涉及核心机密对任何人都一概不说。

那两个家伙音信全无,究竟上了天还是入了地,敬志谦暗暗着急。

想到这里敬志谦又觉得自己管事太宽了,这些事暂时懒得管他,我还是先整两口那个喉食子再说,反正龟儿子向万一来得起的咯。

正在这时跑回来几个袍哥军在敬志谦面前跪成一排,伤心地哭泣道:“总舵主,你用错人了,那个麻团长到了江石后不听刘参谋的劝告,自作聪明地与共军打了几枪后,就带着他的原班人马跑回金佛山深处的老窝去了,还硬是连哄带吓把刘参谋也拉起走了。”

猫胡子睖着两颗像雀蛋似的绿眼睛吼道:“是死娘还是死老子了?你们这些狗日的哭个头,哭死了想老子用钱给你们买棺材板板吗?”

见状,一向仔细的向万一出来打圆场:“大家都不要哭了,回来了就好嘛,当做万一回不来那样算,万一哭坏了身子又啷个跟敬总舵主办事呢?都起来,万一敬总舵主能饶恕你们不就好了吗!”

敬志谦只好借梯子下楼,朝跪着的士兵挥挥手算是让饶恕他们了。

这样的结果固然在敬志谦意料之中,不过这个情报使敬志谦感到震惊,连麻大堆这样的“天棒”没敢碰一下解放军就跑了,解放军石精忠之辈霸道啊。

敬志谦想到这里,越来越感觉到仅凭手头这点单枪匹马,在鬼王山待下去怕不是办法,搞不好要不了多久就会散架子,会自身难保。

相反,把袍哥军棚子拖到金佛山与王文武的反共救国九路军联合,就可以长期在金佛山地区与共产党周旋,最终赢得主动权。

可自己大半辈子的心血都在江石呀,万一遭别人盯住拖路、抄后路取走那批宝藏,那大家不是捡大趴和了,自己不是亏到王家沱了?

而今的确两难,待在鬼王山怕人吃亏,离开鬼王山又怕宝藏吃亏。

忽然,敬志谦理了两下猫胡子,眨了眨两只绿眼睛珠,脸上堆满笑容,哈哈哈,这样不就有了两全之策吗?

敬志谦“嘀咕嘀咕”地与李光林商量了老半天,又请安训成、曾兆吉等一班贴心斗板反复商量,时间很晚了几个才散伙。

敬家祠堂旁边的大枫树空洞里,被梭得光洁似玉,很多人都以为是因为平时小孩子经常在这里玩耍的原因。

石精忠、陈文礼则认为,或许这里与敬志谦的“宝藏”有关,只是没有找到突破口而已。

区政府安排熟悉当地情况的“夜猫子”——鱼木子为向导,他现在是武装民兵,与侦察排长戚天华一起每晚到大枫树洞里“睡觉”。

这些天来,本来就善于夜间活动的鱼木子,眼睛鼓得圆圆的,以至于夜间发生的点滴情况都难以逃过他的“鱼眼睛”。

他们发现近段时间以来,只要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有一个人用烂斗篷遮挡着头部,到这棵千年古树旁边转悠,不一会儿就离去了。

从这个人的身影上看,鱼木子觉得他很像敬志谦“女婿”安训成。

这天刚擦黑,戚排长、鱼木子看到安训成又准时来到千年古树旁。

俗话说:二十一二三月起鸡叫欢。农历月末夜幕早早降临,月亮脚升起又很晚,天空大地真是黑如锅底。

戚排长碰了一下鱼木子轻声道:“注意,目标又出现了。”

黑影在冰冷环境待了两个多小时,由于午夜太冷,他很躁动不安。

只见他一会踏步、一会搓手,看似好像是被冷的,更像是在等人。

果然只隔一会儿,由远而近传来了“沙、沙、沙”的轻盈脚步声。

鱼木子用手倒拐轻轻拐了一下戚排长并对戚排长耳语道:“从走路的声音看,来者应该是女人,你看她的身影好像‘袍哥客栈’……”

戚排长会意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仔细观察,千万记住,不到必要时决不能打草惊蛇,记准具体位置就行,就让她尽情地表演吧!”

一会又来一个黑影,只见他闪了一下手电筒,虽然没看清两位不速之客的面容,鱼木子却以肯定的语气道:“是他们,不会错的!”

只见两个人闪了一下手电筒,一前一后钻进树洞里。

戚排长和鱼木子也尾随跟树进洞里,当然没被先进去那两人发现。

只见走在前面戴着斗笠的人,用手轻轻摁了一下两条树根中间的石板,石板就悄无声息推开,他转身朝四下张望了一下,便钻进洞里。

洞里,顿时传来男人怨声载道的声音:“他、他硬叫我天天打远、远照,说、说是解放军不久就退出江石了,他还派、派出一拨又一拨的袍哥军,白、白天化装成老百姓到街上‘赶集’,晚、晚上又趁着黑夜,今天叫我跟你、你联系后,还要跑回金佛山上与大队伍会、会合呢,我一个人做、做得了好、好多事情嘛,我那老泰山,真是……”

“安副官,你说说那批宝藏藏匿的大致位置,你对我说这事就等于没对任何人说,相当于对敬大队长说一样的!”是女人说话声音。

安副官答道:“这、这我实在不晓得,敬大队长说了,不管晓得不晓得这事都不能对任、任何人说,我倒是想跟你说,可说、说啥啊。”

鱼木子、戚排长一直跟在他们不远处,盯着这一男一女的一举一动,他们一点不露声色,耐心地等待着这两个家伙的去向。

但鱼木子、戚排长一直跟到五更鸡叫的时候,不知经过多少七弯作拐才走出洞口,出门一看这儿早就不是古树旁边的那个洞口了。

原来多溶洞、多暗河的江石场镇,经过敬志谦多年来的经营肯定早已四通八达,这里可能只是暗道中不容易引起注意的一个进出口,说不定还有另外的进出口呢?

看来,敬志谦收刮宝藏的藏宝之所,进出口四通八达。

戚排长向鱼木子说道:“你守好这两个进出口,我完好另一洞口,并向区委建议情况,提前展开抓捕行动!”

得到情报后,石精忠、陈文礼当即决定:提前收网。

江石区政府后院的临时审讯室内,在五、六小时的时间里,区政府的众多人员一直“陪伴”着“袍哥客栈”女老板娘。

不过搁在长条桌上的记录纸上只有这样一些文字:“我叫柴秀美,我是一个做小生意的,那天我一个弱女子被人捆绑在隔楼里险些丢命,我还想请人民政府为我伸冤,不知今天早上请我来干嘛呢?”

连篇累牍几句话,使得做记录的区政府秘书芮腊梅能倒背如流了。

中午时分,芮腊梅被陈文礼叫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走了进来。

芮腊梅轻言细语地对柴秀美说道:“我们都是女人,你不要错误的以为这样耗下去,我们就没有办法。你的情况我们很清楚,为何不点破呢?是想给你留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想必这个人你认识吧。”

芮腊梅不动声色地从案卷中抽出一张个人档案资料,递给柴秀美。

看到这些柴秀美不禁一阵哆嗦,原本水汪汪的眼睛一下呆滞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失态,柴秀美故意把头转向朝着区政府大门的窗子。

不料这下映入她眼帘的一幕情景,使她心惊胆战,高大魁梧的石区长正在对站成三路纵队的“棒老二”训话,站在最前面的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两个土匪“头目”,正是那该死的麻大堆和刘老幺。

柴秀美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们不是跑回金佛山吗?没话说,那两个贼娃子多半是跑到半路就被解放军逮住了。

芮腊梅又轻言细语地问道:“再请教你一个问题,你三更半夜地跑到空心树里干嘛?难道那里是‘袍哥客栈’的菜窑?”

面对此情此景,柴秀美的思想防线算是彻底地垮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好妹子救救我吧,我终身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芮腊梅不急不慢地说道:“柴秀美,现在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我们掌握的情况远远不止这些,现在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柴秀美咬了咬嘴唇,眼泪像断线的炒豆似,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对着芮腊梅道:“我命好苦啊,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命运老是戏弄我呢?”

“共产党的政策是:既往不咎,立功受奖,革命不分先后,你现在还有得到人民政府宽大处理的机会!”陈文礼来到审讯室说道。

柴秀美刚刚被带离审讯室,石精忠也来到审讯室对芮腊梅道:“小芮,我看你这个年轻人很行嘛,就是还不够大胆,不要经常红脸嘛!”

听到声音,芮腊梅站起来,一看是石书记、陈副书记微笑着向自己说话,脸就红得像三月的桃花了。

她习惯性地把辫子往肩后一甩,举着纤巧细手汇报道:“报告石书记、陈副书记同志,我正整理审讯记录呢……”

石精忠笑着说道:“你这个大知识分子说话应随和一些哟,要不然会画蛇添足,书记、副书记后面就没必要加上‘同志’二字……”

不知为何,芮腊梅自从看到石精忠的第一天起,走路、吃饭、睡觉、做梦满脑子都是他高大的身影,心里总是“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对芮腊梅的腼腆举动,陈文礼看在眼里,却故意不去点破。

柴秀美看到解放军官兵之间其乐融融的氛围,心中再次感到强烈震撼,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柴秀美想:讲就讲呗,反正都到了这步田地,不如把藏在心中多年来的怨气吐出来,免得憋在心里难受。

柴秀美请求道:“我讲一个女人辛酸的故事,解放军长官,不作记录行吗?”陈文礼首先点了点头,石精忠也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柴秀美缓缓地讲述着一个乡村少女满腹心酸的经历。

在美丽的金佛山脚下,有一个叫温泉洞的地方,因长年累月有暖、温、热三股泉水分别从三个洞内流出而得名。

这里良田沃土,风光秀美,世代居住着柴、李两大家族,他们和睦相处,三口泉水共享共用。

每年清明节,两族族人要组织全体族人进行盛大的“祭水”活动。

说来也怪,不管两族如何添人进口,“圣水”总能满足他们洗衣、做饭和浇灌农作物之用,一个个服用 “圣水”的人都健康长寿。

原本两族互不通婚,改为互通婚姻后却事与愿违,两大家族出现不和谐,李家人丁兴旺但钱粮少缺,柴家粮多钱广却人丁不足。

有的人把出现这种状况归咎于“风水轮流转”之故。

柴氏族长柴福田是典型的“土老肥”,通过死积、放高利贷等手段捞取钱财,短短的时间内就敛起万贯家产,成为屈指可数的大财主。

让柴福田最揪心的是四十出头膝下无子,数百次上金佛寺祈祷。

也许诚心感动了菩萨,柴福田四十岁那年,夫妇盼来小千金出生。

柴福田松了一口气,柴氏门户终于有靠了,尽管只是个“半子”。

这个小千金来到世上就活泼可爱,极具天赋,诗词歌赋一听就会,还不到十岁就把三百首唐诗倒背如流,柴福田高兴至极。

就在柴氏喜添千金前两个月,李氏也生下了一名男婴。

当两人都满十六岁时,柴氏宗族进行族长更替,柴福田背着柴秀美定下了一个倒插门女婿,他就是武隆黄百万之子——一个傻小子。

这自然激起了柴氏小姐和李氏小子的强烈反对,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这对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女包着盘缠私奔出走了。

石精忠则虎着脸道:“你说起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故事,好像还很浪漫的吧,你还是少讲男女之间卿卿我我的事吧,空了再吹吧……”

陈文礼提醒道:“还是听她把所有情况都讲出来吧,兼听则明嘛。”

柴秀美扫视众人一眼,继续讲述着自己如何误入歧途的经历。

柴秀美与李光林来到重庆码头,感觉到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精彩。

后来,他们通过关系找到在国民政府总统府当官的本地人沙文化。

见两位少年老乡人品出众,沙文化便伸出了援助之手,一纸推荐信把柴秀美举荐到宋美龄举办的陪都妇女福利社工作。

沙文化又把李光林举荐到警官大学读书,毕业后在南京当上警官。

一天傍晚沙文化召见柴秀美,一番客套之后,沙文化开门见山地说道:“小老乡,我对你和小李如何啊?”

柴秀美忙不迭地答道:“这还用说吗?您老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沙文化说道:“那我就告诉你们,现在抗战即将结束,陪都妇女福利社也即将解散,小李也面临着上与下的紧要关头,是否还需要我帮忙?如果我出面疏通一下,你们两人都定然会飞黄腾达。相反……”

柴秀美急忙说道:“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您老的大恩大德”

沙文化讪笑道:“那么你这个金佛山养育的美女如何报答我呢?”

柴秀美分明已经看懂了沙文化眼里、听懂了他话里的全部内容。

两种思想在柴秀美大脑里交织在一起:我背叛李哥哥吗?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和李哥哥都会前功尽弃,我们就会被打回原型……

柴秀美这只温顺羔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成为沙文化的“美食”。

沙文化没有食言,将柴秀美送进特务训练班,牢牢控制着柴秀美。

而今又派她回到金佛山地区从事反共救国军的组织联络工作。

讲完这些,柴秀美说道:“请求人民政府宽大处理我,我会用我的生命来报答你们的,我也会用实际行动来洗涤过去肮脏人生的!”

石精忠看了陈文礼一眼,轻声说道:“上级正需要一个熟悉国军匪特内部情况的特殊人才,看来这个人就是最佳人选。”

陈文礼点了点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个人的眼睛告诉我们,她的心灵是向往美好生活的,完全可以把她争取到人民一边来。”

细心的人们发现从那天起,江石街上再也没有“袍哥客栈”美丽绝伦女老板的身影,有的说她被人民政府法办进监狱了,有的说她跟随她以前的一个老相好跑了,有的说她被……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在“袍哥客栈”门前倒是经常蜷缩着一个披头散发、面如炭黑、整天疯言疯语的疯女人,她是敬志谦的千金——敬金凤,人们都说这是苍天对敬志谦作恶多端的惩罚,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嘛。

江石街上唯一没有变的是,人们经常看见那个男面女人腰的边先生依然在镇上说书,人们戏称他是坐点时间最长的说书先生。

至于边先生在哪里吃饭?晚上住哪里?这些问题根本没有人关心,根本没有人能回答得了。

第十九章

除夕将至,南川县政府军政人员进进出出,鼓楼广场门庭若市。

南川县政府征粮、剿匪工作会在这里召开。

县长孙亮对《征收1949年公粮的通告》进行说明。

孙县长讲道:“我先向大家透个家底吧,南川刚刚解放,百废待兴,财政开支浩大,加之每天从南川过境的解放大军人数较多,前线也需要大量粮草,加之原国民党所征公粮耗用后所余无几,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老本可吃了。根据这一情况必须采取硬性手段筹集粮食,才能度过难关,为此县人民政府草拟了《征收1949年公粮的通告》,现在我受县政府委托对进行说明。具体计征办法是,对原国民党已征的当年公粮,地富已交入库者不予计算,得按标准数要求重新缴纳;属中贫农已交入库应予计算,未交入库按标准数缴纳即可。县委派出征粮工作组进行征粮试点,总结出‘田多多征,田少少征,合理负担’和‘大加累进’的政策,也就是按照地租征收公粮,地租多的征粮也相应多一些。县里计划抽调中小学教师、青干班学员、炮九团指战员,组成1000余人的联合征粮工作队,在武装保护下,分赴各乡、镇一面征粮、一面收缴民枪,为下一步剿除匪患奠定基础。”

县委书记李洪层强调:“从各区、乡镇上报的情况看,大多数群众是积极拥护党和政府征粮政策的,比如江石区就有开明绅士一次性向政府捐献10万斤公粮及若干房产等,还不愿公开姓名,甘当无名英雄,这说明我们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同时也要看到,少数恶霸地主在一些反动势力的扇动下,抗交公粮、拒交民枪与人民政府作对,其主要原因在于我们的兵力和干部队伍欠缺,大多乡、村政权都由原来的乡长、保长暂时留任,基层政权极不稳固。一些特务、恶霸、三青团骨干、反动会道门头子不甘于他们的灭亡,四处串连,网罗一批惯匪、流氓、散兵游勇,他们蒙蔽欺骗老百姓拖着鸟枪土炮上山为匪,企图通过土匪暴乱恢复他们压迫人民的天下。相关情报显示匪首王文武、敬志谦等拼凑各路匪队,在金佛山成立了反共救国第九路军司令部,并与反共救国军合并,人数达数千人之多,他们驻扎在龙岩城上,要知道龙岩城可是自然历史瑰宝,谨防被战火毁于一旦。要随时警惕土匪在金佛山麓的江石、观音、陈巴场等区乡作乱。我们要对敌情、我情有清楚的了解、准确的分析和判断,做到知己知彼!”

下午,江石敬家祠堂。

江石区委在这里召开七乡一镇干部扩大会,传达上级会议精神。

原来这里是敬志谦的南、武、道三县联防清乡大队部,解放后这里被人民政府接管,成为区武装中队的办公场所。

会议主要传达西南局、川东行署和南川县委会议和文件精神。

陈文礼讲道:“江石区政权建立后,上级多次电示:当下江石区的担子十分繁重,由于川湘公路穿越全区部分乡镇,因此有众多解放军过境我区,粮草问题显得尤其重要。通过宣传发动我们已经征集了大量粮食,对粮食定点存放和保卫政权都作了统一规划,各征粮小组要在解放军和民兵武装护卫下开展征粮工作,千万不能粗心大意。”

石精忠讲道:“各征粮小组要做到统一行动、统一步骤,到乡镇后一定要主动与农民协会团结协作,协同地方同志共同做好路哨、夜巡、捕捉散匪等项工作,因为他们了解当地情况,只有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得到他们的支持配合,才能真正掌握敌情,克敌制胜。同时,下乡征粮工作队切忌贸然行动,孤军深入,从以往经验看土匪的狡猾、残忍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一定要随时与区委、区政府保持联系,互通信息,遇到紧急情况务必要以指战员和群众的生命为重,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通往龙岩城的山间小路上,四个“抬脚”抬着两乘小花轿在陡峭山坡上蹒跚而行。很快,他们就到了龙岩城脚下“围腰坟”前坝子上。

由于通往龙岩城的路径太过陡峭,轿夫们实在累得不行,他们只得放下轿子歇息一口气后,再翻越头顶上的这座龙岩城。

趁此机会,轿夫们与两个坐轿的女雇主摆起“围腰坟”的龙门阵。

故事发生在清朝嘉庆年间。年轻女子在炎热的夏天里背着一个奶娃回娘家,不慎把孩子帽子弄丢,年轻女子急得在树林里大哭起来。

这时,一个青年男子心急火燎地跑上来,他一边擦拭汗水一边递上孩子帽子,十分痛惜说道:“大嫂你莫哭,孩子的帽子恰巧被我捡到,我这不就给你送过来了吗?”说完,这个青年男子就要转身离去。

人家好心好意跑大老远山路为孩子送来帽子,总得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噻,年轻女子说:“看把你大哥累成这样,再忙也歇凉快再走嘛!”

年轻女子仔细端详起这个青年男子来,见他生得眉清目秀,心地又如此善良,两人便在松树林里天南海北地聊起天来,二人相互擦拭着对方的汗水、抚摸着肌肤,后来两人搂抱谁也不想离开谁……

两人如烈火遇干柴一样,情不自禁地在松林里做起男欢女爱之事。

不料,由于青年男子走路走得急,背心被汗水湿透,加之又时逢高温炎热,相互精力太过投入,云雨之事未完,青年男子便一命呜呼!

这下可吓坏了年轻女子,她稍微平静一下之后,将身上的围腰解下盖住男子的脸部,心想把孩子送回娘家后,再悄悄回来处理“后事”。

可事隔两个时辰后,等那女子来到“事故现场”一看,哪里还有青年男子的尸体和盖在他身上那围腰的影子呢?女子反复查看,发现男子的尸体连同他身上的围腰早已被蚂蚁衔含泥土掩做成了 “坟墓”。

更巧合的是就这么一下,女子受孕,九个月后产下一男婴,长大成人后当上朝廷四品官员,男子无意中葬到金佛山最牛阴地,成为“福地等福人,福人葬福地”风水学说的实证,从此围腰坟名气大振。

围腰坟是上下龙岩城的唯一通道,大凡抬轿子上龙岩城,走在前头的两个“抬脚”都必须跪着双脚抬花轿。

两乘花轿各自坐着一个年轻漂亮、打扮入时、雍容华贵的女雇主。

花轿上面的花洋布伞随着滑竿起伏,发出“嘁嚓、嘁嚓”的声音。

花轿内的雇主似乎很疲劳,对沿途景观和抬脚龙门阵充耳不闻。

只有当衣裙下摆偶尔被一阵风吹起时,她们才不得不用手按住裙子的下摆,当她们雪白的肌肤时不时露出时也引起山里人的大惊小怪。

有的说:“年轻人真不怕冷哟,冬天都穿得这样单薄”。

也有人说:“现在的女娃儿真是……咂咂咂,‘男不露背、女不露腰’的规矩都不要,看了女娃娃不该看的地方会走霉运的哟……”

当滑竿被抬到了山门前一块稍微平坦的地上时,最前面的“抬脚”慢慢地伸直腰杆,扭转头问女雇主:“美女你不是说只抬到山门前吗?”

女雇主睁大眼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乘滑竿及几人立足之处除了一块数百平方米的草坪外,四面全是悬崖峭壁,好像身在青天白云之中,这不就是朝思暮想的金佛山马脑城吗?

“他们已经把我们平安地送到目的地,过年过节的就给他们每人10个大洋吧!”年纪稍大的女顾主对看似随从年轻的女子吩咐道。

女雇主接着说道:“兄弟们,三天后还是在这里来接我们如何?”

四个“抬脚”几乎同时伸出舌头,虽然只淡淡地说声“要得”,可心里却想“没听错吧,每个人十个大洋?天上真的掉下馅饼了?”

几个“抬脚”眨了眨眼睛,接过雇主递过的那硬邦邦的银元,生怕两个女雇主反悔,怀揣着银元巴不得一下子飞下龙岩城。

“抬脚”们脸上充满了笑容,一边急急忙忙地赶路,一边对今天的好运高兴不已。

被称为“温泡沫”的用手把嘴巴一抹,说道:“昨晚梦见两个女人不断地往我身上泼大粪,看来是该过胖子年。不过我们不要过分,还是把她们多给的钱退还她们,用了耙和钱没得好幺台哟!”

另外几人怵了一阵,也同意“退钱”,可他们用眼光四处搜寻,哪里还有美女的踪影呢?

几人又追赶了一趟,远远地只看见有几个背着枪的九路军在与两个只能看见背影、身穿军装的瘦弱军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几个抬脚感到莫名其妙,这两个瘦弱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抬脚们哀叹道:“两个好心人,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不是我们灭天良,这是天老爷要让我们发财,真正应验了一句:江石场的抬脚,越轻越抬得。”

被抬上龙岩城的两个美女,已经钻进山洞里,抬脚们自然找不到。

这里位于金佛山脉东段,山势雄伟壮观,地扼川黔咽喉,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说龙岩城是一座城,是因为早在南宋年间,南宋政府在四川建立起以合川钓鱼城为中心的山城防御体系,龙岩城被誉为南天屏障,在山上建有三千多平方米的防御城池,城门左侧下崖壁长一丈三尺见方的摩崖碑,记述着当年南宋军民抗击蒙古军的事迹。

因龙岩城山形酷似奔驰的骏马,马脑、马眼、马耳、马口鼻惟妙惟肖不说,连牵马的缰绳也甩在马背上,一股水桶般粗细的水柱常年沿悬崖倾泻而下,远远看去就像一条银练挂在金佛山间,更像从马屁股上流出的马尿,人们称这条银练为马尿水。

所以民间又称龙岩城为马脑城。

经过七百多年的岁月,城池已远非现代意义的城镇了,整个城池的城墙、城门以及当时御敌用的各种设施等遗址只是依稀可见。

对于金佛山“马脑”城的形成人们赋予了很多神奇的传说。

传说李冰父子治水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锁住作乱的九条孽龙,疏通了长江三峡,殊不知最小的孽龙寻找机会挣脱链子跑出来,拖着贵州的青峰神又想重新堵住长江,继续祸害百姓。李冰父子发现后只好在半夜就弄醒金鸡,孽龙以为天亮,只好将刚好拖到这里的青峰神抛下,只身逃跑了,青峰神就成了今天巍峨雄姿金佛山的“马脑”。

传说归传说,但这里地势险要,又有山有水却是不争的事实。

川黔反共救国军九路军盯准了这里,他们抢先占领了龙岩城并将司令部就设在城里,经过连夜抢修,这里驻扎数千人已不成问题。

今天川黔边第九路军召集各路人马在这里开会。

“城门”前戒备森严,而进入“城”内后却是一片乌烟瘴气。

在出示特派员证件之后,进入会场的柴特派员和她的随从美女,一进入会场就感觉到今天这个会场氛围的确非同一般。

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冷眼看四周,一些九路军翻出漆黑的衣领,用两个手指甲在摁跳蚤,这使柴特派员和跟随她的美女差点呕吐起来。

“诸位,静一静,恕我直言,今天看了看各位的精神面貌,令人失望!将无斗志,兵无士气,这可是兵家之大忌,如此下去再多的兵力也会吃败仗的,不但不能反共救国,反而会成为手下败将……”

人们抬头一看,讲这番话的是一个身着国军服装三十多岁的人。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以往在大小会议上打头炮的都是老鲫壳,今天这花样了,这个人未必就是重庆方面派来的吗?

台下一个人站起来大声说道:“你只差说反共救国军干脆解散算了,同时把我们的房屋、土地、家产拱手送给跟着共党造**的穷棒子!”

众人一看,反驳年轻人的是三王堡的反共救国军东路头目乌培德。

东路头目一发话,南路、西路、北路的头目们也吼道:“各路大军好不容易才会合,决不能在没有见到共军就不战自乱!”

头发稀疏、肥胖的反共救国军军总司令王文武吸着烟,笑而不语。

王文武毕业于国民党南京政治大学,大学期间曾加入中共,在“四一二”政变后脱离中共加入国民党,曾在国民党青年党政治部任职。

这天赋闲在家、年逾六旬的王文武,收到四川省主席张钔的一封来信:上次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谷正鼎向我推荐请您担任川东地区公署主任,可您不肯屈从,致使您的才干没能更好的为党国服务。好在蒋委员长马上举办“游击干部研究班”,希望您这位国民党青年党政治部的元老积极参与,为建立西南反共救国基地发挥作用……

想到这些辉煌经历,王文武又充满了信心。

等到众人争论得面红耳赤之际,王文武才站起来微笑着说道:“你们晓不晓得和你们斗嘴的这个人是谁呢?他就是南川、武隆、道真三县联防大队长敬志谦副总司令三顾‘茅庐’请来的高参李光林将军,他可是读过军校又有实战经验的帅才,可不是‘土包子’哟!”

王文武眉开眼笑地说道:“众将军所说者勇也!李高参所虑者智也!智勇双全,何愁反共救国大业不成!”

瞟了一眼旁边的女人,王文武讲道:“这位女士是谁?她就是国民政府派遣的柴特派员,大家不能有丝毫怠慢,下面请她训话!”

会场里顿时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柴秀美站起来,微笑着讲道:“我代表上峰感谢各位在艰难的条件下精诚团结开展反共救国事业。今后各路人马的军事行动一定要在总司令部的统一号令下进行,不从者将军法行事。事情紧急,我还没有向各位出示我的有效证件呢,请大家传阅一下国民政府对我的委任状。另外,刚才随我一起的是我表妹,她叫王山妹,请各位多多关照!”

会场出奇的安静,大小头目们早已被特派员的高雅气质所折服。

九路军在传阅委任状时有的连看都没看,有的将委任状拿倒转了,因为他们多数人都是“一”字认棒槌,说看就看吧,反正摸着不硌手。

马脑城反共救国军九路军司令部,大老远就传来男中音的讲话。

是九路军司令王文武的训话声音:“兄弟们,从今天起,反共救国军第九路军、袍哥军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队伍终于走在了一起,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部队有军纪。目前驻扎在南川县境及金佛山地区的各类反共救国军有数千人之众,听说当年朱毛贺龙起家的时候也不过是几千人。当下这些兵力却是分散驻扎在川湘公路南北两翼,没有统一的指挥机构,极易形成被动挨打的局面。我宣布,由特派员柴秀美、本司令王文武、副总司令敬志谦、高参李光林4人组成九路军总司令部,对金佛山地区所有反共救国部队统一任命长官、统一编制、统一指挥,对武器装备实行统一调配。下面由李高参宣布作战计划。”

李光林打开地图,讲道:“这次九路军总的暴动计划是:对分布在南川县境及金佛山地区各种番号的部队进行整编,将所有部队实行混编,改编成东、南、西、北四路大军,各路大军设总指挥、副总指挥。东路2300人由王全德任总指挥、程大志任副总指挥,负责对江石区的围攻;南路2000人由乌培德任总指挥、柳书珍任副总指挥,负责对石人乡的围攻及金佛山南坡共军的作战;西路2000人由安桂林任总指挥、伍尽诚任副总指挥,负责实施对陈巴场区的围攻,并攻击川湘线上共军的补给线;北路1500人由郭财禄任总指挥、宰占魁任副总指挥,负责实施对观音区的围攻及对石牛镇、合口河方向共军的作战。各路大军攻下江石区、陈巴场区、观音区和石牛区后,一齐攻打南川县城……违令者军法从事!”

李光林刚讲完就传来一阵轻言细语的议论声:“的确不是土包子啊,作战计划有条有理,这回共军那几个人花花怕是没有板眼了。”

王文武扫视了一下会场:“柴特派员还有什么指示吗?”

柴秀美迅速调整一下情绪,理了理被凛冽寒风吹乱的秀发,不卑不亢地说道:“希望各位精诚团结,按李高参作战计划实施,我将往返各路大军之间,将各部的作战情况禀报上级,作为论功行赏的依据。”

随即柴特派员扫了一眼众人转身叫了一声王山妹:“本特派员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山妹你陪姐姐到现场去视察一下,各位就此别过!”

王文武眨了几下小眼笑着说道:“特派员,如果您抬脚一走,怠慢党国要员的罪责我王某人可担待不起啊!”

这次在江石镇遇到的那些看起来有些土头土脑的共产党,他们像看透了自己五脏六腑似的,他们的一言一行才真正对自己灵魂的污垢进行了彻底的荡涤,使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了正义的力量是无穷的。

不履行好“特派员”职责,怎么对得起金佛山的养育之情呢?

龙岩城上,九路军士兵们忙得不可开交,伐木选材、刨木下料、打眼安装……半天内就建成了用树木为梁、柱的“灯笼架”,再用军用帐篷将顶部和四周一盖,俨然成了一个不错的“雅间”。

这就是王文武特地为柴秀美、李光林制作的寝宫。王文武与沙文化是挚友,对李光林和柴秀美之间的那种关系自然清楚明白。

俗话说久别胜新婚,而柴秀美、李光林却没有这种感觉。

李光林好像十分疲倦,倒下便睡得很沉似的。

最近“娘家”秘密指示李光林,上级安排一个非常了解、最亲近自己的人来接头,一旦联系上之后,就让她把山上的情报送出去。

凭直觉最了解、最亲近的人没有别人,只能是柴秀美嘛。

可她是“那边”的人,难道她掉转枪口,从“那边”跑了过来?

要知道她可是曾经参加过特务训练班的特务,中封建忠君思想流毒很深,对我的苦口良言好像总是听不进去一样。

午夜,寝宫内的松油火苗扑闪扑闪,寝宫外寒风吹得树枝“叽嘎、叽嘎”地响个不停,给人一种空旷寂寞的感觉。

柴秀美转过身子,用手推了一下李光林见毫无反应,很生气:“人家大老远来,既然你不理人家,人家马上走就是了。”

这下可搞慌了李光林,他急忙转过身,伸出右手食指晃动了几下,低声耳语道:“防止隔墙有耳哟!”

柴秀美一下就明白了李光林声东击西的战术,她愤怒道:“都是过来人了,怕啥?是怕别人偷听你我的隐私?难道你就忘记了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山盟海誓了吗?”

李光林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你我两小无猜、相濡以沫,那请你回答你此时上山有什么意图呢?”

李光林的这一问还真问得柴秀美不知所措,她满脸红霞地答道:“公事公办,你乖乖的把那东西交给我这个特派员不就行了吗?我可有战地知情权啊!至于我是以哪种身份来,这不都明摆着吗?”

正在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闪了进来。

在消灭麻大堆、俘获黎玉虎两大匪股后,按照川东行署和南川县委部署和要求,江石区委及时调整部署,没有乘胜穿越岔河口进入金佛山腹地追歼溃散逃敌,而是将解放军驻军及地方武装力量收缩到区政府及川湘公路旁附近的重要据点,以确保区政府和“粮仓”的安全。

江石区连夜召开征粮、剿匪军事布防部署会。

参会的区委、区政府负责人紧紧围绕川东行署和南川县委的工作指示和部署,展开热烈讨论。

熊雨之、秦大山、曹子剑等结合战斗岗位谈自己的感受,提出了如何搞好征粮、剿匪的建议意见。

大家一致认为,当前江石区周边布满匪特、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宜守不宜攻,对于征集起来的20多万公斤粮食也川湘公路遭到破坏一时难以运送出去,只有就地保护好这批粮食,等待时机再作考虑。

再说,时下前线战事正酣,难以抽出力量进行大规模的剿匪行动,加之境内境外的匪股已经媾和状态,目前这点力量还不敢与之抗衡。

由于剿匪破坏了交通枢纽、电话线路,导致我们与上级的联系中断,只有等交通、通讯恢复时机成熟后,再取攻势。时下,我们唯一可做的就是摸清敌情,为彻底根除匪患打好基础,必要时可派遣信得过的人员打入土匪内部,从土匪内部掌握情况,里应外合消灭敌人。

在听了大家的意见后,石精忠、陈文礼相视一笑。

陈文礼讲道:“这些土匪来头不小,他们切断了电话线,致使江石与南川县城联络中断,江石场差不多成了一座孤镇。不仅如此,袍哥军司令敬志谦还与岔河口匪首安桂林勾结涪陵匪首郭财禄、江口匪首黄百万、贵州匪首金大相头勾结,成立以王文武为司令的反共救国军九路军司令部,九路军还与陈巴场、观音俺等地的土匪遥相呼应,从东、南、西、北向江石包抄过来,然后沿着川湘线直取南川县城。近日土匪已经占据了扼川湘路线咽喉要道的梅垭帽子山,试图分割包围江石区、南川县城及其他区公所,这些情况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高度警觉。好在岔河口方向埋下一支伏兵,可以避免腹背受敌的险恶态势。”

石精忠讲道:“其实南川县范围内的其他区、乡、镇又何尝不是承受着强大的压力呢?根据近日川东行署和南川县委的指示要求,结合江石区实际情况,拟对当前和近期兵力部署进行调整。重点围绕区政府、两个粮库、一个武器弹药库排兵布阵,尤其在这些点、线上要派出重兵把守。同时,发动干部群众沿团凼河、蒿枝堡至狗咬山一带,连夜修筑工事。土匪不来则罢,一旦来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散会后,石精忠与陈文礼边走边轻声商议道:“老伙计,越是临近大战我们越是要注重情报工作。试想如果对敌情的了解不深入、不全面,那俺们就不会知道土匪的去向,就没有把握打胜仗。现在俺们要着重通过1、2号情报员摸透那边的情况,而且要做好每一个环节的接应工作,确保任何情况下都不出偏差,随时收集到有用的情报,为防守好江石最终消灭土匪提供有力的决策依据。”

最后石精忠要求:“尽管交通通讯不畅,但要想尽一切办法向县委报告。区委单独向区武装部长曹子剑、民兵队长扈国泰交待工作。

陈文礼讲道:“上级指示我们,当下的重点工作是保护川湘公路运输线畅通,这样老解放区运送前线的后勤补给才能源源不断送往前线。曹子剑熟悉军事工作,扈国泰你是本地人熟悉情况,现在交给你们一个重要任务你们带着夜巡队,轮回在川湘线江石段巡逻。不但保障川湘公路畅通,而且要保证几个粮食存放点的安全,要把它们当作生命一样爱护,来不得半点虚假,出了问题拿你们是问!”

曹子剑、扈国泰齐声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十章

解放后的第一春节,家家户户都忙于准备过年盘子。

中共中央西南局作战室里,烟缸里装得满满的烟蒂。

各地不断提出来土匪暴乱、破坏、暗杀等罪恶行径后,中共中央西南局书记邓小平夜不能寐,他深邃的目光一边盯着西南地图,一边思考着如何解决匪患、巩固新生人民政权的问题。

邓小平书记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作战参谋周永志一边递上热腾腾的开水,一边提醒道:“首长,又一个白昼来临了,您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身体要紧啊!”

邓小平用诙谐的语气说道:“小老乡啊,革命工作既能锻炼革命意志又能强健体魄,我参加革命几十年来总觉得有干不完的事情,精力也很充沛。我虽然比你大,可比刘司令员、贺司令员和李达参谋长都年轻得多,总不能把挑子撂给兄长们吧。你最近在负责编制剿匪计划,应该晓得最近四川境内的土匪很猖獗,特别是政治性反动武装正在恶性繁殖,如果我们不及时剿除那是后患无穷呢!我反复强调作战室要抓紧时间制定剿匪计划,不知这项工作开展得怎么样了?”

周永志将一摞资料递上:“首长,我们连夜制定了西南地区剿匪计划,只是不知我的思路和站位是否达到首长要求,还请首长斧正!”

邓小平指着地图说道:“你的敬业精神和工作能力司令部都是认可的,我没有时间和精力仔细审阅,只要你草拟的剿匪计划里包含我交待的几方面内容,具体计划要有可操作性,不拘形式,注重内容,实事求是,你辛苦一下把整理出来作为会议材料发给另外几位首长。”

周永志一个标准军礼:“保证完成首长交待的任务。另外,请首长记住革命导师列宁的话: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首长一定要休息好啊!”

邓小平笑着答道:“晓得罗,我的小老乡。我倒是要提醒你,快过年了,给家里写封信吧,见字如面,人不能陪父母可心意要到啊!”

中共中央西南局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在西南局驻地召开。

刘佰承司令员在主持会议时讲道:“今天西南局召开会议,主要内容是研究部署西南地区剿匪问题,在这方面西南局第一书记邓小平同志经验丰富、办法多,今天主要听他安排部署下一阶段的剿匪工作。”

邓小平在会议报告中指出:“大西南地区,由于独特的地理环境,浓厚的封建传统氛围,以及普遍的帮会组织,尖锐的民族矛盾,在新中国建立之前就显现,在四川有的地方是土匪窝子,一个人不敢背着包袱走路。西南解放后,这些特务结合土匪和反动势力,纠集大量的特务、伪军官、散兵游勇,成立林立种种的反动武装,发动土匪游击战,对抗人民政府。剿匪工作中要抓住以下重点:首先要明确剿匪政策,我们的策略仍然坚持以政治为主、军事为辅的方针,采取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的政策,施小仁政对首恶不办是不对的;其次剿匪工作要分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主要是集中兵力,大力肃清交通要道与经济富裕地区,尤其是要重点四川境内的长江、嘉陵江、川湘、成渝等各公路沿线地带匪特,包括你的家乡南川在内,以保证交通安全顺畅;再其次在剿匪领导方面,各地层层成立剿匪委员会,由当地党委实行一元化领导,部队从人力、武器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

一阵热烈掌握后,邓小平特别强调:“川东地区山高路陡,也是藏特窝匪之地,从基层统计上报的情况看各匪股已经集结,大有形成暴乱之势,必须早作安排做好预案。由于前线战事尚未结束,远在苏联访问的毛主席把西藏解放事宜交给西南局,目前抽不出太多兵力剿匪,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川东地区的剿匪工作只能分步进行:对交通要道和产粮富庶的璧山、涪陵两地区的土匪要集中兵力进行重点进剿,对涪陵、南川、巴县三角地区的土匪采取分兵进剿,确保中心城市重庆的安全;对边远的酉阳、彭水等县目前采取守势,放在第二阶段进行清剿,把硬骨头留到最后来啃;在川西按照贺老总提出的‘先腹心区后边沿区,先交通要道后两侧乡村,先股匪后散匪’的剿匪步骤,迅速消灭温江、眉山两地区的股匪,确保成都中心区的安全。在第一阶段剿匪基本靠一段落后,西南局总结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再全面推进第二阶段的剿匪工作!贵州、云南、西康等地的剿匪工作……”

刘佰承讲道:“我强调一句,邓书记所作的安排部署是西南局的集体决定,我们上上下下必须不折不扣把这些部署落实到行动上!”

龙岩城上,李光林柴秀美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从对方心灵窗户里看到的是思念、包容、理解,瞬间似乎所有的疑虑便烟消云散。

就在他们沉浸在美好记忆时,眼前突然黑影闪过,二人同时一惊。

柴秀美李光林都感到十分惊愕,二人几乎同时摸出手枪对准黑影,当然黑暗中他们谁也不便贸然开枪。

李光林拿起手电筒晃了一下,发现来者是全身一身黑的蒙面人。

蒙面人飞快从袖口中摸出东西往床上轻轻一放,身影像燕子一般飞出去后便无影无踪,这使得特工出身的李光林柴秀美都感到汗颜。

柴秀美用电筒一照蒙面人丢下的“礼物”,是一把黑底白字的丝绸材料扇子,上面用楷体书写着这样的一首诗:

金鸡独立在南天,山王圣地莲花鲜。

藏龙卧虎仙女洞,宝刹寺内古佛酣。

秀美石人水井边,李桃双木可耕田。

无限风光马脑城,疑似银河落九天。

这是一首露头藏尾诗,把每句诗的头一个字连起来不就成“金山藏宝、秀李无疑”吗?这与“娘家”给出的联络暗号是完全一样啊!

李光林看了看扇子,目光深邃看着柴秀美,问道:“你家住哪里?”

柴秀美:“金佛山南边,山王堡莲花屋基。”

李光林:“你经常与哪些人接触?”

柴秀美:“在仙女洞里与仙女举杯共饮。”

李光林:“你家乡的风景好吗?”

柴秀美:“无限风光马脑城,疑似银河落九天。”

李光林:“你父亲好吗?”

柴秀美:“李桃双木能耕田。”

李光林:“你母亲在哪里?”

柴秀美:“秀美石人水井边。”

李光林看了柴秀美十分肯定地说道:“你就是秀美石人?”

柴秀美闪动着美丽的眸子道:“李桃双木,你咋知道我不仅是你的‘秀美’,还是石人呢?你不怀疑我这个特派员了吗?”

李光林拉着柴秀美手说道:“柴特派员,今晚来个一睡方休如何?”

正在这时,从李光林和柴秀美的寝宫外又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紧接着从一个缝隙里梭进来一张白纸。

李光林和柴秀美拾起来一看,写着这样一些文字:“故人、故交、故友,无疑、无惑、无谜。”

柴秀美轻声叨念道:“那个人影好像江石说书的男面女腰……”

安训成跑到司令部报告:“我们在李高参屋外、外等了大半夜,他们只说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有个黑影在外面晃一下,就见了!”

有人起哄道:“结巴郎,黑影是野猪还是山羊,拉过来就晓得了!”

敬志谦小声念叨:“做了事还要遭冷嘲热讽,你们还是人吗?”

祖居三王堡深山里的东路总指挥乌培德“噗噗噗”吹了两下烧火棒,伸直腰杆后又用手擦了一下嘴巴,讪笑道:“请敬副总司令息怒,误会、误会,大家都应以大局为重,少说两句,和气为贵!”

打着呼噜的王文武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打着哈欠道:“这个背时瞌睡才多,直接睡着啦,人都到齐了吗?那就开会吧!”

郭财禄拐了一下王全德道:“柴特派员与李高参还没有到吧?”

王全德扫了一眼郭财禄说道:“你没有听到敬副司令话中有话吗?敬副司令想逼王总司令答应,王司令没有松口,他们能来开会吗?”

王文武吸了两口叶子烟,放下烟枪说道:“如果大张旗鼓公布作战计划,跟直接把情报提供给共军有啥区别?再说,特派员和李高参久别胜新婚,就不打扰他们了。请敬副总司令宣布新作战方案!”

敬志谦理了理三须胡,表情冷漠说道:“由王全德司令、程大志副司令指挥1000人从南面,由乌培德司令、柳书珍任副司令指挥1500人从北面实施‘南北夹击’计划,先取下江石场。”

敬志谦话刚离口,人群中一阵唏嘘之声:“不先取南川县城,而是先取江石场?南北夹击计划的具体实施时间定在大年三十?”

哨兵请示道:“敬副总司令,外面下起了暴风雪,实在没办法啊!”

两个哨兵刚好走出门口,当真还又看见一个黑影一晃就不见了,这次哨兵放聪明了,根本不提看见黑影之事,不动声色继续站好岗哨。

王文武知道敬志谦心中有气,但人家手握重兵,眼下下属后兵将只买他敬志谦的账而不买我王文武的账!

自己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光杆司令,王文武只好顺毛抹(má):“敬副总司令所言极是,既要小心谨慎,又不能草木皆兵,请继续讲!”

敬志谦继续讲道:“这次选取江石场作为与共产党拼杀的棋盘,车、马、炮齐头并进,在南北夹击的同时,将与川湘线的东、西两端联络,实施东西对进,真要与石精忠见个高低……”

东方发白,渐渐地金佛山巅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

来到“行宫”造访柴特派员,敬志谦说道:“柴特派员,为使南北夹击取得成功,现在是否马上开展‘东西对进’的游说和联络工作?”

柴特派员答道:“都为党国事业效劳,我倒想听听您的意思还是王总司令的意思?”

敬志谦含混答道:“这当然是总司令部的意思,不过你的行踪还是秘密点为好,下山的路径我已物色好,你就放心到各地巡视吧……”

时令不知不觉到了腊月二十五,深夜江石街上到处飘洒着浓雾。

区政府门前警卫员持枪站岗,区政府内闪烁着暗淡的灯光。

石精忠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拿着铅笔,与陈文礼在五百分之一地图上来回走动,在昏暗的马灯下,研究着防守江石场的作战方案。

虽然傲战通宵达旦,但一个个却毫无倦意。

天刚擦亮,石精忠和陈文礼走在石铺设的大街上。

大街小巷除了偶尔有从柴堆旁,发出 “汪汪汪”几声狗的叫声外,没有一点儿声响,似乎万物都还在沉睡之中。

石精忠对陈文礼讲道:“现在已接近年关,要谨防土匪摸清俺们防守力量后,组织周边匪股突然袭击,一百人枪真还难以对付呢。不知道小芮她们那儿的工作情况怎样?俺最担心柴秀美风吹两面倒,真如此小芮可就惨了,当初俺们让小芮扮成柴秀美表妹有些欠妥……”

听了石精忠这番话后一阵仰天大笑,陈文礼笑得石精忠满脸惊疑。

陈文礼止住笑声调谐道:“威风凛凛的爆炸大王何曾说过‘怕’字,可笑的是兜了一大圈子后担心的却是小芮,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与‘自古美女爱英雄’相辅相成的呢!”

石精忠像小孩做错了事一样,红着脸嘟囔道:“老陈不要乱说嘛,俺老大一把年纪,人家还是个小姑娘。说点正经的吧,情报到手没有?”

正在这时,戚排长报告道:“这是今天凌晨收到的一份最新情报。”

石精忠、陈文礼看了情报之后,顿时两人紧闭的双眉都舒展开了。

陈文礼布置道:“通讯员,通知全体党政军干部开会。”

尽管刚开了整夜的会,但短短几分钟,党、政、军领导就到齐了。

刚才开完会马上又要开会,大家深知当前斗争形势的严峻性。

陈文礼脸上没有了以往的温柔笑容,非常严肃讲道:“有人说‘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这话一点都不假,从最近得到的情报显示,二十倍于我们的敌人包围着江石场,他们想通过南北夹击、东西对进‘双管齐下’,打人海战术压垮我们,大家有战胜敌人的信心吗?”

“毛毛匪有啥了不起,没那么好怕!”参加长征的司务长老杨说。

石精忠浓眉一扬,严肃地批评老杨的轻敌思想:“老杨同志,从战略上藐视敌人没错,可是在战术上的轻敌思想是有害无益的!”

陈文礼讲道:“老杨判断是错误的,大家说他究竟错在哪里呢?”

话匣子一打开,大家便七嘴八舌地争论个不停。

有人说九路军也是人也要回家过年,起码也在正月十四后才暴动。

也有人说九路军的供给跟不上,最早都在明年开春才能缓过气来。

还有人说九路军的那几根烂破枪,根本没有资本跟解放军较量!

陈文礼用严峻的表情扫视一下会场,不紧不慢地讲道:“我们是不是也该放假回家过年呢?这是多么美好但同时又是多么危险的想法。即使我们不招惹王文武、敬志谦之辈,他们也不可能等我们准备好了才与我们博弈决战的。本地干部放假回家过年干脆取消算了”

民兵队长扈国泰嘴唇轻轻的嚅动了一下,轻声道:“哼,都说共产党解放军最耿直,我看也不过如此,才说过的话又打索索屁了!”

尽管声音很小,但还是被石精忠听到了,他语气十分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大的困难也吓不倒俺们的。本地干部照常放假,解放军不能言而无信。地方同志决不勉强,只要共产党员留下就成。”

熊雨之、李正“呼”站了起来,熊雨之态度十分坚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放什么假啊?请组织上安排任务,我们毕竟人熟、地熟。”

鱼木子、郑小毛、王光吹、张小三等地方农会干部也纷纷表示,决不贪生怕死,坚决跟着共产党、解放军一起死守江石场。

扈国泰又小声骂道:“遇到这群假扳匠,真倒他妈八辈子血霉。”

石精忠再次听到了扈国泰的骂声,他扫了一眼众人说道:“解放军要取信于干部群众,没啥说的了,按原定计划执行,地方同志放假。”

扈国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之后又若无其事了,他巴心不得区委作出这样的决定,就让这群假扳匠在这里过年,过“热闹年”!

此时此刻的扈国泰早已归心似箭,他急急忙忙向清泉方向进发。

当然出发之前,他还是没有忘记向区委、区政府领导辞行,他知道没有“通行证”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岔河口的。

扈国泰离去,石精忠边看作战地图边说道:“扈国泰这种勉强革命的人,军情再急也留不住,他在这里俺们研究对策还放不开手脚呢!”

大家伸直脖子一看不禁傻眼了,今天怎么多了一幅地图?而且新挂上的这幅地图的标题竟然是“九路军金佛山地区兵力分布图”。

石精忠拿着一根竹棍,朝人群晃悠了几下,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石精忠指着地图侃侃而谈:“目前盘踞在南川县及金佛山地区的国民党散兵游勇近万人,王文武、敬志谦在南北夹击的又同时东西对进,大年三十土匪总暴动”大家听得十分仔细,生怕记漏了一个字。

接着石精忠讲道:“俺们来个将计就计,关门打狗。具体部署是:东面只固守粮库等几个据点,让开川湘公路、南涪公路,撤退到狗咬山上;南面岔河口的两处伏兵暂时撤退到两边的山林、岩溶洞中隐蔽,需李正走一趟;派出专人赴县政府汇报并等待政府派出援兵,一举消灭这些顽匪;北面用疑兵进行牵制,需要戚天华走一趟。现在电话被截断、要过几道敌人的包围圈,谁去县城汇报工作的问题,这个人选政治上可靠不说,还要熟悉县里地形、路段,懂得江湖规矩和情报工作规则,我考虑再三……”

熊雨之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道:“石书记可能在心里说,具备条件的只有老熊,但这个同志是个文人,年纪又大了,能不能完成任务说不准呢!现在我考虑成熟了,可以立‘军令状’,把任务交给我吧!”

近段时间以来,金佛山的政治气候就跟自然气候一样变幻莫测。

南川县委、县政府接到上级特急指示:为了给解放西藏提供军事后勤保障,要做好川湘公路的安全保护工作,确保交通主干线畅通。

连续多少个夜晚县委、县政府大院都是灯火通明。

各区、镇、乡关于土匪围攻政府、绑架暗杀党政军干部的报告连篇累牍报送到区委、区政府案头,请求增派援兵的报告像雪片般飞来。

驻扎在南川境内的兵力实在是捉襟见肘,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土匪又疯狂作乱,真好比雪上加霜!

从昨天上午以来,李书记、孙县长、王团长、张政委、刘中一、李自力等党、政、军领导一直围坐在炭火旁边,连吃饭也没离开过一步,等待情况、搜集情报和研究对策。

孙亮讲道:“种种迹象表明,离土匪总暴动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如果土匪有计划、有组织的组织暴动,将川湘公路主干线拦腰截断,把川湘线沿线各个区、乡分割成一个个孤立的据点,到那时麻烦就大了。谁说我们的对手不可怕呢?土匪有其劣根性,他们根本不按常规出牌,不按游戏规则办事。请大家就如何加强对县城和区乡的防守,各抒己见吧!重点围绕东、南、西、北四面的防守,越具体越好。”

大家毫无疲惫之感,你一言我一语研究对策,场面十分热烈。

县委书记李洪层,看似平静,实则他是既在听大家发言又在思考御敌之策。他在大脑里设计一个又一个御敌方案,肯定了又否定,否定了又重新设计,循环往复,但始终觉得还没有绝对的致胜把握。

李洪层书记甚至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兵,好像还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军、警、宪、特与土匪恶霸相媾合的“大杂烩”,面对这样的对手必须讲究斗争策略,必须“看菜吃饭”。

这是一场独特的政治军事斗争,不像大兵团作战有章可循,特别是从陪都溃散到金佛山地区的国民党军、警、宪、特其总后台是蒋介石,他向土匪提供大量武器不说,还派出特派员指导土匪反共暴动活动,大搞反动宣传,暗杀党政干部群众,破坏道路交通,疯狂至极。

这同时要求自己这个党政军一把手的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牢记刘、邓首长在南川视察时的指示精神:顶住敌人的各种压力,等待时机消灭壖,保住革命胜利果实。

现在最紧要的策略是丢卒保车,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县城、江石区、观音区、陈巴场区、万盛区等重点区镇及川湘公路主干线的安全。

正在这时卫兵报告:“首长,一个自称江石区政府的人求见!”

卫兵的这个报告,顿时使李洪层和各位领导的满脸愁容舒展开来。

这个四十岁左右年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被带到了会议室。

他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便将开水杯往桌子上一放,两手摁着竹制拐杖的栉子轻轻地一扭动,从里面落出黄泥巴团,随即他将黄泥巴团掰开,从里面露出一个纸团,他又迅速将纸团扯直放到李洪层面前。

“熊雨之同志,辛苦了。”大家看了介绍信后,对熊雨之问寒问暖。

熊雨之缓了一口气说道:“各位首长,江石区现在的情势很是危急,四面楚歌,通讯中断、道路桥梁被破坏、群众被劫持、干部遭暗杀等现象时有发生,尽管江石区委、区政府制定了‘欲擒故纵、关门打狗’的御敌方案来化解九路军的重重围攻,但是毕竟我军只有几十人枪,现在区政府派出四路‘钦差大臣’分赴各处联络,我只是其中一路,也不知另外三路情况如何。我身上还揣着另一张通行证,我是南辕北辙,从贵州方向连夜翻山越岭才过来的呢!”

李洪层说道:“雨之同志,你这个‘雨’真是山东宋公明那‘及时雨’啊,县委、县军管会是多么的需要基层提供的这些第一手情报啊!有你参加今天的会议,我们制定出的作战方案会更具有可操作性!”

石牛河与鱼泉河交汇处的石牛镇,合口河绕石牛镇一圈后缓缓流去,因河边屹立着一尊天然高大雄伟、栩栩如生的石牛而得名。

石牛镇是长江南岸涪陵、李渡、蔺石等长江边沿城镇经南川进入重庆的必经之地,素有南川北大门之称。

于是,人们很早就认定这里的灵气全在这个石牛身上,很多文人墨客经过这里都赋诗作词,赞美石牛风格。

传说仙家曹国舅路过这里,所赋《咏石牛》最为著名。诗曰:

怪石崔巍号石牛,独卧江边数千秋。

风吹遍体无毛动,雨打浑身是汗流。

满山青草难开口,牧童鞭打不回头。

自古身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

两条河在这里呈平放的“丫”字状态将镇区围成半月形,过了合口河后水量大增,一路浩浩荡荡,注入长江。

人们在沿途拦截风水宝地,选取阴地阳宅,使之一派繁荣景象。

解放军排长戚天华来到石牛镇上,他在桥上站一会便钻进茅厕。

瞬间从茅厕出来的他变了装束,成了一个肮脏不堪的叫花子。

今天正逢石牛镇的赶场天,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点年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

忽然,赶场的人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四散逃开。

只见一个骑着大黑马、身穿国军服装、歪戴帽子的中年人,左手勒紧缰绳,右手举着手枪,清了清嗓子喊叫道:“各位老少爷们听到起哈,传郭老镇长之令,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协同抗击共军者有赏,凡吃里扒外、窝藏共军者严惩不怠……”

行人一边逃跑一边议论纷纷:“他是老镇长郭财禄大公子郭续发,是镇公所大队长,今天我们只有赶快躲开,要不然又要遭他拉壮丁了。”

看到两个穿着破烂衣裤的叫花子,一门心思站在桥上玩耍,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眼看全部人都逃得无影无踪了,他却充耳不闻,靠在石拱桥栏杆上吃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烧得似炭黑的耙红苕。

郭续发骑着黑大马来到石拱桥边,看到两个叫花子肮脏不堪的样子,扭转头就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跟在郭续发身边的副官抵着他的耳朵轻声道:“郭大队长,街上没有一个人影,那些好脚好手的都跑了,我看先把这两个叫花子拉回去,打整出来充个数当壮丁,免得我们交不了差,您看要不要得?”

郭续发仔细一看,这两个穷叫花子虽然穿戴不整,却长得五大三粗,便对副官道:“这啷个要不得嘛,你先把两个家伙弄回去,让他们好生洗一下,狗日的几年没洗澡,恁个肮脏,让人见了发呕。”

郭续发“哇、哇”一阵干呕,这两个叫花子是戚排长和他的助手。

就这样,戚天华和他的助手双双被郭大队长拉了壮丁。

戚天华和他助手求之不得,只有混入敌人内部才能摸准敌人意图。

从此,戚天华就抓住机会,把九路军的各种情况和动态铭记在脑海里,他想:必须在近期内选择适当的时机,将情报早日送到石书记、陈副书记手中。

第二十一章

正半年,腊半天,江石人感觉今年腊月似乎比任何一年过得都快。

解放前夕东藏西躲,解放才几天又风传土匪要打江石场,怎么不叫人惶惶不可终日呢!

今天是江石场的赶场天,山区里前来赶集置备年货的人来往穿梭。

清泉乡落第“秀才”涂世仁,在江石区七乡一镇都算得上文化人。

涂世仁有两大爱好,一是搞起龙狮队自己当“大头和尚”玩龙狮舞,二是将见闻编成“打油诗”,既自娱自乐又让老百姓跟着乐。

当地老百姓干脆用谐音叫他土诗人,周围团转都知道土诗人大名。

由于“职业”需要,土诗人是一个逢场必赶的人。

土诗人赶场喜欢往人群密集的人堆子里钻,以此收集创作“素材”。

自从听说解放军打过来之后,土诗人更是几乎天天赶集。

今天他早早来到江石场上,看到到处“门庭冷落车马稀”,连卖“狗皮膏药”的摊子都没摆了,只有解放军战士背着长枪在往返巡逻。

这些解放军不时停下来问这问那,与老百姓聊聊天、拉拉家常。

起先看到腰间佩戴手枪的解放军,土诗人也是心里害怕发慌的。

那还是民国三十四年,土诗人目睹土匪草菅人命的做法在他心里留下了恐怖阴影。

国军雷团长搁在团部凉台上的皮鞋、皮大衣、皮手套等贵重东西,连续三天晚上被盗,雷团长设下的一个个陷阱都没抓到强盗,一气之下他就提着手枪,到街上胡乱地抓了两个穷干人当做“强盗”,在无依无据的情况下,硬是把两个“大贼强盗”拖到沙河坝枪毙了。

土诗人觉得兵匪一家,只要拿着枪的人在欺压百姓都是一路货色。

通过观察,土诗人发现解放军长官虽然腰间佩戴手枪,但一点不侵扰老百姓,根本不像国民党老总那样,狐假虎威、欺压百姓。

村里几个年轻人,参加“青干班”后就跟解放军一样亲切可爱。

镇上,解放军把大包小包的粮食、军用物资往镇子周围碉堡运送。

土诗人看到两个包着青布帕子农民模样的人,行踪鬼鬼祟祟的,他仔细一看,这不是敬志谦的贴身副官安训成、曾兆吉吗?

敬志谦的袍哥军不是打败仗后,上金佛山当了九路军吗?

越看越觉得安训成、曾兆吉故意躲着解放军,他们只要看到解放军就把斗笠戴在头上,往人群密集地方蹿去,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恰恰此时,从大街上传来解放军队伍紧急的脚步声,话筒里传来“不要让九路军的两个探子跑了,他们在探听我军机密”的追讨声。

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早已被吓得心惊胆战。

解放军越来越近,安训成、曾兆吉像鸭子凫水似的几下就挤出人群,几大步蹿到场口路边茅厕前,捞开用稻草编成 “门帘”,钻进茅厕内。一人踩在另一人的肩膀上,翻过土墙往崇山峻岭飞奔而去。

其实安训成、曾兆吉一举一动,早被土诗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土诗人找到区政府,报告自己看到的情况,谈了谈自己的想法,正在开会的石书记、陈副书记接待了土诗人,表扬他有高度政治觉悟。

送走土诗人,江石区委继续召开作战会议,曹子剑讲道:“川湘公路两旁分布着星罗棋布的众多村镇,各个时期的军阀、地主豪绅为了巧取豪夺财富,以‘看家护院’为理由,在川湘公路沿线修建数十座雕堡、炮楼,江石区范围内也有不少这样的雕堡、炮楼。时下这些雕堡、炮楼多数被人民解放军用作保管公粮等战备物资,今天解放军搬运的‘军需物资’已全部到位,就等土匪来劫营了。”

石精忠说道:“陷阱设好了,情报也传递出去,就看鱼儿是否上钓鱼的问题了!”

陈文礼说道:“这跟三国蒋干盗书如出一辙,戏演得逼真,哪由王文武、敬志谦不相信。不过要假戏真做,预防“万一”情况的出现。”

借着赏雪时机,李高参与柴秀美并肩而行,身后跟着随从王山妹。

不知不觉中,李高参与柴特派员先后跨进一个山洞里。

洞口站着的王山妹,好像只是在冰天雪地里赏雪一样。

山洞是出入龙岩城的另一条通道,不过知道这条路的人凤毛麟角。

说起这条通道的发现,还有一段令李光林、柴秀美难以忘怀的故事,这条通道是他们在儿时冒着生命危险才发现的。

李光林从懂事起,就喜欢听采药为生的“山岭通”郑树山讲金佛山的故事,什么金鸡报晓、石人矗立、仙人栽田、睡佛仰望、徐庶修行、金马奔驰、莲花盛开等等,“山岭通”讲得生动流畅。

当郑树山讲道“其实金佛山马脑城跟真实的马一样是空的,马脑、马肚皮到马尾之间是连通的,要不为啥从马的屁股上常年冒出一股马尿呢?”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光林萌发从马腹腔走一回的念头。

一天,李光林柴秀美两小孩约起上坡砍柴,说是砍柴其实是探险。

两个小孩带着干粮,柏树皮火把,在洞里钻来钻去都出不来,几乎迷路了,到了第三天晚上两个15岁的小孩才饿得蔫嗒嗒回到家里。

两家大人自然又气又痛,两个孩子遭了一顿猛打自不必说。

谁能想到,孩提时用生命探明的暗道,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李光林、柴秀美在洞内如走大路,他们来到一个石墩上坐下,已经有很久没有独处了,两人再也控制不住压抑已久的情感,

一切尽在这一喜一悲、一笑一哭、一拥一抱、一吻一贴之中。

李光林擦拭着柴秀美的泪痕,柔声道:“秀美,命运又把我们紧紧地结合在一起,我俩注定是一生一世相伴到老的缘分!”

柴秀美嘟着嘴嘀咕:“你个大男子主义者,起先不是不理人家嘛!”

李光林哈哈大笑:“你也没给我好脸色,这不是一报还一报吗?”

随即李光林将话题一转:“秀美,你作为一名从对立面那边刚过来的新兵,第一次完成任务就做得干脆利索,干得很出色嘛!”

柴秀美满脸惊异:“你又先到‘这边’好久嘛?居然说我是新兵!”

李光林笑着道:“等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吧,现在说出来会吓着你的,在你面前我可算得上老起‘黄斑’的老鲫壳了!”

柴秀美反问:“那你晓不晓得我为什么从一个死心塌地的‘中统’一下子变为‘这边’人呢?我是中毒很深的哟。”

李光林:“受到‘这边’人的教育和影响呗!”

柴秀美:“这固然是主要因素,还有一个原因你没猜到,再猜猜。”

李光林:“这个我早就猜到了,那就是裴多菲的著名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与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柴秀美含情默默道:“算你聪明一回”

李光林:“进了这边的门,一些机密是不能让第三人知道的。”

柴秀美满脸红晕说道:“说出来听听嘛,这里可没有第三人啊!”

李光林卖了个关子:“万一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呢?那他也是第三人啊,按照党的纪律,老子是不能向儿子泄露机密的哟!”

李光林话未说完,宽阔的胸部便遭到柴秀美纤纤细手的一阵捶打。

抽泣声在洞内弥漫,两个压抑了多年情感的人,终于可以释放了。

李光林抚摸着柴秀美的秀发说道:“秀美,而今到‘这边’了,思想境界要高,爱的境界要博大精深,不能一门心思只爱我一个人哟!”

柴秀美将头一甩,一下挣开李光林的双手,怒目而视:“你这个方脑壳是有病呢,还是进水了?你要你的心上人爱情不专一、朝三暮四才好吗?你要我爱十个、百个还是千万个吗?你说、你说啊……”

眼看柴秀美的丹凤眼里滚出了晶莹的泪珠,李光林急忙声明:“你误解了,我是说你成为‘这边’的人后,要有更高境界的爱,不要仅仅想着我,还要爱着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爱着成千上万的革命同志、爱……我李光林只是千万人中的一员,这样才有强大的精神动力……”

破涕为笑的柴秀美,迅速用手捂住了李光林的大嘴,说了句:“不准乱说,革命胜利就在眼前,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来,看到革命胜利!”

李光林“咩、咩、咩,哼、哼、哼”学了几声山羊叫声,顷刻间王山妹便来到洞里。

李光林说道:“由于工作的需要,你俩直接与我联系,这本不符合‘单线’联系的组织原则,但在特殊背景下只好如此。我的上级对我有要求,你们的上级对你们也应该有交代吧!前段时间我们打入敌人内部已经搜集到了一些可靠的情报,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当前你们要继续从对手内部做不懈的工作,兼之搜集情报,使他们的‘南北夹击’和‘东西对进’计划流产。我的首要任务是把对手带到我们摆下的伏击圈里,相机消灭敌人,这是上级组织经过精心考虑后做出的决策。我们可是安放在敌人内部的炸弹,这项工作难就难在既要完成好任务又要隐蔽好自己,既要彻底消灭敌人又要保护好自己。秀美啊,小芮只能扮成你表妹,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小芮真实身份啊……”

山洞外,大雪把山川大地点缀得十分美丽耀眼。

这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快进洞了,先不忙开枪,赶快点逮活的,要不就没机会了,不相信煮熟的鸭子会飞了不成!”的叫声。

不但吼叫声越来越近,似乎一阵脚步声朝着山洞方向追了过来。

这一突发情况的出现,使得李光林、柴秀美、芮腊梅惊愕不已。

三人快速退到洞子隐蔽处,侧耳静听,冷静地观察着洞外的动静。

正当李光林、柴秀美、王山妹三人紧张地观察着洞外动静时,又由远及近继续传来一阵阵大声吼叫:“兄弟们,这两个兔崽子铁定的逃不脱要遭逮住。这两个家伙还一公一母,真是一对难分难舍的情侣。畜比人同,兔崽子也约起出来赏雪,看样子还正在热恋之中呢!”

这声音,既像一个人在鬼念又像是在跟别人聊天。

李光林、柴秀美方知这是一场虚惊,是几个九路军在追赶兔子。

从小生长在农村的李光林知道,动物在雪天里会出来觅食,兔子因前脚短后脚长的原因,只要往下坡跑的话,跑不了多远就会“栽跟斗”,这时就是逮住它的好机会。

柴秀美、芮腊梅都是长期生活在现代文明圈里的人,又是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她们听不得那些不堪入耳的粗野话,当听到什么公的、母的、情侣啊什么的,顿时涨得满脸通红。

经过一场虚惊后,李光林、柴秀美、王山妹分散走出山洞,各自回到“安全”地带。

刚好坐下,敬志谦就派副官通知柴秀美到秘密山洞会商要事。

来到山洞里,柴秀美见洞里除了敬志谦、李光林之外,还多了安训成和曾兆吉两人,唯独没有王文武等人。

见江石场上的“袍哥客栈”老板娘和李高参关系如此亲密,安训成和曾兆吉不禁大吃一惊。

敬志谦理了一下胡子,只说了一句:“别一惊一诧的,都一家人!”

安训成抱拳说道:“对、对不起,帅、帅哥、美、美女……”

曾兆吉狠狠盯了安训成一眼,说道:“直奔主题,我向各位长官汇报一下,这次到江石侦察的情况,就懒得听安副官啰嗦半天了!”

曾兆吉说道:“你看到没有,解放军好像会变法术似的,前面都说解放军驻江石的人马最多不超过一百人,但今天我看有好几百人。只是驻扎镇外围碉堡里的解放军收缩镇子里了。看来解放军兵力的确不够,他们的防守重点明显摆在镇中心,镇子外的空碉堡里倒是藏着不少东西,如果我们派出兵力去把那些东西枪过来,既打击解放军气焰又可以武装一下九路军。请敬总舵主、特派员和李高参指正!”

安训成抢先说道:“我还、还有重要情报补、补充。今天我憋、憋了大、半天不说话,曾副官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据、据我的观、观察,恐怕是解放军在引诱、我们上当,我的提醒有、没有道理,还、还是请敬总舵主决、决断……”

敬志谦很不耐烦:“曾兆吉已经把情况大致说清楚了,你又要展示一下你的分析能力,啰里啰嗦大半天,你不怕丢人显眼,我还怕你丢袍哥人家的脸面呢。这次你们收集的情报还是有一定价值,我们一定会高度重视收集的情报,研究出一个作战方案来,争取把穷棒子拿去的东西给我吐出来。安排你和曾兆吉一起收集情报,是叫你向人家多学习,不是叫你来出洋相的,你就不要抱着破东西当宝贝了!”

安训成不耐烦地说道:“我、我、晓得了,总、总舵主!”

最后走出山洞后的李光林和柴秀美的脸上不禁发出会心一笑。

何止是金佛山下了一场大雪,就是江石坝子上也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干部群众也只有围坐在火炉前边烤火边商量剿匪对策。

已经离开会场好一会儿的熊雨之进来说道:“石书记、陈副书记,我们有重要情况汇报,有好几个人听见民兵队长扈国泰在回家过年之前牢骚满腹,放他回家过年恐怕不妥,从他以往的表现来看,他这个人交际圈太复杂,他这一去多半是赵巧送灯台——一去永不来咯!”

陈文礼听后一阵哈哈大笑:“刚刚解放太缺少干部,当地党组织同志就这么几个人,不起用一些当地群众干部行吗?既然启用群众干部,他们的思想觉悟必然良莠不齐,也有可能看错人、用错人。不过这不要紧,对这些人多给点机会、多考验。就说这个扈国泰吧,在他身上的确有很多不良习气,但同时应看到这个人比较聪明,社会关系网复杂,熟悉袍哥会道门的那些规矩,利用他可以理顺一些社会关系,团结一些中间力量,把他改造成革命分子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嘛!”

陈文礼接着说道:“当然得有个轻重缓急,核心机密不能不留一手,我料定,这次即使他不回来,也不会对革命事业造成多大的危害。要不然,石区长为啥没有让他带走一兵一卒呢?”

石精忠接过话头一脸严肃地讲道:“俺就不怕这个扈国泰关系有多杂、匪气有严重,文的方面他算不赢白面书生陈文礼,武的方面林志勇、葛小武未必会买扈国泰的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果然,民兵队长扈国泰兜里揣着区政府的介绍信,心急如焚地往家里赶去。他刚刚走到岔河口的入口处,就看见在一块戳平的石壁上写着解放军驻军通告:为保证行人安全,过往行人禁止从此处通行,希广大人民群众自觉遵守,如有违反将……

扈国泰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支烟的工夫,远远就看见大路两边的山岗和碉堡上都分别站着几个威风凛凛的解放军战士。

扈国泰心里美滋滋的,有区政府介绍信,通过这里应该没问题吧。

于是,扈国泰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摸出介绍信递给了解放军值班卫兵。林志勇队长看了介绍信后解释道:“扈国泰同志,本来回家过年是正当不过的,但当前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复杂,作为一个革命者应该以革命事业为重,自觉遵守革命纪律,你看到通告吗?请你往回走吧!”

扈国泰心里说:“胡子还没长,居然教训我这个老雀来,嫩了点!”

但扈国泰嘴上是这样说的:“葛排长,我们都是同事。我的纪律性还是很强的,你可以到区政府打听嘛。这次我回去过年,我这不是还有介绍信吗?我回家可是经过石区长和陈副区长同意的呀!”

葛小武笑着反问道:“扈队长,可石区长并没有准许你经过这里回家呀,出了岔河口就是九路军的天下,解放军进军贵州时建立的清泉乡政权被九路军控制着。如果你从这里回家出现意外不仅会给革命造成损失,而且会害了你自己,还会让我也负连带责任,你说是吗?”

扈国泰嘴里含混地答道:“那好吧!我不经过这里回家就是了。”

他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却很不满意,他决定翻越羊肠小道也要回到老母亲身边过团圆年。

说是他的老母,其实只是他的义母,不过虽然仅仅是个义母,但她对自己可比亲娘还亲,不是亲母胜过亲母啊!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对外人阴狠刻薄的扈黄氏,“一把指头往内折”,在家里却是温柔善良的母亲,她对自己的这些义子疼爱有加,特别是要求每年“一家人”都必须回家过团圆年,只要一个没回家她就不准开席吃饭。

到了年根三十仍然没到家的扈国泰,一路上爬坡下坎,归心似箭。

参加共产党青干班,逐渐当上民兵队长,慢慢再混个大点的官来当当是没有问题的。但时间一长,扈国泰才觉得共产党部的规矩实在太多,在里面做差事哪怕是当官都实在是太清苦,简直让人受不了。

再说共产党的事情是粑粑有数、糖果也有数,要想在里面做手脚麻乌点家什,发个洋财也是不得行的。

每每想到这些,扈国泰就觉得在共产党里头真的没有啥混头。

横想竖想扈国泰横下决心,非要回到家与家人吃团圆饭不可,即使遭共产党开除也要去冒这个险,万一遭共产党开除才巴心不得呢!

国民政府特派员柴秀美,又例行到九路军各防区巡视。

柴秀美每到检查、了解情况十分仔细,多少兵力、多少武器装备、多少后勤物资,备战情况怎样、地理位置怎样她都一一记在心里。

王山妹时隐时现,与那些官太太一起聊聊天,甚至搓几圈麻将。

这天,柴特派员来到占领的清泉乡巡视,王山妹与柴特派员同行。

正在这时,卫兵径直走到王全德面前报告:“我们抓到来自一个从江石方向的生意人,他有一身蛮力气,十多个人才把他逮住!”

盯着柴特派员,王全德冷笑道:“既然他从江石来,都去看看吧!”

柴特派员好像没听见这一切,继续大讲如何部署兵力、如何……

柴秀美示意王山妹来到跟前轻声说道:“快从后门出去,回去后把情况报告区里,区民兵中队长扈国泰被俘,请区委做好应急之策。”

来到司令部,王全德见一个大汉被捆绑得严严实实,嘴里衔着一根用绳索绑在头上的木棒,在那儿“哇啦、哇啦”叫个不停。

王全德走过去往被捆着的大汉屁股上用力踹了一脚,被捆大汉负痛转过身来,一双绿眼睛仁喷出火焰,目不转睛盯着王全德。

等到这人转过头来,王全德才看清了此人的面目,不由得惊叫道:“哎呀,这不是国泰兄吗?怎么把他给捆了起来,快快松绑。”

王全德似乎很是吃惊问道:“国泰兄啊,缘何被弄成这般模样?”

扈国泰语气强硬地说道:“你们父子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你如果放下屠刀,我可以到共产党那边说一声,保你平安无事!”

王全德看了扈国泰好一阵后,冷笑道:“你扈兄真是不打自招,开口就承认自己是共产党,还说能在那边说上话。可据我所知,你参加的只是共产党的外围组织——民兵,这算哪把夜壶哟?解放军革完命就一溜烟跑了留下你当冤大头,可你我搬不了家啊,你莫要遭‘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你好生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扈国泰大声吼道:“王全德,今天被你捉住是天命,杀剐存留随你的便,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全德扈国泰激怒了,他一声大吼:“成全他,拉出去枪毙了!”

见扈国泰似乎毫无惧色,王全德道:“马上叫你见一个人,并且可能是一个你比较熟悉的人。”

看到柴秀美不卑不亢跟随王全德走来,扈国泰心中不禁一惊。

柴特派员对扈国泰说:“这不是扈队长吗?你在那边不是很威风!”

扈国泰破口大骂:“我当解放军怎么了,比你当特务强!”

王全德猛吼一声:“把扈国泰沉入黑水潭,竟敢顶撞国军特派员!”

“沉入黑水潭”使扈国泰一阵激灵,这是永世都投不了胎的啊!

王全德吼道:“你们全都退下,扈国泰是共党要犯,我来审问。”

众人退去扈国泰急不可待说道:“柴秀美绝对不是真正的特派员,她才是九路军的真正仇人……,你就高抬贵手放我回家过年吧!”

王全德低声安排道:“包围大会场,不要让会场里的任何人溜掉。”

会场秩序井然,柴特派员正聚精会神讲话,听众也正专心致志的听讲,以致于上百人竟然没有发现王全德带着“保安”走进了会场。

十几个人在王全德的指挥下,一下子将柴秀美团团围住。

王全德不冷不热地说道:“请柴特派员与扈队长核实一下有关情况,你们哪个先讲?”

扈国泰说完贼眼盯着柴秀美:“你柴这个特派员是冒牌货,你是想把我们引向解放军布下的口袋里,我没说错吧!”

柴秀美只是轻描淡写说道:“既然你知道解放军很多机密,对解放军的内幕如此清楚,那就请你谈谈我如何当上解放军的?”

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大群九路军官兵,纷纷为特派员不平:“对,你要讲清楚谁是卧底?到底是谁想把我们往绝路上引的?”

这一突发情况是王全德始料不及的,着实使王全德感到震惊不已。

王全德毕竟是“王缺德”,他略微转一下睛珠,脸上堆起笑容。

他笑着说道:“他扈国泰是个啥东西,特派员毕竟是我们的座上宾、是美丽的活菩萨。你们放心,我立马派人把柴特派员送回司令部!”

柴秀美趁机登高一步,微笑着向众人说道:“兄弟们,不要为难王总指挥,不要说到王总司令那儿,就是到了蒋委员长那儿我敢去”

现在柴秀美很镇静,为了实现心上人的理想,为沿着光明之路前进,不管王全德父子何等歹毒,抱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柴秀美还没有迈入木门槛,就从里屋传出王文武的说话声:“我就说有贵客嘛,天刚亮喜雀就叫个不停,柴特派员这不是就到了吗?”

柴秀美美眉一扬,冷若冰霜:“王总司令,用不着玩这种拙劣的游戏,你们父子处心积虑公报私仇,我会向上级申述的。”

王文武眯着眼睛说道:“柴特派员,你言重了吧,我们请你到这里来,不外乎是商量工作嘛!申述那是你的权利,不过,我得郑重告诉你,从此刻开始你不能离开这里半步,这也是上峰的指示。”

柴秀美瞪着一双丹凤眼大声说道:“王文武,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个上峰,你不能独断专行,我才要向上峰告你一个滥用职权罪名呢。”

王文武用狡黠眼神盯着柴秀美说道:“在南川地盘上我就是上峰,出了南川的那个上峰一旦说出来,会吓你一大跳的,这个上峰当然是沙文化将军。尽管从前他对你有一段老乡情愫,不过这次他恐怕也就只有公事公办咯,好汉不吃眼前亏,美女就更不能吃眼前亏,细皮嫩肉的看你能强撑多久呢!”

既然王文武老贼一点不讲见面之情,这样挖苦、欺负一个女人,柴秀美觉得不用客气了,她冷笑一声“呸、呸、呸”地吐王文武几泡口水,昂头冷冷说道:“看谁能笑道最后!”

第二十二章

中央西南局驻地人来人往,西南局剿匪征粮工作会议在这里召开。

西南局刘佰承、邓小平、贺龙三人说说笑来到会议室。

邓小平一手拉着刘佰承一手拉着贺龙,幽默风趣说道:“社会上早就传说毛主席用刘、邓、贺三条龙治理西南,有‘三龙际会,共建西南’之说,其实他们只说对了一半,你们说是也不是?”

刘佰承接过话头道:“然也,可小平你的话也有出入,他们不是说对了一半,而是说对了三分之二,贺老总您说呢!”

贺龙拿着烟斗笑呵呵道:“您们两条精明的蜀龙倒是早已合二为一,实现‘三龙际会’有其二,时下经过艰难万险我这条湘龙才贴上您们了,今天实现‘三龙风云’际会,的确难得啊!”

喝着金佛山云雾茶,刘佰承感叹道:“我们三人自参加革命到革命胜利的二十多年,身经百战,九死一生,能坐在一起喝着爽口的金佛山云雾茶,共商人民解放事业大计,真是托马克思保佑之福啊!”

趁会议尚未开始,邓、刘、贺谈笑风生地讨论着。

邓小平:“中国革命能有今天,是我们党坚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结果,最直接的原因是毛主席带领我们党既用好笔杆子又用好枪杆子的结果。我认为在当下,用好笔杆仍然是开展好各项工作的主要方法。前面研究重大问题以西南局名义上报中央报告的,名义上是我们三龙共同签发,由于贺老总还在成都那边,只能通过电话征求意见。从今天开始真正体现三龙集体意志了,我起草了一个西南局关于征粮、剿匪、反霸、减租、退押等几项工作的指示,请两位老大哥不吝赐教!下午要作为会议材料下发到各分局,以及省、地区行政公署级。”

贺龙:“小平同志太谦虚了,能被毛大帅选为西南局的班长,肯定能挑起这副重担。一个中央军委秘书长、红星报总编,在文字工作方面还有谁能与你相提并论呢?你操刀的文件大局观念强,思维慎密、条理分明,有办法、有步骤、有时限,很多材料都被毛主席向全党全国各地‘批转’,作为全国一盘棋的参考典型经验、甚至决策依据。”

刘佰承:“我赞成贺老总的说法,小平同志是用笔杆子领导工作的典范。小平同志代西南局起草的‘进军西藏的时机和策略问题’,明确了进军西藏问题的关键在于‘政治重于军事,补给重于战斗。’得到远在苏联访问的毛主席高度肯定。小平同志在接见进藏部队十八军部分师以上干部时的讲话强调,西藏是少数民族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都有特殊性,工作政策性很强,要多靠政治,要团结达赖、班禅,靠政策走路,政策吃饭。这些政策和策略,体现了西南局在贯彻执行中央政策和意图的坚定性、及时性以及工作部署的有序性。正是这样,中央、毛主席再次授命把进军西藏的担子交给我们来的,我和贺老总都沾小平的光啊!”

听了刘佰承、贺龙的发言后,邓小平的脸色严肃认真起来:“刘、贺两位老总就不要在我头上戴太多的高帽子了。我这个人其实没别的优点,就是从在瑞金开始就跟着毛主席学到了‘实事求是’这个基本法则,不怕犯错误,不怕坐牢,敢先行先试。很多经验是在错误中不断成熟和成长起来的,失败是成功之母啊!”

西南局剿匪征粮工作会议开始,掌声之后,邓小平登台作报告。

邓小平继续讲道:“当前最根本的一条是按照毛主席强调的‘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结合大西南实际办事,决不能照搬老解放区的经验。早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主席就告诫全党:从现在起,党的工作重心由乡村移到了城市,并由城市领导乡村。而我们西南局在工作步骤上,随着城市的接管,我们工作的注意力仍然应该以农村为重点,并没有立即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城市,这就是西南最大的实际。因为西南解放后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是征粮剿匪,这是关系到新生的人民政权能否巩固、人民能否安居乐业的头等大事。我们接收了一个这么大一个难摊子,其中包括起义投诚和俘虏的国民党军队、国民党政府的公务人员和其他教职员、国营企业员工、加上人民解放军指战员总计在200万人以上,如果都拥在城市里是无法相像的。这使得我们在相当长时期内,很难抽出大量资金来恢复和发展经济建设事业。”

邓小平最后讲道:“从各地报上来的情况看,征粮工作展开以来阻力还是比较大,一些政治土匪打着‘抗税抗粮’的口号,煽动落后群众,围攻征粮机构、哄抢粮库、杀害征粮干部等事件屡屡发生,如果不剿灭土匪,不仅难以完成征粮任务,而且巩固新生政权也存在问题。下一步我们要坚持组织一元化的剿匪斗争,集中兵力重点进剿,组织军事进剿、政治攻势、发动群众密切协同,开展捕捉匪首工作,争取少数民族参加剿匪等项措施。根据老解放区的剿匪经验,剿匪和巩固政权是相辅相成的,西南剿匪要通过发动、组织群众,在群众基础好的地区试行民兵组织,通过四面合围,稳步推进征粮剿匪工作,逐步把坏人的枪换到可靠的群众肩上,实现‘枪换肩’目标。具体工作部署,西南局将以文件形式下发到各行政公署,下去后大家要把会议精神传达到各县、区、乡干部中,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自从投靠九路军后,扈国泰把自己所知道的解放军在江石场的兵力布防情况向王全德作了一一汇报,并一口咬定柴秀美已经投靠解放军无疑,这样王全德对扈国泰的话也就深信不疑。

王全德认为攻打江石的条件已日趋成熟,随即向父亲王文武草拟攻打江石区政府的作战方案,申明此时攻打江石场的种种理由。

具体作战方案是:第一步王全德自己担任先遣部队总指挥,以扈国泰为向导,带着所属的三百多人作前队,提前攻打江石区政府;第二步请总司令部派出东路、南路、西路人马到江石镇汇合,实施统一暴动计划,速度拿下江石场,然后长驱直入打下南川县城;第三步把解放军赶出南川县境,赶出金佛山地区,把失去的江山重新夺回来。

写完“奏章”后,王全德暗处感到自豪,马脸上挂着阴狠的笑容。

王全德觉得石精忠手里的武器装备和敬志谦的“宝藏”都诱人,先到先得、后到少得、不去就不得!

最终拿定主张的王全德用力把大腿一拍,说打就打,就定在明天——腊月二十八,今晚就带着兵力向江石场进发,天亮前埋伏好兵力。

王全德想:老子神不知鬼不觉,我就看你解放军还往哪个旮旯跑。

擦黑时分,王全德带着部属来到与江石场附近的燕子山安营扎寨。

冰雪消融,到处雾气茫茫,但这丝毫不影响王全德求战好胜的心情。他心中一阵窃喜,这叫兵贵神速,我叫你石精忠防不胜防,先打进江石场,南川县城也指日可待,这样专门打你这个大英雄的脸!”

王全德哼起下流山歌来:太阳落地四方黑,嫖客下山嫖堂客……

程大志也和唱道:走出几多冤枉路,上出几多万年德……

正当此时,侦察兵报告:“前面没有异常情况,是否继续前进?”

王全德露出一丝冷笑:“过山虎不如坐山猫,石精忠他再精明,人生地不熟未必他会搬起石头打天?程副总指挥,传我命令:加速前进,争取在天亮前渡过团凼河,到达鬼王山、蒿枝堡、狗咬山外围一线设防,对整个江石场形成包围态势,在各路人马会合之前,谁拿下半个江石场本总指挥重重有赏。顺便叫扈国泰过来问问团凼河的情况,看看进江石场有没有问题?”

瞬间扈国泰报告:“王总指挥,鄙人扈国泰到来,请吩咐?”

王全德打了一下手势:“国泰兄,你在共产党那边干过,很清楚对手的底细,请你谈谈江石镇内外解放军兵力的布防情况。”

扈国泰干咳一声说道:“石精忠兵力不足,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人枪,防守场镇内都吃力,原来在川湘公路各路口、团凼河大桥上设有卡哨,现在早已撤回去保护重要仓库据点,过团凼河很容易。还有就是……”

扈国泰向王全德耳语道:“王总指挥,我了解到团凼河水辗……”

王全德冷笑道:“无毒不丈夫,你带着你的师兄弟们组成尖刀班,尽量悄悄地通过团凼河、绕过江石场。万一遇到解放军一律采取暗杀的办法来排除障碍,千万记住不能开枪,决不能暴露我们的目标。”

司务长杨长征是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他从这个连队调到那个连队,都当司务长、搞后勤工作,在平凡岗位上默默奉献着。

自从参加区委、区政府军民联防会议后,杨长征十分焦急,九路军对江石区包围十多天,致使党政干部和解放军指战员有稻谷而没有米吃,自己应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为组织分忧!

杨长征打定主意:趁天黑,带领炊事班到团凼河水辗悄悄辗米。

午夜,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月牙,炊事班七个人每人身上挎着步枪,肩头上挑着一大箩筐稻谷,一声不响地向团凼河水辗进发。

“报告解放军长官,今天堰塘里没有堵多少水,辗米还得多等一会哈!”水辗老板看清是解放军的辗米队伍后,热情地招呼道。

“我马上去堵水,不过至少要等1个钟头后才能辗米。解放军长官没有水冲大车就不能转动,大车不能转动小车就不能转动,小车不能转动碾子就不能转动……”水辗老板无话找话地啰唆了一大通。

杨长征打断水辗老板絮絮叨叨的啰唆,果断说道:“行了,不要这样啰唆好不好,尽量快点把米打下来,在天亮前我们必须得赶回去呢!”

在杨长征的催促之下,水辗老板才磨磨蹭蹭地到堰头上望水去了。

冬天的团凼河边,北风呼啸、雾气腾腾。

杨长征等七名解放军战士左等右等不见水辗老板回来,有的把双手插进袖口抱着枪来回走动,有的坐在扁担上打盹,实在是太疲惫了。

倒是年纪最大的杨长征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始终坚守在岗位上,他的习惯历来是宁愿自己多冷多饿,也生怕战士们挨冻受饿。

正当大家等得不耐烦时,水辗老板回来了,他点头哈腰说道:“请解放军长官到屋里暖和一下,辗米师傅马上就来,我还要继续去望水,凭眼下堵起的水是不够用的,打不下这些米……”

杨长征向水辗老板挥了一下手,你干吗这样啰唆,快去辗米吧!

今晚这个水辗老板的神态和表现太反常,啰唆也许是本性,但行为诡谲就很让人生疑,杨长征不禁起了疑心。

杨长征吩咐道:“五个人去辗米,我和小山东在外面站岗!”

稍许,水辗房内传来“吱呀、吱呀,哐啷、哐啷”——水辗大车与小车之间的撞击声,看似辗米在平静之中有序进行。

杨长征暗想,这下终于可以松口气,抽支叶子烟解一下闷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谁也没有想到危险也正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杨长征始终放心不下战友们安危,正当他准备到水辗里看看情况时,感觉背部、身体两侧都有坚硬的东西抵着,同样有坚硬的东西抵着。

“我是九路军尖刀班的大爷,识相的就别动,敢动一下就放你妈×的血,这不是说着玩的!” 杨长征耳边传来比生铁还冷冰冰的声音。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几推几搡把杨长征、小山东押进水辗内,举着火把对他们说道:“你不是想看战友吗!他们都在这儿呢!”

杨长征、小山东看到水辗屋里面的情景,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水辗的辗子继续转着,发出“吱呀、哐啷”的声音,辗槽内米已被染成紫红色,一个战士手提撮箕俯倒在辗槽旁的箩筐上,背心插着匕首,另两个战士仰面倒在窗子旁边,前胸同样插着匕首。三个解放军战士背靠背被死死绑在水辗柱子上和辗子一起旋转,早已不省人事。

小山东猛吼道:“俺操你狗日土匪的祖宗,老子跟你们拼了!”

虽然杨长征也动弹不得,但他还是找准时机不断地向小山东递眼色,小山东心领神会,顿时“平静”下来。

突然杨长征身子向下一蹲,屁股向后一抵,两只手肘用力一拐,两条大腿往上一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使押着杨长征的三个人猝不及防,胯下及“要害部位”都受到狠狠一击,三个人几乎同时瘫软。

看见老司务长的这一精彩动作,小山东也如法炮制向三个押解自己的土匪发起了突然袭击,这三个人也跟同伴一样享受相同的“待遇”。

趁几人疼痛分神的当儿,杨长征夺过一支枪,对小山东吼道:“这儿由我来处理,你快去把水辗的闸门关上。”

杨长征对着还没回过神来的人威严道:“你们这群土匪如果想活命的话,把长短武器搁在屋角,赶快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

不料,一个土匪在缴械时,由于用力过猛把推上膛的子弹朝天射了出来,虽然没伤着人声枪寂静的夜晚里响得格外清脆。

杨长征命令土匪们用自己带着的绳子相互捆了个严严实实。

同时,杨长征当机立断,瞬间腾空而起,一步飞跃到了武器旁边,重新将枪口对准了土匪,死死盯着室内每一个土匪的一举一动。

挂在柱子上用来照耀辗米的马灯昏暗的灯光扑闪扑闪。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工夫,从水辗外水槽的闸门方向传来两声枪响,杨长征听到枪声心中一惊,莫非小山东出事了?但自己又“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在水辗里面干着急。

今晚区委、区政府开会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时间都长。

会议认真传达西南局、川东行署首长对当前剿匪工作的重要指示精神,并结合当前江石区的工作实际,对各项工作进行了研究部署,力求通过再动员、再部署,抵御敌人的各种进攻。散会已是凌晨三更。

几十年的战争岁月使石精忠养成一个独特习惯,他打仗每到一个地方,总喜欢到三个地方转一转:首先到战场查看地形地貌,其次钻工事战壕检查岗哨情况,再次是检查后勤保障甚至厨房。

散会后,石精忠刚走出大门,就碰到陈文礼,他笑呵呵招呼道:“我猜你就没睡,那我们两个一起到两个粮库、三个据点看看吧!”

两人各提着一盏马灯边走边聊,巡回对各个岗哨进行仔细的检查。

每到一处岗哨,他俩总是叮嘱战士们既要保持高度警惕认真值班,又要轮流值班使人人都得到一定的休息,疲惫之师往往与打胜仗无缘。

由于土匪骚扰,区党政军干部群众很长时间没睡安稳觉了,马上就是除夕,要做事情太多,能够让干部战士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吧。

只要检查完后勤保障工作后,今晚就可以放心地睡一个安稳觉了。

大约凌晨四点钟左右,两人朝区政府食堂走去。

来到区政府食堂后,他们首先发现情况有些反常。

以往后勤处总是灯火通明,挑水、切菜、做饭忙得不可开交。

但今晚食堂格外冷清,老远就看见门口值班卫兵背着枪来回走动。

卫兵倒是很细心的,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后,一边举枪一边问道:“请问是哪一部分的?口令!”

“我们是01、02号,口令:前进!再前进。” 当卫兵看清是石精忠、陈文礼后,忙放下枪向他们举手敬礼。

石精忠问道:“后勤处的其他同志呢?”

卫兵答道:“报告首长,杨司务长带着人到团凼河水辗辗米去了!”

石精忠问道:“是吗?他们去了多少个人?去了多久?”

卫兵答道:“去了7个人,已经2个小时,杨司务长说,趁土匪没完全包围江石场把米打回来,战士们才有气力打敌人……”

石精忠一听就火冒三丈:“真是乱弹琴,目无法纪,擅自行动,这个老革命真是老糊涂了,真是……”

陈文礼说道:“老石,你消消气,生气和处分的问题都放在后头再说吧!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补救的问题。”

正在这时,忽然从团凼河方向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声。

石精忠望了陈文礼一下,说道:“老陈,杨长征他们果然遇到危险,你立即通知其他人坚守岗位,不得乱动。”

话没说完,石精忠提着手机就单枪匹马往团凼河方向跑去。

陈文礼没用老办法来劝解,而是急中生智地说道:“老石,你不用去了,他们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果然石精忠转过身子:“老伙计,他们在哪儿呢?”

陈文礼低沉而威严地说道:“在哪里?在我们心里,你难道没有想过,晚上作战切忌盲目出击,这是个老生常谈的常识。你说杨长征擅自行动违背党纪军纪,可你作为指挥员擅自到一线,有没有违背党纪军纪呢?你就不怕土匪声东击西吗?在军事上,你比我懂得多呀!你怎么还是那样性急如火呢?消灭敌人的前提是首先保护好自己。”

石精忠说道:“打仗就是跟敌人比勇气,只有首先消灭敌人才有真正的安全。战机稍纵即逝,等俺们研究完作战方案,还有战机吗?”

陈文礼毫不让步:“我用党的纪律衡量你,不管你打胜仗还是败仗!你与杨长征就是五十步笑百步,指挥员违反党纪军纪就更严重!”

石精忠与陈文礼各执一词,传来熊雨之的声音:“两位领导就不要再争论了,我熟悉地形,把任务交给我吧,我去,保证完成任务。”

听到熟悉声音,石精忠、陈文祀都很高兴:“老熊你回来得太及时了,俺与陈副书记谁也说服不了谁,你这一回来真为俺们分了忧!”

熊雨之道:“这是县首长亲笔信,回头再向您们汇报具体情况!”

陈文礼说道:“我越俎代庖了,代表石区长下命令:老熊与秦大山带一个班兵力去接应炊事班,千万小心,得手后发三颗信号弹!”

起床号响起,同志们骤然从热烘烘的被窝里出来,列队整装待发。

听到枪声的人们还是出现小小的骚动,石精忠高声讲道:“刚才陈副书记讲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敌情,晚上作战切忌盲目出击。俺与陈书记研究了,现在将区里的武装人员编成三个中队,俺带一个中队从南面小路直插过去,曹子剑带一个中队从北边沿河边小路而上,两路人马与提前到达这里的秦大山、熊雨之会合,三路人马形成合围态势,目标是团凼河水辗。现在的时间是差一钟凌晨三点,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不管是胜与败,五点半钟前都一定要结束战斗撤回区政府。狗咬山、蒿枝堡及曾家湾粮库的防守力量丝毫不能动,这是底线,区政府由陈文礼同志带一个中队防守,大家信心完成任务吗?”

“保证完成任务!”全体指战员发出低沉而坚定的回答。

熊雨之、秦大山带着一路人马摸黑出发,到团凼河接应炊事班。

刚走到距团凼河水辗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便传来两声枪响,熊雨之与秦大山心里不禁一惊:果然如石区长所料,杨长征他们再次遇险。

熊雨之、秦大山安排战士从各个方向合围水辗,逐渐缩小包围圈。

当包围圈缩小到水辗时,发现有人趴在水辗水槽闸门上一动不动。

抵近闸门发现他是战士小山东,他手脚冻僵,血液不停往下滴。

只见小山东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步枪,另一只手吃力地指着左前方,他用微弱声音说道:“他们在、水、辗内。”便停止了呼吸。

用马灯往小山东身子一照,只见他后颈窝上插着一把匕首。

沿着小山东步枪瞄准方向往前看去,发现不远处俯卧着一具尸体。

大家走拢去一看,从穿着上看显然不是解放军,而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背心有一个枪眼,从里面断断续续地流出淡淡的血水,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大家把尸体翻转过来一看,显然已经死亡多时。

安排战士们围住水辗,朝里面喊话:“时间快到黎明了,你们必须在黎明前出来,你们再不回答,我们就要用火烧水辗了!”

水辗里面的杨长征,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喊声,真是既惊又喜。

惊的是,水辗老板的种种表现十分蹊跷,他居然到堰头“望水”后就一去永不还,敌人好像知道解放军的行踪似的,专门“守株待兔”。

喜的是外面的喊话连续使用三个“黎明”,这可是解放军在特别紧急情况下才使用的联络暗号,无疑是石区长派人来营救咱们了。

战友们已经把水辗团团围住,既要快速营救战友,又要彻底、干净、全部消灭土匪,水辗中施展不开,需如此这般……杨长征又暗想。

何不把敌人放出去,让战友们捉活的呢?

主意打定之后,杨长征大声叫道:“大家都是贫苦百姓,解放军立马就要攻打水辗了,你们已经没有武器,让你们跟解放军对打显得不公平,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但你们得依次出去,可不许乱来哈!”

包括扈国泰在内的九路军刚从水辗里出来,便被解放军逮个正着。

鸡叫二道,营救炊事班的三路人马,终于又在区政府汇聚到一起。

陈文礼摸出手表一看,手表时针正好指向五点。

天已大亮,江石大地仍然像往常一样,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雾气。

看着区政府门前的三名解放军尸体,硬汉石精忠流下滴滴汗珠。

石精忠,捧着小战士尸体幼嫩童真的脸蛋泪如泉涌,久久不松手。

良久,石精忠哽咽着说道:“这个小老乡‘小山东’是俺把他带上革命道路的,他还不到二十岁,眼看革命胜利了,他却惨遭土匪杀害。你叫俺何以心安,何以面对你父母的殷切期望啊!”

杨长征双手扒开众人,跪在牺牲战友尸体前声泪俱下:“石书记、陈副书记,我违背革命纪律,擅作主张,造成三位同志英勇献身,另外三名同志身负重伤。是我害了您们啊,一路走好,革命胜利后我会年年给您们烧钱化帛的。我只求组织上给我处分,减轻我的罪过……”

眼看杨长征哭得死去活来,额头也已经也因叩首成了酱紫色。

陈文礼对杨长征说道:“英雄流血不流泪,土匪杀战友这个仇必须记在心里,哭是不能把牺牲的战士哭活的,只有化悲痛为力量,认真总结经验,再能避免重犯错误!”

石精忠的情绪已经调整过来:“抓紧审问俘虏,掌握敌情,彻底消灭凶残的土匪,为死去的烈士报仇!”

熊雨之说道:“通过审问俘虏,基本掌握了土匪进攻我们的详细计划,不过还需要作进一步核实!”

陈文礼说道:“当前不是检讨过失的时候,最紧要的是如何防范敌人卷土重来和如何抢救伤员两大问题。首先要严密封锁消息,展示我们兵多、将广和后勤保障有力,使敌人摸不清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石精忠说道:“兵不厌诈,用兵就要虚实结合,假戏真做,使九路军摸不清江石场的虚实究竟,才不敢贸然行事,为取得胜利争取更多的备战时间。”

卫生队罗队长急切地报告:“三名伤员伤势严重,他们那种痛苦的表情让医务人员痛心不已,已经用上最好西药也毫不见效,况且现在西药也没有了,四方八面还被土匪控制着。苍天啊,你睁开眼睛救救我们的战士吧,他们都是为穷苦大众谋幸福的最可爱的人,我们真是爱莫能助啊?”

听了罗队长的诉说,熊雨之不紧不慢道:“办法倒是有,就是暂时还没有把握是否请得动那个神医?”

第二十三章

九路军司令部。

王文武、王全德父子认定柴秀美已经背叛党国,思忖只要搬出沙文化就一定能压住柴秀美。

岂料这个女人却是软硬不吃,弄得王氏父子十分懊恼。

不得已,王氏父子还请来敬志谦前来开导开导他的这个侄媳妇。

正在司令部内万分寂静时,外边传来“沙将军到!”的声音。

王文武出门一看,来者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挚友沙文化。

“哎呀呀,哪阵风把沙老兄给吹来了?你看你越来越威武了,不失党国精英风范!”王文武握着沙文化的手不停地问寒问暖。

随即王文武向敬志谦介绍道:“敬副总啊,你认识这位吗?这可是金佛山地区数一数二的杰出人物——沙文化将军啊!”

敬志谦不卑不亢地与沙文化握了一下手,算是打过招呼。

一身标准军人打扮的沙文化,三十四五岁年纪,身着黄色军装,腰间扎着皮带,两边别着手枪,头发梳理得油光可鉴。

沙文化一边喝着金佛山云雾茶,一边故作惊讶问道:“今天这里的气氛似乎不对头呀,该不会不欢迎我这个老乡回归故里吧?”

“还是公事公办,你们看看这个吧! ”沙文化取出牛皮信袋递了过来,王文武一眼望见这是盖有国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大印的公函。

抽出牛皮信袋里的信笺纸,一段文字跃然纸上:

西南反共救国军第九路军司令部:兹委任国军少将沙文化将军为金佛山地区反共救国军特派员,接替原特派员柴秀美职务,即日起上任。请王文武、敬志谦并全体将士,务必精诚团结,和衷共济,不负党国之重托,完成反共救国之大任。

王文武在传阅信件时向沙文化说道:“非常感谢上峰对金佛山反共救国事业的重视,全体将士决不辜负党国重托,敬副总司令你说呢!”

敬志谦看完信件后,知道王文武这个老滑头恶人先告状,是想从李光林、柴秀美身上找茬,杀鸡给猴看,趁势打压我敬某人。

敬志谦毫无表情答道:“志谦以上峰意见为意愿,并无不同想法!”

沙文化向门外招了一下手,随即两个大汉抬进来两只十分沉重的大木箱子,他随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支支崭新的长枪、短枪和手雷。

随即沙文化讲道:“按照上峰训示,千万不要只为一己私利相互猜疑算计、明争暗斗。南川军、政、宪、特是一股强大力量,上峰考虑到武器装备欠缺,今天只带来了少量武器装备,大批的随后送来!”

沙文化喝了一口水讲道:“你们就抓紧安排部署队伍吧,我立马到各战区去调动人马,尽早拿下江石场,进而拿下南川县城!”

王文武把沙文化叫出来单独一阵嘀咕,只见沙文化不停点头哈腰。

不一会,王文武安排道:“请柴特派员到司令部商大事!”

说到柴特派员,勾起沙文化无穷尽的心事。

受蒋委员长之命,与西南长官公署一起,参与炸毁了重庆二十六、二十七……等几座兵工厂和陪都“青烟洞”、“山洞沟”等大型水电厂,成为国民政府破坏大陆设施的最后一批特务。

沙文化暗想,在完成这一使命后,便与张世雄一起坐飞机逃往台湾,凭着这些“成绩”到了台湾是能站住脚的,虽然只是少将军衔。

时事难料,等他完成爆破任务后,解放军势如破竹进军到陪都市郊,想走都没机会了,就连张世雄和国栋梁也险些没能飞到台湾。

不仅如此,蒋委员长还把建立金佛山反共基地也压在自己肩上。

来到西南长官公署,沙文化扯了一大叠加盖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大印的委任状,到军需仓库里带上枪支弹药,急匆匆向金佛山进发。

这对总统府侍从室特别警卫组来说易如反掌,长官公署仓皇出逃遗弃的各种公文、印鉴可以装上几卡车,遗弃的武器弹药也数不胜数。

沙文化深知,趁武器弹药没有销毁之前,拿在手头日后肯定有用。

回想当自己在黄埔军校十四期毕业后,被安排到总统府特别警卫组任少校组长,经过短短的几年,混一个上校军衔,真可谓顺风顺水。

后来因为两件偶然的事情差点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命运:一件事是自己一手提携到特别警卫组当特务的血表兄当逃兵,另一件是一不小心招了个干儿子,被中统特务抓住把柄,怀疑这个干儿子是共产党。

就因为这两件事的接连发生,自己被总统府侍从室开除。

一气之下他便约了周永志等热血青年投奔延安,坐船到汉口后,不知谁说 “八路军比国军苦多了”,听到这话之后,联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媳妇和强褓中的儿子,他竟鬼使神差地折了回来。

到了延安的倒是走了好运,听说那个周远志是共产党高级干部了。

悔不该,回来后又去总统府侍从室特别警卫组搞它妈的什么申诉、悔过,再后来便被提拔升为少将,想不到辉煌东西的骨子却是陷阱。

就在几天前,消失很久的那个干儿子出现了,他讲了共产党的政策,只要保住兵工厂,可以将功补过,得到宽大处理……

沙文化威胁干儿子说:今后若再提此事,休怪我沙文化无情无义。

回想起来是自己脑筋太死,真是棋错一步,满盘皆输!

正当沙文化心猿意马时,警卫提醒道:“沙将军,柴特派员来了!”

江石区政府,石精忠、陈文礼、熊雨之等人围着商量应对之策。

熊雨之沉思一会儿,说道:“我认识一名神医院叫水井道人,他医术高明、医德高尚。他号称‘金佛山活地图’如能请他来,不仅可以为伤员治病,还可以扩大政策宣传,为日后追歼九路军创造条件。”

陈文礼摁着额头沉思了一会,十分肯定地说道:“雨之同志说的水进道人,姓张,大约八十多岁年纪,仙风道骨,行走如风,对吧?”

熊雨之闻听后惊异不已,问道:“您是怎么认得他的呢?”

陈文礼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

熊雨之说道:“水井道人那败类徒弟扈国泰不是在我们手里吗?请他写封亲笔信,找个可靠的人送到水井道人那里,保准他今天赶到。”

人熟、地熟的熊雨之几转几不转来到一家茶馆前,向正在说书的“男面女人腰”边先生点了一下头,一阵耳语之后便离去了。

通过边先生介绍熊雨之才知道,最近爆炸新闻多,有个叫土诗人的人天天赶江石场,喜欢往热闹处钻,他是来收集诗作“素材”的。

民间有这样一种说法,在整个江石区范围内有钱有势的第一能人当然要算敬志谦——猫胡子。

土诗人从江石老街场口出来,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容。

只见他用左手摁了一下怀里,解放军长官给的函件硬硬的还在,又用右手拍了拍衣兜里的银元,嘿嘿,那硬邦邦的东西也还在。

土诗人经过岔河口来到九路军司令部,几个匪兵围上来,递上卷烟说道:“大诗人,你到江石场赶集肯定晓得不少新鲜事吧,来一段!”

土诗人转了一下眼珠了,顺口说道:

偌大江石真可怜,路上没有几个人。

大门抵杠小门关,窝在家里不出行。

没有油盐真不行,只好冒险进趟镇。

要问这些都为啥,只怕阎王请进门。

土诗人不费吹灰之力,朗诵几首打油诗后,通过土匪岗哨,中午时分就抵达清泉乡街上水井道人住所。

八十多岁的水井道人腰板硬朗,正聚精会神地在为患者把脉治病。

平时土诗人喜欢与水井道人聊聊天,找点小单方,两人很是投缘。

水井道人见土诗人赶到,高兴说道:“我正在念叨你这个大诗人,你还当真就来啦。你见多识广,老夫闷得发慌,想听听你的所见所闻。”

土诗人答道:“老先生您也不要太高看我咯,我也不是‘万金油’、‘全时通’,天下我不晓得的事情还多,不过我还是乐意说说见闻的!”

水井道人理着花白胡子沉吟道:“我年近九十岁,经历了好多个皇帝,如今听说“刮民党”遭共产党‘共’下台,不过我看清泉乡就换了一下牌子,那些官太爷大多没变,也没有驻扎一个解放军,换汤没换药。未必其他那些地方都是一个样子吗?你可得实话实说哟!”

土诗人口若悬河,把解放军如何有铁的纪律、如何爱民如子、如何打富济贫的故事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听得水井道人不停点头称是。

土诗人话锋一转,说道:“您算猜对了,我今天来,一方面是来看看您,另一方面的确有事,要您出面帮忙,您先看看这个东西再说。”

说着,水井道人接过土诗人递来的牛皮信封,展开信纸阅读起来。

张老先生台鉴:久仰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人民解放军为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不惜赴汤蹈火,实为人民之福祉而奋斗不止。然土匪恶霸相互勾结,为害百姓,为人人所深恶痛绝。就在昨日晚间,九路军公然偷袭我人民解放军,造成多人伤亡。素闻先生医德高尚、医术高明,万望先生前来救治。

最后竟然盖着石精忠、陈文礼、熊雨之印章和弟子扈国泰签名。

等水井道人看完信件,土诗人拿起函件顺手把它烧了。

水井道人背着手在室内来回踱了几圈方步,说道:“实话说,我起初对解放军还真看不上眼,我不争气的徒弟都在解放军里混上个什么队长,这样的队伍会是好队伍?他们究竟是怎样的队伍?”

土诗人不紧不慢说道:“百闻不如一见,你去了不就清楚了么?”

水井道人面有难色:“我这么大一把年纪,恐怕已经力不从心咯。再者说,即使我去了,难道就有把握救治好那些受伤的解放军吗?”

土诗人道:“您硬是怕见解放军就算了,我告辞了,算白跑一趟!”

经土诗人一激将,水井道人有些冒火:“我一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国军、保安团、清乡军、团阀军等乱七八糟的军队都见过,就连当年红军经过贵州顺坎时,我还给一个被毒蛇咬伤的红军治过伤,他那颗红痣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说解放军是从前的红军,我怕啥呀?”

土诗人扮了个鬼脸,我多少耍点小花招他就被我牵着鼻子走了。

接着他又把手伸进兜里捏了捏硬邦邦的银元,心里那个美滋滋的感觉就自不必说了。

精神矍铄的水井道人当天傍晚就赶到江石场,查看了伤员情况。

水井道人刚从病房出来,就被熊雨之请到区政府接待办公室。

当与陈文礼握手、对视的那一瞬间,水井道人一下愣住了。

水井道人问道:“您原来是红军吧,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陈文礼也有些激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张老先生吧!失敬得很啊,您我第一次见面距今已十多年了,您老九十高龄了吧,头脑清醒,记忆力超强,真是仙风道骨风范啊!”

水井道人说:“缘分啊,能两度见到贵军长官的南川人怕不多吧!”

陈文礼娓娓道出自己与张老先生相识的前前后后。

立于川黔两省交界处的陈家坳是四面高山、中间平地的“脚盆”。

在这个陈家坳里居住着三百多口陈姓居民,无一杂姓。

居住在这里的陈姓居民,是二百年前从四川省金佛山充军过来的。

当年,陈文礼祖上被朝廷委派到南川县担任县知事,当时的南川县城设立在鬼王山下的江石场上的古城坝。

陈知县上任伊始,连续三天在审问犯人时都出人命案子,他被撤职查办丢掉乌纱帽不说,还被发配到偏远的贵州省。

当陈知县被押送到这里时,不久下属把他的家眷也接到这里。

陈知县这里读书耕地,后代耕读为本,历经数世经久不衰。

至今金佛山地区还流传一句俗语:搞烂就搞烂,搞烂就往贵州搬!

红军经过这里时,陈知县第十一代孙十五岁的陈文礼参加红军。

行军中陈文礼被毒蛇“青竹彪”咬伤,恰巧被药王张药王所救。

陈文礼身世的经历,张药王、石精忠、熊雨之听后感慨万端。

水井道人站起来抱拳说道:“我看过了几位伤员,长官,他们……”

石精忠说道:“您路途辛苦,先喝酒吃饭,祝老先生福寿康宁!”

尽管石精忠的山东话不好懂,但水井道人还是觉得很是亲切。.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使得水井道人喉咙哽咽了。

他理着花白胡子说道:“老朽算是开眼界了,几十年来老夫见过的官爷、大小人物何止成百上千,哪有像你们这样光明磊落的啊!”

陈文礼说道:“张老先生,先纠正一下您的口误,我们人民军队不叫长官,而是通通称呼同志,我们这支部队是真心为民服务的。我和石区长军务缠身,失陪失敬了,只好由老熊陪您到处走走看看!”

熊雨之接过话头:“其他的事先别忙,您先与您弟子谈谈,如何?”

关在狗咬山监狱的扈国泰,见到师傅眼泪像炒豆般直往下滚:“徒儿一念之差,铸成大错,现如今弟子不但没能敬孝,反而累及恩师……”

水井道人不动声色问道:“男子汉大丈夫,你为何如此悲伤呀?”

扈国泰向师傅讲述了,如何参加共产党青年干部训练班、如何当上民兵队长,后来被九路军捉住经不住考验而叛变投敌的全过程。

末了,扈国泰使劲用手抓着像乱鸡窝似的头发悲戚说道:“恩师,我已经犯下死罪后悔莫及,我签名请师傅来,并非想请您替我求情,而是要求您答应我的两个请求,恩师您能答应我吗?”

水井道人俯首答道:“你说吧,只要为师能办到的我就决不含糊。”

扈国泰哽咽着说道:“我的两点请求是:一是要千方百计治好几位受伤的解放军战士,这样可以减轻一点我的罪恶感;二是按照共产党的章法万一要枪毙我,我是罪有应得,恩师决不可为徒弟报仇。”

水井道人听了也感觉有些心酸,人生啊真如走钢丝绳,只要走错关键性的一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一失足成千古恨。谁叫他平时玩世不恭呢,这次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咯。

“人之将死其言亦善”,徒弟的要求并不过分,水井道人郑重点了点头。

原本准备打道府的水井道人,不但没有回去,相反连夜连晚对伤员进行了检查,并开出药方让他们煎熬服下。

按常规服下这些中药方剂后,不说伤员会痊愈也会大有起色的。

然而第二天水井道人逐一检查受伤的解放军战士后,看不到他们受到枪伤、刀伤什么的,但是他们却始终昏迷不醒。

把他们的脉象,却又都是“鸡啄脉”,气若游丝,脸如白腊。

这让水井道人百思不得其解,昨天他们不是还服用过自己研制的专治跌打损伤的“百灵丹”吗?怎么会毫无效果呢?

正在这时,石精忠、陈文礼跟随着司务长杨长征走了过来。

杨长征把解放军战士受伤的全过程作了比较详尽的介绍。

水井道人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被可恶的土匪绑在水辗上长时间的旋转,血脉循环已经错乱、五腑六脏功能受挫、精气神已经分散,我得先用气功打通他们的精、气、血,恢复他们的生命体征!”

水井道人气沉丹田,对着每一个伤员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气功,气流所到之处,化作一丝丝凉风,吹得的纸张和蜘蛛网“簌簌”作响。

渐渐的伤员的全身热气腾腾,半小时后,伤员竟然有了微弱知觉。

再看水井道人,随着发功次数增多,精力也越来越不济。

正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时,老先生的气功疗法结束了。

水井道人缓了口气说道:“我给每个伤员开了三服中药,中药必须要加上‘乌灵芝’做药引子,‘乌灵芝’这位药只有在悬崖绝壁上能找到,而在金佛山地区只有那么一两处才有,不一定找得到哟!”

陈文礼伸出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水井道人的手说道:“老先生,您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啦,后续工作我们想办法就是,您就不必多虑了。”

石精忠、陈文礼为寻找“乌灵芝”犯愁时,水井道人又转回来了。

他摇了摇头沉吟道:“人老了没得祥啊,瞧我这个记性硬是孬得很哟,这中药还须用‘龙泉水’煎熬,我这里有一剂良方,不仅可以解决清泉水、乌灵芝问题,而且还可以避免贵军今后死伤……”

水井道人侃侃而谈,道出了他的这一剂“良方”。

鱼泉河发源于金佛山麓的清泉乡,清泉集镇边的山洞里常年流出清澈透底、沁人心脾泉水并有鱼虾跳跃出来,故这里又名“鱼泉洞”。

相传清朝乾隆年间夏天,清朝二品‘建威将军’王大人经过这里到贵州省接洽政务,天气炎热,命令轿夫停下喝口凉水再走。

卫士端来泉水,王大人喝后连声道:“纯正甘甜,真乃龙泉也!”随行官员即兴把“鱼泉”、“清泉”统一成了“龙泉”。

有清朝二品‘建威将军’王大人“纯正甘甜,天下龙泉”八字口谕的神威,当地乡绅就商议,在清泉乡集镇附近立石碑为“镇水之宝”。

祖籍并非当地人的张真人揭了告示,立起了石碑。就这样,由当地乡绅捐资建起“龙泉洞”,由于张真人立碑有功,自然是首任洞主。

从此,张家一家老小在此安居乐业,历经数世不衰。

张真人就是“水井道人”张药王高祖的远祖,已经相隔好几代人,到“水井道人”这辈,从医经武,把医术和武术演绎得出神入化。

渐渐的,水井道人通过多次临床试验,摸索出经验,很多中药如果用龙泉水煎熬疗效非同一般,特别是对于跌打损伤类,如果加上雌性猴子分泌物形成的“乌灵芝”其疗效更是一般中药无法比拟的。

水井道人每次采药回来都汇成“地图”,哪里有山头、山洞、森林、悬崖峭壁、深坑、暗河,甚至有些啥动物出入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拿出一张硝制过牛皮“地图”,水井道人作了“图解”,他指着“地图”,从金佛山北坡说到南坡,从地理说到人文景观说个淋漓尽致。

水井道人对金佛山的介绍,不仅使石精忠、陈文礼等外地人大为惊叹,就连祖辈一直居住山里的“钻山通”李正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水井道人”讲金佛山入了迷,以至于张老先生将“地图”收起,人们还在低头深思,还沉浸在对金佛山神奇景色的遐想之中。

水井道人将“地图”塞到熊雨之手中,说道:“你现在是共产党的人了,请你把它转交给石区长吧,看得出解放军比老夫我更需要它。这也是我徒弟扈国泰的意思,请千万不要推辞!敬志谦、王文武曾多次派人高价索取,我始终不为所动,坏人得到了它是会祸害百姓的!”

当熊雨之还没反应过来,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时,水井道人已经走出了区政府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都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石精忠、陈文礼、熊雨之等人百感交集,金佛山这片神奇的土地养育了多么纯朴的金佛山人啊!

石精忠笑呵呵地说道:“既然张老先生这样支持俺们,那天亮后区里立即派出一个小组,就按地图勾画的路线,专走羊肠小道,即使找不到那救命的乌灵芝,也相当于进行一次进山剿匪的战前演练嘛!”

天刚蒙蒙亮,卫兵紧紧张张地跑来报告道:“首长,有两人骑着一匹枣红马闯进大院,就在那儿停下了。”

话不离口,只见马背上的人“吁”的一声,连人带马在区政府大院内停了下来,以至于值门的卫兵拦都没来得及。

几十支枪对准从马背上跳下来的一男一女,整个大院出奇的安静。

江石区政府的空气紧张到了极点,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方脑壳”,胆敢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夜闯区政府,未必是吃了豹子胆吗?

正待一触即发之际,从马背上跳下一男一女,男人搀扶着女人一瘸一拐地往区政府里走来。

众人高举着马灯一照,全都不禁大惊失色。

男的是区中队林大勇队长,女的是区政府的文书芮腊梅。

只见他们浑身血迹斑斑,脸黑得像不知多少天没洗过似的,身上到处沾满草疙瘩,衣服被刺抓得稀烂,经凛冽的寒风吹得披块搭块的,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凛花哪些是棉花,芮腊梅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再看他们所骑的那匹枣红马早已累得快不行了,躺在地上喘着大气。大家都感到疑惑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林大勇缓了口气,向石精忠、陈文礼汇报了事情的经过。

稍顷,芮腊梅把在岔河口扈国泰被九路军俘虏、巧遇柴秀美以及柴秀美如何采取紧急措施,安排自己送回情报的经过作了汇报。

末了,芮腊梅泪眼涟涟地说道:“柴姐的表现真够勇敢机智的,她在关键时刻把危险留给了自己,把安全让给了别人。”

芮腊梅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取出牛皮信封,哽咽着交给石精忠。

大家暗暗为柴秀美和我方打入敌人内部卧底的安全担心。

陈文礼笑着说道:“柴秀美是安全的,我们先前打入敌人内部的内线同志的安全也不会受到任何威胁,原因嘛很简单,你们慢慢猜吧!”

石精忠分析道:“首先,柴秀美原来在国民党高层有着复杂背景;其次,柴秀美是敬志谦外侄媳妇,王文武只是个光杆司令,他必须倚重敬志谦的袍哥军才有本钱,我想王文武不会把柴秀美怎样的!”

陈文礼笑着答道:“单纯认为老石只会打仗那就大错而特错了,千万不能低估革命感情+崇高爱情的强大力量,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啊!”

石精忠将话题转移到正道上:“俺们的内线同志已经帮俺们退去了一路人马。敬志谦这只老狐狸被我们的内线同志把工作做通了,他想在后头坐收渔利,只要敬志谦当了缩头乌龟,王全德的人马也就不会轻举妄动,只要戚天华情报一到,俺们就可以敲定最终的战斗计划。”

正在这时,卫兵前来报告:“门口一个叫花子硬要进区政府,说肚皮饿得快贴到背上去了,要找碗饭吃,请示首长该如何处置?”

石精忠、陈文礼两人听了哈哈大笑:“那就请他进来,看看这个叫花子到底搞啥名堂嘛!”

叫花子刚进屋来,大家都觉得他身上臭不可闻,唯恐避之不及。

石区长却快步走过去拉着叫花子又黑又脏的手不放开,高声叫道:“叫花子,快去把衣服换了、身上洗了,要不不准舀饭吃哈!”

叫花子也不客气,竟然拉着石区长的手不放,还不断眨着眼睛。

除陈文礼、熊雨之外,所有人莫明其妙,石区长这样善待叫花子。

同志们议论纷纷:“石区长好不择巾巾片片,对那个肮脏得像一堆臭狗屎的叫花子都爱不释手,大家闻到没有?简直臭不可闻……”

石精忠听了议论后哈哈大笑:“很肮脏、臭狗屎怎么了,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呢,叫花子虽然外表脏一点,但却是最善良的群体呢!”

让大家大迭眼镜的是,不一会叫花子从里间出来时,当着众人的面扔掉破烂,脸上的胡子、身上的污垢、头发上的垃圾全都没有了,身上穿上干净军装,乌黑柔顺的头发,红润的脸色,炯炯有神的眼睛。

大家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叫花子’就是戚排长这个大帅哥。”

戚天华向区委领导汇报了江石区北部地区敌人部署及动向,末了说道:“我知道区政府与县政府之间的通讯中断,路过县城时我去了一趟县政府,通过一个战友引荐,老首长李团长、孙政委接见了我。”

接着戚天华传达了老首长李团长、孙政委的指示精神。

南川县内的土匪相当猖獗,最近县政府所辖区、乡都遭到土匪程度不同的破坏,他们试图通过破坏川湘线,切断我军的物资补给线,然后占领南川县城。县委要求各区政府采取灵活战术,在土匪实施总暴乱之前务必做好准备工作,最大限度降低土匪暴乱造成的损失。

接着,戚天华向石区长递交了县委给区委的工作指示信。

石精忠接过工作指示信说道:“天下没有侦察英雄办不好的事情!”

值班的葛小武排长接过话头说道:“前天上午,有人在区政府门口高声叫:今年大年三十热闹得很啰,不是放火炮,是放大炮和流弹炮,好多部队都要来这里打仗。我正打算问个清楚,可早没了人影。”

戚天华接过话头说道:“怕万一我耽误行程,不能及时赶回来,就先安排人捎个信,先让石区长你们得到口头情报,有个思想准备。”

陈文礼称赞道:“侦察英雄办事硬是牢靠,等于加了‘双保险’”

戚天华汇报完北路情况,大家按照区委部署,准备奔赴各自岗位。

鬼王山麓九井村的麻村长报告:“江石街上的张大山、鱼木子报告:前天他们到鬼王山上安排过年柴火,张大山爬上一棵高大的松树上套好绳子,正准备叫鱼木子抓着绳索爬上树来,张大山无意之中向四周一看,他马上就僵硬了,他只好扯了扯绳子,打了一个不能讲话的手势,鱼木子爬上树一看全明白了。树林深处到处是晃动的人影,他们是隐蔽在树丛里的九路军,幸好两人被茂密的树木枝叶所遮掩才未被发现。他们只好在树上藏到天黑,才饿着肚皮回到家里。”

石精忠说道:“种种情况表明,对手已经磨刀霍霍,已经做好向俺们全面反击的准备。既然如此,俺们怎能不礼尚往来呢?”

陈文礼私利看着县委指示信说道:“你看老石,老首长他们还真是决胜于千里之外呢,这最后两句‘山雨欲来风满楼,以静制动保政权’,俺理解这既是对当前形势的概括,又是对今后工作的指示吧!”

沉思中的石精忠紧锁的双眉一下子舒展开了:“老首长不是经常教导俺们,与强大的对手较量只能智取不能硬碰。敌人不是认为俺们在团凼河死伤好些人吗?那就制造俺石精忠非死即伤的假象,来个诱敌深入。这就只好多多幸苦你们,俺也趁机休整一下,各位同意吗?”

陈文礼笑道:“好个爆炸大王,你真是活学活用古今军事思想啊,我想你是要在江石场演一出最新版的‘空城计’,看来王文武这个‘司马懿’要上你这个诸葛亮的当了……”

第二十四章

1950年孟春,西南军区司令部会场红旗飘扬。

台下解放军指战员用期盼的目光盯着主席台上。

刘佰承、邓上平、贺龙、李达、宋任穷等军政首长穿着军服、迈着稳健的步伐登上主席台。

当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时,全场掌声雷动。

刘佰承令员宣读了中央军委关于成立西南军区的命令:“中共中央决定任命贺龙为西南军区司令员、邓小平为政治委员。西南军区正式成立后,司令员、政治委员未变,副司令员和副政治委员的名单如下……。西南军区下辖川东军区、川西军区、川南军区、川北军区、贵州军区、云南军区、西康军区、西藏军区,部队共约40万余人。

刘佰承扶了一下眼镜讲道:“今天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既高兴又沉重。高兴的是革命取得了初步胜利,把蒋介石的800万部队打垮了,建立了新中国,国家终于走上和平发展之路,人民可以建设自己的家园。不过,正如毛主席说的万里长征才走完第一步,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不很多,内外反动势力绝不会请允许我们过上好日子的。今天我就不能和大家一起战斗了,原因嘛既不是引咎辞职,也不是临阵逃脱,更不是坐享清福。我告诉大家,是党中央、毛主席为我加了一个担子,让我去创办南京军事学院,培养更多的优秀军事人才。希望我们西南军区在邓书记和贺老总的领导下,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

邓小平讲道:“同志们,刘司令员这位尊敬的长者,为西南局、西南军区奠定了这样好的基础,怎样报答他呢?我提议再给他掌声!”

接着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接着贺龙司令员致辞:“今天党中央、毛主席根据当前军事斗争形势需要,将全国划分华东、东北、华北、西北、中南、西南共六大军区。西南地区是最后解放的地区,形势十分复杂,党中央决定成立西南军区,这是继中共中央西南局成立以来,巩固新生人民政权的一件大事。西南军区的成立,必将稳步推进西南地区的政治民主、政权巩固和经济建设,必将担负起为西南地区的繁荣发展提供坚强的保障,为西南人民过上和平幸福生活奠定坚实基础……”

邓小平讲话:“贺老总言简意赅,一语中的,成立西南军区是党中央、毛主席解决西南解放后一系列问题的妙招、高招,其重大和深远意义我就不累述了,一个最大的意义在于是为剿匪和巩固新政权量身订做的利器。在这里我着重讲一下西南军区目前面临的险恶处境和重要任务。目前西南地区面临极其险恶的环境。各地报送的情况表明,土匪的全面暴乱已经开始,且各地土匪呈现相互勾连之势,到目前为止,集聚在西南地区的国民党军警宪特暴乱武装已达五十万人之多,主要分布在山区地带公路交通线两侧,他们极端仇视新生的人民政权,除了袭击零散外出的解放军和人民政府干部外,还肆无忌惮的杀害地方党政干部和无辜群众,绑架勒索民,奸淫妇女,无恶不作。尤其在川东的涪陵、巴县和南川三角地区,聚集着达数万人的土匪。他们依托深山密林构筑碉堡,破坏城乡交通、抢劫部队运输物资、严重威胁乌江和长江水运及川湘、川黔公路的交通安全。这样不仅严重影响当地人民的生产、生活秩序,更制约着对前线斗争特别是西藏解放的后勤保障工作。我们绝不允许这种状况存在下去。”

邓小平提出了下一步工作思路:“为迅速平息匪患,中共中央西南局和西南军区按照中央军委的统一部署,迅速将剿匪作为西南地区的中心任务和解放大西南的第二战役。我再次强调本月初西南军区发出的第1号剿匪指示的重大指导作用,指示中指出的‘为迅速扑灭匪患,保证征粮任务的完成,要求各部队根据匪特活动特点,抓紧控制交通枢纽与匪特活动要点,全力作通盘剿匪计划。’仍然是我们下一步工作的指路明灯。最近西南局、发出的关于开展一元化剿匪斗争的指示,决定各地迅速成立剿匪委员会,统一领导剿匪斗争;将一定数量的野战部队地方化,建立县区基干武装。要求西南全党、全军坚决贯彻中共中央制定的“军事打击,政治瓦解,发动群众三者相结合”的方针,正确执行镇压与宽大相结合的政策。在剿匪步骤上,首先应剿灭腹心富庶地区之匪,特别要迅速净化四川腹地,而后扩展至边沿贫瘠山区。西南军区打算调用13个军部、37个师又2个团的兵力参加剿匪斗争。整个剿匪作战分为进剿大股土匪和清剿残匪两个阶段,各行政公署和军分区要根据各自情况,编制好剿匪工作计划,军政、军民团结协作,共同搞好剿匪工作。”

进攻江石区的王全德,来到江石场附近左等右等不见扈国泰的尖刀班回来,他很是毛躁的吼叫道:“这个狗日的扈国泰是个啥子人哟,做事一点不靠谱,说不准又出纰漏了,天都已经快亮还没见他影子。”

王全德问程大志:“程副总指挥,接应尖刀班的人马回来了吗?”

程大志答道:“自扈国泰的第一路人马去后,我们又派出一名联络员,但现在仍然杳无音信。天都要亮了,王总指挥你看怎么办?是按原计划绕过团凼河包围江石场呢?还是暂时到预定地点做好隐蔽埋伏?再有,需不需要再派人接应一下扈国泰的尖刀班呢?”

王全德用左手向后理了理头发,好半天才将手里的烟头狠狠一捏,断然说道:“就地隐蔽,看看其他各路人马的动向,然后再作定夺。至于扈国泰的尖刀班嘛,就让他自生自灭算球了,这已经是对他客气的了,凭什么去接应他嘛?他妈的办这点事都办不利索,有球用啊!”

随即王全德又安排道:“程副司令你立马带几个人与其他各路人马联络,落实攻打江石场的行动方案。”

程大志转身刚走,王全德就立即召集几个贴心的“将领”开会。

王全德显得深思熟虑的样子,慢声细语地道:“大齐都应该晓得,就目前江石场的解放军而言,不管石精忠怎样的虚张声势,我认为他最多还不到100人,是经不起我们300人打的,如果不抢在大部队赶到之前拿下江石场就得不到头功,那就永远抬不起头。知道为啥子制定‘南北夹击’计划时,敬志谦、李高参对部队混编的用意吗?”

停顿了一下,王全德才解开谜底:“这其实是‘猫胡子’想控制整个九路军的花招,其目的是架空我们父子,试想我们父子遭架空了各位还有好日子过吗?在我们这里难道就没有人监视我们吗?我看是有的,派我的部队打头阵,是想借解放军之手消灭我们。我们偏偏不信邪,不是说吃屎都得吃第一口吗?平时我们父子待你们不薄,现在就来个出其不意,好好地干他娘×一场,为我们父子争气,只要打好这一仗,第一口就把石精忠咬痛,那今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一个中队长说道:“万一扈国泰被解放军捉到泄漏了机密咋办?”

王全德一阵哈哈大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将我们的核心机密让扈国泰知道吗?石精忠做美梦吧,不要认为我们要等大部队来了才与你真刀实枪拼杀吗?这次老子来个出其不意,看你往哪里跑!”

正在王全德准备调动人马向江石场发动猛烈进攻之际,刚刚走出去不大一会的程大志又骑着马转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骑着马的人。

“吁吁”两声,两人便一前一后在九路军东路司令部门口停下了。

“报告王总指挥,我刚出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就遇到了九路军总司令部派出的联络官——乌将军!”

王全德伸出手:“幸会,幸会,其实久闻你乌将军的大名,你不就是乌培德司令的兄弟吗?你也是水井道人的弟子嘛,你与扈国泰有同门师兄之谊,那你我不也是拐角师兄弟吗?你的强项是轻功十分了得,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草上飞的大名远近谁人不知啊!”

一阵寒暄之后,乌培义把王文武的一封亲笔信交给王全德,并叮嘱道:“王总司令就是怕各路人马为邀功请赏,各自为阵、分散出击,对不?那样基本上就要被解放军吃掉。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全德说道:“哎呀乌兄,我们既然同为九路军高级将领,为了共同的目标,你有话但说无妨。”

乌培义笑着说道:“王总司令最担心的基本上就是你,他知道你素有轻敌麻痹思想,他说如果有擅自出击者,第一个基本上肯定就是你。他再三叮嘱你牢记‘小不忍、乱大谋’的古训,各支部队都擅自出击的话,就要打乱整个部署,使解放军坐收渔利。好吧,你先看看你父帅的亲笔信,你基本上就明白了,我还要到其他地方联络督促呢!”

王全德看完王文武的亲笔信后,颇有怨气地嘟囔道:“我看啊,人老了就成了东西,既然是东西就没有思维,更不用说智慧了。可是父命难为,程副总指挥,那我们就按照预定方案集结待命吧!”

本来热闹的江石集镇,近两天却显得冷冷清清。

原来,就在解放军在团凼河遭偷袭的那天晚上,一个打鱼子正在河里打鱼,听到枪声后被吓得躲在树林里不敢吱声,把土匪如何暗算解放军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他回来向众人一吹牛,一传十、十传百把解放军遭九路军偷袭的事件广为扩散,什么解放军吃大亏啦、九路军要血洗江石啦、共产党离开江石区啦等,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甚至传说共产党江石区委书记兼区长的石精忠都遭打死,有人看见当天夜晚就把他的尸体运回城里了。

人们传得如此沸沸扬扬,还有人敢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吗?

位于老场的“袍哥客栈”,早已今非昔比,人去楼空,关门插锁。

屋檐下经常蜷缩着一个傻笑不止的疯女子,她时不时跑到人群密集处,摸摸这个、拍拍那个,嘟囔着:“你们走好,腾出茶馆我一个人用,好宽敞好舒服啊。我给我爸爸和我妹夫说,每人发一支枪,还发一个像我这样的美女……”她便是敬志谦的大女儿——敬金凤。

那些喜欢到“袍哥客栈”喝茶消遣的人们,回想原来经过这里时,大老远总会听到老板娘“客位稍候,就来,云雾茶来了!”的甜甜声音,美丽的倩影,多么风光。可短短时间过去,人去楼空,面目全非。

世事难料,前后对比,令人多么的愁肠百结啊!

对于“袍哥客栈”老板娘的去向有多种传闻版本,有人说她跟国民党一个大军官跑了,有人说她和敬司令上了金佛山,有人说她被解放军沉入团凼河了,既有烤灯的也有烤火的,人间百态,不一而足。

与此同时,人们渐渐发现,与“袍哥客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江石场上另一端的“周记客栈”热闹非凡,管家“萝卜花”老周简直忙得不可开交。年老的、年少的都到这里喝茶,既不是贪图打“眼睛牙祭”,也不是为了赌博赢钱,就图这里有安全感。

老百姓都说,周家为人厚道,就连过去收地租都比其他财主少得多,做生意也很本分,历来不仗势欺人,是公认的“周大善人”。

解放以来,其他财主都扯伸脚杆跑了,而唯独周家留了下来,共产党还一点都没惊动他。

从前敬志谦对他也礼让三分,九路军也不挨绊他,而今解放军也恭从他,未必真是风水保佑周老板的原因吗?人们对此议论纷纷。

唯有原来在江石场说书的那个边先生,虽然早已跟随着客户到“周记客栈”说书去了,但他三不两时还会到“袍哥客栈”这边转悠转悠,看来这个边先生是很念旧的,他根本没打算离开江石场了。

王光吹看见到处是荒凉冷清的场面,不禁感叹人情的冷暖无情,真是人走茶馆凉,他连在“周记客栈”喝茶都没有心思。

从前在敬志谦手当过团阀兵,解放后又到南川城参加过民众自卫队的王光吹,通过对比觉得还是共产党解放军比敬志谦好。

王光吹听到这些对共产党解放军不利的消息,他内心里非常着急,人不能没有良心和是非观点,想到这里一向胆大的他立马跑到区政府将这些情况向区政府值班人员作了汇报。

直到这时,王光吹心里也是莫明其妙的,在共产党的区政府里的确好像没有几个人,更没看见石区长和陈指导员他们,难道说……他真的不敢继续往下面想下去了。

不过,王光吹凭感觉相信石区长他们一定不会有事,那么大一个英雄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王光吹又自我安慰道:兴许他们正在思谋消灭棒老二的大事呢!

王光吹的猜想没错,在江石区政府地下室内,石精忠陈文礼正在商量如何利用敬家大院错综复杂地形,摆好伏击圈伏击敌人的大事,。

区政府是从前的敬家大院,大院后门直通狗咬山,经过敬志谦几十年苦心经营,构筑起碉堡、住房、暗道交错纵横为一体的防御体系。

这个地下通道是柴秀美还在“那边”时与安训成接头发现的。

那时安训成在空心树里与担任特派员的柴秀美“联络”时,不但暴露了目标,还使特派员从“那边”来到了“这边”,真是“赔了夫人,又泄密”。

当然,敬志谦究竟把收刮来的民脂民膏藏匿在洞中的什么位置,除了敬志谦父子知道之外,的确没有任何一个外人知道。

就这样,区政府虽然发现了这个地下通道,但的确没有找到敬志谦藏宝的那个绝密之处。

于是区政府利用现有条件,把这里建成了地下“兵工厂”。

与外面冷冷清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地下通道里一派忙碌景象。

战士们进进出出,有的忙着搬运火药、硫磺、硭硝、炭、油煤、泥土等物品,有些忙着选料、配料、组装炸弹。

石精忠正蹲在地上手把手地教战士们如何配制炸药、如何组装自制炸弹、如何引爆和使用炸弹等,忙得不可开交。

陈文礼拍了一下石精忠的肩膀说道:“老石啊,还真是专业对口,你的这些‘学徒’也都很专心,他们已经掌握了技术关键技术,我已通知排、中队以上的干部到地下室开会,你看如何?”

拍打一下身上的尘土,石精忠转身站起来握着陈文礼的手说道:“好啊,那只好他们来将就俺了,俺差不多成了不敢露面的羞姑了!”

石精忠一边专心致志摆弄着炸药,一边说道:“老陈你就放心吧,不是俺摆谱,造几枚炸弹还真是小菜一碟。打日本鬼子、炸鬼子专列那阵,哪有那么多现成的炸弹呢?没有怎么办?被形势一逼,俺就和几个哥们儿学会了自制炸弹,造出来和使用的炸弹少说也数以千计吧。尽管是土炸弹,但威力还是不小。现在土匪那么猖狂,又逼着我们旧业重操,俺们单方面想放下都不行,这就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陈文礼接过话头说道:“当前的形势大家都清楚吧,的确很严峻。九路军已经完成了对我们的包围,他们想通过破坏川湘线导致运输中断,咱们武器弹药跟不上来,也只好走这条路了。当然,采取这种以会代训的方式,是结合当前斗争环境作出的选择,大家觉得怎样呢!”

大家异口同声地答道:“我们完全适应,现在都能制造炸弹了!”

干部群众伸着大母指称赞道:“石区长您不但在战场上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鸡飞狗跳,而且讲授知识又是那样的深入浅出、寓教于乐,真是文武双全的奇才。”

暗淡灯光下,墙壁上挂着金佛山九路军兵力分布图、江石区地形图着两张地图。

石精忠召集军队和地方干部,围绕如何防守好江石场各抒己见。

总的内容是围绕如何在江石地区牵制敌人、保护好江石全境展开讨论的。

同志们的讨论非常仔细,以至于对江石场的每一个小道路口如何安排兵力,哪些人员负责情报侦察工作,哪些人员作伏兵诱敌深入,哪些人员关门打狗,哪些人员负责后勤保障工作,哪些人员负责通讯联络等任务都讨论得很是周密。

最后,石精忠作了总结讲话:“同志们,九路军的包围圈即将合龙,他们认为完全可以吃掉俺们,这将是一场激烈、精彩的对决,我们的对手步步为营,他们已经把包围圈推进到了江石场外围,车、马、炮样样齐全,他们已经是跃跃欲试、志在必得。他们选择在除夕这天动手,已经是蓄谋已久,人家挑战我们能不应战吗?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所以,大家务必要记住,俺们一定要从各个细小环节加强防范,对外要努力营造节日欢乐氛围,与平时不能有异样,造成一种假象,这样下一来一方面可以显示俺们保卫江石区政府的决心,鼓舞军民斗志;另一方面可以麻痹敌人,打乱王文武、敬志谦之流的计划,在他们判断失误时俺们相机行事,等待援兵到来,最后再割除九路军这个恶瘤。这就要求俺们在与对手较量时既要有勇气更要讲智慧。因此,明天的除夕联欢会不但要开,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开,要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至于具体作战方案还需要进一步细化!”

陈文礼补充道:“我要强调的是,目前南川乃至西南地区反动势力与人民的较量无处无时不在,不但我们江石面临极大的困难和挑战,其他各地的情形也不相上下,我们要紧紧依靠当地干部群众坚决顶住敌人压力,等待形势好转后坚决消灭敌人。”

解放军与九路军双方剑拔弩张,那么改朝换代后的第一个除夕,会有怎样的精彩场面呢?

刚下过一场大雪后的江石坝子,大地上白雪皑皑,小溪、山涧、冬水田和树枝上结着厚厚的冰块、冰棒和冰砖。

陡然间天气放晴,冰雪消融,还真像过年的天气。雪过天晴的山川大地,到处是一片珠光宝气的晶莹世界。

忽然一阵阵浓雾不知从何处升腾起来,与珠光宝气的晶莹世界重叠在一起,在迷蒙云雾之中产生一团团翻滚的彩色云雾。

云彩照耀下的乳白色山峰,衬托着这一团团色彩斑斓的云雾,像轻纱幔帐,像行云流水,像彩虹紫云,真是美极了。顷刻间,这乳白色的轻霭,化成小小的水滴,洒在林荫小道上,洒在浅草树丛中,洒在行人头脸上,感觉轻轻的潮湿感觉。

这时人们才领略到,雪后的雾气茫茫是那样的富有个性,是那样的富有生气,是那样的多姿多彩。

今天是除夕,是江石场农历年前的最后一场赶集,老百姓称为“火炮场”,七乡一镇的老百姓没有丢掉传统习俗,加上乡亲们听说江石区街上要举行隆重的除夕军民联欢会,哪个不高兴呢?

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旧政府时期只有富人家才可以请戏班子唱戏,穷人是没有盼头的,如今人人都可以免费看戏,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人们早早从四面八方向联欢会会场汇集,渐渐地沉寂多天的江石场又渐渐恢复了热闹。

由于江石街道建在脊梁上,因此联欢会会场就选在脊梁的最高处。

区政府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经过反复考虑的。最高处的这块操场宽广平坦,且与区政府大院只有一墙之隔,在这里可以登高望远。同时又是从前敬志谦的阅兵场,能容纳上千人集会,在操场的最南端还建有高于操场二米左右的主席台,便于阅兵或集会时讲话之用。

敬志谦苦心经营几十年,早就将这里与敬家大院——如今区政府的地下通道连为一体,真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这里还是多雾地段,时不时从地隙里冒出阵阵似烟尘、似水气的浓雾,有时人们对面相见不相识,在这里看人睹物好比雾里看花,这里相当于多了一层保护屏障。

在高亢激昂的歌声中,党政干部、解放军指战员与各个乡镇选派的文娱分子手挽手、肩并肩拉开联欢会的序幕。尽管军民联欢会纯属群众自发活动,没有领导登场,但一开始就充满了欢乐热烈的气氛。

党政军方队严肃活泼,军民合演小品《乌保长请你莫再拉壮丁》,以简洁明快的手法,揭露了腐败的国民政府穷兵黩武、欺压百姓的黑暗现实,博得了阵阵喝彩。

群众方队群情振奋,以文娱活动见长的土诗人在“玩龙狮”方队中扮演着“大头和尚”的角色,雄狮一会儿点头哈腰、一会儿摆头甩尾、一会儿腾空而起、一会儿穿云驾雾,把个狮子演得活灵活现。

秧歌方队也不甘示弱,人们腰扎毛巾,几十人手舞足蹈、错落有致,使劲将腰鼓擂得震天响。

锣鼓方队使劲敲击着铮亮的乐器,打击、吹奏乐器发出悦耳动听的乐曲。

快板评书、男女声独唱尽显风采,把个联欢会弄得热闹非凡。

一曲婉转悠扬的《土匪老二听我把话讲》,如泣如诉地控诉九路军匪帮的罪恶行径,提醒上当受骗的普通群众赶紧回家种地,与家人团聚过幸福日子,把联欢会推向高潮,人群中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就在联欢会高潮迭起,干部群众全神贯注观看节目时,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火炮”声音。

一些参加集会的群众,当真还以为有些人过年硬是过得早,刚刚才到吃午饭的时间就开始吃年夜饭了。

于是,纷纷打算到街上购买点年货,也早点回家过年。

正在人群像蜂房里的蜂群那样即将“散包”时,从主席台幕布后面走出高大魁梧的石区长和温文尔雅的陈副区长、熊副区长。

石区长对着台下数百名群众讲道:“老乡啊,你们仔细听听,这根本不像‘火炮’声音,从俺们掌握的情报看,这多半是九路军暴乱的枪炮声。不过,请大家不要紧张,俺们早就料到土匪会有这一手,已经做好抗击土匪暴乱的准备。大家不要乱动,都跟紧陈副书记和熊副区长,有秩序地迅速撤离现场,越快越好。同时,请大家相互注意辨认,不要让坏人跟了进来,俺与秦副连长带领人员断后。”

枪声越来越密集,这次陈文礼没与石精忠争执,只是叮嘱了一句:“今天的对手来势凶猛,断后的同志决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注意保护好石区长的安全,同时注意自己的安全,只有首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最后消灭敌人!”

等到陈文礼带着群众从暗道中转移得差不多时,石精忠、秦大山带着两名战士登上至高点一看,隐隐约约看见九路军从团凼河岸边、鬼王山脚下两个方向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来势十分凶孟。

他们有的打着冷枪、有的呜嘘呐喊、有的端着大刀长矛、有的嘴里念念有词,虽然军容不整、形态千奇百怪,可密密麻麻的还真来了好大一群人,估计人数不在1000之下。

石精忠冷眼观看,他十分沉着冷静向秦大山耳语道:“九路军还真听调遣呢,大个子你要有耐心,不能打草惊蛇,要注意节约弹药武器,不到火候决不能开枪,更不能拉地雷炸弹。”

眼看一场激烈的战斗不可避免。

第二十五章

南川城天主堂,南川县在这里召开地方、军队剿匪联席会议。

县委书记李洪层、县长孙亮一前一后来到天主堂会议室。

先期来到这里的人民解放军炮九团王团长、张政委,快步走下石梯子,四双大手紧紧所在一起。

王团长通报了炮九团进驻南川剿匪的布防情况:“两位老战友,我部奉川东军区之命率部进驻南川剿匪。我部原计划布防是:团部设天主堂,驻军主要固守川湘公路沿线的隆化镇、陈巴场镇、江石镇和观音俺镇4个据点,以区为主,驻防剿匪。但后来情况发生变化,据报告四区江石区、七区金佛山温泉区两地被土匪包围,川湘公路、川黔公路被截断包围,解放军部队暂时无法进驻,容后再作商议。现只好改为1营驻陈巴场和观音俺场,2营驻南川东城外,3营部于尹子祠道南小学,该营六连驻防大观。军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我部如此多人马进驻南川剿匪,难免会给地方政府增加后勤不小压力,还望南川的父老乡亲鼎力支持,特别要烦劳两位父母官哟!”

李洪层连忙说道:“王团长您太谦虚了,如果没有炮兵部队的大力支持,单凭我们地方武装消灭顽匪就很吃力了。根据西南军区、川东军区的统一安排部署,眼下南川县委、县人民政府的工作重点由征粮建政转移到一面征粮,一面剿匪。很多区、乡镇都被土匪重重围困,其中江石区等承受的压力最大,长此以往恐怕就连钢铁之师也难以守住区、乡政府。四区江石区、七区温泉区以及金佛山周边的各区都与土匪形成拉锯战,区政府几易其主,目前在您们大部队没有赶到之前,地方部队也分不开身,我们只有望尘莫及。当下我们能做的只有发动群众,建立健全民兵队伍,发动民兵向野战部队当好向导,配合解放军开展好剿灭土匪。您们到来是救了我们地方之急啊,何来增加我们负责之说呢?您们帮助人民过上幸福美满生活,感谢都来不及啊,地方人民政府理应积做好后勤工作。具体由孙县长落实后勤保障工作!”

孙亮讲道:“土匪错误判断形势,认为我们后方空虚,他们气焰十分嚣张。我们心中还是有本账的,前段时间土匪包围区乡政府,其目的就是为了抢夺粮食,现在都集中存放在江石区、陈巴场区、观音俺区等区公所粮库,目前还没有一个区级粮库失守,眼下这些粮食正好派上用场。就凭这些存粮,至少能填饱解放军指战员的肚子,不会让指战员受饥挨饿上战场。”

张政委笑呵呵说道:“李书记、孙县长两位山东老八路的名号那可是响当当的,从北到南很多人都知道您们的大名。不管土匪多么猖獗,我料他们在您们的地盘上是占不到半点便宜的,加上您们麾下的‘爆炸大王’石精忠更不是吃素的呢!哪怕在剿匪大部队进剿之前,估计他们也是能顶上一阵子,土匪不仅难以抢到一粒粮食,恐怕老命也难以保全。不过,我们也要充分估计各区、乡在土匪久困下,还是有不少困难的,所以我们尽量尽快早些时日完成剿匪部署剿除匪患。”

王全德争夺头功,带着九路军打进江石场,一个人在偷偷看热闹。

他的如意算盘是:如果王全德取胜,他就会捷足先登归功于已,如果王全德以失败告终,他就会扯风跑掉向其兄通风报信……

打这个鬼主意的人就是九路军各路人马的联络官——乌培义。

乌培义有着“草上飞”的名号,善于飞墙走壁、来去如风,九路军南路指挥乌培德的胞弟,担任九路军的联络官,经常来往穿梭于九路军各部驻地之间,拿着纸卷话筒传达指令,真正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几天前乌培义到部联络,及时向王文武和敬志谦作了汇报。

当乌培义谈到王全德率部攻打江石场王文武很生气:“这小子还是嫩了点,他以为真像安训成、曾兆吉侦察到那样,如果他贸然行事,不但会把那几百人填进去,还会坏了大事。俗话说兵不厌诈,他偏偏要去钻人家设下的圈套,等他上点当也好,免得屁股翘得老高!”

敬志谦接过话头说道:“世侄有如此雄心壮志未必不是好事,气可鼓而不可泄,他能把江石镇拿下来就省掉我们不少心,我们就可以将大部队腾出来围攻县城和其他重要城镇,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听了乌培义、敬志谦的话后,王文武既难堪又生气:乌培义当“传话筒”轻看我们父子,居然滚到敬志谦那边,等着老子慢慢打整你吧!

你“猫胡子”的如意算盘是:不派兵援助江石是想假借解放军之手除掉我儿子,我不但不着你的道儿,反将一军看你如何应对?

王文武假装沉思一会儿说道:“江石是南川的东大门,虽然现在已被九路军团团围住,但是如果迁延时日迟迟不能拿下江石场,一旦你费心费力得到的那些东西落入解放军手中,就会助长解放军的嚣张气焰,给党国事业造成更大的损失,到时你不但无功反而有过,怕你敬兄是无论怎样都想不通啊!”

敬志谦眼睛一转想出一个搪塞办法:“既然如此,我看总体作战计划还是不变为好,仍然按照‘南北夹击’的计划实施,在南川全县同时暴动。还是有劳培德司令和草上飞统领‘乌家军’去驰援江石区,我再派安训成和曾兆吉带点兵力,协助攻打江石场。至于我的那点东西根本微不足道,哪里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多,万一弄不回来就算球了!”

敬志谦采取避重就轻的战术,一下把球又踢回到了王文武面前。

“这样安排也是可以的!”王文武只有顺着“猫胡子”的毛毛抹!

乌培义何尝不知道九路军高层这群“人精子”都是各打各的小算盘,各保存各自的实力,这不是光头上的苍蝇——明摆着吗?

“草上飞”心中十分愤怒:“王文武敬志谦这两个‘老曲儿’实在可恨,你唱我和,算计我乌氏兄弟,得赶紧与大哥商议稳妥之策来。”

刚吃过早饭,不知不觉中乌培义便来到了躲藏在鬼王山脚下茂密森林中一个山洞里的王全德指挥部里。

王全德见乌培义再次来到,喜形于色地招呼道:“联络官,开战在即,你该不会是‘端起板凳两头耸’,再次带来停止暴动的指令吧!”

乌培义反唇相讥道:“你王总指挥不会还为那天没能攻打江石场而想不通吧,那可是王总司令的命令。今天只要解放军的联欢会进入高潮,你这边以枪声为号,黄百万、郭续发的两路人马从侧翼配合发起攻击,这样就可以一举拿下江石场。记住,成败在此一举!”

被乌培义一激,王全德暗想“草上飞”的说法对呀,兵书上不是有“虚实结合,出奇至胜”之说吗?

王全德立即通知传令兵:“通知部队集合,由程副总指挥带领一中队从南面、三中队从东面对石精忠进行包抄,我带领二中队和四中队在北面、西面埋伏,以切断解放军退路。捉到石精忠奖励大洋一千块、发现敬副总司令的地下仓库者奖励二千块,还加倍奖励。”

安排好这些,王全德禁不住哈哈大笑,九路军士兵们也跟着傻笑。

大家离开之后,王全德高兴得眉飞色舞,自言自语道:“趁几路大军与石精忠打得激烈之时,我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夺取想要的东西!听说敬志谦的地下仓库设在狗咬山下的山洞里。你敬志谦聪明一世,几代人创下的基业,马上就易主罗,‘猫翻甑子给狗做的’这种感觉真好。即使你程大志把两个中队全都盘丢了,也不要紧,只要有了银元“孔方兄”就有了起家的本钱。等着瞧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随着陈大志的哈哈大笑声,九路军士兵也一阵哈哈大笑!

一些九路军私下小声议论:“你王总指挥想得倒美,假设我都已经发现敬总司令的地下仓库了,那不是已经发财了吗?还用得着你来奖赏我们吗?如果发现不了地下仓库,你王总指挥哪里有钱来奖赏我们呢?这不纯粹是空话吗,你送给我们的‘空壳人情’还少吗?”

江石镇是有名的“雾镇”“风镇”,有人调谐:江石镇每月有三次大风浓雾,每次周期为十天,这么一来这里还有无风无雾的天气吗?

今年除夕,大风、浓雾像赶趟儿似的,“准时”来到江石大地上。

这雾气偏偏把军民联欢会会场笼罩得严严实实,时隐时现的雾气恰似为解放军罩上保护网一样。

王全德恨铁不成钢,这可恶的雾气可不利于攻击,专门与九路军作对,要不是它从中作怪恐怕十个江石都打下来了。

江石这地方天天如此,要等这可恶的雾气散去的话,除非请诸葛亮搞奇门遁甲退去风和雾。

王全德不管三七二十一,向自己的队伍发出了攻击命令。

“咔嘣、咔嘣、”“喀、喀、喀”夹杂着九路军的吼叫声,离石精忠所处的位置越来越近,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

程大志带着队伍开始呜嘘呐喊了:“喂,你们看那个大汉可能就是石精忠,快冲上去捉活的,只差几步了,搞快点,捉到了石精忠那二千块大洋就到手了啊!”

一个九路军小头目嘀咕道:“你捉得到吗?就算你捉到了,没有找到敬副总司令的地下仓库,王总指挥哪里有钱奖励我们嘛,如果用他背时金圆劵、银圆劵奖励,我屋里也有大堆,拿来起卵作用啊!”

九路军端着火药枪、蜷曲着身子、猫着头,穿过层层迷雾,终于围住了万天宫军民联欢会场。

眼看就要追赶上解放军的大队伍了,不料一股浓雾飘来,只是一瞬之间,一大群解放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九路军士兵不断用手掌拍打着雾气,待浓雾慢慢散去之后,他们定神一看,把九路军追赶得鸡飞狗跳的山东大汉还在那儿,可能他个子太雷堆打转身不方便吧,这不正是要抓的大鱼吗?来菜了,看来该我们散兵发个洋财……

土匪们争先恐后向前冲,生怕捉不住这个山东大汉失去发财机会。

可无论怎样追赶这个山东大汉,都总是相差那么一半截路程。

正当土匪准备蔫须时,传来安训成的呵斥声:“快跟老、老子上,老子、把、把他逮住了,老子发、发财了,你们不要、不要眼红哈!”

曾兆吉也鼓劲散兵:“兄弟们,发财不发财就这一扳手了,想发财的就快点向前冲,冲慢了发不了财不要怪张怪李哈!”

九路军们由远及近向解放军逼近,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可就在这时,刚才还站在那时的石精忠和几个解放军转眼间就没了踪影,安训成走上前来说道:“我晓、晓得,他们跑、跑进暗道了,……”

曾兆吉冷眼看着安训成说道:“既然只有你才晓得这里有暗道机关,那你还啰唆个屌啊,你不赶快带着兄弟们往前面搜索前进,还愣在那里干吗?报考党国和敬副总司令的时候到了,大家一起冲啊!”

十五米、十米、八米……忽然“轰隆、轰隆、轰隆隆”一阵巨大爆炸声,在土匪人群里响了起来。

硝烟慢慢散去,曾队长飞快地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以显示自己不是普通散兵。

曾队长用脚踹了一下倒在身边的九路军,用“烧腊”声音吼道:“都死完了吗?真他妈不经打,不就是解放军埋了几个土火炮吗,都不想升官发财了?死了的就算了,没死的快点起来,好运还在后头呢!”

他这一吼叫,真还有两个倒在地上的九路军一边呻吟一边站了起来,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吼着:“曾队长,你们走慢点嘛,稍微等我一会儿,我也想发财,隔会儿等我脚不痛了,就去拿那一千块赏金,我屋很差钱,你们可不要先把钱拿走了,断了我的财路就对不起人了!”

安训成和另外两个走在最前面“冲锋”的九路军,已经直挺挺躺在地上不动弹了,任凭怎么吼叫、拍打,他们都没有一点动静。

曾兆吉踢了一脚躺着的躯体,忽然安训成僵硬的躯体一下站了起来,嘴里叨唠着:“你们硬是、不经打,我还没事、没事,遭了心发慌、慌了!”话还没说完,身子就倒了下去,这下才彻底“没事”了。

曾兆吉狠狠地踢了两脚安训成那僵硬尸体,见安训成的确已经死得硬邦邦的了,嘴里才发出“哼”的一声冷笑,便忙碌另外事情去了。

见状,九路军士兵们都有些莫明其妙了,曾队长安训成同是敬副总司令的左右膀,而今安训成死了曾队长居然好像一点不悲伤,反而幸灾乐祸,难道他们以往有过节儿吗?这好像还从来没听说过呢!

曾兆吉冷冷说道:“暂时不要管死人,活着的快点往前冲杀,你们看看火光、听听炮声吧,蒿枝堡、古城那边也打得好起劲,如果让他们夺了头功,先找到秘密宝藏,到时想发财都没机会了!”

九路军散兵们嘴里喊叫着:“为了赏金,为了发财,向地下仓库冲啊!”的口号,一群九路军慢无目标地向区政府“冲锋”了。

当然九路军士兵冲了半天,谁也不知道地下仓库究竟在哪里。

曾兆吉没听错,蒿枝堡、旧城坝等处也不时传来阵阵的枪炮声。

光杆司令王文武的作战方案是:倾巢出动九路军,兵分四路夹击江石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江石场,打通进攻南川县城的通道。

实力派敬志谦只部分赞同王文武的作战方案,即便如此,也是在王文武同意恢复紫秀美职务、派她到西部前线配合李光林作战情况下,敬志谦才作出让步,象征性向江石派出王全德、乌培德两路大军。

其实,今天攻击江石场的有三路大军。

第一路当然是埋伏在鬼王山脚下的王全德部,由程大志带领人马突袭除夕联欢会场扑空后,在曾兆吉带领下一边放空枪,一边向区政府靠近;第二路由石牛镇合口河方向的郭续发部,“顺利”进展到蒿枝堡碉堡下,用机关枪、步枪朝里面点射;第三路是武隆方向的黄氏五兄弟部队对旧城坝形成合围之势,正准备用轻重武器实施火力攻击。

几路人马打算,趁共产党兵力薄弱,一齐攻下江石区政府、蒿枝堡和旧城坝几处军需物资重地。他们甚至乐观设想,只要将这三处战略重地拿下,就会很快攻占江石区,进而为占领南川县城打开通道。

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除了在联欢会场被解放军炸了几炮、丢掉几名兄弟以外,另两路人马几乎没有任何阻挡就进入江石区政府坝子。

王全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找到敬志谦的巨额宝藏。

为什么今天围攻江石的只有三路大军呢?

这是乌培义兄弟鬼把戏,乌培义作为联络官误传命令:黄满荣、郭续发两路人马开赴江石场参战,乌家军就可以随时从江石脱身出来。

完成联络事宜之后,他像一阵风似的飘到他大哥乌培德指挥部。

敬家大院里,王全德、郭续发和黄满荣等碰头商议军机大事。

王全德转了几下眼珠,嘀咕道:“不对,看来那晚石精忠肯定没遭打死,不知他今天在搞啥名堂,如果……”

越想越后怕,王全德命令道:“快快撤退,情况有变,各位仁兄,快将本部人马撤出江石,小心中了石精忠的伏兵,再晚就来不及了!”

的确已经晚了,来不及了!

只见这时从四面八方响起了“咔咔咔,嘣嘣嘣”的枪声,夹杂着“轰隆、轰隆”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山摇地动。

从各条大街小巷冒出数百名解放军包围了九路军,他们举着枪,停止了射击。

一个解放军登高一步,用话筒高喊道:“九路军兄弟,你们被人民解放军包围了,都是穷苦人,不要再与人民为敌,我们的政策是……”

正当他准备继续宣传共产党、解放军的政策时,两声清脆的枪声骤然响起,这个解放军干部应声倒下。

“赶快抢救熊副区长,他受伤了!”身旁人员把伤者送到卫生所。

九路军的这一挑衅行为,引起解放军指战员的极大愤慨,他们一下子“哗啦哗啦”拉开扳机,准备彻底消灭这伙灭绝人性的匪帮。

就在此时,集中到这里的数百名九路军也背靠背地拉开了枪栓。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石精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双方对峙的“堂子”中间,解放军战士举着枪挡在石区长前面。

石精忠用双手把战士们往两边一推,面向解放军队列朗声讲道:“首先解放军战士把枪放下,你们是不是觉得九路军不讲王法?”

解放军战士吼叫道:“就是嘛!我们已经把他们包围了,而我们并没有为难土匪,熊副区长宣传党的政策,对这群豺狼决不能手软!”

石精忠微笑着说道:“可你们想想,在他们几百人当中,不也只有个别人开枪吗,如果双方一旦开枪,死伤的人数不是会成倍增加吗?况且死伤的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凶手,很可能是无辜的贫苦百姓啊!”

接着,石精忠又转向土匪讲道:“阶级兄弟们,眼看到了年根三十夜,家人还等着你们回去过团圆年、去安排生产生活,只要放下武器人民政府会宽大你们,会发给生产、生活费用,相信人民政府是言而有信的!”石精忠话音刚落,九路军队列里就响起一阵热烈掌声。

石精忠入情入理的话语,把九路军说得心服口服,都愿意缴械。

九路军们纷纷往院坝中间堆放枪支。

不料瞬间又响起两声枪响,枪是朝天放的,人们看到直到此时手枪还被三人同时向上托着,枪口还冒着微烟呢!

人们一定会问,这前后两次放冷枪的是谁呢?

两次放冷枪的全是黄百万的大公子黄满荣所为。

黄氏父子带着部属想与解放军决一死战,以报蒋专员“知遇之恩”。然而战斗刚刚开始,九路军就中解放军埋伏,于是黄满荣就在熊雨之讲话时,打了熊雨之的冷枪,想趁机挑起一场激战。

后来,石精忠大气凛然的壮举令九路军折服,眼看自己的老本就要赔光了,黄满荣认为大势已去,于是就孤注一掷,再次放冷枪挑。

不料他的举动被身旁的几个九路军士兵注意到了,就在他瞄准石精忠准备开枪时,他举枪的双手同时几双手捉住了,子弹射向了天空。

王全德、郭续发、黄满荣等土匪头子被关入狗咬山大牢。

大多数九路军士兵怀里揣着硬邦邦的大洋,高高兴兴回家过年了。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话真还说得不错。

联络官乌培义心急火燎地向大哥乌培德摆谈今天攻打江石战况。

一向老谋深算的乌培德听了兄弟乌培义一席话后,胸有成竹道:“兄弟,这你就不用说咯,我早就知道年轻气盛的王全德、黄满荣之流终究是会上当的,他们这种蛮干的做法高矮是奈不何解放军的!”

乌培义问乌培德:“那怎生是好,我们是不是基本上完球了?”

乌培德看了一下门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这次之所以没有把我们的队伍拉出去,安排兄弟你当联络官,其目的就是为今后你我兄弟的生存着想。俗话说得好‘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立马安排一下,马上带着部属撤回到山王堡的崇山峻岭之中,与解放军作长期周旋的打算!”

乌培义问道:“那我屋大哥,我弱弱的问一句,我们还向王总司令他们打个招呼不?这样就走了,别人会说我们兄弟不够义气哟!”

乌培德狠狠盯了一眼乌培义说道:“你这个兄弟呀,你那个怵脑壳怎么老是不开窍呢?你的脑壳何时才像你腿脚那样灵光呢,水都淹到颈子了,你还顾得了那么多吗?你去打招呼,王文武、敬志谦他们不让你走你咋办?那就‘猫抓糍巴——脱不了爪爪’,你信不信嘛!”

乌培义抓耳挠腮地说道:“还是我屋大哥,基本上哪样都懂哈!”

此时的王文武、敬志谦已将总司令部移驻到离江石不远的川湘公路旁边,随时静候攻占江石场的捷报,以便随时“移驾”江石场。他们认为这次攻打江石场已经水到渠成,可以说是“坛子里捉乌龟——十拿九稳”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从江石跑回来的一群九路军,带来的不是占领江石场的喜讯,而是进攻江石场的几路大军几乎全遭解放军围歼的噩耗。

王文武问几个落荒逃回的九路军散兵:“带着你们打仗的那些头目呢?未必全都战死完了?”

这些九路军散兵回答道:“不晓得那些当官的情况,恐怕还没有死完哟,至少还剩下几个吧,不过可能已经剩得不多了。”

王文武异常震怒:“你们这些狗日的败家子,他妈个×的往回逃跑的时候他妈的比谁都跑得快,问到战况时就他妈的就一问三不知,不,是一问八不知,真是混账,先滚一边去待着,隔会儿一并算总账!”

敬志谦打圆场道:“王总司令,我们再等等,看确切情况如何?”

王文武极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屋里站着的人,各有各的心思,顿时一片寂静,简直静得可怕。

真是无巧不成书,王文武、敬志谦等来的不是江石的具体战况,而是一个不速之客——国民政府特派员沙文化的到来。

沙文化早已对江石场,甚至整个南川的情况了如指掌,何尝不知王文武、敬志谦是因为江石吃败仗而闷闷不乐呢?

王文武深感内疚地说道:“沙将军您到南川还没有几天就很惦念反共救国事业,您落脚下来还没休息好就亲临前线,这叫我等情何以堪,于公于私都令愚兄感激涕零,我们正为攻不下江石场犯愁哟!”

沙文化故作轻松一笑:“哦,就为这事犯愁呀?你王兄可不是画不起大圈圈的人哦,你不仅在南川县内算知名人物,听说当年连省府张主席你都没放在眼里呢!现如今你的这种气质到哪去了?”

王文武呵呵笑道:“岁月不饶人啊,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想沙将军您既然来了,就应该当仁不让来收拾一下江石的这个烂摊子啊!”

沙文化讲道:“恕我直言,我并不赞同你们搞这种‘遍地开花’战术,兵力太过分散,战线拉得太长。不过,还是取得了一定胜利,也从一定程度上打乱共军的部署。要不然,怎能把金佛山地区搅得这么热闹?这次打江石场是吃了点亏,这叫有得有失嘛。你们把石精忠也捧得太高了吧,见了他比见了老虎都跑得快。不错,石精忠是‘爆炸大王’,不过他有啥了不起嘛,他不就是爆炸日本人几节军列、几座碉堡?他才用过多少炸药?还妄称啥子‘爆炸大王’,那么我用了几百吨炸药、炸掉那么多目标,不是可以当‘爆炸皇帝’了吗?”

见王文武想把江石这一摊子甩给自己,沙文化直截了当说道:“当下,在我还没有回南川之前,你们就安排部署好了怎样打仗。我刚刚到南川,对你们的排兵布阵根本不了解,尤其是攻打江石这一仗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我就不便半路介入。今天我是顺便路过这里,没想到就遇到你们的滑铁卢,大家都有点尴尬,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了败仗重新来过就是了。当然这个你们自己摆下的摊子,只能由你们自己去收场。我提醒一下王总司令你们,在用人问题上要特别注意,能力是用人的唯一标准。如果攻打江石选择恰当的指挥官,或许会是另外一种结果。船重千钧掌舵一人,没有好的掌舵人,就是再多的人马也会被你们玩得一塌湖涂的!”

沙文化一席话,使得现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第二十六章

九路军“西部战区指挥部”,柴秀美、李光林正在研究作战方案。

李光林对柴秀美耳语道:“时下,南川境内王文武的反共救国军、敬志谦的袍哥军、武隆及各地的土匪媾和在一起,这已经让人头痛不已。谁知这时,反共救国军高层又冒出国民政府特派员——沙文化。这样一个大变局,不管沙文化怎样出牌,我们今后的路都会更难走,完成任务也一定会更加艰巨,我们各自都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啊!”

正在这时,传来“沙将军到!”的报告声。

这么快沙文化就染指西部战区,柴秀美、李光林都不禁一惊,看来情况比预计的还复杂得多,但两人马上又恢复了镇静。

柴秀美、李光林不卑不亢地接待了沙文化。

首先,柴秀美汇报了他们带领部队攻打观音庵和附近几个场镇受挫的情况。

听完柴秀美的汇报,沙文化从口袋里取出一份公函递到柴秀美手里,说道:“请你们先看看这个材料吧!”

沙文化却不露声色,在旁边仔细观察着柴秀美的表情。

柴秀美看了公文之后表情很是平静,没有像沙文化预料的那样:柴秀美痛哭流涕跪着向自己求情,相反柴秀美却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

沙文化心里一惊,难道她真的像王文武说的那样,被共产党收买成了对方的卧底?但从她的表情上看,根本看不出有这种迹象!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沙文化问道:“小柴老乡美女,你看了公函难道就就没有一点感想?”

柴秀美答道:“这是恶人先告状,有人向沙将军进了谗言,如果您听信恶人的告状,我能有啥办法呢?只有任凭您处置了!”

看着柴秀美像熟透苹果般的脸颊、高高挺立的胸部,沙文化吞了一下口水,大有一种饥饿之人见到满桌美食的那种感觉。

再看着与柴秀美并排站着的李光林,沙文化忽然从胃里冒出一股酸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沙文化忽然萌发出一个念头:我怎么不是李光林啊,要是自己成为李光林该多好,那怕坐牢甚至杀头都是幸福满满的啊!

毕竟是在政界军界混了多年的“双料分子”,沙文化笑着说道:“小老乡你错了,这只是其他上峰的意思,而非我沙某人的意思。大凡军人都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我乡里乡亲的,从前我都能尽力帮你们,难道现在我还不想办法帮你吗?小柴你的职务不会有任何变化,要说有所变化,那就是我到南川实地考察后从战略上稍有调整:从即日起将这里的部队全部撤出,交由李光林、安桂林带着部队到另外的地方集结,我与柴特派员你一道到各地整顿队伍,然后集中兵力攻打江石场,最终夺取南川县城取得反共救国的胜利!”

柴秀美与李光林眨了几下眼睛,相互投去信任的目光。

李光林当即表态:“对于沙特派员和高层的决策部署,我和小柴都赞成拥护。的确,如果继续按照反共救国军司令部高层原来的套路进行下去,兵力集中不起来,四面开花,那是注定要吃败仗的!”

沙文化:“光林兄,南川老乡啊,你看问题有眼力、有思想,有深度、有格局,我在各种场合都说过:光林兄是党国精英中的精英,有你在我们的队伍里,反共救国事业一定会不断取得新的胜利!”

李光林、柴秀美齐声说道:“谢谢,沙老乡、沙特派员的指点和关照,为党国效力,光林虽肝胆涂地也在所不辞”

沙文化笑着说道:“其实,此次本特派员到南川的真正目的,并非为了建立南川反共救国基地这个‘公事’,更多的是为了巩固我们为此老乡之间感情的‘私谊’。‘公事’只是特殊时期的公干,而老乡之间的‘私谊’却是是永恒的。我做事的准则是对得住良心,只要能公私兼顾,于公于私能过得去,我绝对不会只听一面之词的,我永远不会放弃对你们的提携,今后我们就是共进退、同荣辱的老乡关系!”

听了沙文化的高论后,李光林、柴秀美虽然脸上笑得灿烂,内心却感受到在国民党大夏将倾的关键时刻,一个老政客的狡猾与奸诈。

除夕晚上江石场一战,石精忠采用“空城计”不但打退了土匪的进攻,而且还活捉了王全德、黄满荣等土匪头目。

可土匪趁人不备用暗枪打伤熊雨之,甚至差点打中石精忠。

战斗结束,石精忠如释重负,用手摸背心,汗水浸透了几件衣服。

今天这样做,实在是不得已啊,我们那些大多数“解放军”都是冒牌货,有些人甚至连枪都不会打,能与数倍于我的敌人硬拼吗?

诸葛亮摆空城计用鹅毛扇子是非用不可啊,要不怎么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呢?诸葛亮那样的旷世之才都没有致胜把握,何况我辈呢!

陈文礼来到石精忠跟前说道:“我真不忍心打扰你,不过这事还非说不可,熊雨之同志生命垂危,我打算安排人员送到县城医治!”

石精忠听后有点生气地说道:“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能顾及我有没有恢复元气呢?如果老熊出了差错,难道你老夫子就不后悔吗?”

在昏暗的区政府卫生所里,卫生队罗队长拿着医疗器械,看到石精忠和陈文礼进来,甩着脑壳说:“首长,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有颗子弹进入到熊副书记的胸腔,必须做手术,但江石镇不具备条件啊!”

“一定要救活熊副书记啊,他是为大家安危才负伤的啊!”团凼河战斗中受伤的战士看见石书记、陈副书记,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石精忠说道:“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革命功臣,如果现在将熊雨之同志送往县城,路上能挺得住吗?”

罗医生回答道:“伤者失血过多,已处于休克状态,就怕万一……”

还没等罗医生把话说完,石精忠便大怒:“不能有万一,曹队长马上带领一个班的兵力护送伤员到县城医治,罗队长跟随前往,沿途做好抢救应急工作。眼看革命就胜利了,奋斗大半生的老同志……”

石精忠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但他硬是用常人难以想象的坚定意志克制住了,虽然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下,但始终没掉下来。

接着,石精忠狠狠地咬着嘴唇:“英雄流血不流泪,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还能在与对手的较量中掌握主动权吗?”

室内一片寂静,隔了1分多钟,石精忠又自我检讨道:“刚才俺情绪失控,态度粗暴,发了无名火,我向大家检讨,希望别往心里去哈!” ”

陈文礼接过话头说道:“救人如救火,由曹队长立即护送熊副书记到南川县城医护。要充分利用土匪今天遭受挫折,对江石的围困有所松懈的时机,克服重重困难,冲破敌人的层层包围圈。要随时注意观察伤员伤势,因熊雨之同志受伤,曹队长你要担负起江石区与南川县的联络员职责,把熊副书记护送到医院后,要及时向县党政军首长汇报江石当前的严峻形势,带回上级领导的指示。我们抓紧部署江石区防守方案,拖住敌人。伤员安危、向县里汇报江石工作均系于你一身,千万不能有闪失啊!”

曹子剑爽朗答道:“保证完成任务,请区领导放心!”

护送熊雨之到县城治病的队伍刚走,石精忠与陈文礼作出紧急部署,趁土匪尚未完全形成合围之势,连夜增强岔河口据点的军需援助,这样就可以从侧翼减轻江石区政府的压力。

区里继续进行防守方案讨论。

陈文礼讲道:“同志们,今天仅仅是我们与土匪博弈的开始,我们既不能灰心丧气又不能骄傲自满,更加残酷的斗争还在后面呢!”

石精忠讲道:“王文武、敬志谦他们已经反动透顶,此时又来了一个沙文化,他们肯定会调集重兵对江石场进行猖狂进攻。当下最为紧要的是各地土匪暴动频繁,上级暂时又派不出援兵,怎么办呢?俺们只有抓紧部署、做好防守、主动迎敌,而且必须抢在土匪完成合围之前,完善防守方案,等待上级援兵,实施战略反攻……”

区政府秘书芮腊梅是一个心细之人,她认真记着各个领导所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用脑子记着他们的每一个细小动作。

当芮腊梅看到石区长在战友受伤后泪花闪闪的那一幕情景时,自己的心灵又一次受到了强烈震撼,石区长他是强压住泪水不让它滚出来,英雄有着何等超人的意志毅力,他不仅仅成天忙于战斗和工作,不只是站在地图前虎头虎脸、比比画画的“大英雄”,而是有血有肉的鲜活英雄啊!

尽管石英雄很和善,哪怕下属工作出现偏差时,他也不会发火,更不会用言语伤人。相反只要下属、同事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他就心急火燎,甚至冒出冲天大火,这是一种多么纯朴的情感啊!

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看到这个英雄人物芮腊梅就心慌意乱,脸红心跳,为这事陈副书记没少开玩笑,芮腊梅只是装着视而不见。

当时,芮腊梅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一种“英雄效应”罢了,谁见了英雄不敬畏三分?

后来在芮腊梅离开区政府的日子里,不知怎么自己的脑海里白天黑夜全是他的影子,甚至在梦话里也“石区长、石区长”地说个不停,这自然又让柴秀美姐姐笑话了芮腊梅一通。

透过今天石书记那浓眉大眼里闪动着的泪花,芮腊梅才真正看清了一个英雄的本色,对敌人是那样的狠,而对战友、同志却柔情似水。

石书记的内心世界是那么丰富,心胸是那么开阔,爱憎是那么分明。假使能永远与这样的人战斗、工作、生活在一起,这样的人生才是最有价值、最精彩、也是最幸福的……

芮腊梅心猿意马,禁不住一阵心慌意乱,脸颊红得像三月的桃花。

晚上,南川县委二楼会议室,灯火通明。

近来,由于九路军在全县各区乡组织暴乱,他们捣毁了交通、通讯设施,致使县里与各区乡的通讯中断,县委、县政府与各区乡的通讯联络只有靠联络员来沟通。

从白天研究到晚上,县委书记李洪层、县长孙亮,炮九团王团长、张政委等党政军首长在这里研究全县剿匪方案。

由于九路军在各区乡进入县城的当道路口设置检查哨,盘查出入县城人员,使得一些区、乡联络员未没到会。

已过凌晨2点,大家仍然耐着性子等着各区、乡联络员报送情报。

正在此时,哨兵报告:“江石区联络员求见首长们,要汇报情况。”

听说江石区政府派人来汇报情况,这无异于给地方和军队领导注入一支兴奋剂,他们眼睛一亮,连声说:“来得正好,请他快快进来!”

李洪层书记、炮九团王团长、张政委三位首长接待了曹子剑。

曹子剑报告道:“各位首长,江石区委副书记熊雨之受重伤,区委安排把被送到县医院医治,医院领导安排用最好的药、最高明的医生抢救熊雨之同志。我按区委安排,赶来向首长们汇报情况。”

几位首长急忙扶起曹子剑:“熊雨之不就是县委和江石之间的联络员吗?就是那个熊‘眼镜’吗?他伤势如何?石精忠、陈文礼他们还好吗?区政府否还在我们手里,小伙子先不要着急,请坐下慢慢谈!”

曹子剑着重汇报了九路军如何偷袭、包围江石场,以及区委如何动员指战员制作炸弹、巧施空城计活捉九路军三百多名土匪的全过程,同时还汇报熊雨之同志宣传党的政策,被冷枪击中身受重伤的情况。

最后曹子剑汇报到:“目前江石区的情况非常危急,敌人实施层层围困的办法,江石与外界的通讯联络和物资运输中断好多天了,真可谓弹尽粮绝。石区长、陈副书记对我说,只能向您们汇报情况,不能诉苦,江石区军民能把九路军多拖住一天就为全县减轻一分压力!”

听完曹子剑的汇报,县委和炮九团的首长久久没有说话,他们被各地军民抗击土匪暴动的英勇事迹所感染,为有这样的指战员而自豪。

李洪层书记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方步,不无忧虑地说道:“目前问题最严重的恐怕要数江石区了,曹子剑同志,假设九路军继续对江石区政府实施层层包围,按现有的弹药、粮草配置,还能支持多久呢?”

曹子剑朗声答道:“报告首长,据石书记、陈副书记估计,只要九路军的围困不超过半月,如果时间再长恐怕就难以支持了!”

王团长笑答:“只要能撑住十天就行,只要南川的东大门没有被九路军叩开,江石区这个战略支撑点还在,县城无忧也!下面请李书记通报全县土匪暴动情况,你们回去后务必作好传达。”

李洪层神情严肃讲道:“九路军在全县范围内的大暴动来势之凶猛。到目前为止,南川县管辖的七个区政府、三十六个乡镇府均已遭到土匪程度不同的包围袭击,犹其在江石区周围聚集了数千名土匪。按照西南局和西南军区的部署,我军大部队近期才从川西作战中抽调部分到地方剿匪,目前只能以防守县城为主,近期内还暂无援兵可驰援各区乡,这就使九路军肆无忌惮。大家回去后务必将这些情况向各地党、政、军负责人传达清楚,要他们保持清醒头脑,服从统一部署,坚守待援。钟馗迟早会打鬼的,但必须掌握好火候,否则会打草惊蛇。”

孙亮县长抬起左手看了一下手表,讲道:“现在是凌晨2点50分,为了使大家能连夜赶回,炊事班准备了路粮,大家就边吃饭边赶路,务必在天亮前赶回各自区、乡政府,把县委和炮九团的部署传达到位!”

从县政府出来,曹子剑又急忙赶到县医院去了解熊雨之的伤势。

曹子剑问医生道:“请问江石镇送过来那位伤员,现在情况怎样?”

医生摇头说道:“伤员流血过多,已处于脑死亡状态,随时可能心脏骤停,你请回吧,万一发生不幸,我们会处理好后事的!”

曹子剑回到江石后首先向石书记和同志们汇报了熊雨之“死讯”。

战友们一个个哭得十分伤心。

只有石精忠没哭、陈文礼没哭,眼里喷出的只有复仇火焰!

石精忠强压住悲痛的情绪说道:“同志们,你们这样哭天抹泪就能把老熊哭活吗?‘英雄流血不流泪’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噙住眼泪,把对烈士的深深怀念化作复仇的火焰,让烈士的在天之灵安宁!”

秦大山随手拖过一挺机枪,朝着漫漫黑夜之中狠狠打了一梭子,又朝着近处的森林狠狠地打了几梭子秦大山边打边高喊道:“同志们,开枪吧!为老熊同志送行吧!”

同志们你一梭子、我一梭子向黑暗的天空中一阵猛烈射击,表达对忠实厚道熊副书记的无限敬意!

秦大山近乎疯狂的扫射,挽救了江石的命运,改写了江石的历史。

历史是多么惊人的巧合,清朝嘉庆年间有王椿官在南川城墙上无意点燃青大炮吓跑长毛贼,使县城人民免遭生灵涂炭的战例。

殊不知正是秦大山用乱枪祭奠熊雨之,无意中击中了前来劫营的匪徒,使土匪的偷袭计划破产,也使江石人民免遭血光之灾。

秦大山用乱枪祭奠“烈士”熊雨之,无意中击中了劫营匪徒,这也是活该九路军倒霉。

无巧不成书,如此机缘巧合,还得从九路军进军江石战败的说起。

前两日,自从得知进攻江石的九路军几乎全军覆没,同时还搭进王全德、黄满荣等人之后,王文武、敬志谦十分沮丧没了主张,要不是沙文化及时赶来打气鼓劲,他们的精神状态就真的差点崩溃啦!

当沙文化离开九路军司令部后,王文武、敬志谦更担心江石战况。

王文武、敬志谦的忧虑各有不同内容。王文武担心的是自己儿子的安危,敬志谦担心的则是自己的宝藏到底是否被共产党找到。

王文武、敬志谦就这样在九路军司令部干耗着。不知耗了多少时辰,从山路上走来几十人组成的二不挂五队伍,径直向司令部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敬志谦的副官曾兆吉,跟随其后的有黄百万、郭财禄等残兵败将,他们早已没有往日的飞扬跋扈,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曾兆吉连滚带爬来到司令部前跪下,声泪俱下:“报告王总司令、敬副总司令,攻打江石的部队,差不多全部遭解放军洗白了。安训成副官已经‘死球’了,王全德总指挥、郭续发副总指挥和黄满荣团总都遭关进‘鸡圈’了,乌培德总指挥溜之大吉了,柳书珍总指挥向总司令指定的位置靠拢,另外……”

曾兆吉连篇空话气得王文武七窍生烟,顺手甩了曾兆吉几个耳光。

王文武声色倶厉:“你是遭解放军吓恍惚了吗?你他妈的讲了半天一点不着边际,解放军驻扎江石到底有多少人马?哪个‘死球’了?哪个又坐‘鸡圈’了?乌氏兄弟又怎么溜了?对这些问题和战败的经过你一点也没讲清楚。柳书珍没遭捉住你还不安逸唢,真是荒唐至极,跟随敬副总司令混了这么多年的贴身副官,就这样一副德性和水平?”

曾兆吉用手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把自己所知道的江石场的战斗情况作了详尽叙述,当说到今天在江石参战的解放军有好几百人时,王文武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想整个南川县境内的解放军恐怕也仅仅只有二三百人吧,江石场不可能有这么多兵力,绝对不可能呀!

王文武仔细算了一下账,江石的这趟买卖要数我王大爷最不划算,既把几百人的血本差不多拼光了,还搭进那个“独丁丁”儿子王全德,如果就这样干败下风的话,我王文武不是在社会白混了吗?

想到这里,王文武打开了话匣子:“今天的江石场战斗打得很壮烈,将士们也是很卖力的,虽然我们没有获得全胜,但也试验了一下石精忠的火药。如果在调集兵力时再往江石场集中一点、各部队在作战中再团结一点、将士们各自私心再少一点,也许今天九路军就不会是打败仗,敬副总司令的宝藏也早就物归原主了。请兄弟们发表高见,议议下步行动方案!”

说完话,王文武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看大家的反应如何?郭财禄抢先说道:“王总司令你分析得完全正确,我们已经很卖力了,就是石精忠兵力太多、太狡猾了才没有办法!”

再看手握重兵的敬志谦冷漠、愤怒的表情,王文武心里冷了半截。

从王文武的话语和眼神里,敬志谦洞察了王文武的内心世界。你王文武这个“老曲儿”,你还没翘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屙啥子屎。

敬志谦非常清楚,王文武打曾兆吉耳光是杀鸡儆猴,重提我的宝藏是激起我的欲望,总结经验是为王全德、郭财禄、黄满荣等人推卸责任,说部队不听调遣、私心杂念太重名义上说别人实际上在说我。现在你 “赔了儿子又折兵”,难道还想把你老王这条命也赔进去吗?

你不是挖空心思想夺取我的宝藏吗?现“藏宝图”早已被儿子世杰随身携带到美国留学,安训成那小子又“阵亡”了,只有我才是唯一的知情人,要想从我这里得到这个东西,你把枕头垫高点做好梦吧!

敬志谦说道:“攻打江石场失败是不可辩驳的事实,王总司令和我也有一定责任,调集到这里的兵力不够,但这只是一个次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指挥系统工作不扎实,情报不准,连对方到底有多少兵力都没搞清楚,想夺取头功,想顺手牵羊把我的东西搞回来,哪有这样便当的事情。如果部队全都遭消灭了,还有人褒扬我们吗?”

敬志谦说得王文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又找不到发泄的理由。

隔了一阵,众人立才像炸开了的油锅,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有人说:“趁解放军放松防范,顺便把我们被俘人员救出来。”有人说:“解放军认为我们打了败仗,肯定不会防范劫营!”

也有人说:“还是隔几天再说,说不定人家正等我们去钻圈套呢!”

各种说法不一而足,整个会场吵得骡子翻天谁也说服不了谁。

黄百万站起来说道:“我来中间砍一刀,如果今晚夜间去攻击解放军,他们一定有防备,劫营的把握不大。明天擦亮去搞它一下,也许把握就大多了,你们看如何?”王文武、敬志谦都同时点了点头。

黄百万和稀泥,他的建议将就了几方面,确定就在明天擦亮行动!

王文武对宝藏旧事重提,敬志谦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敬志谦眼皮一阵跳动,糟糕,副官曾兆吉不也知道藏宝的一些情况吗?如果他心生歹意咋办?

敬志谦的最大心病,莫过于怕自己的那些宝藏落入到别人手中。

原本敬志谦想通过派曾兆吉、安训成攻打江石,这样就可以借解放军之手除掉二人。

哪知安训成倒是被解放军打死,可曾兆吉那小子却命硬没死成,曾兆吉这个知情人的存在对我敬某人宝藏的威胁,简直是致命的。

当下最为紧迫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封住曾兆吉的口,免得让王文武抢占了先机。

如何封住安训成的口,简直成了敬志谦心头的一块心病。

敬志谦用力扯掉几根胡子,自言自语道:“夜袭江石王文武高矮是要曾兆吉带路的,一旦曾兆吉脑筋转过弯子来,背叛我而投奔王文武是有可能的。无毒不丈夫,讲良心的人没哪个有好幺台,从古到今都没有仁慈的政治家,更没有仁慈的军事家,成大事者必须以狠毒为根本,要像三国曹操: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

接着敬志谦恶狠狠说道:“曾兆吉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从内心里我也舍不得你呀,不过没有其他的办法,你就放心去吧,你去后我会照顾好你妻儿老小的,会安排人每年到你的坟墓前烧香化帛……”

曾兆吉回到住处后浮想联翩,忧虑重重,九路军在江石打败仗难道是我曾某人的责任吗?搞不懂狗日当官的总是把我当出气筒?

自从江石战败逃回来后,曾兆吉满以为司令部高层对自己的表现应该满意,高矮我曾某人总算收拾起残局,把打散的几十人带回来了。

王某人首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来不来就给我几耳光,打得自己两眼冒金花竟然没有人说句公道话,连跟随了几十年的顶头上司敬某人也像个哑巴死不开腔,好像我身上长的全是骨头而不是肉身。

那些狗日当官的心肠真是这样狠毒,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先后在清乡大队、袍哥军、九路军里跟随敬某人干的就只有那么几个,现在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我这根老板凳了,在敬某人藏有巨额宝藏炒得沸沸扬扬之际,社会上哪个不晓得只有我曾兆吉才知道内情呢。

晚上开会的时候,敬某人惧怕我把他宝藏的机密给透露出来,对我忙不迭递眼色点水。就连王某人也私下威胁利诱我,早知是这个背时×样子,格老子干脆早点梭开算球了,免得受那几爷子的窝囊气。

曾兆吉眼睛跳个不停,内心越来越恐惧,人生存在夹缝里很麻烦。

夜色很深了,曾兆吉还在苦苦思考怎样才能躲过这一劫难,俗话说三十六计走为高,他决定:当机立断,立马想办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恰巧曾兆吉刚好一只脚迈出门槛,几个“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嫖过娼”的兄弟伙黎树青就抱着一壶老烧酒,约好向万一、柳书珍、任昌隆四人来到曾兆吉住处,高声吆喝着着:今晚我们几弟兄喝酒解闷,不醉不散。

……

第二天,王文武在九路军临时指挥部召开“高级将领”参加的会议,商量如何夜袭江石区政府,夺回被俘人员和地下宝藏的问题。

王文武扫视一下会场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们要进一步细化昨天大家共同议定的作战计划,着重围绕参战人员、袭击时机、进攻方式等方面展开讨论,请大家再议定出一个稳妥之策!”

见没人吭声,王文武说道:“由敬副总司令宣布作战计划!”

“夜袭江石镇嘛,就按昨晚议定的作战计划办,人员、时间、方式上还是由王总司令宣布总的作战方案吧!”敬志谦又把球踢了回来。

王文武讲道:“听说共产党那边也在到处寻找敬副总司令的宝藏,让他们找到了这批军需物资反过来打我们,那还了得吗?这次我们夜袭江石的意义重大、任务繁重,兄弟们一定要有信心和勇气。总的向导嘛,还是由敬副总司令的老副官曾兆吉担任,只有他才熟悉情况!”

说完王文武用眼光在人群中寻找曾兆吉,可他怎么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他问身旁的敬志谦道:“你的副官曾兆吉今天没来开会吗?”

提到曾兆吉敬志谦就不打一处来:“不说曾兆吉这个人还好,一提起他就把我气得吐血。你说你曾兆吉不想在我这里呆下去,就按江湖规矩打声招呼办个移交,大家好说好散就行了吗?可他既不打招呼也不办移交就悄悄梭走了,最可恨的是他把兄弟们的军饷也揣起跑了,你说这样的人品气死人不?”

敬志谦越说越愤恨,又转向王文武说道:“这是他给你我留下的信函,是今天早晨才从他住处发现的,不晓得他昨天哪阵就跑球了!”

王文武看了曾兆吉留下的信函内容后,也气得颈子跟脑壳一样大,向众人挥了挥手,表示可以散会了。

夜深人静,九路军几十人就悄无声息,按计划向江石镇进发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刚刚进入江石区政府周围,就被一阵猛烈的枪声所阻击,还有几个九路军兄弟被打伤。负责指挥夜袭江石的九路军头目见势不对,指挥几个力气大背着伤员,急急忙忙往回撤退。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群九路军却在无意中留下了逃跑的蛛丝马迹。

天亮后,人们发现从江石到九路军指挥部到处洒着血,直到深山。

王文武劫营失败,还暴露了九路军的撤退目标,再次留下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笑料。

第二十七章

沙文化担任南川反共救国军特派员后,身心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沙文化大脑中浮现出跟随蒋委员长东挡西杀的点点滴滴来……

建立西南反共救国基地的决策在蒋委员长大脑中形成已久。

早在东北、淮海和平津三大会战结束后,蒋委员长深知毛泽东的个性是说一不二。解放军渡过长江向华南、东南、西南进军已不可避免,他便作了两手打算:一边公开下野推出李宗仁代总统与共产党谈判以迟滞解放军过江,一边暗中筹划建立西南反共救国基地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还在今年初春,蒋委员长就把贵州省主席谷正人和贵州保安副司令韩文范召到南京,密谋“应变”措施,沙文化作为特别警卫组组长不仅自始至终参加会议的保卫工作,而且阅读了相关会议文件资料。

根据蒋委员长的授意,由谷正人、韩文范、中统、军统特务机关相关人员及总统府侍从室共同制定了一套“应变计划”。

国民政府先后在成都和贵阳开办“游击干部研究班”,培训反共救国特务骨干5000多人,沙文化跟随蒋委员长参加了每期开班典礼。

蒋委员长在培训班开班典礼上的讲话至今言犹在耳:“毛泽东为什么成为党国的心腹大患?如果这个问题大家都不去思考、反省、学习,那就跟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不去找病因,致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死于什么病,那就太可悲了。我来告诉大家吧:毛泽东十分注重对军队人才的培养,他在1920年代就在广州举办农民运动讲习所,亲自向黄埔军校推荐学员,后来到延安后他又抗日军政大学,网络了一大批军事人才。毛泽东能言善辩,向他们的将士灌输了游击战思想,真还麻痹了不少人,甚至把我在黄埔军校培养的一些优秀人才也抢夺过去了。眼下,我们举办‘游击干部研究班’的目的何在?就是要学习毛泽东,从培养游击战人才入手,培养一大批‘反共救国军’‘游击挺进军’的骨干力量,为建立反共救国基地奠定基础。参加培训班的将士,务必勤学苦练,学到游击战真本领,为党国切除心腹大患而努力奋斗!”

蒋委员长离开后,沙文化作为教员之一,用尽平生所学在“游击干部研究班”上认真备课、上课,终于使培训班圆满划上句号。

就在培训班即将结业之际,蒋委员长亲自由浙江溪口飞抵重庆参加结业典礼,接见全体学员,鼓励学员承担起反共救国的历史重任。

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民国38年年底至民国39年年初,解放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解放了四川、贵州、云南、西康。

从民国39年开始,一部分投降共产党又重回国军及溃散隐伏在各处的游击队、袍哥会道门、三青团骨干等先后组建了“反共救国军”“游击挺进军”等国反共救国军武装,西南地区达四五十万人之多。

蒋委员长高度重视“游击干部研究班”,指示给学员配备武器装备,分散到各地,破坏城乡交通,抢劫物资,袭击解放军零散外出人员,绑架共产党干部、杀害赤化分子、奸淫妇女,他们还招架得住吗?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参加这次“游击干部研究班”的学员王文武结业后,就被分配回金佛山地区担任反共救国军司令。

王文武担任金佛山反共救国军司令后,催得如此紧迫,我沙文化才回到金佛山作特派员的。

哪知金佛山反共救国军这群乌合之众,十爷子九条心,根本没有正规军那么有素质,把一盘好棋下成了狗屎棋,叫我怎样收场呢?

看官一定会问,敬志谦的副官曾兆吉究竟跑到哪去呢?他的信函内容究竟说了一些什么,会把王文武、敬志谦气得吹胡子瞪眼呢?

其实,这一切全是敬志谦精心策划的铲除曾兆吉的圈套。

书接上回,就在曾兆吉横想顺想自己都可能成敬志谦的刀下鬼,正准备溜之大吉时,被黎树青等几人拖住喝酒,被困在家里。

酒醉心明白,曾兆吉知道大势不好坚决不去,可哪里容他选择,他被黎树青、向万一、柳书珍、任昌隆四人架着拖到黎树青家里。

几人拖着曾兆吉离开住处,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曾兆吉夹在中间,每人打着一把柏树皮火把,高一脚矮一脚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曾兆吉虽然被黎树青他们多灌了几杯,但曾兆吉到过黎树青家,知道到走黎树青家的方向肯定没错,这使曾兆吉心里宽慰了许多。

不过曾兆吉对今天那几个兄弟伙生拉活扯地劝酒,喝麻了又约起到黎树青家吃狗肉的举动还是感到可疑。

他蹲下来开始“哇拉、哇啦”呕吐不止,这时同行的这几人,急忙靠上来摸着曾兆吉的额头,捶着他的背心,几双手靠着曾兆吉。

此时五人的酒力都已经醒了几分,曾兆吉更是明白了几人的用意,他用力一推,想挣脱几人铁钳般的大手。

但不管曾兆吉怎么使劲用力还是奔挞不开,他只好用双脚轮流不停地一阵乱踢,这一下竟然把捉住他的几个大汉向前拖了好几丈远。

这时几人来到了一个小溪边,曾兆吉暗想,不远处是冬水田,只要下几步石阶、跃过石板桥,跑进原始森林,这几爷子就奈不何我了。

曾兆吉用力一挣,把几人弄了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挣脱几双大手。

黎树青他们也看出了这一点,死死揪住曾兆吉不放,真是“两爷子骟狗——狠惩!”直到这时,曾兆吉知道自己的反抗是徒劳无益的。

曾兆吉凄凉问道:“兄弟伙,我们都是多年多载的患难兄弟,看来你们今晚是非要把曾某置于死地不可,这我一点儿不怪你们,也不乞求你们放过我,我只想在临死前知道是哪个指使你们这样干的?”

黎树青答道:“曾副官,看在我们多年多载老朋友的分上,你又是临死之人,你我无冤无仇没必要作你死我活的搏斗,我们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这是司令部高层的意思,兄弟们的确是奉命行事!”

向万一也附和道:“这是真的哟,万一你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对天发誓嘛,哪个狗日的才哄你,哄你是没得好幺台的!”

曾兆吉仰天哈哈大笑:“你们还是说了一半实话,我已经猜到是谁要置我于死地了,就冲这一点我曾某人就忠告你们,我今天死于他人之手,也许明天、后天你们也会死于别人之手,不信等着瞧!”

说完,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曾兆吉使劲一扯,几乎同时把另外几人一下子拖到了冬水田里。

平时跷脚巴掌,动作斯文的向万一被摔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吃屎。

几人正不知曾兆吉意欲何为?曾兆吉用尽全身力气,死命地往水田里猛跳,几个大力士险些没按住他!”

曾兆吉死命地往水田里奔跑,这倒提醒了黎树青,他吼道:“一群废物,首先把他放倒再说噻,你狗日的向万一文绉绉的,你就把他的脑壳往水里按嘛,整不死他瓮也要把他瓮死,未必几十大岁还没杀过猪迈?四个人还搞不定一个人真他妈的丢脸,动作麻利点,少啰嗦!”

瞬间,冬水田里像锅里烧开的开水一样,在曾兆吉头部周围冒出了很多的水泡。水泡消失了,曾兆吉也由活人变成了硬邦邦的死人子,他的身上糊满稀泥巴,像被杀死的水牛一样瘫软在了水田里……随后黎树青、向万一、柳书珍、任昌隆开始商量赶紧做好两件要紧事。

第一件事是立马挖开水田里的稀泥巴,挖出一个深坑把曾兆吉的尸体埋葬在里面,然后再在上面盖上石板,把水田里的水灌得满满的。

第二件事就是仿照曾兆吉的笔迹,给王文武、敬志谦写上一封信,而且用最恶毒的文字把二人骂得狗血喷头。

向万一建议道:“只有掩埋曾兆吉的那块田有浑水,万一被人看出破绽咋办?明天找人把这一榜梯田耙平,就不会被人盯出漏洞了”

黎树青讥讽道:“你这个狗日的向万一,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们做得恁个稳当,你还怕个火铲啊!你说的还是有点道理,你就安排人把这榜田都犁田耙平吧,反正你狗日向三爷有的是钱!”

做完这些事情,向万一不无担心说道:“这个舅子场合好吓人啊,万一遭翻翘了,我们大家都是有份儿哟!”

几人面面相觑,盯着向万一很大一阵才慢悠悠说道:“从你的乌鸦嘴里吐出的话没哪句吉利,你是缺牙巴咬跳蚤——咬不准的哟!”

后来果然如向万一预言的那样,敬志谦、向万一被捕之后,交代出了事实真相,此是后话。

金佛山人有个规矩,从农历的正月初一到十四都是走亲访友。

正月初一到老祖宗坟头燃放火炮、烧钱化帛,开启走人户之旅。

只要望了人户(定婚)的年轻小伙几乎都要穿戴整齐,背着腊肉、糖果、酒瓶等物品,要翻山越岭给老丈人、老丈母及未婚妻一家拜年。

新婚夫妇每人都要背上鸡鸭等物品,去拜见父母及叔侄伯爷。

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是未婚男子,还是已婚夫妇都必须先给媒人送礼,要不然媒人会说你过河拆桥。

至于年纪大一点或者没有老丈人的老年人也不会“失业”,你可以给老祖宗烧钱化纸,这同样叫拜年,是阳间人给阴间人拜年罢了。

昨天,郑大毛看了一阵除夕联欢会后,感觉到联欢会节目的确太精彩了,很想把节目的“锅巴”都抠了再走,但无奈的是自己老母亲上次已经被土匪殴打成脑震荡,于一个月前升天,前天正好是第七七四十九天,按当地风俗烧“毕柒”。

母亲烧“毕柒”,又恰逢除夕,郑大毛干脆既过年又为母亲烧“毕柒”,也好送她老人家走好最后一程。

这样一来,郑大毛一家中午便开始张罗春节年夜饭咯。

年三十除夕夜,他准备好供奉用品,跪拜香盒,祈祷言语,刚好点燃火炮,还没开始“火中化帛”仪式时,顷刻间从团凼河、狗咬山和蒿枝堡等方向几乎同时传来“啪啪、咔嘣” 一阵紧似一阵的声音。

枪炮与火炮声音是有根本差别的,今天这“火炮”声音威力太大,听起干沙沙的,很像枪炮声音,该不会是解放军用打枪炮庆祝春节吧!

郑大毛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天台上一看,放眼望去,整个江石场上到处是九路军晃动的人影,他们的穿戴实在就是一个大记号。

看到这一情景,郑大毛的三魂被吓脱两魂。好在自己在江石场上土生土长,几下就跑过去投入战斗,半夜才回到家里,这样一来,本应在前天就给母亲烧完“毕柒”的事情就被搁下了。

今天是正月初一,无论如何都应该到鬼王山脚下的母亲坟头上再去祭祀一下老母亲的亡魂,补上“毕柒”这一课。

郑大毛跪在母亲坟前,点燃一对烛、三炷香、一百二十合伏包和若干散钱,请所有仙逝老大人、老孺人作陪,将贡品孝敬升天的尊长祖辈,向他们火中化帛!

回想往年在财主家打长工过年的情景,财主富人家过年供奉祖宗和神灵用有香、烛、钱纸、火炮自不用说,鸡、牲、鹅、鸭、鱼、瓜果、点心和名烟美酒之外,祭祀后倒掉的食品对穷人来说都是奢侈品。

每当看到这些,郑大毛就感觉人世间太不公平了,穷人家即使平时省吃俭用,到了大年之夜连供奉祖宗和神灵的那点供品都买不起。

郑大毛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是不是穷人把祖宗和神灵得罪了,才永远是穷人。要是穷人都能像富人一样既有老祖宗吃的好东西,又有活人过年吃的好东西,那该有多好啊!

今年解放了,共产党没收了地方恶霸的不义之财,开仓济贫,老百姓实现过“胖子年”的愿望,老百姓有福气才能遇到这样好的时光。

母亲却没这个福气,被可恶的土匪活活打死,永远离我而去,她一辈子又苦又穷,没能过上一天好日子,连一个像样的年也没能过上。

阴阳之间隔着一张纸,母亲你就安息吧,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郑大毛暗暗发誓:我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消灭那可恶的土匪。

转身放眼望去,整个鬼王山脚下,不,是肉眼能看到的整个江石坝子上到处是浓烟滚滚,“砰砰砰”、“轰轰轰”、“啪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从四面八方全在上坟放火炮。

郑大毛用耳朵仔细一听,这些听似放火炮的声音里,夹杂着一阵阵隆隆的枪炮声,毕竟枪炮声与火炮声还是容易区别开来的。

想到这里郑大毛一阵激灵,糟糕,如果九路军利用民间给老祖宗拜年的机会,趁干部群众过传统节日趁浑水摸鱼,那江石场就危险了。

也不晓得石区长他们究竟有没有防范措施,假如没有防备,中了土匪的诡计,不但给解放军造成更大牺牲,老百姓也会跟着倒霉。

不管有多大的危险,我得马上回去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向石区长他们汇报一下。

郑大毛心急火燎地从秘密暗道跑向区政府……

江石区政府一片忙碌,里里外外的事情使石精忠他们忙得够戗!

眼看一场与对手异常激烈的厮杀就在眼前,没有谁敢有半点松懈。

每一个指战员的神经时刻都绷得紧紧的,特别是一线各哨卡、各岗位指战员的目光更是紧紧盯着四面八方的风吹草动。

天刚蒙蒙亮,尽管此时正是人体疲惫至极、阴阳难分之时,可指战员们一直保持着昂扬的斗志,关注着任何风吹草动。

一阵马蹄声打破寂静夜空,一匹枣红马朝着江石区政府飞奔而来。

这一下,顿时使指战员们的疲倦顿消,睡意全无,纷纷举枪瞄准飞驰而来的目标。

区政府胡班长问道:“口令!”

最前边马背上的人立即答道:“腊梅花开朵朵香!”

胡班长继续问道:“梅垭梅树全开花?”

马背上前边的人立即答道:“八开九闭落一蕾。”

胡班长又问道:“团凼河水涨与退?”

马背上人答道:“团凼河水没涨又没退,大铺子米价涨到二块八。”

胡班长立即与值班人员嘀咕道:“哦,看来这下真的是咱们的侦察英雄戚排长回来了,快让他们进来吧!”

从区政府里传来石精忠的洪亮嗓音:“俺就知道只有你戚天华才有过五关斩六将的气概,快点说说一路上的情况和上级的指示吧!”

戚天华汇报道:“我这次到县里来去都很匆忙,南川全县的形势比较严峻,各区乡都遭受土匪不同程度的暴乱和打击,一些区乡被土匪包围好多天了。”

戚天华向江石区委通报了全县征粮、剿匪、建政情况,传达了县军管会首长的指示精神。

末了,戚天华从一个包里取出物件说道:“这是上级首长给江石区委的亲笔信,上级为我们了最先进的配备——收发报机。”

听了戚排长的传达精神后,石精忠指着五百分之一的军用地图说道:“同志们,根据上级首长指示精神,这几天九路军‘南北夹击’和‘东西对进’计划在南川全境拉开了序幕,南川县境内的所有土匪都动手了,只不过特别‘亲睐’俺们江石区罢了。目前已有数千人九路军向江石场集结,估计在近日内将完成对江石场的合围,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合围江石场,将俺们困在这里、消灭在这里。县首长提醒我们,西南反共救国军司令部还应王文武的请求,中统特务头子沙文化为反共救国军第九路军新的特派员,专门督办金佛山地区的反共救国事宜,还充实了武器弹药,来头不小。从今天起,俺们也改变一下战术,来个‘免战牌’高悬,每个人必须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务必严防死守,人在岗位在,誓死保卫新生的人民政权,俺们总体目标是不让敌人占领江石场。”

陈文礼讲道:“要实现上述目标,充分发动干部群众,坚决顶住敌人的猖狂进攻,重点要保护好区政府及狗咬山、旧城坝、曾家祠堂、蒿枝堡几座粮库。同时,将临时粮库挖断山的公粮及时抢运到集镇中心。当然,武器弹药库、团凼河上的桥梁都与川湘公路都是重点保护对象。我们要做长期坚守的打算,等待时机成熟、上级能派出援兵之时,俺们就可以来个内外夹攻。所有参战人员都要抓紧备战,趁敌人包围圈尚未合拢时,对进入江石场的出入路口进行全面检查,特别要仔细检查人员配置、武器配备及地雷炸弹的埋设等情况,只有切实加强思想政治工作,对敌情我情都了如指掌,我们才有绝对的致胜把握!”

陈文礼强调道:“政工人员要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动员他们服从区委区政府的统一指挥,要向群众讲明,鉴于今年情况特殊,走亲访友、拜年上坟等活动都一律暂时取消,任何人不能擅自出入江石场。”

散会后,石精忠与陈文礼反复研究认为:只有传出我军要向城外运送公粮的情报,来个调虎离山,才能把团凼河下游敌人调到上游来,我们也才能乘机连夜把团凼河下游挖断山粮库的粮食抢运到场镇里。

石精忠对陈文礼说道:“现在熊雨之已经不在了,只有请请熊志和找几个当地人,把‘南川城里的解放军粮食已经接济不上了,解放军要把江石镇内的粮草运送到县城里’这个情报传递出去,引诱九路军上当,这一切只有多劳驾眼镜了!”

陈文礼回答道:“这叫做智取九路军,让他们来劫营,采取釜底抽薪的方式,使来犯之敌有所顾忌,不敢贸然进攻。至于人员问题,我已经安排好了,您就等着看结果吧!”

九路军朝江石场蠢蠢欲动,时不时朝里打冷枪,试探解放军动静。

集结到江石场四周的九路军又达数千人之多。

毕业于南京政治大学的王文武,具有整套的反共理论基础。

通过实战经验丰富的特派员沙文化的点拨,王文武很快总结出与解放军交手失败原因:兵力分散,麻痹轻敌,才被解放军各个击破。

王文武分析当前形势,解放军在进军西藏的泥潭里不能自拔,先将江石的解放军铁桶般围住,难道你石精忠会像土行僧那样遁土跑掉。

最让王文武头痛的是敬志谦始终跟司令部想不到一块,你把图纸交出来取出财宝用作军饷,事后连本带息还给你不就行了吗?

王文武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这种“土老肥”必须如此这般!

不一会儿,沙文化、敬志谦两人来到司令部,沙文化学着京剧唱腔哼道:“各路诸侯嘛齐聚江石场,叫他那个石精忠嘛插翅难飞。”

沙文化说道:“我已谋划好作战方案,如果落实好了吃掉解放军的车马炮是有把握的。请各位发表意见,使作战方案更加完善!”

王文武用深邃目光看着敬志谦:“敬副总司令,你先谈谈如何?”

敬志谦习惯性地理了理胡子说道:“依我之见,为今之计,宜采取围而不打的办法,通过长期围困江石场,困死、饿死解放军为上策。”

沙文化问王文武道:“那么请问王兄,你的意见又如何呢?”

王文武答道:“敌我双方长期僵持下去,我们的军需、供给从哪里来?解铃还需系铃人,能解决问题的恐怕只有你敬副总司令啰。”

敬志谦显得十分诚恳:“王总司令你是说社会上传闻我在老家地窖里藏着一些武器和金银财宝的这件事吗?此事是由儿子敬世杰、女婿安训成、副官曾兆吉他们经办的,现在他们一人阵亡、一人国外留学、一人携款濳逃,到底藏匿在哪里?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沙文化打圆场说道:“这个问题往后慢慢再议吧,时下紧要的是如何将江石场围住,不让人进出,让石精忠在里面慢性挥发为上策。”

沙文化当众宣布作战命令:“郭财禄、吴宏图指挥所属部队,沿甘家坝、贾角山、团凼河下游一带设防;柳书珍率所属部队到华耳山、曾家院子一线设防;安桂林、伍尽诚部沿川湘公路西段和团凼河上游设防。各路人马要互相配合成犄角之势,直到包围圈合拢,等待时机成熟后采取统一行动,如有违者军法从事,休怪我沙某人无情无义。”

黄百万想报解放军夺子之仇,见自己没差事,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正待黄百万质问沙文化时,沙文化走过来握住黄百万的手说道:“黄团总你是党国的忠臣良将,待会儿我还要专门对你委以重任!”

这本是沙文化忽悠的话语,但黄百万听了却激动得老泪纵横。

沙文化轻声王文武、敬志谦对二人说道:“司令部直属部队驻扎在鬼王山下川湘公路路口旁的山头上,这里可俯瞰江石场内的点滴动静,还能看清涪陵、武隆方向的风吹草动,这样设置司令部如何?”

等各路人马离去之后,沙文化又与王文武单独商谈起“军机大事”。

王文武与趁单独与沙文化商谈军机大事之际,向沙文化密告道:“柴秀美和李光林有背叛党国、通共降共之嫌,敬志谦又袒护李光林、柴秀美,因此……”听了王文武的密告,沙文化未置可否。

沙文化何尝不怀疑李光林、柴秀美投靠共产党了呢?但沙文化善于玩弄心计,他知道对这三人都不能操之过急,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柴秀美是国民政府任命的国军特派员,难道还不知她的深浅吗?只是李光林一直在南京工作,到底与共产党有没有瓜葛还不得而知。

在没有拿到真凭实据前就胡来,除非王全德那个浑小子咯,事实

证明到目前为止的确还没发现李光林、柴秀美暴露出多少问题!

沙文化觉得九路军真是内外交困,今天已经僵持五天了。

九路军组织多次冲锋,眼看就要进入场镇,每次都差那么一点。

说来也怪,大炮就像长眼睛一样在九路军人群密集区域开花,哪个还敢往前冲啊!更恼火的是,一枚炮弹还不偏不倚地击中九路军司令部,差点把司令部人全部都“报销”了。

沙文化抓耳挠腮、冥思苦想,怎样才能改变被动挨炸的状态呢?

这时,王文武前脚迈进门槛便满面喜色说道:“特派员,南川城里解放军的粮食接济不上了,他们就要把江石镇内的粮草运送到县城里,天赐良机既可以消灭石精忠,又获得了粮草补充,这趟买卖干得!”

沙文化问道:“怎么得到的这个情报?有多大的可信度?”

敬志谦说道:“从镇里悄悄跑出来的二流子鱼木子亲口对我讲的,他说他提供情报的目的,就是为了换几升米回去救一家老小的命。从其他渠道收到的情报也证实,南川城粮食告急,解放军要送粮到县城。”

沙文化说道:“如此说来,你们就见一见那个鱼木子,制定出一个好的偷袭江石区的方案提交司令部讨论,再组织实施。”

王文武安排道:“我看干脆送一点米给鱼木子,把这条狗喂饱,免得它咬了主人又咬客人,让他长期提供情报,这样划算些!”

沙文化勉强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有重要公干得离开几天,你们务必加强团凼河上游路段的防范,特别是江石场到南川县城段川湘公路的防范,当然也不能把团凼河下游的部队全部撤走……”

沙文化的真实行踪是回一趟老家,把刚从陪都回来的老婆孩子,以及父母、哥嫂、堂客娃儿安顿好,顺便处理家里的一摊子事情况。

谁有把握指挥这群乌合之众打胜仗?离开这里,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说,你们在这儿打输打赢不关老子的事,横竖都打不赢解放军,就让这些土老肥们在这里丢人显眼吧!

第二十八章

从十月初六江石区解放算起,江石区政府就一直被土匪包围着。

最近几天来九路军将江石围得水泄不通,尽管敌人没打进江石场,但场镇里的人想从出去还是很难的,致使指战员们好几天没填饱肚子。

区政府在一直思考怎样才能把贮藏在团凼河下游挖断山粮库 “救命粮”运回,与蒿枝堡、狗咬山和古城坝粮库统一管理的问题。

区政府让鱼木子“卖情报”,使敬志谦把部队摆在团凼河上游。

挖断山粮库位于挖断山脚下团凼河边,大财主马银山苦心经营几十年,这里易守难攻,土匪暴动后多次攻击粮库,但均没有得逞。

粮库里存放着大量粮食,防守力量薄弱,粮库随时可能落入敌手。

天刚黑尽,石精忠带着上百人运粮队伍在通往挖断山的小路行走。

人多势众,不到两个小时,三万多斤稻谷就包装完毕,等待出发。

三十名武装人员穿插在一百多名运粮队伍中,运粮队伍出发了。

在大部分运粮队伍踏过团凼河木桥时,河上游传来一阵激烈枪声。

石精忠大吃一惊,难道声东击西的意图被九路军发现?

从不远处传来吼叫声:半夜三更的这么多人在桥面上走动,说不定这正是解放军的夜间行动,实施火力侦察,准备射击!

随着一声叫嚣,从团凼河北岸的九路军队列里喷出一条条火舌,顿时团凼河上枪声大作、火光冲天,映红了整个河面。

运粮队伍大半已经过桥到北岸,少数人员正在桥面上匆忙行走。

石精忠感到情势相当危急,下达命令:“注意警戒,无论情势怎样危急,既不能丢掉公粮也不能被动挨打,抓紧时间过桥,我来断后!”

河对岸敌人射击着向团凼河木桥靠近,葛小武排长扛着一袋粮食来到石精忠面前:首长这里很危险,我断后您带着同志们先回区政府!

子弹“嘘嘘嘘”不断地落在水中和桥面上。

走在后面的十多名解放军刚好到桥面中间,就暴露在敌人火力打击目标内,而且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运粮队伍几乎成了敌方活靶子。

石精忠一只肩头扛着稻谷,另一只肩头扛着轻机枪来到南桥头。

他将一大麻袋稻谷放在地上,把机枪架在桥头上向敌军猛烈射击。

石排长也带着几名战士选准位置,向斜对岸的敌军实施还击。

眼看运粮队伍就要过完桥面,九路军也追到北岸桥头,看到我方人员身上扛着粮食,使用武器不便,他们加大对运粮队伍的枪击。

枪炮声不断,牲畜叫声与枪炮声交织,构成独特“音乐”场景。

正在这时,传来 “轰隆轰隆”两声巨响,和冲天的火光。

经过瞬间惊疑,发现巨响和冲天火光是从九路军阵地中传来的。

“石区长,陈书记派我来接应你们了!”石精忠回头一看,是秦大山站在迫击炮面前向自己汇报。

石精忠给了秦大山狠狠一拳,发出爽朗的笑声:“你这个秦大炮,真是名符其实的大炮,你这两炮轰得好,轰得恰到好处!”

又“轰隆、轰隆”两声巨响,九路军迅速作鸟兽散。

原来就在解放军队伍把挖断山粮库公粮转运到江石的当夜,九路军高层地认为鱼木子的情报是真实可信的。

敬志谦亲自带领其嫡系队伍在团凼河上游来个“守株待兔”,只等解放军的运粮队伍一旦经过这里,来个出其不意,一定会取得胜利

起先,敬志谦心里乐滋滋的,看石精忠和我敬志今晚哪个裁水!

可等候了大半夜,眼看天边刷白了,敬志谦等来等去却根本没有一点动静,这让敬志谦他们有点大失所望。

敬志谦觉得不对头,心里一阵激灵,莫不是又中了调虎离山计?

联想到自己从前对鱼木子多有得罪,莫非他带来的情报是圈套?

敬志谦越来越觉得不应在这里傻等,土生土长的他对团凼河过河木桥实在太熟悉不过:横跨南北,桥面木板铺设,宽约三四十米,……

知道这里的水深水浅,他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大胆决定——带着兄弟们到团凼河桥上去以逸待劳。

这可是进出江石场的必由之路,不管他们是往东走还是往西走,都必过此桥。敬志谦带着一群九路军沿河边朝团凼河“大桥”走去。

恰巧,从八九十米远处的桥上传来“嘣嘣嘣,嘁嚓嘁嚓”的声音。

敬志谦判断,这是大批人在木板桥上行走发出的声音。

于是出现了解放军与九路军开头那一场遭遇战。

运粮队伍刚刚从挖断山运回粮食的运粮回到江石场里,从蒿枝堡、旧城坝和曾家祠堂几个方向又同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这几个地方与区政府不到1公里,但因兵力不足的原因,当时区政府未能把这几个据点的防御与区政府连为一体,只好采取分兵防守。

在这些分散的据点,都贮存着几万斤到10多万斤不等的公粮。

枪声越来越激烈,同时还依稀能听出敌人冲锋的喊杀声。

听到如此激烈的枪声,指战员们纷纷向石区长提出了请战要求。

看着指战员心急如焚的大眼,石精忠、陈文礼不禁沉思起来,在密集枪声中没有我方还击枪声,这实在太反常了。

陈文礼道:“我们刚才使用声东击西的战术,现在莫不是敌人也在玩同样的鬼把戏,现在正是黎明时分,敌我双方情况不明,我建议只能沉着冷静观察,静观其变,等天亮后再作决断!”

石精忠说:“俺们决不上当,不管敌人何等猖獗,在没有命令前不许任何人擅离职守。小熊,俺们这是在哪里呢?”

熊志和答道:“石书记,这还用问吗?我们不是在区政府里吗?”

石精忠问:“区政府是不是从前的敬家祠堂?”

熊志和答道:“千真万确,这就是从前敬志谦的老窝嘛!”

陈文礼答道:“我们用声东击西运回公粮,敌人莫不是也用‘引蛇出洞’把我们调出去,他们来取敬志谦的……”

石精忠大笑道:“俺们就来个以静制动,上狗咬山‘观日出’吧!”

防守各个据点的解放军在碉堡里冷眼观看,“免战牌”高悬。

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的战士们,全神贯注盯着九路军的一举一动。

指战员们实在太困了就抓起冰雪往脸上一抹,瞌睡就无影无踪了。

天明后的江石场,晨雾弥漫,在晨曦照耀下才渐渐消退。

从狗咬山上放眼望去,敌人的包围圈像箍木桶篾片圈子一样又向内紧缩了一圈,到处晃动着身穿汗衫、包着帕子、扛着火药枪的人影。

陈文礼道:“老伙计,我们就在这里研究一下防守方案吧!”

石精忠说:“九路军围攻江石区政府已经快有十五天了,前面一段时间都只是围而不打,只是由外向内紧缩包围圈。从近几日开始,敌人轮番袭击,目的是麻痹俺们意志,使大家放松警惕。县委和剿匪指挥部在电报中指出:沙文化、王文武、敬志谦有从其他地方向江石大量增兵的迹象。时下驻扎在江石周围的反共救国九路军、乌家军、鸟杆军、杀上阵、保家军等总人数大约在三四千人以上,他们凭借人多势众,看似占尽了优势,不可一世。但我们要看到,九路军组织系统松松垮垮,领导层沙文化、王文武、敬志谦相互钩心斗角,各打各的小算盘,这些因素决定了这群乌合之众战斗力不强。加上土匪前几次吃了亏,他们就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入江石场。”

陈文礼远处说道:“随着时间推移,敌人的包围圈会渐渐箍紧,我们防守江石镇将会遇到越来越多困难,敌人会越来越猖狂,他们的目标除了我们的粮草、敬志谦的宝藏之外,还有一个重大目标,那就是暂时关押在狗咬山临时监狱里的匪首,这就增加了更多不确定因素。王文武、黄百万之流会不惜一切代价来营救他们的公子,所以我们只能是免战牌高悬,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这是保护自我最好手段……”

正在这时,通讯员报告:“报告石区长,县里加急电报!”石精忠将电报递给陈文礼及参会人员传阅,看了县里的电报内容之后,同志们的脸上立马“多云转晴”了。

敬志谦带着九路军部分人马,在大财主周良诚大院安营扎寨已有十来天,周家和邻居深受其害,枪炮声炒得大家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看到主人周良诚、大管家周顺友与敬志谦举杯痛饮时,周家每个人都颇有怨言,他们“主仆”简直被解放军枪声吓昏了头、蒙住了眼。

都到啥时候了,还想靠敬志谦来保护家产,这不等于请鬼看病吗?每当周夫人向周老爷子吹“枕头风”时,周良诚总是笑而不答。

周良城不仅不反对敬志谦住在这里,还腾出房屋和天井院子,供敬志谦几百人的部队驻扎,无偿提供“吃、喝、拉、撒”和一切缴用。

天刚亮,周良诚在太师椅上坐下,敬志谦就带着部队阴尸倒阳回来,敬志谦双手敬礼:“拜年了,亲家公、亲家母,恭祝您们福寿康宁、合家欢乐!”勤务兵抬着烟、酒、糖、大盐巴等礼品,摆上案桌。

周良诚不卑不亢道:“谢谢亲家,这年头平安就是福,如果没您亲家帮忙,恐怕就连‘平安’都难保啊!”

落座后敬志谦说道:“关倒门说,像您我这样感情深厚的兄弟简直是叫化子的拐棍——难找。最不落教要算王文武了,他妈个×的不是人,既想抢夺我的那点老窑,又想用共产党之手除掉我。只要我两亲家联起手来,管他妈王文武、沙文化还是解放军!”

周良诚笑着答道:“亲家请息怒,犯不着生气,只要我立起,你那几百人队伍二三个月内缴用我是能承受的,其他的我就管不了咯!”

周良诚老婆送茶水时听到这话,她盯了一眼老公嘟哝道:“你这个×样子,钱娘多得往屋梁上翻,看球鸡公不来,就爱打肿脸充胖子!”

周良诚怕敬志谦听到老婆的话,大家亲戚面子上不好看,故意装着没听清楚地问道:“对,老妈子你洗了脸就去洗衣服裤子哈!”

敬志谦当然知道时下自己是最不受欢迎的人了。

敬志谦理了理猫胡子:“亲家公,我也不会白吃白用你的,你暂时支持反共救国军的这些东西,我是记好账目的,日后照账加倍偿还。别人就是八抬大轿抬我也不去,之所以驻扎在这里,主要是为了保护亲家的家当,我又不是找不到地方驻扎,亲家你说是也不是?”

周良诚爽快地答道:“没事,都是亲家礼道的,又不是外人!”

敬周两家之所以是“正宗”亲家,这要从周家的大公子谈起。

周良诚大公子是一个生活不能料理的傻子,他经常在胸前挎着个水壶,随时歪着头,翻出白眼睛珠,舌头伸出来老长,看见漂亮的姑娘还想摸摸人家的头发,特别喜欢热闹只要家里来了客人,他不断地念叨:“嘿嘿,又来好多客客,又要吃肉嘎儿啦,又要吃好家什啦!”

看着傻儿子的这个样儿,周良诚夫妇只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后来与周良诚和敬志谦都是拐角亲戚的一个媒婆,把敬志谦外侄女介绍给周良诚这个傻儿子做老婆,于是敬、周两家就成了拐角亲家。

敬志谦刚好离去,周良诚就把周顺友请到了楼底负一层的卧室里。

周良诚说:“今天你都看到这里一切了,该不会认为我接待敬志谦队伍是为虎作伥吧,你甚至对老叔我的为人也有点失望了吧!”

周顺友道:“老叔,这您就恰恰错了,我对您的这一举措是非常理解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一定是用热情这条‘软索索’套住敬志谦这只‘大老虎’,您这可是在为远志哥哥争取新功勋章啊!”

周良诚看了周顺友好大一阵子说道:“真想不到啊,与我有生死之交的大管家、本族贤侄,居然与远志两兄弟合伙来骗长辈,现在原形毕露了吧,看你还有啥子可说的呢?”

能言善辩的周顺友也不禁语塞。但周顺友仍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稍顷,周良诚哈哈大笑,这一下倒还弄得周顺友莫名其妙。

周良诚面带笑容道:“老叔开你一个玩笑,你为何不早点向老叔我坦诚相告呢,害得我常常是防着这头又要防着那头,累死老叔啦!”

周顺友说道:“老叔,在当时的白色恐怖下,我能说什么呀,只能是什么都不说。现在解放了,您也知道这些根底,有些话我才对你讲。不怕您多心的话,时至今日还有很多机密我不但不能对您说,这些规矩是党的纪律。连远志哥也不会向您透露半的,您不会见怪吧?”

周良诚大笑道:“理解理解。王文武把敬志谦的队伍摆在这里,既让敬志谦阻挡县城援军通过,又趁机偷取敬志谦的宝藏。如果需要把敬志谦调开时,做起来就容易多了,这是敬志谦部队的简单布防图。”

周顺友不从长衫里摸出一张地图,笑着说道:“老叔,我这里也绘了一张,看来我们叔侄二人所见略同啊!”

周顺友来到敬志谦司令部,向敬志谦说道:“报告敬总司令,我要进场上一趟,安排烟油伙食问题,您看能不能给提供个方便呢?”

见是周家大管家要进镇买菜,敬志谦向士兵们做了放行手势,笑着说道:“周大管家,你可要化好装,快去快回,小心解放军把你当做‘土匪恶霸’抓起来,那我们就板凳上一铁锤——断顿(凳)了哈!”

司令部门口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从九路军队伍传来心急火燎的话语:“敬副总司令,你千万不能让‘萝卜花’周顺友这样就去啊,他这样去是要出大事哟!”

包括敬志谦在内的所有人都一下惊住了。

见说这番话的是向万一,“萝卜花”老周才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向万一继续说道:“我是说不能让萝卜花空着手去,还是给他发一支枪,尽管‘嘘嘘眼打靶——观点模糊’,万一遇到紧急情况还是可以应对一下噻,万一打不准也可以吓唬一下解放军嘛,万一……”

敬志谦挥了一下手,周顺友走出了九路军的营房。

九路军见周顺友闯关过隘进入解放军辖区,幸灾乐祸地叫嚷不休。

有人说:“这个周顺友硬是吃雷的胆子,这时候敢进解放军防区。”

也有人说:“狗日的‘萝卜花——独眼龙’这下还占优势了,解放军肯定认为九路军即便找不到人,也不会找×瞎子来当兵嘛!”

九路军听了这话心中像猫抓一样难受。想当初可以上街,而今连上街自由都没有还不如残疾人自由,真不该来当背时的喉食子九路军。

周顺友,一身农民装束,几转几不转就钻到了区政府里。

来到区政府斜对门,‘萝卜花’老周便在人群中听边先生说书。

“啪、啪、啪”三下惊堂木敲击声响起,几十颗人头像鸭脑壳被巨手提着般盯着边先生,而边先生的眼睛却盯着区政府方向不转眼。

区政府大门“叽嘎”一声打开,走出中山装、中等身材的中年人,他一出来就把与卫兵争执不休的“萝卜花眼睛”大汉,连推带拉扯进了区政府。

从区政府走出的是熊志和,进入区政府后两不禁哈哈大笑。

陈文礼对周顺友说:“听到惊堂木响,熊志和就出来,果然……”

来到机要室,石精忠对周顺友说道:“不仅熊志和认识你,俺也认得你,有啥要紧事劳驾你亲自动步,赶紧到里面谈吧!”

周顺友对自己的简要历史作了介绍,重点介绍他如何在重庆入党、如何受党组织的安排组建金佛山特别支部,后来又因革命队伍中出现叛徒、党组织遭到破坏,如何长期在周家潜伏下来支持配合开展党的秘密工作等情况,向石精忠、陈文礼作了较为详细汇报。

说着周顺友从贴身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包,他撕开油纸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好几层有些发黄的小本本——党证,递给了石精忠。

石精忠、陈文礼看了之后连声说:“周老您比俺们党龄还长,向您这位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学习致敬!”三双有力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周顺友谦逊说道:“当前江石区的斗争形势非常严峻,需要每一名共产党员站出来,我着重汇报一下西线九路军兵力布防情况!”

说着,周顺友变法戏似的摸出两张“牛皮”纸,说道:“我与老爷子周良诚热情款待敬志谦的队伍,就是用软索索套住敬志谦这只猛老虎,这里敬志谦司令部、这里士兵营房、这里……现在汇报不晚吧?”

石精忠与陈文礼异口同声地说:“一点不晚,这个情报很重要。”

忽然周顺友大惊失色:“哎呀,糟糕!”

石精忠、陈文礼忙问周顺友为啥事惊慌成这样?

周顺友叫了一声:“我现在是九路军的军需官,在这里时间待长了怕引起敬志谦怀疑。今天先告辞,遇到急事会按照预定方式联系的。”

几转几不转,周顺友从一个茅厕里钻出来,他用双手提了提“三爪”裤、紧了紧白布裤腰带、拍了拍胯下,很像刚好结束出恭的样子。

再说,沙文化回了一趟老家处理好家事,安顿好父母、堂客、娃儿,还把搜刮来的几麻袋银元藏匿到一个冬水田边的水沟里。

沙文化安顿好这些后,他并没有立马回到江石,而是昼夜不停的先后“微服私访”了陈巴场、观音庵、石牛河等地的反共救国军阵地。

这些地方的反共救国形势比江石更为糟糕,简直让沙文化感到绝望。各地在围攻区、乡政权时,尽管组织了若干次大规模的包围和冲锋,交通要道的城镇一个都没占领,更不用说川湘线上的重要城镇了。

九路军虽然包围解放军十多天了,解放军伤亡十多人,但九路军的损失却不知是解放军的多少倍。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把全县近万多的队伍分散在若干个区、镇、乡的话,确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最大的问题是南川的门户江石镇,成了“一石二斗糯米打的糍粑——既吃不下又丢不得”。撤退嘛,往那里撤呢?军心涣散队伍,只要往后一撤退,就会像蜜蜂一样“散包”,那不就一切都完了?不撤吧,就这样耗着,光几千人吃喝拉撒就是大问题。地主豪绅,出一次、二次钱粮,还捏住鼻子硬撑着,出个三、四次钱粮的话谁都愿意呢?

最可恨的是王文武、敬志谦相互猜疑、拆台,他们根本不是跟解放军打而是相互对打,矛盾到不可调和的境地,总有一天会一起毁灭!

更危险的人物恐怕要算那个深不可测的李光林和柴秀美哟,这两个人苗头很不对头,这事只有搁在后头慢慢处理,终究是要翻脸的。

沙文化思谋出“张冠李戴“之计:他想把火点起来后他,来个隔岸观火。把部队调集拢来就把指挥权交给王文武,这样做好处多多,如果他们能够把江石区政府拿下,自己就出来当接收大员,如果他们打了败仗肯定会往金佛山退缩,自己跑到金佛山去守株待兔。

傍晚,九路军重重围困江石镇,区委、区政府召开会议研究对策。

石精忠讲道:“请各各防守据点的同志先汇各自的防守情况,认真总结经验,完善与细化下步防守方案!”

防守蒿枝堡粮库的戚排长讲道:“我是最近才换防到蒿枝堡粮库的,这里的防守力量有十八名解放军及五名地方干部,共计二十三人。围攻这里的敌人主要是合口河方向的郭财禄、宰占魁队伍,大约三百多人吧。他们用青大炮轮番向里面攻击,时不时又向里高喊‘本地人都出来,我们马上开始攻打碉堡了’,时不时又高喊‘解放军,你们投降吧,你们的区长石精忠都遭我们打死了’,想用谣言来麻痹涣散我军斗志。同志们没一个听信敌人的谣言,没有一个人思想上有半点动摇,先后打退敌人二十多次冲锋,打死打伤敌人六十多人。按照区委指示精神,我们坚持固守阵地,没有组织反冲锋,连军需食品等一应物资也是趁敌人不备,夜间进行补充的。因此,我军只牺牲一人、重伤二人、轻伤五人,但同志们实在是疲倦不堪啊!”

负责防守曾家祠堂的熊志和讲道:“其他情况与石排长讲的大同小异,我们也打退了敌人的数十次进攻,应该说还坚持防守四五天是没问题的。我着重汇报一下我们据点的特殊情况。围攻曾家祠堂粮库的队伍番号较多,这些队伍成员复杂,大多是由旧政人员中的镇长、乡长、指导员、三青团骨干和社会帮派中的一贯道、袍哥及土豪劣绅拖起来的‘棚子’,他们在社会中还真蒙蔽了不少群众。加之我们据点的防守人员也是以本地党员、区中队青干班为主,这里面大多是‘双料’份子:他们一方面是党的地下工作者,而且至今他们的党员身份也未公开;另一方面他们从前又都是国民党的甲长、保长,甚至有的是乡长、县参议员等。一些九路军队伍的头目认为,他们跟这些同志‘私交’尚可,就妄图从本地人入手策反、瓦解我们的同志。他们的煽动、挑拨离间一点没有成功。战斗激烈时地动山摇的感觉,我们两人牺牲、三人受伤,但土匪的伤亡更大,碉堡仍然在我们手头。”

负责防守古城坝的李正也对西线防守情况,作了较为详尽的汇报。

区委文书芮腊梅匆匆忙忙地将一封电报送到了石精忠面前。

“同志们,太好了!老陈你快看看吧,这封电报太及时了。”

浏览了电报内容,石精忠随手使劲地拍了一下桌子,高兴地叫道。

陈文礼看了电报后也哈哈大笑道:“由石区长来传达上级的重要指示,并作具体的安排布置吧!”

石精忠讲道:“接到县委的电报指示,整个南川的反土匪暴动战斗即将由防御转入反攻阶段。现对人员作如下安排:石排长、李正两同志,赶紧做好防务移交在今晚天黑之后摸黑从东西两面去迎接县剿匪指挥部派出的援军。镇区内的防守战照常进行,在增援部队赶到之前不能有丝毫松懈,不能让敌人看出我们的防守有任何变化。各据点要做好兵力调配,既要坚守好据点又要配合好反攻战斗。同时,命令岔河口的兵力趁着黑夜集结到江石附近的茂密山林里待命。一旦集结完毕,防守东、南、西、北四门的人员可以且战且退,让九路军涌入镇里,然后实施关门打狗。同时,立即落实专人,与卧底人员及防守岔河口守军联系,及时把作战计划、时间、信号传递出去。”

陈文礼补充道:“同志们,今天白天的仗照常要打好啊,务必保持连续作战的作风,不要听说援兵就要到了,思想就松懈,等江石的仗打完了再让同志们好生歇歇吧!”

开会的干部刚走,陈文礼对石精忠说道:“至于与岔河口的联络问题,我考虑了一下,还是由这个‘活罗钻’去完成任务吧!”

石精忠道:“老陈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觉得也非他莫属!”

陈文礼说道:“好,我已用米汤在白纸上拟好了内容,只要他将信件转交到林大勇、葛小武手里,他们用碘酒一浸泡,上面自然就会出现文字内容。即使万一在路上被匪军发现搜到,本地人都知道他毕竟是诗人嘛,身上哪里会不带纸笔呢?要不他怎能随时作诗赋词呢?”

石精忠哈哈大笑:“白面书生哟,这下你把诸葛亮擒孟获用的招数完全用活了,你这是欺负匪军是蛮子,那就立马安排与活罗钻联系!”

陈文礼哈哈一笑道:“不过,这下我又要借用你的秘书——小芮一段时间了,不过等她完成任务后我一定会完璧归赵的!”

石精忠一边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一边喝道:“俺正在层楼上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九九路军暴乱的兵,俺定叫他有来无回滚回去,……”

第二十九章

南川县剿匪工作部署会在南川城天主堂召开。

参加这次会议的有南川县委主要领导、炮九团军政主官。

县委书记李洪层主持会议,通报南川县目前剿匪斗争形势。

李洪层讲道:“南川县剿匪‘三步走’是当时刘、邓首长给我们定下的锦囊妙计,这是一个适合南川实际富有远见的剿匪方略。从各地上报的情况看,到目前为止,第一步进驻县城及各重点城镇、第二步加强对县城及重点城镇的防守这两步目标均已实现。时下,实施全面反攻的第三步目标条件业已成熟,九路军及反动武装的进攻和暴乱屡屡失败,已成强弩之末。情况表明:沙文化、王文武、敬志谦先取下江石、陈巴场、观音庵、石牛河等重镇,再一举拿下南川县城的妄想已经破产。县委与炮九团王团长、张政委研究认为,土匪集中兵力攻打江石区,其目的是打开南川东大门进而占领南川县城,我们也如法刨制集中兵力的办法去对付他们。下面,请王团长宣布作战方案!”

王团长讲道:“目前南川全县的剿匪斗争已经取得了重大胜利,到昨日为止,围攻陈巴场、观音庵、石牛河等地的匪军已经被我军击退。在这场与土匪的生死大拼搏中,江石区付出了沉重代价,他们用百余人兵力硬是顶住数十倍敌人的围攻,坚持了半个月之久。鉴于江石战斗的特殊性,县委和炮九团拟向江石区派出两个连的增援部队,分别从西向东、从东向西两面包抄敌人。请进攻江石的部队派出先遣排抓紧与江石区联系,尽量减少不必要牺牲,消灭包围江石场的土匪!”

初十后的夜晚到了午夜才有点月亮花花。

趁着淡淡的月光,一支小队伍在前、大队伍在后,从南川县城东门出发,不一会儿便如疾风般行进在通往江石场的山间小路上。

前面这支由十来人组成“品”字队形小队伍,他们是以戚排长为向导的解放军增援部队东路小分队。

后面不远处悄无声息跟着的大队人马,是从东路前往江石场剿匪的解放军炮团二连秋连长。

披星戴月,五更时分他们就来到团凼河边,与江石镇隔河相望。

大部队来到古城坝周家祠堂不远处的茂密森林中集结待命。

巧合的是,正在这时,一个女人身段的“蒙面人”似风驰电掣般“闪”在戚排长的小分队面前。

就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戚排长在愣神的瞬间,“蒙面人”敏捷地把一张纸条丢在戚排长面前,随后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戚排长按照纸条上注明的联络暗号,很快与周家大管家取得联系。

周顺友握着戚天华的手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敬志谦的队伍刚好离开这里你们就来了,周家大院还真是驻扎队伍的风水啊!”

戚天华一听吃惊不小,周顺友急忙用眼色止住了戚天华,说道:“你们赶快回头去接应我们的大部队,我们在祠堂后门等候!”

也就是在这去解放军东路部队出发的同一时间,另一支队伍也悄然无声地从县城北门出发,他们在李正的带领下,翻越楠竹山、穿过贾角山,也在黎明前被接应进了蒿枝堡内,他们是从北路前往江石剿匪的解放军炮团二连佟连长。

子夜,几声“波哦、波哦”包谷雀的鸣叫声之后,又重归于寂静。

拿着望远镜向四周一看,石精忠发现围攻江石场的各种杂牌军,人数增加不少不说装备也改进不少,他们也有了青大炮。

石精忠一边用望远镜望着远方一边讲道:“今天可是改变江石命运的一天,如果不能把江石场防守到明天黎明,江石一旦失手就会产生骨牌效应,影响全县反包围战略全局不说,还会给九路军留下生存空间。在援军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不能有丝毫的麻痹和松懈”

江石场四面八方被围得水泄不通,街上冷清郊外热闹,衣衫不整的“军爷”们摆弄杂七杂八枪械,做出冲锋的样子,极像小孩玩游戏。

远处山头上到处是看热闹的老百姓,大年十四前老百姓是闲空的。解放军大炮声,解放军威武雄壮,哪像国军狼狈不堪的熊样呢!

老百姓想,这样的阵势不去看看,好可惜哟,怕是千载难逢哦!

土诗人是到江石场看热闹时间最长、次数最多的,几乎每场都去。

他是一个“活罗钻”,十处热闹九处有他,遇到解放军激战九路军这样热闹的场合,他能不到现场吗?所以,随便哪里他钻得进去出得来。

土诗人既不是指挥员,也不是战斗员,充其量算业余的“战地记者”,他几乎天天到江石周围山头上“观战”,收集素材,编成诗句……

而今土诗人已经是人民政府地下联络员这个秘密,就只有土诗人自己和中共江石区委核心层知道。最近以来,土诗人骨子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收集素材,而是以收集素材为名等候解放军召见自己。

每当解放军用高音喇叭高喊:“山头上的老百姓,这里危险,快回家吧!”如果连续重复喊三次,土诗人知道是解放军在召唤自己。

于是土诗人就会来到“女人腰”边先生那儿讨支烟抽着,从茶馆后门出来几转几不转来到了区政府。

今天土诗人又领受的秘密任务是,顺便将一个解放军的一张“纸条 ”交给岔河口的解放军。

土诗人这头进那头出,没多大一会就来到九路军第一道岗哨。

哨兵见是土诗人来了,而是争先恐后要听土诗人新的“诗作”。拗不过这些“军爷”的热情,土诗人朗诵了自己的“新作”:

王总司令硬是凶,发号施令向前冲。

火药枪打碉楼上,机关枪打万天宫。

沉着应战石精忠,任凭攻打不反攻。

老王气得脉不通,万般无奈就放松。

土诗人刚吟诵完诗,九路军笑得前仰后合,赏给他二个银元。

一群老百姓早就等候土诗人了,土诗人想了想又吟诵了一首新诗:

沙特派员不怕苦,翻山越岭回故土。

炸了重庆炸南川,全然不顾父与母。

心想事成美名传,不想还是受了阻。

可怜个个败下阵,只有回家种红薯。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老者急忙安排道:“老婆子,忙些点给大诗人舀碗醪糟来让他解渴,好生听听文化人吹吹牛,了解一下江石的情况。”

土诗人说道:“就冲大伯这碗醪糟油茶,我再念一首诗给你们听。”

瞬间一首诗又从土诗人的口里冲口而出:

大年三十天未黑,来了司令王全德。

忙前忙后没稍息,只想宝藏全都得。

八路洋枪太猛烈,炸得九路胆气歇。

想把共军来消灭,不料自身进牢狱。

土诗人摆脱 “纠缠”,很快就到岔河口解放军的防区。

防守关卡分队领导正在开会,土诗人把一张白纸交给葛小武排长。

葛小武排长接过“白纸”一看,知道这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连声说:“非常感谢你,你做得对,你已经由一个‘土’诗人变成‘革命’诗人,你为人民解放事业做了大量工作,党和人民不会忘记你的。”

林副排长也握着土诗人的手,带着浓烈的口音说:“老乡,你是值得信赖的同志,是没有入党的党员,革命功劳簿上你名字的!”

葛小武又转过身子对管后勤工作的同志安排道:“给我们的诗人取十块银元,权当做稿费吧,哈哈哈!”

土诗人急忙把双手一摆:“只要有长官这句话就行了,旧政府太黑暗了,如果都像你们共产党这样量才录用权,我的理想早就实现了。只要长官美言,当人民当家作主之时,能出一本我的诗集我就知足了!”

葛小武对土诗人耳语道:“现在有两项重要工作需要你去完成,一是做好区政府与岔河口之间的联络工作;二是用你的诗词为武器,潜移默化做好一些匪兵的策反工作……”

土诗人非常诚恳地说道:“士为知己者死,既然解放军首长,您们都这样看得起我,我只要有半点不忠心,都会遭天打……”

葛小武打断土诗人的话:“俺们也是穷苦人,革命胜利后人民会过上幸福生活,会有更好的文化创作空间,你会创作更多的优秀诗篇!”

不一会儿白纸上现出了黑字,林志勇、葛小武看了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他们望着江石场的方向笑了。

反共救国军司令部,沙文化召集反共救国军各队伍头目开会。

沙文化指着地图说道:“兄弟们是不是有些泄气了?打了这么多天,连一个江石场都没拿下,还谈建立金佛山反共救国基地?我说只要再加一把力,江石场甚至南川县都是我们的啦。做出了成绩,蒋委员长就会空投兵源及物资进行扶持。下面请王总司令下达作战命令!”

王文武指着地图说道:“今天参战总人数不下四、五千人,司令部拟对兵力和武器实行统一调配。敬副总司令亲自带领一千人攻打西门;郭财禄、宰占魁总指挥带领二千人攻打南门;安桂林、伍尽诚两位总指挥带领二千人攻打北门;柳书珍、陈大志两位总指挥带领二千人攻打东门。我与沙将军、黄团总就等候各路大军捷报!”

江石场四周的山头上,到处是来往穿梭的反共救国军杂牌队伍。

在曾家祠堂不远处的山头下小道上,在郭财禄、宰占魁带领的队伍中,一个个反共救国军穿着单衣薄裤,或三五个,或七八个围在一起,喊着“嗨哟、嗨哟、加油、加油”号子,把青大炮往山顶上推。

一股强风吹来,吹得九路军们鼻涕混杂在雪花里漫天飞舞,也吹散了包在他们头上的帕子,一个个就只好停下来整理一下鼻涕和帕子,收拾一下自己“三爪裤”腰带,外面裤子掉下来,那就不成体统了。

把背时的青大炮往上坡推,还真的是“戴起碓窝唱戏——废力不讨好!”的差事,九路军吃尽了“人强不如家伙硬”的苦头。

王文武高薪聘请一批木匠、铁匠,在山里砍伐了青树,用雄黄、硝盐、黄泥巴、火药连夜赶造了青大炮,命令士兵们推上山去。

可是,今天这些九路军还没有把大炮推到半山腰,就从狗咬山、蒿枝堡、古城坝几处传来激烈的枪炮声。

得过且过的九路军笑着说道:“这东西推上去也没用,大家看都‘丢手’算了!”几个九路军眼睛一眨,很快就“丢手”溜之乎也!

山顶上等着急用青大炮,眼看推到了半山腰,郭财禄宰占魁派出几拨人都是赵巧送灯台—一去永不来,只好命令就地开炮,哪怕打不拢解放军阵地也把臭炮弹“用”出去,免得王总司令鬼冒火。

于是半山腰“嗵嗵嗵”冒出几股黑烟,“炮弹”究竟打到哪里鬼知道,还没打几发,郭财禄与宰占魁就到另外地方指挥战斗去了。

攻打另外几处九路军,打了半天始终还是“原地踏步”。

反共救国刚散会,沙文化就对王文武说:“这里就全权交给你了,我要向上峰汇报筹建金佛山反共救国基地的事宜,不便久留。江石能攻则攻、能守则守,万不得已时,你就把队伍拉到金佛山龙岩城吧!”

王文武神秘说道:“沙将军把事情安排得如此妥当,王某一定尽力而为。不过,您千万不能相信敬志谦、李光林、柴秀美的谗言哟!”

沙文化爽快地答道:“这你就不必担心,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听了王文武告状,沙文化暗想,到了这样的关头两个老对手还相互猜疑、诋毁,真是两头猪,再这样下去,占便宜的只能是共产党了!

王文武知道沙文化使的是金蝉脱壳,上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明知这么回事,王文武却无法抽身,要不“鸡圈”里的儿子咋办?

沙文化很清楚这一点,才在紧要关头梭边边,把王文武缠在这里!

王文武颇有心计,蒋专员撤离乌江防线时给黄团总留下大量精锐武器,他跟自己一样儿子也关在解放军“鸡圈”里,与他联手无形中多了一股力量。只要你沙某人一走,数千人队马就在自己掌控之中。

想到这里,王文武心头不禁乐开了花,老了还走正官运,江石这片天地最终还是我王某说了算数,说不准今后南川这片天地的父母官到时也得改换姓王了。果真那样,狗日敬志谦你今后有好日子过的。

江石镇日薄西山,薄雾飘飘,九路军的各路队伍从早晨天刚擦亮围攻江石场,到现在仍然没有一点进展。

与此同时,敬志谦、李光林、柴秀美也在周家祠堂研究作战方案!

李光林建议道:“王总司令把我们放在这里是排斥异己,好让我们与解放军火并,他却带着他的心腹去从事他不可告人的勾当。天黑后舅舅你和兄弟们好好睡上一觉,我到镇上去侦察一下,如果解放军防备松懈,趁机先进入暗道取走舅舅您的东西,您看这样行吗?”

敬志谦很是高兴:“这当然行啊,解放军只要我的命,王文武既要我的命又要我的财宝,他还依仗沙某人来打整我,沙某人就聪明多了……暂时不说这些了,就按我们定下的计策行事吧!”

李光林喊道:“周管家,安排兄弟们早点吃饭,要准备打大仗!”

“萝卜花”老周大声答道:“好的,请敬总司令和李高参放心,一四六九我都安排好了。”

不知不觉中,九路军与解放军时打时停中又度过了一个白天。

黑夜笼罩着大地,三更的江石场上除了更夫“三更了,注意防火防盗”如和尚念经般声音外,偶尔只有野狗有气无力的叫声。

趁着黑夜,驻扎在江石镇外旧城坝的敬志谦,带着袍哥军队伍没有费吹灰之力,就顺利进入了江石场。

起先他们小心翼翼,端着枪、猫着腰,摆出一副战斗姿势,但是他们越往里走,里面越是寂静,似乎解放军都呼呼大睡了。

经过投石问路,已经确信解放军的防范的确比较松懈,敬志谦便带着李光林等几个“心腹”来到了江石场内一个很不起眼的巷子里。

敬志谦指着两块石板轻声说道:“撬开暗道盖板,朝前走五十步,往左拐,有一潭深水,走过深水再登高两步,前面有石山,双手……”

敬志谦的话还未说完,便传来冰冷的声音:“敬副总司令,就你们是不是力量太薄弱了,我们大家一起才能推开机关暗道呢?”

一听是王文武的声音,敬志谦吃惊不小,马上形成条件反射,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个王老贼,居然在这里安我的墩子。

敬志谦两只鹰眼紧盯李光林,好像在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李光林从容答道:“舅舅,我们刚刚作示范演练,不想被王司令撞见,那正好请王总司令一起观摩,万一失利就从这里撤退,穿过七拐八弯的暗河到金佛山打游击,两位司令您们说这是不是万全之策?”

王文武暗想:人家搭着梯子你不下楼,又去哪里借梯子下楼呢?

一阵哈哈大笑,王文武说道:“你们考虑长远,王某很是赞同。不过,而今还是要力争打下江石场,万一没胜算的时候才用这条妙计!”

敬志谦也懒得说破:“王总司令说的都很正确,我们的确做两手打算,力争先打下江石场,万不得已才从暗道撤退!”

原来王文武得到周家大管家“情报”后,将总司令部的直属部队分为两路:一路自己带着直奔这里;另一路由黄百万带领直奔狗咬山。

这样恰好遇到敬志谦、李光林,正当王文武大功告成时,却李光林的软钉子。

敬志谦话刚离口,“嘘嘘嘘”三道电弧划过黎明寂静的天空。

从敬家祠堂里喷出一条条火龙,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

李光林沉着说道:“看来中埋伏了,两位司令沉着点,不要乱动。”

可哪里有什么有利地形呢?有利地形都被解放军占领。

九路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像遭猫爪爪抓着那样心慌。

求生的本能,促使这些九路军到处蹦来蹦去寻找“有利地形”,但他们始终像苍蝇一样到处碰壁,没有抓拿之处。

不一会儿,几乎四方八面都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王文武和敬志谦都是 “老曲儿”,一面安排警卫到场口探路,调遣部队前来救驾,另方面躲藏暗处观察事态,倒显得患难之交的样子。

王文武冷笑道:“敬兄你听,还有青大炮声,这是我们的部队围攻江石场的枪炮声。就算一时把被围困这里,大部队会解救我们。”

敬志谦新任副官向万一报告道:“两位总司令,万一解放军把江石包围,万一遭解放军捉到,那就尖脑壳挞顿顿桩——栽得深哟,洋人的眼睛——绿了、蒋委员长看地图——完刮了、腿子上磨刀……”

向万一说了大通不着边际,把王文武气得脸色发青大叫道:“依我年轻时的德性,你才栽得深,你才完刮了,你这人:烧香摸屁股——搞惯时的德性,都到啥时候了,还×话超过文化,到底准备说啥?”

在王文武逼视下,向万一才言归正传:“东门、南门、西门、北门到处都是解放军,我们遭解放军包围了,万一跑不出去啷开交哟!”

敬志谦眼珠一转,问道:“李高参呢?”

九路军兵士答道:“他和兄弟们冲杀去了,命令保护好两位司令!”

从区政府里喷出一条条火舌,密集的子弹压得九路军抬不起头来。

被解放军包围在街上狭长地段内的九路军,几千人像潮水一样,一会儿涌向这里,一会儿涌向那里。

从高音喇叭的话筒里传来解放军威严的声音:“缴械投降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人民政府优待俘虏,你们家人等着你们回家团圆呢!”

九路军人群爆发出潮水般声音:“我们愿意投降,想和家人团聚。”

上千名袍哥军、九路军成了解放军俘虏,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为了实施“关门打狗”的作战计划,上级把引诱敬志谦进入镇里的任务交给了李光林和周顺友。

周顺友及时把敬志谦进入镇里“取宝”的情报传递给了王文武。

解放军故意“开绿灯”,把王文武也放进来,王文武就提前到达这里“守株待兔”了。

早晨,雪后天晴,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

解放军忙着把缴获武器运往仓库,在狗咬山组织九路军受降仪式。

操场上站满了人,中间站着九路军,环围墙一周站着解放军。

临时搭设的主席台上站着江石区委、区政府领导——石精忠、陈文礼、曹子剑、秦大山、熊志和,增援部队的秋连长、佟连长等。

三匹高头大马“吁”的一声来到会场停下,三位首长站到主席台正中央,他们是炮九团王团长、张政委、南川县委书记李洪层。

王团长通报全县剿匪斗争取得的伟大成绩,他讲道:“南川剿匪斗争自解放以来从未停息,各区乡组织剿匪战斗一百三十余次,击溃九路军数十次疯狂进攻。仅这次战斗就歼灭匪军二千余人,还活捉一批匪首。这些成绩是在党中央和西南局的决策下,在县委的统一领导和指挥下取得的,我们炮团只是从旁协助,主要归功于基层指战员敢于斗争、不怕牺牲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江石保卫战的胜利,为下步大部队进入金佛山剿匪奠定了基础。当然,我们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有许多优秀的战友长眠在这里,我提议默哀三分钟让他们安息!”

张政委宣读了人民解放军优待俘虏和起义投诚人员的命令:“大家都是贫苦百姓,你们受反动派蒙蔽才参加土匪的,现在你们看到了参加土匪的后果和下场。希望你们迷途知返,不要继续与人民为敌。我们的政策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对被俘人员清理、核对、登记,除罪大恶极匪首外,其余人员经过教育后即可回家。”

南川县委书记李洪层,宣读了县委、县政府对江石区委、区政府的嘉奖令,他最后讲道:“石精忠同志经受住了血与火的考验,这次江石保卫战带领指战员和干部群众打了一场歼灭战,意义十分重大,守住了南川东大门,守住了川湘公路大动脉,保住大量后勤物资,还歼灭了大量土匪。希望再接再厉,为巩固新生人民政权再立新功……”

军务紧急,炮九团、县委首长们不得不提前离开会场。

剿匪工作会继续进行,指战员和干部群众全神贯注盯着主席台。

芮腊梅领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来到会场,她向石精忠耳语道:“这位老太婆说,她认得王文武,她看见匪头子就在被俘土匪队列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石精忠满脸惊愕。

随即,石精忠安排两个哨兵陪老太婆到被俘土匪队列指认王文武。

上千双眼睛,除了盯着老太婆和芮腊梅外,很多人自觉不自觉把眼光盯向围墙。正当石精忠准备亲自与老太婆一起逮住王文武时,忽然响起了“砰、砰、砰、砰”几声枪响,芮腊梅和老太婆应声倒下。

顿时,整个会场像炸开了的油锅,沸腾起来了。

石精忠吼道:“请同志们保持安静,有序抢救伤员和缉拿凶手。”

解放军战士们从围墙外的柴草堆里,很快抓到了开枪凶手。

石精忠扯住一个老者厉声说道:“王文武,你这只老狐狸,现在你心虚了?你怕受到人民的惩罚了?”

卫生所内,老太婆因年纪大、失血过多,刚到卫生所就停止呼吸。

芮腊梅嘴里不停地叨念着:“石区长常说,英雄只能流血不能流泪,英雄的兄弟姐妹你们怎么流泪了?”

当石精忠、陈文礼赶到卫生所时,芮腊梅的嘴唇轻轻嚅动、,里发出微弱声音:“石书记、陈副书记,怎么还没来?凶手抓到没有?”

石精忠、陈文礼泪如泉涌:“我们都来了,你的战友和同志们都来了,小芮你千万要挺住,今后的革命道路和人生之路都很长啊!”

芮腊梅忽然睁开了双眼,显得非常吃力地说道:“陈副书记,我想请求你、答复我的、一个要求:我想在石区长这个英雄的怀抱里离开人世,离开我、我亲爱的战友,这违背党的、纪纪律吗?”

陈文礼含泪说道:“你敬仰英雄的情怀是高尚的,你的想法是光明磊落的,你的这种生死观是伟大的,我答应你的请求,芮腊梅同志!”

屋子里、巷道上全是哭声。

芮腊梅靠在石精忠的怀抱里,看似很舒适,她蜡白的脸上露出微笑,她声若蚊蝇嘶鸣:“我想天天看着您、您这个大英雄,可是现在是没、没指望了,来世我还当您的秘书、还当您的……我是多么的舍不得离、离开我可亲可敬的战、友啊!我对您、您要说的话都、都在我的那、那笔记本里,开战前,我就把笔记、记本放、在你、办公室……”

石精忠的滴泪水洒在,芮腊梅微笑、安详、秀美的脸颊上。

浓雾飘来,朦胧中石精忠仿佛看到了芮腊梅那鲜活的形象,听到了她开心的笑声!不是么,她的美眸正盯住自己不转眼,她的纤纤细手摸住自己的脸颊不松手,石精忠感觉好难为情!

可浓雾被一阵劲风吹散,那种美好的幻觉又全都没有了,手里抱着的仍然是芮腊梅冰冷似维纳斯的美丽身体。

石精忠发誓:你们这帮没有人性的土匪,哪怕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俺也要把你逮出来绳之以法,为死去的战友报仇雪恨!

第三十章

虽然江石场剿匪斗争已取得阶段性胜利,可石精忠一点没有放松。

芮腊梅等战友的牺牲是一个多么难以接受的事实,石精忠处于无比悲伤和深深自责,他设立了很多可以避免这种结果的假设……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是多么纯洁高尚的革命女性啊!

原以为她对自己只是普通的战友情、同志情,但从她生命最后那一瞬间,所折射出来的是一颗多么纯洁、多么高尚的少女情怀啊!

芮腊梅在离开战友之前,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生与死,而是党的纪律、是领导的名声、是最纯洁的战友情,多么高尚纯朴的人格啊!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尽管石精忠很是疲倦,但他仍然毫无睡意,芮腊梅的音容笑貌仍然浮现在脑海里,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

石精忠想尽了一切办法,记数字、回忆人生经历、思考对敌对策等,差不多把自己的人身经历都“重播”了好几遍还是难以入睡,越想越难以入睡,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忽然石精忠的大脑神经一阵激灵,芮腊梅在临终前不是说有一本日记放在我办公室里吗?这两天神思恍惚,真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石精忠很快就找到了芮腊梅留下的“遗物”——芮腊梅日记本。

睹物思人,石精忠看到这个日记本禁不住又一阵泪水长流。

翻开扉页,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清秀的字迹:无论是活着还是光荣牺牲,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无论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还是默默无闻的斗士,我的心永远属于你——一个少女的自白!

看到扉页上这几行不平凡的文字,石精忠的心不禁一阵阵紧缩,

看着映入眼帘一页页清秀的文字,石精忠的心灵强烈震撼了。

革命队伍里同事、战友之间相处得是多么和谐真诚,根本没有官兵之分,虽然有时很累,但心里是愉快的,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工作真是一种享受呢! 1949年12月8日

今天我担任中共江石区委、区政府秘书,我心里很纠结,服从安排吧,我就要天天与大英雄石区长一起工作,听说这个大英雄很凶,喜欢瞪眼训人,我好担心自己水平太低。 1949年12月10

今天真是反常啊,石区长的“马丧脸”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居然主动与我说话了。他是标准的男中音,虽然是山东口音不大好懂,但是我听来却是那样的动听,是那样的慷慨激昂。他与女孩子说话,总不是那么自然,他越是这样,几个女孩子就越是忍俊不禁。而我却感觉满脸红晕,似乎他每说一句话都是看着我说的,陈副书记的眼光总在我和石区长之间瞟来瞟去…… 1949年12月20日

自己真的有些莫名其妙啊!只要一天没有看到石区长,就觉得好像缺少点什么似的,心里空荡荡的,每当见到他后又总是脸红筋胀的,不知所措,唉!难道我……他 1949年12月25日

英雄、战神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有时他也恼火,有时他也欢乐,有时他也哼一下质朴淳厚、强悍粗犷、诙谐风趣的山东民歌。特别是每当战友们忧伤至极的时候,看到别人落泪,他也想流泪,不过他能控制住情绪,这是需要多么坚强的毅力啊!就是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爆炸大王”…… 1949年12月29日

看到柴姐和李大哥情真意切、相知相爱、鸾凤合鸣的样子,喉咙和心口像被鱼刺卡着,好羡慕他们,在革命道路上有着比翼双飞的伴侣,在我心里这个伴侣只能……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三十日

……

我们完全生活在土匪的包围之中,晚上一片漆黑,土匪经常半夜三更在四周呜嘘呐喊,闹得人心惶惶,在这种环境下,危险是无处不在的。我倒不是怕死,我就是怕离开江石区政府这个战斗集体,当然更离不开他……要命真有那么一天,那是多么可怕啊……

1950年1月5日

最近我做了很多怪哉的梦,总有一种预感,似乎子弹会光顾我似的。如果万一我为革命“光荣”了,我向组织上举荐,由我的幺妹芮春花接替我的工作,她不仅可以完成革命任务,还可以代替我一生照顾好石区长。

1950年1月8日

这些用心、用血、用生命写出的一行行文字,像一盆冷水从石精忠头上淋下来,使石精忠从头到脚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抖动,灵魂受到极大的震撼。

芮腊梅在步入人生终点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想着的始终是对战友们的爱、对战斗集体的依恋、对党的事业的无限忠诚……而不是想到个人得失,这是多么博大精深的大爱。

甚至她对自己“英勇”后,如何照顾好俺也考虑得那样的周密,看着看着,石精忠禁不住热泪盈眶!

石精忠继续往下读着芮腊梅的日记,似乎想再发现点什么。

我发现我的感情真的不能自拔了,特别是每当见了石区长时,心里就禁不住狂跳,我发现我真的……

忽然,从楼下传来“嗒嗒嗒”、“砰砰砰”一阵激烈的枪声,屋顶上的瓦片被击碎,稀里哗啦一阵到处乱飞。

看着一梭子弹打穿木楼板,将自己睡在床上的席子、铺盖都打穿好多个孔洞时,石精忠一下子从怀念芮腊梅的悲伤中惊醒过来。

丢下日记本,摸出手枪,跃到屋角,石精忠蹲下身子观察情况。

石精忠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看来土匪的亡我之心不死,他们是专门来“重视”俺石某人来了!

漆黑的夜空里传来声音:“不要怕往前冲,石精忠被送上西天了!”

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石精忠举枪朝着说话的黑影子就是狠狠的一梭子,边打边怒吼道:“土匪杂种们俺是你能打死的吗?看你脚杆跑得快,还是枪子儿快!”

枪声响起之后,立马就从黑暗里传来阵阵呻吟声:“哎哟,哎哟,痛惨了,解放军的枪子好厉害,格老子要遭死的咯。”

这时两名监狱看守报告:“土匪跑出来,石区长您处分我们吧!”

石精忠面无表情道:“土匪又不是你们放出来打俺黑枪的。哼,想置老子于死地的枪弹还没造出来,陈副书记和其他同志怎样呢?”

“你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听到你这里枪响,我手心里都为你捏着一把汗,一路到这里另一路到狗咬山那边!”陈文礼大叫道。

陈文礼说道:“老伙计呀,没伤着就好,何必去跟那几个土匪计较呢,量他们也跑不了多远!等秦副连长和石排长回来商量一下再说!”

此时,秦大山和石排长这两座“大山”已经立在众人面前。秦大山喘着粗气报告:“土匪打晕看守并越狱,才发生刚才土匪逃跑一幕并向首长住处开枪一幕,好在土匪并未伤着各位首长领导!”

说完,秦大山又准备继续去追赶土匪。

“秦大炮真比俺还急,深更半夜到哪里去追土匪?”石精忠吼道。

石精忠说道:“今晚真是小芮烈士保佑,要不今晚俺就‘报销’了,可能大家正忙得不亦乐乎,忙着做祭文、写悼词,处理后事呢!”

陈文礼说道:“是啊,保佑你老石的正是芮腊梅同志的神灵啊,也真难为她了,在生时有深深的同志情,连死后也在为战友们保驾护航。石精忠一席调侃的话语,顿时使大家的紧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陈文礼安排:“当前首要工作是牢房加固,加强对关押犯人的监管,总结调查土匪越狱事件的经验教训,将调查报告报区委!”

放眼望去,无数个灯笼火把在狗咬山蜿蜒的山路上来回移动,就像满天星光似的,照得山上、山下一片通明。

江石场的老百姓,大老远就听到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乌嘘呐喊声、追赶声、呻吟声……各种声音交织一起,比白天赶集还热闹。

高音喇叭里滚动通知:“全镇军民注意了,关押在狗咬山监狱的土匪打伤我人民解放军战士越狱逃跑,请干部群众注意自身安全,发现越狱土匪踪迹立即报告区政府,协助把越狱潜逃的土匪捉拿归案!”

熊志和带着几名监狱看守向石精忠、陈文礼汇报了今晚越狱事件的经过及结果。

通过对现场分析,土匪越狱逃跑全系麻大堆、王全德精心策划的,麻大堆用蛮力掰开窗子后再用“紧身缩骨”法溜了出来,与熟悉监狱情况的王全德配合,接应出其他在押人员。

经过清理,今晚越狱逃跑的土匪有麻大堆、王全德、郭财禄、宰占魁等土匪头子,监狱管理层正在抓紧清理情况,采取补救措施……

石精忠问熊志和:“王文武与扈国泰这两个重犯情况怎样?”

熊志和答道:“王全德刚好准备背着他老子王文武越狱,就被我看守人员发现,王文武见势就很规矩地回到监狱。麻大堆有意救出扈国泰,他打开关押扈国泰监室窗子,正当他准备架着扈国泰离开监狱时,扈国泰推说肚子痛上厕所,及时把情况向看守作了汇报,我方便采取有效措施,只有麻大堆、王全德、郭财禄、宰占魁趁机溜掉了。”

陈文礼深思道:“可他们怎么知道石书记的住处呢?这足以说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越狱事件,是他们早就精心策划好的啊!”

石精忠、陈文礼两人耳语道:“干脆来个放长线钓大鱼,这是个很不错的方案,就以此为突破口,好,大计就这么定了。”

土匪越狱逃跑要从麻大堆进入解放军“鸡圈”后说起。

九路军重重围困江石镇后致使交通中断,无法把俘虏送到南川县城关押,王文武、郭财禄、王全德、宰占魁等就地关押在狗咬山监狱。

麻大堆天生一副憨厚相,取得监狱领导对他的信任,麻大堆坐了监狱让犯人管犯人“上八位”的位子。

这下,麻大堆认为时机已到,就趁放风的时机,与王全德、郭财禄、宰占魁等密谋如何越狱的,他们认为今晚已经万事准备停当。

利用自己是“练家子”、力大无比的条件,麻大堆几下就搞掉窗子栅栏,先后从狱中救出王全德、郭财禄、宰占魁、王文武等人。

麻大堆认为还必须救出扈国泰,今后反共救国事业用得着这个人。

而王全德本来是极力反对救出扈国泰的,但他知道时下仅凭自己是拗不过麻大堆的,毕竟还要靠麻大堆帮忙救出老头子!

几人七手八脚打开扈国泰监室窗子上的木条,放出了扈国泰。

正当几人搀扶着王文武总司令准备离开时,那个扈国泰忽然喊起肚子痛来,说非要上趟厕所拉屎后肚子才不痛。

麻大堆很生气:“扈国泰穷事寡球多,等他啰唆完了再走吧!”

等不坳扈国泰,麻大堆生气了:“算球鸡巴毛了,不等扈国泰了,假如暴露目标,大家都走不成那就遭了,你们轮流背着王总司令走!”

“人算不如天算”,麻大堆的话刚离口,等来的不是啰唆先生扈国泰,而是一阵紧似一阵的脚步声夹杂着“犯人越狱逃跑了”追杀声。

麻大堆、郭财禄、王全德、宰占魁四人,顿时乱了阵脚,丢下王文武,急急如丧家之狗往江石场方向逃窜。

路过区公所时,王全德献计道:“我们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你们看半夜三更,那间屋还亮着灯,肯定不是散兵住的地方,说不准是石精忠住的屋子,趁他在床上睡觉几火舌把非他搞成马蜂窝不可!”

就这样,石精忠的住处遭遇了枪击。

殊不知阴差阳错,芮腊梅日记使石精忠躲过一劫!

麻大堆、王全德、郭财禄、宰占魁几个漏网之鱼经过大半夜奔跑,来到九里槽深山密林之中,他们感觉危险消失,身心顿时松弛下来。

同时,又感到又困又饿,疲惫至极,整个身子骨像散了架似的。

四个人瘫软在干枯的草地上喘着粗气,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他们既像是自我吹嘘,麻大堆黑眼睛仁一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子命不该绝,解放军用尽手段才把老子捉到‘鸡圈’里,今天又梭出来了,大家议定一下,看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走?”

王全德迫不及待地说道:“听说这里的乡长、乡武装队都是原班人马,共产党利用旧政府人员为他们办事。在这里搞出点名堂来,一来可以打击共产党的气焰,又可以作为投奔沙将军的见面礼。”

王全德说出主意之后,郭财禄、宰占魁生怕发出错误信号,脑壳摆得端端正正,他们知道最终拿主意的是麻大堆,他当得两个王全德。

于是出现暂时的“冷堂”,几个人面面相觑,等着麻大堆“拍板”。

这时,麻大堆肥胖身子慢慢从茅草里站起来,双手把手里的木棍用力一折,将衔在嘴里的茅草一咬,恶狠狠说道:“王兄你说的正合我意。那个狗日的沙庆丰、白安逸那年子把老子整得好造孽哟!做梦也没想到,日妈你几爷子也有今天啊,该是还账的时候了!”

麻大堆拍打着王全德肩膀说道:“王兄,收拾清泉乡那几爷子这可是你出的主意哈,既然你出了主意就要想办法收场哟,钻头不顾尾是要不得的哟,具体怎样操作还得由你来想哟!”

王全德瞪着阴沉沉的眼睛,对麻大堆耳语道:“计策我早已想好了,就叫它‘张冠李戴’之计……”

麻大堆听后,脸上厚厚的一堆肌肉渐渐地舒展开了。

山谷里回荡着麻大堆、王全德、郭财禄、宰占魁几人的粗鲁笑声。

“清泉乡那几爷子欠麻大堆的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事情还得从民国三十二年那个夏天说起。

麻大堆带着王全德等人到川黔边收购烟土,赚取巨额差价。

川省南川县和黔省道真县在交界处设立检查哨,检查违禁物品。

麻大堆每次都向这些检查人员“打点”,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呢!

不久前,因检查人员“疏漏”,一批药品经过这里流落到共产党川东游击队手里,四川这边人员被撤换,而麻大堆并不知道这一情况。

这天麻大堆按原定计划,吆喝赶着十多头牛来到检查哨前。

忽然传来“过往商人接受检查,凡违禁物品重罚”的吼叫声。

麻大堆“扫描”四周,几十个乡丁居高临下正举枪对着过往行人!

这时,传来清泉乡乡队副白安逸的声音:“国民政府颁布了《禁毒条例》,只要走私烟土那是丢了包袱人也跑不脱,蚀财也免不了灾,牛贩子你们耍耍小聪明没用,牛胯下吊着那一包家什是什么?……”

“老江湖”麻大堆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计划没得变化快,连牛肚皮下的烟土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看来“小阴沟里翻大船”了。

一旦有人认出麻大堆到清乡大队部告上一状,还有我好日子过吗?毕竟别人捏着刀把,自己捏着刀口,跟他们硬拼肯定不是好办法。

麻大堆主意已定,他立马对王全德等三人耳语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还是走计为高!”说完几人顺手操起木棍对几头黄牛棍棒乱打,在一片吆喝声中,顷刻之间便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尽管麻大堆他们人是跑脱了,可这一批违禁物品硬是活生生遭清泉乡公所的那伙人连追带抢地“充公”了。

麻大堆他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东西揣进别人的腰包里。

事后得知,这批烟土根本没有充公,而是被沙庆丰、白安逸私吞。

清泉乡公所的这一闷棒,直接影响到麻大堆几百号人的生存,使得他的队伍各自化整为零逃生求衣食,王全德也借机离开了麻大堆。

麻大堆经此敲打成了“麻小堆”,成为名符其实的光杆“司令”。

自此麻大堆与沙庆丰、白安逸等结下很深梁子,麻大堆暗暗咬牙发誓,此仇不报枉在世上活。

王全德今天旧事重提,其实就是为了点燃麻大堆心中的愤怒之火。

麻大堆顺便卖王全德一个人情,自言自语道:“全德兄不提醒我还真忘记了这事,你虽然离开我这么多年,心中还有我这个穷大哥。既然这样,就联络各自人马明天晚上水井山会合,这样就既能把事情办成又不暴露目标,全德兄你的鬼点子多,你说怎么办才两相停当呢!”

王全德显得很诚恳地说道:“麻兄啊,你我又不是外人,当时离开你嘛是有难言之隐嘛,你就不要计较兄弟我的过失了?”

麻大堆:“王兄啊,我才不会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这个请王兄放心好了。还得请王兄用上你的聪明头脑,为大哥我谋划呢!”

王全德哈哈大笑:“我当然知道麻大哥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才坚定回到您身边共举大事。至于计谋问题,其实大哥心里敞亮着呢,是装得傻吃得饱,您已经想好用‘借刀杀人’之计,却非要我说出来。”

麻大堆申辩道:“小弟太谦虚了,在计谋问题上你始终是老师,我比你相形见绌多了,你这是在洗涮大哥,大哥我哪有你说的高明啊!”

王全德笑呵呵说道:“真人面前不烧假香,那我就不再装蒜了,干脆以共产党便衣队的名义到清泉乡搞出点名堂来,大家看如何?”

麻大堆、郭财禄、宰占魁连声说道:“妙哉,此计甚妙!”

解放军一路向西势如破竹,一部直捣重庆、成都向西挺进,另一部迂回到云南、贵州,其中部队过境清泉乡时不明真相住户望风而逃。

开明士绅很快接受了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领导。

人民政府就地启用旧政人员搭起清泉乡政府架子,土诗人调侃道:把旧衣服贴上新标签就能当新衣服穿。

清泉乡革命力量相对薄弱,民兵武装之外几乎没有正规部队进驻。

尽管沙庆丰是特务头子沙文化的嫡亲大哥,但出于政局稳住的考虑,县委仍然任命沙庆丰为清泉乡副乡长。

当然清泉乡的一把手——乡长,则由本地籍地下党员林正安担任。

林正安在外地入党,解放前夕回到清泉乡,是个见过世面的老党员,不但政治觉悟高,而且工作方法多,又深谙江湖上的人情世故。

这天,林乡长带着沙庆丰副乡长、农协会主任米仓谷、民兵队长白安逸等人到各村发动群众开展征粮工作,一路上各自打着小算盘。

林正安乡长暗想:清泉乡地处川黔边,是进入贵州省的通道,其目的就是建立一个进退自如的“根据地”,区委石书记、陈副书记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在匪区斗争最主要的就是必须广泛发动群众,依靠群众,为在匪区站稳脚跟、开展好各项工作奠定基础。

副乡长沙庆丰心中跌宕起伏,兄弟沙文化对自己说道:“时下共产党势力强大不说又深得民心,兄弟我对蒋委员长忠贞不二,双手又沾满共产党人的鲜血,炸毁共产党多处军用民用设施,共产党是不会饶恕我的,只有一路走到黑了。你在清泉乡从政多年,当个开明士绅,也许你还能够保住脑壳。九路军一再要求我提统子,我只好带着他们胡闹一阵子。装备精良的几百万国民党正规部队都遭共产党给消灭了,仅凭九路军那点杂牌队伍想把失去的天下夺回来,谈何容易啊!不说了……,这是我们兄弟俩见最后见面了,身后之事就不再说了吧!”

说完沙氏两弟兄抱头痛哭,哭得天昏地暗,久久不想分开。

农协会主任米仓谷心中也极不平静:“听说共产党要分那些财主老爷的浮财给穷人,我家是佃农从来没有田地,格老子分得了田地那我就名符其实了,米和谷子都要有一仓库,那可是父母给我取这名字的希望,看来跟到起解放军跑几天路是很划算的。不过反共救国军暴动也厉害着呢,分了田地是否稳当还说不准呢。看来和林乡长、沙副乡长都要搞好关系,才能‘河沟里放牛——二面吃’。”

民兵队长白安逸暗自高兴:“旧政府是乡队副新政府又是民兵队长,前后两个衙门老子都跨了一支脚进去,这在清泉乡可能还找不到第二个呢,官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父母给我取的名字太恰如其分了。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民兵队长,还真是有耙活吃呢,老子那天在没收沙家财产时,趁机在衣袋里揣了50个银元居然没有人发现,还有那天老子趁农会其他人不注意,藏匿一罐烟土也没哪个鬼大爷晓得!”

来到一个岔路口,林乡长对另外几人安排道:“现在我们就分头行动吧,我先去做一下大财主仇千担的思想工作,叫他多交点公粮支援前方,争取早点完成上交公粮的任务。”

分手后几人都心情愉悦地相着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哪曾想,一场厄运正悄然向他们靠近。

第三十一章

正月下旬夜晚一片漆黑漫长,闲散惯的村民早早地钻进被窝。

今晚清泉乡有些特别,擦黑时分起,在水井山通往清泉乡集镇沿途,到处是一阵紧似一阵“汪汪汪”的狗咬声,引发狗与狗的撕咬声。

清泉乡集镇上的跷脚成患先天性小儿麻痹症,土诗人为其“画像”:上坡金鸡捡米,下坡白马点蹄,坐下二郎腿跷起,睡倒长短不一。

跷脚成的生活习惯是白天蒙头大睡、晚上打牌掷骰,这晚他在扈黄氏茶馆打川牌到半夜,身上的银元输了个精光,只好下课。

他叹息道:“日妈这个背时手气才霉哟,妈的又输它几十块!”

另一个赌客坐上跷脚成坐过的位置,说道:“跷脚成在这方打不住老子又打得住,打牌全靠那几张牌,拿不起来牌你是没有办法的!”

另一赌客说道:“就不要说跷脚成了,他打牌输一栋房子不说,还害得乖堂客都喝毒药死了,早晓得堂客要死还不如拿来卖点钱!”

听到这里,跷脚成感到钻心刺痛:命中不沾赌,不怕老壳钻泥土。

正在这时,从不远处的乡公所里传来猛烈的狗咬声,跷脚成悄悄梭到距乡公所很近的一棵大树上盘脚坐起,观察起动静来。

在稀薄月光下乡公所四周全是晃动人影,几个人把乡公所木门敲得震天响,高喊着:“开门,征粮回来,找沙乡长、白队副有事”。

从里面传来似梦话非梦话的回答:“征粮的都回来了吧,是哪个神经病,半夜三更的来找沙乡长、水乡长的,找个球啊!”

“叽嘎”一声,两扇大门被推开,十几个人因用力过猛滚成一堆,进去的人朝乡公所内吼叫道:“所有人穿衣戴帽,马上到坝子集合。”

乡公所的人睡得正香,直到院坝里还睡眼惺忪,一边下楼还一边嘟哝:“几爷子装啥×疯哟,半夜三更的把人些搞起来做啥嘛!”。

一个胖大汉训话:“我们是石长官,不,是石区长派来的便衣队,要肃清旧政人员中的投降、投机分子,听招呼哈,要不然……”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朝四面一看,不禁哑然:嗬,周围全是荷枪实弹的军人,当然没法看清这些军人的穿着打扮,不道是哪路人马。

就是这个胖大汉接着讲道:“我们共产党也懂江湖规矩,也讲‘仁、智、礼、义、信’的,你们都不要怕,冤有头、债有主。”

跷脚成想起来了,面前这个人不就是臭名昭著的土匪头目吗?

他这副打头怎么摇身一变竟然就成了共产党,简直恶得啃土呢!

跷脚成轻轻扒开树叶一看,被押上来的正是过去的伪乡长沙庆丰、乡队副白安逸、老长年米仓谷,还有十几个看不清面孔的人。

一个瘦个子哈哈大笑:“各位国民党时代当官解放后又当官。我们是代表石区长来办人的,哪个先说?”

被捆绑着的人悄悄议论道:“这些共产党说话颠三倒四,一点不像以往我们看到的共产党,更不像石书记他们那样,真拿不定主意。”

胖大汉走到被绑着人群前恶狠狠地说道:“在共产党政府里办事,比在国民党里规矩要多,粮食没收几斤,工作没少做……”

被捆绑着的人一片茫然:“做那么多工作,难道乡长没向您汇报?”

瘦个子举着枪猛烈扫射,街上顿时摆上几具尸体,浓烈的血腥味使跷脚成感到一阵阵眩晕,他使劲抱住树干才没有掉下来。

眼看只有沙庆丰、白安逸两人还站着。一个中等身材、长着“马脸”的人来到瘦个子面前说道:“王司令,剩下的就交给我过瘾吧!”

一个矮燈壮实的人对瘦个子说道:“王司令,也给我一个吧!”

五大三粗的人接过话头说道:“沙乡长、白队长你们可否记得,民国三十二年在‘牛旮石’抢劫烟土的事情吗?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沙庆丰稍稍回忆想起这个五大三粗的人是谁,于是他伸直颈子腰杆说道:“既然你我都同为共产党办事,任凭你处置我决不眨眼!”

随着一声“刀下留人”,一个人影像一阵风似的来到麻大堆跟前。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转向这个人影,停止即将开始的杀人游戏。

当人影转过身来,跷脚成惊得目瞪口呆,他是“鸡狗娃娃”……

“鸡狗娃娃”与瘦个子耳语之后,便为沙庆丰、白安逸松了绑。

白安逸觉得捞取救命稻草的机会来了,一向大嗓门的他竟然声音小得惊人:“其实我是迫不得已,都是乡长他们安排我这样做的……”

胖大汉接过瘦个子手中的枪,对准白安逸说道:“就凭你卖主求荣不讲哥们儿义气这一条,袍哥人家也容不下你这种人!”

随着两声枪响,白安逸真的彻底“安逸”了。

胖大汉向匪兵一努嘴,几个人七手八脚像抬木棒一样,把沙乡长往深山野外抬着走去。

狗叫声渐渐稀疏,街上又变得冷清寂静了。

乡公所附近的“土著”居民,都从门缝、窗缝甚至刨开房顶上的瓦片里,偷偷看到了晚上发生在清泉街上的这起血腥事件

直到天时擦亮,那些不知来自何方的神圣才撤退,看来今晚他们

的折腾该收场了,人们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回到床上睡觉了。

而树上的跷脚成也开始准备下树回家,腿脚不方便的人都是上树容易、下树难,等跷脚成爬下树时已经是鸡叫三道,该是五更天了

逢场必赶的土诗人还没到场口,就被愁眉愁眼的跷脚成拦住了。

一向冷漠的跷脚成“哇哇哇”一阵干呕,说道:“土、土诗人,我可不敢开玩笑啊,昨晚上共产党便衣队责备清泉乡公所干部办事不力,‘报销’了十多名乡干部,尸体摆在街上没人收尸呢,真惨啊!”

跷脚成抽抽搭搭说道:“我看清了杀人全过程,是麻大堆带着共产党便衣队干的,扈国泰来了之后才少杀了两个人,这可没半句假话。”

土诗人不禁一愣:“我警告你跷脚成,你狗日的不要在外面乱吼黄,造谣不仅麻大堆要收拾你,共产党也不会放过你。走,看看去!”

跷脚成急忙表白道:“诗人哥哥,你晓得我这人历来守口如瓶,其他人就是打死我都不会说的,就连我的亲爹亲妈我都不会说!”

土诗人睖了跷脚成一眼:“你爹妈都死了十几年,除非你写申请到阎王爷那里对他们说,写不写申请嘛我给你代笔,狗日的乱发毒誓!”

正在这时,土诗人肩膀被人拍打了一下:“土诗人你这个背时鬼胆子可不小,你到底在帮共产党还是帮九路军,请你如实招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问话和拍打,着实让土诗人吃惊不小!

土诗人转身一看,拍打自己肩膀的是水井道人——张药王。

张药王把土诗人拍到一个旮旯说了一阵悄悄话后,便悄然离去。

老百姓见土诗人到来就像遇到“救星”,纷纷向土诗人诉说着凶手的残暴,部分死者家属和亲朋好友则是哭得死去活来。

土诗人看到惨烈的场景:三四百米长、二三十米宽的狭长街道上冷清清,街道中心的乡公所大门前,横七竖八地摆着一排尸体。

一群野狗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争先恐后地舔食着人血、人脑花的混合物,不时还为争夺 “美食”而发出“嗷嗷嗷”的争吵声。

集镇上的更夫王老爹是个善良之辈,扯了几根烂竹篾席子盖住了这些死者的脸部,才稍稍减弱了点残忍和恐怖的气氛。

也许怕受到报复,这些尸体暴尸街头已经有两个时辰了,竟然没人敢来收尸,除了死者的直系亲属之外,甚至很少有人来看“稀奇”。

土诗人从看到第一眼起就认定这根本不会是共产党所为,麻大堆何时变成了共产党?麻大堆、扈国泰他们不是关进狗咬山监狱吗?难道这些关在笼子里的混蛋跑出来到这里来乱搞吗?

要是在以往,无论是哪家死了人,不管是有多大的新仇旧恨,在通常情况下人们都会站出来帮忙安排后事的,在人们的心里总有一颗怜悯之心,人家连命都丢了还有啥解不开的疙瘩呢?今天老百姓连出来看稀奇的勇气都没有,人们对这种暴行简直噤若寒蝉啊。

土诗人觉得一定是麻大堆使借刀杀人之计,嫁祸于共产党。

毕竟共产党爱人民的春风还没有在清泉乡的大地上弥漫开来。

土诗人从来是“活人不怕死鬼”,他顺手捞起篾席看了一下每个死者的面容,怎么也没有发现沙庆丰、林正安两个乡公所头目的尸体!

跷脚成真没看错,土诗人脑子一阵激灵,看来沙庆丰真被绑架了。

然而林正安又到哪里去了呢?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时下最紧要两个问题是:处理死者尸体、向区政府报告。

土诗人毕竟是“文化人”,只见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最为紧要的是必须先把人埋掉,绝不能让死者尸陈街头,让死者“入土为安”。

在这个非常时期,我土诗人不站出来出“洋相”哪个敢站出来呢?

但这事又千万不能蛮干,这可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啊!

最终土诗人决定,利用沙氏家族的势力、人力、财力来解决问题。

土诗人一会儿便来到清泉乡最大的绅良沙庆丰家。

大管家沙长福地把土诗人迎进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四合天井坝内!

一个穿着绸缎长衫拄着文明棍的老者,从正房堂屋走了出来,土诗人就认出他是沙庆丰、沙文化两兄弟的亲爹沙兴启。

沙兴启可是一个把持旧政府清泉乡乡长宝座30多年的老牌政客。

担任南川东路指导员的沙兴启,与政界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他把乡长宝座禅让给大儿子沙庆丰,又把次子沙文化弄到重庆读书当官。

沙兴启自恃神通广大,一般人在他眼里啥都不是,甚至连敬志谦拍马屁他都爱理不理,更不用说对土诗人这种不入流的“穷诗人”。

随着人民政府建立,沙兴启见世道变了,待人接物态度也随之改变,连土诗人这样的“穷干人”到访,沙兴启也笑脸相迎。

沙兴启笑呵呵道:“好久没看见诗人兄弟,最近有新诗作问世吗?”

土诗人答道:“有是有,只怕你沙老爷子听了会被吓倒啊!”

沙兴启哈哈大笑:“我过的桥比别人走的路多,我吃的盐巴比别人吃的米多,哪怕天大的事情要想吓着我,那是没门的哟!”

土诗人说道:“老爷子坐好,我开始念诗了哈。清泉百姓真不幸,一晚丢掉十条命,乡长不见尸和人,干部有尸没有命!”

听完这首打油诗,沙兴启十分惊异,问道:“此话当真?”

土诗人说道:“沙乡长也真的遭了,我就怕说出来吓着老爷子了!”

土诗人还准备讲,发现沙兴启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经过人工呼吸、掐人中、压胸部急救之后,沙兴启勉强恢复知觉。

沙兴启醒来哭喊道:“土诗人,幺儿些遭得好惨哟,老幺遭共产党追回来不敢进屋,老大当共产党干部后又遭了,家门不幸,造孽啊!”

一阵装模作样的哭喊,沙兴启终究暴露出了马脚,土诗人细声说亲道:“真是三百斤油炸的老油条,真他妈的耍小聪明,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占老子的便宜!终究还是露出了你幺儿回来的事了呗!”

土诗人不露声色问道:“我可没说你大公子沙乡长死了哈,他只是人不见了。你说沙将军也回来了吗?前面不是说他跑台湾去了吗?”

沙兴启“吃力”说道:“刚才我恍惚之间被两个牛头马面押送到阴曹地府,小鬼们把我押到大厅时,阎罗王问‘押的是哪个?’牛头马面回答 ‘押的是沙兴启。’阎罗王大怒:‘我叫你们抓花兴启,你们啷个把沙兴启抓来了,快点把这个大善人放了,清泉乡离不开他’。回来后我看见我幺儿在朝门口等我,他说他不到台湾去了,一会大儿子又对我说:‘我参加共产党后遭到暗算,老爹快点救我呀!’”

土诗人听了沙兴启一番“鬼话”,才真正领教这个老家伙的奸滑。

土诗人很惊讶的样子说:“老爷子,你真是包拯再世啊,既管阴又管阳,还是请阎王神仙推算吧!你大公子失踪、乡公所人员遭杀与我有何干?可与沙家关系就大了,目前在清泉乡你们家有多少田租地产、多少砖瓦房舍、多少森林荒山?你大儿子既是国民政府的乡长又是共产党的乡长,死了这么多人摆起,你不料理哪个去搁平呢?”

土诗人说完硬是站了起来,伸了一下懒腰,做出就要上路的样子。

沙兴启本来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平时吃、穿、用都拿得很紧,每顿饭都只在自己面前摆有一碗荤菜,是个名符其实的“土老肥”。

今天,经过土诗人这么一激一将,沙兴启心想还的确是这个道理,这个年头该出血还得出点血,只出点血不赔命,这个账就算得过来。

听说土诗人要走,沙兴启才真正慌了神,他急忙拉住土诗人说道:“诗人兄弟,你千万不能走啊,刚才是我脑筋没开窍,经你这么一点拨,我不是就想通了嘛。你收拾了这个残局,我晓得如何回报你的咯!”

土诗人倒也爽快:“利用你的威望和财力,组织力量先把这些死者的尸体埋掉,这件事情具体应该这样处理……,你有这样大的面子,我想葬礼也不能办得太窝囊了,不然笑掉缺牙巴的牙齿就麻烦了!”

土诗人的一席话直说得沙兴启点头应声,连忙说:“我会安排好,不会丢面子的、也不会笑掉缺牙巴牙齿的!”

沙兴启转身一想,缺牙巴本来就没有牙齿,土诗人脑筋真够用哟!

土诗人走出沙府嘀咕道:“拿下这个沙老默事情就好办多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向石区长报告,我不去报告谁有胆子去报告他们呢?”

沙兴启也自言自语嘟哝道:“要把这件事情办好,才脱得了责任、交得了差,万一今后有事求土诗人在共产党说句好话,我也好开口啊!”

狗咬山监狱跑出几条大虫后,石精忠、陈文礼连夜研究应对之策。

尽管加强了防范,但是人们心头仍不踏实,老虎出笼岂不伤人?

区政府内一个年轻女子忙得辫子不沾背,她是芮腊梅幺妹芮春花。

芮春花也是一个知识分子,组织上尊重芮腊梅烈士的遗愿,把她的幺妹芮春花安排到江石区政府工作,接替了芮腊梅烈士的职务。

芮春花第一天上班真还吓着一些人,好多人认为是芮腊梅“显圣”。

芮春花太像姐姐芮腊梅,要不是眉心那颗美人痣,真区分不出来!

她今天刚到区政府上班,一个穿着长衫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软磨硬缠非要见区委、区政府主要领导,言语间还出口成章。

芮春花磨不过,只好向陈副书记报告:“一个自称从匪区过来的人说非要见您或者石区长不可,说话都像背诗词、说评书相声一样!”

密室里,石精忠、陈文礼听了土诗人的汇报后,感到无比震怒。

土诗人冷不丁冒出一句:“好像有人看见是扈国泰绑走了沙庆丰。”

石精忠、陈文礼相视一笑,土诗人的确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同志。

陈文礼说道:“诗人同志不但革命觉悟高,处置问题的方法也很巧妙,今后你要继续利用特殊身份盯紧敌人,前提是隐藏、保护好自己,要不然本地人说你手肘外拐,那样就会影响你的安全!”

土诗人刚离开区政府,石精忠被压抑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石精忠大声吼道:“九路军真是暴虐至极,狗日的麻大堆的确是个‘大堆’啊,他可是杀人一大堆、做可恶事一大堆,王全德更‘缺德’,一日不剿灭这股恶魔,老百姓就一日不得安宁!”

待石精忠发过火,陈文礼说道:“力大不发家、气大不发财,光冒火行吗?难道忘记了前几天县委指示吗?县里就要组织‘铜墙铁壁’的铁夹攻势,我们专题研究一下进山剿匪,并将作战方案报告县里。”

区政府会议室,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清匪反霸工作方案。

石精忠指着军用地图说道:“江石区管辖的乡镇大多是土匪活动最为猖獗的地方,周围全被土匪盘踞着,在这样的环境下,土匪们才敢于丧心病狂地在江石区实施暴动。尽管土匪围攻江石场的暴动一次又一次失败了,但是他们是不会甘心失败的,俺们一定要警惕土匪组织的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多次的暴动。就在昨天晚上,麻大堆、王全德之流冒充成共产党的便衣队对清泉乡政府的干部和武装人员进行枪杀和绑架。这种‘借刀杀人’之计,既离间了党与人民群众的关系,又大长了反动势力的威风。俺们必须主动出击,割除清泉乡这个‘恶瘤’,用事实取信于人民群众,争取群众的支持配合,具体步骤是……”

朝霞冉冉升起,穿云破雾照解放军帽徽上,折射出闪闪金光。

战马嘶叫,风声鹤唳,解放军大队伍扛着机枪,向匪区进发。

魁梧的秦大山硬是像一座“大山”走在最前面,他带着部队来到了岔河口哨卡,与先期坚守在这里的小分队会合,向清泉乡方向进发。

进入清泉乡地界,秦大山拿出望远镜,清泉乡的四大景观——天山平、山王堡、水井山、鸡公山尽收眼底。

秦大山被石区长和陈书记的深谋远虑所折服,如果石区长他们当时不在岔河口进出路口埋下这支伏兵,那么不知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到达现在这个位置呢!然而,进入清泉乡必须翻越羊岩关峡谷。

据当地向导讲,羊岩关峡谷的地形地貌远比岔河口更为复杂险峻,石区长的话言犹在耳:清泉乡的地形相当复杂,你作为“排头兵”千万要小心观察地形,必要时你会得到配合的。

到底是怎样的配合,石精忠、陈文礼两位首长笑而不答。石区长的意图费解呀,他们的锦囊妙计到底是啥?秦大山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从峡谷两边的茅草中、灌木丛中、松树林里、寨子石洞里爆发出一阵枪炮声,石头、滚木一起朝着解放军立足的方向倾泻而来。

秦大山命令道:“同志们,大家选择有利地形,准备战斗!”。

随即解放军队列中倾泻出一条条火龙,但对方居高临下,又藏身于密林草丛之中,解放军的还击根本没有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九路军也自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不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扯着破锣嗓子喊到:“占着有利地形不心慌,打死八路青干帮”。

性烈如火的秦大山气得脸色发白,他转向炮手说道:“九路军杂毛不要认为老子奈何不了你们,隔会你们才知道解放军的厉害。”

炮手答道:“报告秦副连长,目标太近,大炮发挥不了长处呢!”

秦大山粗暴地一把推开炮兵,来到炮盘前,瞬间他便调好参数向九路军阵地上“轰隆轰隆”地发射了几发炮弹。

这几发炮弹发射出去震耳欲聋,震得地动山摇,眼看九路军陆地上传来哭爹叫妈喊叫声。

分散埋伏在茂密森林里的九路军被隆隆炮声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回过神之后又从山坡上推下石头、木头等,同时乌吁呐喊着冲杀过来。

好在峡谷底部地段有一个小“岛屿”,上面长着枝叶茂盛的树木,这可帮了解放军大忙,这一有利地形躲过了九路军石头滚木的打击。

九路军藏在密林、岩洞中,解放军用机枪、大炮也奈何他们不得。

这下可搞苦了秦大山,既要防止土匪居高临下的攻击,又要防止土匪打人海战术登上“岛屿”,只见他一会儿端着机枪一阵猛烈扫射。

战斗持续一个多小时,解放军被纠缠在这里,战斗进入胶着状态。

九路军更加得意忘形,他们一边向“岛屿”冲去,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喊道:“跟着九路杀八路,清泉人才有好出路!”

九路军冲下峡谷集结在“岛屿”四周,准备活捉“八路青干帮”。

正在这时,从峡谷上方传来一阵阵激烈枪声,一发发子弹不偏不倚落在了九路军人群密集之处,这一突发情况使敌我双方惊讶不已。

九路军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往来路方向逃跑,可是九路军跑到哪里,子弹就飞到哪里,弄得九路军——到处乱窜。

秦大山向队伍下达命令:“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帮可恶的土匪”。

百多支枪朝着九路军猛烈射击,这下九路军队伍早已乱成一锅粥。

这时,从峡谷两边传来清脆明亮的声音:“九路军兄弟们,我们的政策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你们都是被蒙蔽而当上九路军的,不要再上当受骗了,赶快放下武器回家种地吧!”

秦大山和战友们听到这声音,恰似喝蜂蜜——从嘴里甜到心里。

举着机枪向着天空放了一梭子,秦大山吼道:“九路军你们唯一的出路是放下武器,缴械不杀,要不然老子手头的东西可要冒火了!”

“秦大汉莫急,不要乱来!”秦大山听出了这正是石区长的声音。

九路军破枪烂刀放到指定位置,举着双手,背抵背站在峡谷里。

这时峡谷两边的森林里、岩洞里接连不断地冒出无数身穿草绿色军服、头戴五角星的军人,他们迅速跑下峡谷围着举起双手的九路军。

到处响起“解放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的声音,数百名九路军颤颤栗栗、浑浑噩噩中当了俘虏。

秦大山敬军礼:“报告石区长,感谢您的锦囊妙计使我转败为胜。”

战友们欢呼雀跃,双手举枪庆贺。

石精忠微笑道:“秦大汉你的这种说法错了,那俺又感谢谁呢?剿灭匪患是俺们人民解放军的职责,而消灭敌人的前提首先是保护好自己,保护你和战友们就是保护俺自己,也就是保护革命力量。”

秦大山问石精忠:“您能透露锦囊妙计吗?也好让我增长见识嘛!”

石精忠哈哈大笑:“到了清泉乡,还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一路上石精忠讲述着明、暗两路人马进军清泉乡的“锦囊妙计。

昨天土诗人在汇报完麻大堆、王全德他们在清泉乡作恶多端的情况后,土诗人凭着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几下就勾勒出了江石与清泉之间的山川、河流、大路、小路,甚至哪里住着地主恶霸都应有尽有。

土诗人指着“地图”说道:“从江石进入清泉乡共有3条道路,粗线条1条路是沿清泉河边上行走,比较平坦开阔,大约有20公里左右;细线条的2条道路在峡谷两边的脊梁上,属羊肠小道,比较险峻,大约有30公里左右。峡谷底部的这条路平坦,是从江石到清泉并通往贵州大路。走大路易于遭到土匪夹击,走小路虽险峻难走……”

听了土诗人话后,陈文礼对石精忠耳语道:“石区长,还是把‘戚叫化’请来,让他先与诗人兄弟查看地形,再做决定,你看如何?”

石精忠报以憨厚一笑:“那俺们就在这里静候他们的侦察情况吧!”

当天下午,戚天华安排的三路人马就带回了侦察情况。

根据情报,石精忠、陈文礼研究制定了三路人马相互配合、同时向清泉进发的作战方案。

石精忠诡异地一笑:“九路军还是很听话的,基本上按照俺们预定的计划在操作,他们准时到达指定位置、按时接受了收编,隔会儿到了乡公所还有更精彩的一场戏让你大饱眼福呢!”

石区长接着说道:“那么俺们为什么没告诉你这些呢?你这个家伙比俺还要暴躁,不告诉你则罢,一旦告诉你了你还会镇定自若、拼命厮杀吗?那你这个‘矿灯’就不一定会假戏真做,兴许还会露出马脚呢!给你搭设这样一个锻炼的平台,你在剿匪这场战斗中得到锻炼。你今天的‘表演’还可以,不过千万可不能骄傲自满啊!”

秦大山如梦初醒,像吹大号一样粗犷洪亮的笑声,逗得全体指战员也跟着笑了起来。

到了清泉乡集镇,看到乡公所的情景,秦大山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多与秦大汉同行的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第三十二章

南川县征粮剿匪工作推进会,在县城中和街天主堂召开。

县委书记李洪层作剿匪工作报告:“解放几个月以来,上级领导要求我们县委工作把握好工作重心,我们的工作重点已经由单纯的征粮建政转移到一面征粮、一面剿匪上来。前段时间,由于我人民解放军主力在川西进行成都战役,反动势力趁我们后方空虚,气焰十分嚣张,他们纠集了大量暴动。我军民团结,守住了川湘公路沿线的隆化镇、陈巴场镇、江石镇和观音俺镇等据点,部队进驻防各区进行剿匪。

自今年2月底以来,南川县成立剿匪委员会以来,下设剿匪指挥部负责指挥剿匪事宜。在指挥长王团长、副指挥长孙亮、张政委的共同指挥下,剿匪指挥部决定以县城为中心,采取集中力量各个击破,分南北两部分分批剿灭土匪。初步作战计划是:第一批剿灭城北,第二批剿灭城南,并抽调炮九团、县公安队、县大队以及县级机关干部1000多人参与,尽快拉开主动出击、消灭土匪的序幕。自3月初以来,剿匪指挥部首先对帽子山、梅垭一带的匪股开炮,从侧面减轻江石区政府受到的压力。江石驻军仅有100余名指战员,被5000余土匪包围了近半个月之久,在通讯被破坏联系中断的情况下,‘爆炸大王’石精忠的带领干部群众坚持了十余日。如果没有王总指挥率炮九团两个营的增援,要击溃5000余名土匪、活捉匪首王文武等500余人匪部的围攻那是不可能的。当然我们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炮九团李连长、曲指导员及团凼河几名战士都不幸牺牲。总之我们的剿匪战斗已经由防守阶段转变为进攻阶段,剿匪部队进入金佛山核心区域剿匪的条件日趋成熟,下面请王总指挥作下步剿匪工作部署!”

炮九团王团长讲道:“自2月下旬接到川东军区电令后,炮九团全体指战员遵照上级指示精神,积极实施以炮换枪,加快炮兵改步兵进程,迅速全面投入南川的剿匪战斗中。炮九团一方面积极协助当地党委、政府和地方武装开展征粮工作、收集剿匪情报,另一方面向西南军区争取武器装备,西南军区向炮九团调拨轻重机枪、步枪、冲锋枪、子弹、手榴弹等武器装备,将炮九团装备成8个连,积极做好进山各项剿匪工作。配合涪陵军分区部署剿灭川黔边金佛山南部区哉土匪,经过涪南巴、川黔边两次合围战役。下一步的部署是:在地方部队的支持下,利用南川党组织派遣打入土匪内部的情报网络,为进入金佛山地区剿匪提供准确情报; 明确进山剿匪的重点区域是金佛山北坡,即清泉乡、天山坪峡谷、龙岩城一线,主要歼灭对象是反共救国军九路军敬志谦、沙文化、乌氏兄弟主力,以及歼灭从黔北回窜南川边境内的土匪;剿匪队伍安排,以进军至清泉乡的第四区地方部队为向导,炮九团派出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对金佛山北坡土匪进行合围,通过拉网式搜索,聚而歼之!”

石精忠率领秦大山等几十名解放军,押着百十名俘虏,像一条长龙,爬行在清澈见底的清泉河边蜿蜒小道上,浩浩荡荡向清泉乡进发。

清泉街道站满人群,“打倒九路军”“惩办凶手”的声音此起彼伏。

见领导同事们已先期到达,正忙着向群众宣传党的政策,秦大山感到无比惊讶。

看似羸弱的区政府文书芮春花也站在石区长身边向众人微笑呢!

石精忠对秦大山道:“秦大汉不服气?长脚杆跑不赢短脚杆呢!”

秦大山一头雾水:“您们演的哪门子戏呀,难道坐飞过来的?”

石精忠对秦大山说道:“去问一下其他同志,会向你透露天机的!”

土诗人成了新闻“发言人”,跑前跑后,答疑问题。

一群“文学”文学爱好者,缠着土诗人对今天场面赋诗作词。

土诗人毕竟是“诗人”,他略一思考,一首诗便冲口而出:

各位乡亲请听明,我的话儿要记清。

清泉河水清又纯,日夜不停向东奔。

官匪勾结盗贼心,何时未曾罢刀兵。

而今来了解放军,山川大地面貌新。

很多人竖起大拇指“咂咂咂,土诗人真不简单,都快成大诗人了。”

老百姓很忌惮官匪盗贼,他们依仗“硬家伙”欺压百姓,而今解放军究竟跟官匪有怎样的区别?老百姓藏在暗处悄悄观察。

看见土诗人与解放军长官有说有笑,躲藏在暗处的人都来到街上。

集镇上人山人海,每个人脸上没有恐惧不安,而是满面春风。

正当人们沐浴在欢乐时光时,忽然从集镇西头传来一阵阵骚动。

狭长的街道两边站着数百人,齐刷刷地扭头把目光转向集镇西边。

只见有两个分别被麻绳绑着,遭几人地押解着,朝集镇西头往集镇东头这边走了过来。押解的人凶神恶煞,他们反抓着被麻绳绑着的两人双手,另两抓着头发,还有人举着长短家伙对着被绑定者的脑袋。

押解两人的人相互背抵背,用枪对着行人,往乡公所方向走来。

让众人惊愕不已:五花大绑被押着的两人竟然是乡长林正安、副乡长沙庆丰,押解他们的是一群衣冠不整、穿戴杂乱的彪形大汉。

再仔细看,扈国泰混杂其中,唏嘘之声传来:他怎么也在这里呢?

在场的几百人几乎没有一点声响,一下慌了手脚,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一会儿盯着解放军,一会儿又盯着被押解着的林正安、沙庆丰。

再看石精忠的表情,他却不怒不愠、冷眼观看,没有半点慌乱的表情,只见他一会看着山上,一会看着眼前,一副临危不惧的气势。

押解林正安、沙庆丰的两个彪形大汉开始发话了:“解放军当官的,不要以为你们进入清泉乡就算赢了,能不能从这里进入金佛山还要看你们到底有多大本事。我劝你们,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要不然今天这两个小头目,分明是保不住脑袋瓜子了,不信就等着瞧吧!”

林正安想抬头张嘴,但只说出“唔唔”后便被摁了下去,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林正安乡长嘴里衔着东西,被折磨遍体鳞伤。

押解林正安的大汉哈哈大笑:“林大乡长,你嘴里含的这条大环枪可以吧,你只要点个头叫共产党退出清泉乡,马上恢复你的自由。”

林正安的嘴巴又传出一阵“唔唔唔”,很多战士举着枪,准备随时消灭这群千刀万剐的九路军。

石精忠做了一个“不要慌”手势,对熊志和一阵耳语……

熊志和靠前说道:“我们都是本地人,林正安、沙庆丰两个也是本地人,你们这样有点太过分了,你们到底想怎样?有想法商量嘛!”

一个九路军大汉说到:“你‘熊盐巴’是个生意人,今天我们就来做笔生意,用我们手头的这两人换回被你们关着的九路军弟兄,再有共产党退出清泉乡,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干与不干快点放个屁吧!”

熊志和认出和他对话的是清泉乡的乡队副黎树青,他是九路军头目黎玉虎的侄儿,黎玉虎被俘时他侥幸逃脱,成为反共中坚分子,后来袍哥军并入九路军后,这又成为九路军的中层军官和骨干。

熊志和笑道:“你这个黎树青十三桥的算盘在你手头居然打出十七桥来了,你拿你上司的生命做交易,还有一点江湖道义和人性呢?”

黎树青一阵冷笑:“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只问你们干不干?如果不干,我可就要动手了,哪怕是我的亲老子也照样打整不误!”

秦大山猛吼一声:“狗日的九路军真是土匪恶霸,就凭几根烂枪还想跟咱们较量?信不信老子指头一动除脱你几爷子算了!”

黎树青一把揪住林正安的头发,把头发向手心一绞,林正安瘦削的脸颊顿时仰面朝天,痛苦万状,脸如白蜡,眼看就要闭气。

见善良的林乡长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而他没有半点屈服的样子。

黎树青大叫道:“你们不要认为我是说起耍的话,老子马上就可以揪下林大乡长的脑壳当尿罐耍,到那时你们来不及后悔了……”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清泉集镇四周响起了零零星星的枪声。

黎树青一阵哈哈大笑:“以为拖延时间对你们有好处所,我告诉你们,我们的援兵已经到了,你们上我们沙将军的当了。人家沙将军得了哦,他可是读过黄埔军校的,比你们土八路办事牢靠多了!”

秦大山一点也拿不定主意,他想请示一下石区长后再行定夺。

可当他转身一看,身边哪里还有石区长的身影呢?

秦大山大惊失色,如果九路军四面合围,我腹背受敌,如之奈何?

黎树青感觉自己胜券在握,准备杀掉林正安后迅速撤离现场,正当他举枪对准林正安头部的瞬间,从侧面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子弹不偏不倚打在黎树青胸部上,他高大的身躯摇摆两下后便轰然倒下。

紧接着,本来一直把枪口对准解放军的数十名九路军举枪朝着枪声来源之处一阵猛烈扫射,顿时又一个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趁九路军混乱的瞬间,秦大山命令道:“从侧翼冲上去救出人质。”

九路军全副精力对付内乱,他们向暗杀黎树青的人开火,等他们转身对付解放军时,十多名解放军已站在面前,根本没有开枪机会。

到处是解放军“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的喊声。

正当秦大山解救人质时,传来石区长的声音:“秦副连长,对不起,俺离开战斗岗位好没与你打个招呼,你该不会怪我擅离职守吧!”

秦大山咧开宽厚的嘴唇,憨厚地笑道:“怎么会怪你石区长呢……”

石精忠押着一大群俘虏,秦大山惊呆了:“天啊,石区长你逮敌人比从口袋里摸东西还容易,您从哪里捉到这么一大群九路军呢?”

石精忠笑呵呵道:“从土诗人对清泉乡地形地貌的介绍,清泉街的四面全是茂密森林,最适宜部队隐蔽埋伏,当俺们部队进入羊岩关后,俺就对清泉乡的地形进行观察,俺想麻大堆如此狡猾之辈又熟悉地形,稍有不慎我们就会吃亏。俺就把很大一部分部队摆到了四周山梁的茂密森林里,以防范九路军的包围。后面的事情我就不说了,……”

秦大山见石精忠的讲话忽然中断,好奇的问道:“后来呢!”

石精忠哈哈大笑:“看来你真是矿灯本性,后面的事你清楚得很啊:九路军押着沙庆丰、林正安来到清泉集镇上,黎树青又高喊九路军包围解放军时,九路军是想以此为诱饵,麻痹并趁机包围、吃掉俺们,可他们哪里知道俺们解放军也在向他们收紧包围圈呢!”

“你这个‘矿灯’不能只照亮眼前,而是要集中光线穿破重重迷雾和障碍物,洞察远方才逗人喜爱!”石精忠点着秦大山脑门说。

秦大山感叹道:“今天我这个‘矿灯’也算开窍了顷刻间九路军就烟消云散、杳无踪迹了,原来他们是着了石区长的道儿!可是我仍然对扈国泰打死黎树青,黎树青的兄弟伙打死扈国泰感到费解。”

石精忠表情沉重说道:“地上摆着的两个死人大家都认识吧,他们就正如毛主席所说:一个人之死重于泰山,一个之死轻于鸿毛。如果说出真相,恐怕扈国泰同志就比窦娥还不知冤多少倍呢!”

听石精忠这样一说,大家不禁感到一阵惊愕。

看着被打成马蜂窝的扈国泰黎树青,前者宽慰满足后者惶恐疑惑。

石精忠脱下军帽缓缓地说道:“俺怀着非常沉重的心情告诉大家:扈国泰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扈国泰了,而是受组织安排打入九路军内部的卧底。尽管她做过一些蠢事、坏事,但他最后的表现却很英勇,俺们一定要做好对他家庭的抚恤工作,只有这样俺们才能争取民心!”

石精忠脸色暗淡、神情悲伤地说道:“革命不分前后,只要做了有益于人民的事情,人民都不会忘记。就是这个扈国泰,今天是他的义举救下被俘人质,为歼灭九路军争取了时间、创造了机会。就凭这一点,他就有功于人民,他就应该得到厚葬革命战士扈国泰同志之墓。”

接着石精忠一行首先慰问营救回来的人质——林正安和沙庆丰。

当石精忠、熊志和与林正安、沙庆丰握手时,两人都不能言语了,都只能靠打手势与石区长进行交流,这让石精忠、熊志和惊讶不已。

尽管熊志和没有言语,可石精忠还是从他的神色中感觉出了惊疑。

特别是发现熊志和睁大眼睛紧紧盯住沙庆丰时,人们也将目光同时投向沙庆丰,不看则罢这一看更让众人惊愕不已。

原来,这个沙庆丰早就被调包了,这哪里是那个真实的沙庆丰呢,而是一个跟沙庆丰身材、背影都相差无几的陌生人。

沙庆丰是旧政府乡长,熊志和经常与之打交道其实是熟悉的。

熊志和与石精忠一阵耳语后,得出结论:“九路军这群土匪的狡猾程度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决不能掉以轻心。”

人们恍然大悟,为什么“沙庆丰”总是不抬头、不露面、不出声!

此时,从狗咬山监狱中跑出来的麻大堆、王全德、宰占魁、郭财禄等几人靠近水井山的一个山洞里等待着清泉街上传来好消息。

他们一边在石桌上喝酒、夹肉、吃饭,一边讨论“军机大事”。

麻大堆满有把握说道:“今天我们在进入清泉乡的必由之路上扎了二百多人的队伍,即使他们进了清泉集镇,我们还沿着清泉河两边做了埋伏,加之用两个人质作诱饵,清泉乡不比江石镇啰!”

宰占魁接过话头:“打好这一仗,后头事情就好办,不怕猫胡子两面三刀,只要有晋见沙特派员的高香,未必还进不了九路军庙门?”

九路军士兵大都喝得烂醉如泥,他们高高举起根本没有啥东西的酒杯、大碗,不停地碰杯,大老远都能听见乒乒乓乓的碰杯和喧闹声。

只有王全德感觉心神不宁,昨晚又做了一个很不吉利的怪梦,王全德断定:今天有血光之灾,无论如何都不能弄刀弄枪。

王全德一只手按着肚皮一只手指着众人说:“我肚子痛得很,要不然我才不会把错失这次立功机会,这个耙活让给给你们去捡呢!”

因王全德“肚子痛”,麻大堆就只好临阵换将,委任黎树青、郭财禄、扈国泰几个去指挥清泉乡之战了。

王全德虽然梭了边边,没有到清泉乡,但他的心思却一刻也放松,

他心急如焚,心里七上八下,总感觉得不是心跳加剧就是眼睛跳个不停,大有“躲过了初一、未必能躲过十四”的悲凉感!

王全德打断众人的话语:“黎树青、扈国泰这两根人一向办事都稳当,今天这两个烟盒做事也不利索了?太阳都快落土怎么还没一点风声呢?我眼睛跳得厉害,今天可能要出祸事你们有这样的预感吗?”

王全德这一问,九路军头目们纷纷抓耳挠腮,我的左眼跳个不停、你的右耳朵发热,她的手板心发痒……这样一来,大家越说越心慌。

一群脸黑如锅底的九路军官兵逃了回来,看他们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打了败仗的残兵败将。

走在最前面的郭财禄面色忧郁羞赧,语无伦次报告:“各位大哥,这次真的是完刮三爷了,石精忠的队伍突破羊岩关、占领清泉场了。”

见此情景,麻大堆挖苦道:“你这个老财主原来不是有钱又很吝啬吗?集资捐款从来不积极,眼看解放军打过来,财产保都不住了才临时抱佛脚,真的是你老子给你取错了名字,应该叫‘守财奴’才对。”

麻大堆越说越气,一把揪住郭财禄衣领厉声问道:“你当了这么多年的镇长,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命令你负责指挥这次战斗,你搞的啥子名堂?就你带着一群散兵回来了吗?黎树青、扈国泰那两个老乌龟呢?未必当真就当了缩头乌龟吗?”

郭财禄带着哭腔叙诉了事情的原委:“不要说他们那两个背时鬼啦,他们两个都已经遭打得像马蜂窝似的,这一阵早已死得硬翘翘的摆在清泉乡街上了。还有一件事情要汇报,好多人都说那个狗日的扈国泰好像是为了共产党死的,当然我也搞球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完郭财禄的述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顿时就像泄气的皮球——,很大一阵全都没言语,真成了:两个哑吧抱着睡觉——没得话说了

还是“鬼精灵”王全德率先打破了寂静,他显得颇有先见之明地说道:“我就说嘛,我们都有预感,多半是要出事的那种预兆。那个狗日的扈国泰不是人,哼,他妈个×的吃里扒外,反反复复,像个狗日的阴阳人咯。我看呀,对这种人干脆不去想他,也不要去理他算了,就让他那尸体喂狗算了,免得给他留个全尸。”

王全德义愤填膺说道:“坏就坏在那个狗日的扈国泰身上,眼目前,最紧要的是各位议定下一步该啷个办的问题!”

这一下,整个堂子才又像炸开了的油锅,开始有了生气,有的说马上杀个回马枪跟解放军决一死战,有的说在洞里待两天再说,有人说投奔金佛山沙特派员,有人说投奔贵州金头和尚,有的说……

一直“吧嗒吧嗒”吸着叶子烟的麻大堆,把烟蒂捏熄,恶狠狠说道:“下一步的去路嘛我心里早就有谱了,不过不到必要时是我不能公开的。而今眼目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安顿好人马,我们马上出发,可不能忘记把沙大乡长带上,他可是我们手头引诱解放军的诱饵!”

清泉乡解放第二天,江石区区委召集社会贤达开会,推举乡农民协会、乡人民委员会人选,重新立起“南川县清泉乡人民政府”牌子。

旋即,以书面形式把清泉乡情况上报县委,并请示下步行动计划。

石精忠斟酌又斟酌,向县委提出建议意见:我军已占领清泉乡这个剿匪“桥头堡”,建议进入匪区的部队坚持驻守这里,为日后进山剿匪奠定基础。请求剿匪指挥部在清泉乡设立东路剿匪前线指挥机构。

第二天,通讯员送来县剿匪指挥部加急密件,内容是:县委批准你们的建议,在清泉乡设立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由石精忠同志任总指挥,增派剿匪部队一事稍后再议,请你们务必坚守住剿匪桥头堡。

石精忠迅速组织召开党、政、军会议,传达县委精神。

刚散会,熊志和报告:“石区长,您的老朋友拜会您来了。”

自己初来乍到,人地生疏,哪有什么老朋友呢?石精忠感到纳闷。

正在石精忠冥思苦想之际,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朝自己走了过来。石精忠定神一看,这不正是水井道人——张老先生吗?

石精忠大老远喊道:“张老先生您折杀俺也,本该俺登门造访您,可由于公务缠身却烦劳您拖动龙步,这叫俺怎么承受得起哟!”

水井道人理着花白胡子爽朗说道:“前些天那些背时的乌鸦叫个不停,结果砍脑壳的九路军杀人如麻,今早就听喜鹊叫个不停,嘿!果真有好事,盼来了你这个老朋友、大英雄和解放军官兵!”

石精忠长叹一声:“张老先生,匪区的情况太复杂了。九路军真是一群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用意之险恶,手段之残忍无与伦比的,没能保护好人民群众生命财产,俺愧疚万分啊!”

水井道人悲情说道:“旧社会是个大染缸,共产党使他泯灭的人性得到复活,徒儿啊,为师只有帮助共产党铲除九路军才能使你瞑目!”

石精忠十分赞许地说道:“割除匪患是共产党人的天职,敢问老先生如何才能彻底、干净、全部剿灭金佛山匪患呢?万望不吝赐教!”

水井道人哈哈大笑:“老夫有何德何能?不过,既然共产党不嫌弃,石英雄你又高看老夫,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乱说一通罗!”

张道人变法术似的,从长衫衣兜里摸出一张“地图”在桌上铺开。

石精忠仔细一看,这张与上次交给区政府那张“地图”相比较,不仅材料不同,而且这张“地图”上的圈圈点点比原来那张密集多了。

水井道人笑眯眯说道:“石英雄你们注意到了吗?这张地图是我从江石政府回来后,利用采药机会,翻山越岭重新绘制的,它比原来交给你们的那张更仔细,特别对金佛山地区浓雾天气的规律作了比较详尽的反映。比如哪里早上有雾、哪里全天候雾气弥漫、哪里雾气时有时无……个别地方还标注了匪军驻扎情况,或许它会更有价值的!”

石精忠激动万分:“张老先生啊,你真是身在深山心系人民呢!”

秦大山心急火燎:“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一声令下,就进山剿匪。”

正在这时,通信员送来特殊电报,石精忠一看眉宇顿时舒展开了。

石精忠向秦大山挥了一下手:“部队原地休息待命、停止前进!”

这使得秦大山张开的嘴巴一下闭不拢了,刚才会上不是已经决定向深山进发吗?怎么朝令夕改?这可不是石区长的性格哟。

石精忠边看水井道人绘制的新“地图”,边听水井道人解读金佛山风土人情。听了水井道人的详细解读,石精忠心中思虑万千。

土匪占据着金佛山,依赖这里有利地形和复杂气候做垂死挣扎。

现在这场大博弈的序幕已经悄然拉开。

就时下敌情我情来看,进入金佛山腹地剿匪的条件还不够成熟。

水井道人一席长谈,石精忠、秦大山感慨万端:群众乃胜利之本!

第三十三章

1950年夏,西南地区土改暨清匪反霸工作会在西南局召开。

中共西南局、西南军区邓小平、贺龙、宋任穷、张际春、李井泉等西南军政委员会负责人,各分局、军分区负责人参加了会议。

会上宋任穷传达中央土改法律精神,邓小平书记部署土地改革、清匪反霸、改造土匪及旧政人员工作,贺龙司令员作军事工作部署。

会议主持人宋任穷讲:“最近中央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以法律形式明确了废除地主阶级土地所有制,政府对地主所占有的土地采取没收的方法,分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民,这是中国几千年以来开天辟地的大事,是由中国革命的性质所决定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必然打倒国民党反动派进行土地改革,只有在新解放区继续进行土地改革,彻底废除几千年来的封建土地所有制,才能消灭旧的生产关系,解放农村生产力,获得亿万农民群众对新政权的支持,巩固和维护新生的革命政权,保住人民群众浴血奋战换来的胜利果实。接下来请邓书记和贺老总,对下步如何土地改革、清匪反霸、土匪及旧政人员改造作出安排部署。”

蓄着平头的邓小平微笑说道:“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是为人民谋幸福,共产党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只要我们坚持这两条‘妙计’,我们就无往而不胜。下一步的工作部署。进军大西南以来,我们严格按照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指示,基本消灭退守到西南地区民国民党主力,同时组织了大规模的剿匪活动,之后在各地建立了基层政权,也就是建政、征粮和剿匪三驾马车同时跑。西南地区90%以上地区的都在县、区、乡、村建立了基层政权组织—农民协会,坚持一切权力归农会的工作方针。基层农民协会在农村征粮工作中发挥积极作用,他们主动向政府缴粮、检举揭发地主恶霸,促使他们接受政府的征粮政策;在建政、征粮双轮驱动下,剿匪工作才取得了辉煌成绩。”

邓小平接着讲道:“现在整个大西南地区解放了,政局已经稳定下来,基本具备开展土地改革和清匪反霸的条件。西南局已经向毛主席和党中央请示,印发了《西南局对各地土改及镇反运动的指示》,明确了今后开展土地改革运动工作的路线、方针、政策,我们总体思路是符合党中央、毛主席要求的,也符合西南地区实际情况的。下一步我们的总体工作思路仍然是土地改革、清匪反霸、改造土匪三架马车运行。土地改革的政策目标:依靠贫农、雇农,团结中农,中立富农,有步骤地有分别地消灭封建剥削制度,发展农业生产,先用一年或两年时间完成减租减息的准备工作,造成土改的先决条件。在清匪反霸上,总结前期工作经验的基础上,各地要组织各级清匪委员会和清匪小组,应成立清匪联防指挥所,西南各省军区、军分区及部分参加剿匪作战的正规部队继续进剿残匪,各县区武装可组织便衣捕捉队,不分地域捕捉潜散匪特特别是匪首,务必将散落在崇山峻岭中的土匪恶霸捉拿归案。坚持采取政治、军事两手,化敌为友,把土匪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扩大经济社会发展力量……”

贺龙讲道:“跟小平同志一起工作更是一种享受,打仗和政工都是他的强项。我这个西南军区司令员是接佰承同志的班,大西南的大小事情全都装在小平同志心里,不管是征粮、建政还是剿匪,都离不开小平和佰承同志。我认为:在西南地区各地都爆发了大规模的土匪暴乱,这就迫使我们不得不把工作重点由征粮建政转移到一面征粮一面剿匪,经过西南地区军民经过艰苦努力,经过西南地区军民艰苦努力,到目前为止共歼土匪60万余人,境内大股土匪基本被歼,社会秩序逐渐恢复正常,经济恢复工作得以顺利进行,毛主席致电西南局和西南军区,指示我们迅速肃清残匪,不能有任何骄傲自满。摆在我们面前更伟大、更艰巨的工作需要我们去做,除了如何进行土地改革、如何清匪、如何反霸这些管长远的问题之外,一个极为具体而棘手的问题是如何改造被解放军歼灭的十数万土匪的问题。这既是军事问题又是政治问题,下来后要按照刚才邓书记的部署,加以认真落实!”

一向果断的石精忠,对于进入清泉乡后是马不停蹄深入金佛山腹地剿匪?还是先在清泉乡立稳脚,简直难以决断!

正当此时,通信员火速送来县剿匪指挥部的工作指示信。

县委剿匪指挥部明确指出:进军到清泉乡的第四区人民政府和地方部队的第一是协助各乡镇村深入发动群众,建立巩固和各乡镇政权,当好先锋,配合正规部队清剿龟缩在金佛山北坡及黔北回窜南川边境内的反共救国军主力做好进山剿匪的各项工作,等待上级指示。

在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党政军干部联席会议上,石区长及时传达了县剿匪指挥部的工作指示信,分析当前形势,安排当前工作。

石精忠讲道:“到今天为止,俺们已经在江石区辖区内建立了9个基层人民政权,广大人民群众已经被发动起来了,他们的火眼金睛时刻盯着九路军的一举一动,有了群众的支持就强过百万大军,不管多么狡诈的敌人都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现在进山剿匪的条件日趋成熟,上级派来了剿匪大部队,将我们这支地方部队当作先锋队使用,俺们深感自豪和光荣,我们要履行好‘先锋’职责,完成好工作任务!”

土诗人带着一群“穷干人”边敲打锣鼓边高喊:“明天将在清泉场上开大会,推选乡村干部,大家先想好选谁当乡长、谁当各村村长、谁当农会主任,有冤申冤,有苦诉苦,共产党会给百姓做主的……”

见吼喊的“头目”是土诗人,村民们纷纷驻足静听。

山里农民白天都在田间地头干活,刮风下雨、骄阳似火也不例外。

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土诗人就翻山越岭大体上通知完了所有乡民。

听土诗人一说才晓得,什么乡长、村长、农会主任、财粮委员这些官员都要开会选举,不由官府衙门委任,这可是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大多数普通乡民对“开大会”一词都觉得很是新鲜,不禁在心里嘀咕开了:开大会嘛,肯定是很多人相会吧,既然是众人相会那一定很热闹,既然这么热闹,那就就丢下活路去增长一下见识吧!

老百姓暗想世道未必真发生恁大的变化吗?老百姓想选哪个当官哪个就能够当官吗?这恐怕是说来耍的哟,不管怎样都要眼见为实。

不过也有乡民在想,听说共产党最喜欢听老百姓的心声,比如说当官的真过选的话,那搞不好我这个百姓都还有一官半职的盼头。妈个×的,万一选我当个啥子官的话,我还不晓得啷个当官呢!

尽管很多乡民都半信半疑地持观望态度,但在各种强烈好奇心驱使下,好多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态等待着召开乡民大会。

大会还没有开始,乡民们就赶往清泉乡公所前的干板田里的会场。

会场上聚集了数千人之众,很多乡民来到会场里,背着棕梭衣席地而坐。少数地主恶霸、地痞流氓、游手好闲之徒只有暗暗地在旮旮旯旯观察火候,他们早就听说共产党最不喜欢他们这类人了,如果今天硬起鼻子去了,恐怕来的路大回去的路小。

用木棒达设的临时主席台柱子上、河边的杨槐树上挂着的高音喇叭,循环地播放着《东方红》、《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等乐曲。

很多人盯着高音喇叭不转眼,共产党硬是高明,人躲藏在恁大一点空间里面唱歌,一点看不到人影,你九路军搞几辈子也搞不出这玩意儿,人家解放军恁个就都弄得出来,九路军几爷子不遭收拾才怪呢!

走上台子的那些解放军长官威风凛凛哟,声音洪亮,讲话落地有声,很多乡民虽然没有完全听清楚他们到底讲些啥子,但都感到共产党才真的把老百姓打上价钱了,大家不由得都把腰板伸直了静耳细听。

好多人竟然跟着音乐节拍哼起了“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当会议主持人宣布选举结果时,全场掌声雷动,欢呼雀跃。

土诗人高票当选为乡农民协会主任,这当然是大家预料之中的事情,他能说会道,是个文化人,在乡民中又有很高的威望,又跟共产党、解放军打得拢堆……然而,让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木匠出生的水大赖,抽壮丁刚刚从国军部队逃回来的池范行,到处游荡的游山猪跷脚成、沙兴启家的老长工沙长福等一批地地道道的“穷干人”也都被高票当选为乡村干部,他们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推选为干部。

乡村干部是选出来了,当务之急是如何通知他们到任履职的问题。

这时又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一些当选为干部的人竟然毫无走马上任的意思。有的说,我去当干部我家活路谁来做呢?有的说,我还没有打草鞋,总不能打光脚板去当干部嘛。有的说,我才不去当那个干部呢,我还怕沙老大隔天翻了天挖来我家的祖坟呢!

石精忠组织召开会议,要求熊志和、秦大山、土诗人等下乡分头做当选干部的思想工作,只有打破这些当选干部的顾虑,才能让广大群众相信共产党、相信人民政府。

土诗人带着解放军翻山越岭来到千年佛教寺庙文化水井山。

水井山下住着100户的水氏大家族,这次水大赖被选为乡干部。

水氏家族祖辈历来主张,为人不学艺、担断箩筐系,从古到产生了不少顶尖手艺人,他们所做手艺涉及到石匠、木匠、灰匠、篾匠、弹花匠等“七十二匠”,厨关、裁缝、吹奏等“三师傅”。

到了民国年间,水海舟、水大赖父子的木匠手艺更是十分精湛,不但在清泉乡数一数二,就是在周边县、乡也颇有名气,美名远播。

水大赖小时患牛皮癣头上几乎没头发,一年四季捂着帽子,被当地人称为“大赖”“戴帽师傅”。

与水大赖同住院子的池范行是个“大力士”,因为每顿可以吃八大碗饭,当地人除了叫他池武松、池仁贵外,还送他一个“池八碗”的雅号。由于家境贫寒,经常饱一顿饿一顿,到保长家送了点“包袱”,请求保长拉壮丁谋了个“国军”的差事。抗战期间,池范行一天内炸毁日本鬼子两辆坦克,在国军中很是吃香。可自从抗战线束,国军与解放军打内战后就连吃败仗,加之国军层层克扣军饷,士兵几个月领不到军饷,连吃饭都是个问题,这对于池范行就是雪上加霜了。最近,池范行所在的国军部队开小差散伙了,他也只好烟屁臭地回家了。

大财主沙兴启眼看国民政府摇摇欲坠,沙氏偌大家产也行将易主,便听信风水先生意见:对沙府门庭改头换面,确保沙氏永远兴旺发达。

沙府大兴土木,聘请水大赖到沙府维修工程做“掌脉师”,水大赖向沙兴启建议,沙府维修工程浩大离不开池范行这个“大力士”哟。

原本视财如命的沙兴启知道请池范行来干活是划不来的,他至少每顿要多吃两升米,但是一些重活还非得力大无比的池范行才得行。

这样沙兴启只得请池范行、水大赖和跷脚成师徒到沙家干活了。

这天沙府朝门前狗叫不止,土诗人迈进沙府堂屋,笑呵呵说道:“沙老太爷我又给你报喜了,你屋这个‘壁上挂灯’的屋基风水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家公子刚刚当上乡长,你家老长工沙长福现在又被选为乡民兵队长兼任一村之长了,你家在国民党和共产党都出官员哦?”

沙兴启听了土诗人的话后一声冷笑:“土诗人你该晓得噻,我大儿子沙庆丰不就是当了几天共产党乡长,至今生死不明,那说明共产党的官是当不得的。人民政府让长福当官我很高兴,不过他这一走我的几千亩田地咋办?几千石租子找谁收呢?你说呢,诗人兄弟!”

说着说着,沙兴启竟然“呜呜呜”地号啕起来。

土诗人坐在太师椅上义正词严说道:“老乡长就不要玩心计了,就算今天我不带走沙长福,你能保证共产党、解放军永远不带走他?你到底是搞造房子配风水,还是配合人民政府,你自己掂量吧!”

眼看土诗人说完这番话,站起来就要走的样子。

沙兴启立马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哎呀,人老了是不行了,我都老恍惚了,人民政府相信沙长福能他的福气,更是沙氏家族的幸事。长福听共产党的话才有前途,您就去赴任吧,记住常回家看看!”

沙府围得水泄不通,水大赖、跷脚成、池范行放下活路来看热闹。

见当选为乡干部的水大赖、跷脚成、池范行三个在一起,

土诗人暗想干脆“屙尿取咸菜——两头捏到”,把这四人一起带走。

土诗人灵机一动,大声叫道:“我这是在与老乡长交谈军机大事,水大赖、跷脚成这两个江湖手艺人偷听啥子,请你们到乡公所走一遭!”

土诗人再回头说道:“池范行是国军逃兵,也到乡公所走一趟!”

在解放军的“押送”之下,沙长福、水大赖、跷脚成、池范行四人踏上向清泉乡乡公所进发的路途。

水大赖一边向前走一边扭转头向沙兴启叮嘱道:“东家,假使我人一时半会回来不了,你要安排人把我的木匠行理给我收拾好……”

土诗人微笑着说道:“水大赖、跷脚成、沙长福、池范行,你们今天表现不错,我向上面打个报告,把你们几人都整成干部,高兴吗?”

难道土诗人真有任命乡村干部的权利吗?

其实是土诗人向水大赖、跷脚成、池范行、沙长福送了一个空壳人情,他们都是被老百姓高票选为乡、村干部,土诗人只是用这种方法把他们请到乡政府赴任。

在荒山野岭上躲藏起来的土匪忙忙如漏网之鱼、急急如丧家犬。

麻大堆、王全德、郭财禄、宰占魁等,得知黎树青、扈国泰等九路军在清泉乡全军覆没,带着一百多人,急切向金佛山腹地逃窜。

经商量,麻大堆、王全德决定兵分两路,向石人乡、龙岩城逃窜。

麻大堆带着郭财禄等一百余人,打算先到石人乡再投奔山王堡乌培德、乌培义,最后再投靠沙文化、敬志谦。

麻大堆暗想,有了实力作为见面礼在沙文化面前腰杆就会伸得直。

石人乡是麻大堆故乡,今天在去办一件在心中积压几十年的大事!

沿途麻大堆、郭财禄饿得不行,只要能吃的东西都照“借”不误。

穷乡僻壤,老百姓世世代代“玩泥巴团”吃、穿、住、行很清苦。

用泥巴筑成土墙,搁置几根木棒,在上面盖上茅草就成了“住房”。

一年四季只一套衣服,常常穿“等干衣服”,即晚上洗了,烤干后白天等着穿,用衣服代替裤子而上身赤裸的现象也屡见不鲜。

很难赶一趟江石场,更不要说进县城了,妇女之间骂架常常说“你有啥了不起嘛,连江石场都没去过,我高矮赶过江石场呢!”

“养蜂王”吏青山的家住离石人乡乡公所不远的岩洞边,一方面穷人不可能有地方建房,另一方面在岩洞里建房正是养蜂的绝妙场所。

这天,吏青山正在屋子收拾蜂桶,听见有人在吼:“各家各户听到起,我老伍回来,快点搞点喉食子出来,要不然老子来硬的铺啰。”

吏青山暗想,炕架上的包谷种又要遭棒老二抢走,假如说那点东西都抢走了,没有种子怎么种庄稼?不种庄稼一家大小还怎么生活?

老子得像对付野猪那样对付那群伙棒老二,吏青山暗下决心。

吏青山匆匆忙忙地跑回屋里头,烧了一大锅开水,撮了两水瓢包谷面,很快就熬成一大锅“面糊羹”,悄悄躲藏在门背后守株待兔。

不一会儿老远传来一个粗鲁声音:“老子老伍今天又回来了,奶奶的,离开这个地方已经几十年了。我再说一遍,凡是吃得的家什都拿出来,由我们九路军统一保管、统一办伙食,老百姓家里不许再保留锅、火、碗、筷,我们共渡难关,只要渡过这个关口,日子就好过了。假如有哪个硬是不听商量的话,到时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哈!”

吏青山从门缝里往外一看,这个人不正是从前柳老伍吗?

一大群棒老二也围在麻大堆身边吆五喝六地吼叫着,有的手里提着鸡、有的提着鸭、有的提着装有粮食的口袋、有的提着腊肉、有的提着……在这群棒老二的身后跟随着一群老百姓,一个个哀求他们还东西,好多老百姓已经是泪眼涟涟。

王家老太婆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老伍啊,你是我看到长大的娃儿,我求你了,把我的生蛋母鸡还给我,全靠它生蛋换盐巴吃哟。”

柳张氏拉着九路军裤脚哀求道:“柳团长行行好吧,叫他们不要把我家的谷种、包谷种拿走嘛,马上要下种,庄稼人不能没种子呀!”

还有年轻人说:“天天到团部吃伙食现实吗?要耽搁好多活路哟!”

甚至有个想横了史家老头说:“你们硬要这样做的话,我就死在你们面前算了……”

性格暴戾的麻大堆哪里听得下去这些话,只见他将双眼狠狠地一鼓,恶狠狠地说道:“老子要做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也阻挡不了,何况你们这几个小虾米,你们不到团部吃伙食就算了,但鸡、鸭、腊肉和粮食那是要拿走的。至于有些人想死嘛,那就跪下吧,最好跪成一排,由老子亲自送你们上路。”

麻大堆又转向棒老二中的大小头目安排道:“其他的人赶紧到各家各户收拾东西,不要在这里摸洋工,哪个拿的东西越多,隔天可以提拔,各人记到起哈,我说过的话是认账的,这就是我麻大堆的性格!”

大部分棒老二都分头去“收拾”东西去了,谁个不想早点得到提拔呢!稍顷,麻大堆向贴身警卫使了个眼色,随着一声口哨声,八九个“全副武装”的九路军押着七高八矮一群人走了过来,恰巧来到吏青山木楼前的坝子上就停了下来。

吏青山一看,不禁惊呆了,被押过来的正是龙大田一家十多口人。谁都知道柳老伍与龙大田是有很大过节的,简直可以称得上血海

深仇。

柳老伍与龙大田两家的恩怨说来话长。

石人乡地处川、黔两省边界,是走私烟土、盐巴的重要通道。

柳、龙两家都富甲一方,而生财之道各异,柳家靠走私烟土、盐巴等邪道发财,龙家靠种粮、种植药材、饲养家畜家禽等正道发财。

龙、柳两家势力介于伯仲之间,几十年轮流主导石人乡军政大权。

在龙家大少爷龙大田、柳家大少爷柳老伍出生后,两家甚是和睦。

龙、柳两家大少爷是“老庚”,两家大人把他们搞成拜把子兄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偶然的变故使龙柳两家反目成仇。

龙大田、柳老伍以石人乡保安队正副队长的身份被抽调到南川、武隆、道真三县联防大队协助国军齐丙元旅长、团阀大队长章仲秋剿匪,龙大田酒后失言,透露柳家与土匪勾结有走私、贩毒嫌疑。

事有凑巧,不久章仲秋与齐旅长就带着国军一个团、三个团阀大队共600多人,到石人乡“剿匪安民”。此战,活捉土匪六十多人,柳老伍父亲和三个哥哥便在其中,后来被就地枪毙。

柳家顶梁柱尽数被收拾,唯有麻大堆因出门在外而躲过了一劫。

麻大堆打探到原委后,对龙大田恨之入骨,发誓非报此仇不可。

今天史青山见柳老伍押着龙大田一家走过来,知道龙家祸起萧墙,有满门抄斩的危险。

龙家可是有恩于史家的啊,当初刚从贵州山搬过来的时候,人地生疏,无钱、无粮、无油、无盐,龙大田派人送来柴米油盐,史家才有了安身之所。

接着龙乡长又派人送来谷子、包谷、红苕、洋玉种子,并指定荒山让史家开垦种植,尽管秋收后龙乡长连本带利地收回种子和地租,这是人家的正份嘛!

时下大恩人遇到杀身之祸、灭顶之灾,假如自己袖手旁观,知恩不报,那自己还是个人吗?吏青山发誓:必须得想个办法,找准时机,帮龙大恩人一把。

再看龙大田一家十七口在地上跪成一排,一个个毫无惧色。

龙大田哈哈大笑:“几十年没看到,想不到五弟你越发有出息,成了团长,今天我成全你,你可以报仇雪恨了,横(huán)顺没有吊命的喉食子了,红黑要遭死,早死早投生,早点动手吧!”

麻大堆也一阵冷笑:“龙大乡长,你说这些话是‘脱了裤子打屁——多余’的,杀父杀母之仇和柳家的几十条人命不是几句话就能化解的吗?椅子可以调换坐吗?”

龙大田的一对十来岁的龙凤胎龙花、龙果紧挨着跪在一起,龙花对龙果说道:“弟弟不要哭,有爸爸妈妈陪着,有这么多亲人陪着就是到了阴间也不会孤单的!”

麻大堆冷笑道:“你们到了阴朝地府肯定不寂寞,我的那几十口亲人跟你们可是拿邻居啊,他们会陪着你们的。枊大爷大仇得报,我这辈子也心满意足了,龙兄你我只有下世再做兄弟吧!”

麻大堆举着右手向五个刽子手命令道:“各就各位、准备射击!”

眼看十几个鲜活的生命就将化为乌有,扶老携幼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不禁被眼前的阵势所震惊,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到这悲惨的一幕。

坝子上风声鹤唳,寂静得可怕,人们屏气凝神地等待着恐怖时刻的到来。

很多老弱病残者被吓得脸青面黑,嘴里不停默念:“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啊,快点解人哟,他们一家全都慈悲积德,快点呀,来晚了他们人头就落地咯,人头落地了那就没办法了,真的快点哟,菩萨!”

也许人们的虔诚感动了菩萨,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铺天盖地的蜜蜂直向凶神恶煞的刽子手们飞去,接着传来一声声撕肝裂胆的号叫,刽子手们两只手既像游泳又像跳舞似的不停地在身上拍打着,两只脚也不断地蹦跳着,渐渐地刽子手们连枪都拿不稳了,更不用说用枪行刑了。

刽子手们的这一“精彩”表演,引得围观的老百姓一阵哈哈大笑,好像刚才龙家老少引颈受戮的恐惧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

蜜蜂则像认得人似的,飞来飞去专找九路军出气,它们对赤手空拳的老百姓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兴趣”。

更巧的是,随着一声“蜂王住”的洪亮吼声,天空中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奇怪的是这个“偏通雨”专门选择在九路军行刑刽子手中间飞泻而下,势头是那样的迅猛,定位是那样的精准。

“毒雨”的不期而遇,更使九路军有一种祸不单行的感觉,他们既蹦又跳还大叫不止:“他妈的怪哉罗,天上下起毒雨了,毒气太大了,钻心的痛啊,啷开交哦,既遭雷打又遭火烧,要拿命来交的咯!”

九路军行刑刽子手惊惧万状,不一会纷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蜂咬”“毒雨”游戏的蔓延,现场上的悲喜气氛一下颠倒过来。

驻足围观的老百姓像喝了蜂蜜一样,手舞足蹈高喊道:“狗日的棒老二该遭,这就不要良心整人的下场嘛,老天爷都不容许这群害人精胡作非为哈!”

第三十四章

此时,麻大堆却显得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架之力。

麻大堆叨念:“几个死蜂子有啥了不起嘛,看我来收拾它!”

渐渐麻大堆口气也变了:“咦,妈个×把老子也毒了好几回合, 想起了,蜂子最怕火烧,快点用火攻,老子眼睛啥也看不到了!”

麻大堆话都还没说完,也像棒老二一样滚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由于“毒雨”、“蜂毒”双管齐下,使得棒老二全都倒在地上翻滚,一会儿就像喝醉酒似睡熟了,一个个脸上胖得像乐山大佛。

吏蜂王向众人递个眼色:“你们的脑壳真是旷灯,还不赶快把这些龟儿子捆起来更待何时?未必要等到他们醒来再打反巴掌吗?”

老百姓七手八脚找来绳子捆绑着麻大堆和他的十多个随从,收缴了他们的枪支。同时,大家赶紧松掉了龙大田一家大小的绳索。

吏蜂王问道:“老乡长,干脆把他们沉入龙塘里喂鱼算球了?”

龙大田沉思一下说道:“听说共产党杀人是要讲王法的,我们乱杀人是要不得的,我当了这么多年乡长,还没有开过杀戒呢。干脆把他们送到共产党的人民政府那里,由他们来处置,大家看如何?”

麻大堆已经清醒多了,嬉皮笑脸道:“大田兄,刚才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们两弟兄可是鸡狗娃儿,就当你我两兄弟玩了一个猫和老鼠捉迷藏的游戏,赶快解了我身上的绳索,我两弟兄好生喝几盅!”

龙大田一本正经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把你送到清泉张老先生那里治蜂毒,等你身体痊愈再喝几盅也不晚吧!”

麻大堆威胁道:“还是不要耍尖尖,我的队伍回来没你好日子过。”

龙大田哈哈大笑:“这里的阴河暗道除了你我其他没人晓得呢!我保证会把你送到该去的地方,你的部队会或许比解放军后到……”

龙大田、吏青山押运着麻大堆等棒老二,钻山沟、下悬崖、走山洞暗河、翻羊肠小道,只半天工夫就到达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

已经担任清泉乡农会主任的土诗人看到龙大田、吏青山押着麻大堆等土匪来到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禁不住诗兴大发,即兴赋诗一首:

好个土匪麻大堆, 既刺且滑似乌龟。

龟出浅水遭虾戏, 龙进大田任发挥。

可笑龟与强龙争, 自不量力实可悲。

蜂王定下毒雨计, 群匪插翅亦难飞。

石区长听了汇报兴奋不已:“俺‘爆炸大王’遇上你‘养蜂大王’,俺比起你可逊色多了。麻大堆能从‘爆炸大王’手心逃去,却被手无寸铁的‘养蜂大王’给逮回来,可见离开人民群众就啥都不是哟!”

吏青山抓住石区长的手说:“长官,快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当时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们老乡长一家就遭透殃了,损失几桶蜂蜜值啊!”

土诗人纠正道:“蜂王,纠正你的口误,不该叫长官而叫首长!”

吏青山指着龙大田说道:“首长,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区长哈哈大笑:“你是‘王’俺也是‘王’,俺俩可是‘一’字并肩王啊,况且你也是革命功臣,还有什么话当讲不当讲呢?”

吏青山一下跪在石精忠面前声泪俱下:“我听说共产党对老百姓爱护有嘉,对当过伪乡长以上的都要遭“敲砂罐”是不是?眼前的这个龙大田尽管当过伪乡长,可他不但没有作恶还办了不少好事,今天能捉住那一百多个土匪也是他的功劳,乡民请共产党留他一条性命!”

石区长解释道:“只要是做了好事,人民是不会忘记的,放心吧!”

秘书芮春花拿着笔,没有记下几个字,只是迷惑不解地问道:“你们都说些啥子哟,农村中这些规矩我一点都没听懂,我记啥子嘛?”

秦大山用手刨了一下芮春花的秀发,调侃道:“哈哈,你当然不懂啦,这些全是山里人的暗语,这些你能不能记住是没有关系的,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你只要随时随地照顾好首长就行,你要像你姐姐一样保护好石区长,石区长是有阳刚之气的美男子,很逗姑娘……”

秦大山话还没说完背上就挨了芮春花几拳头,其他战士禁不住一阵哈哈大笑,齐声高喊:“秦副连长该遭,啷个不去逗姑娘嘛……”

九路军围攻江石的战斗中,从九路军司令部梭出来的乌培德、乌培义,带着一群心腹急急忙忙回到家乡——山王堡。

乌培德念过几年私塾,不但能写书信、人亲、伏包,通过苦读《孙子兵法》、《三国演义》等兵书战策,学得了文韬武略。

两弟兄高大魁梧,兄主内、弟主外,南川的县长、清乡大队长、乡长、保长都换了一拨又一拨,而山王堡的保长总是两弟兄轮流当。

乌氏两弟兄虽是同胞,但性格很大差别,哥哥乌培德性格沉稳、老练,兄弟乌培义急躁、爆烈,但他们在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上一致。

正是因为他们的慈善假象,麻痹了不少本分厚道的山里人,堡里几百号人把他们兄弟俩当土皇帝,他们的话从来说一不二。

前些阵子,受敬志谦、王文武等人的邀约,乌培德、乌培义两弟兄带着少许人马参加对江石区政府解放军的南北夹击,当乌氏兄弟看到王文武、敬志谦的队伍大势已去时,就率先抽身回到了山王堡老巢。

自从回到山王堡后乌氏弟兄的心里是极其矛盾的,既为自己能及时从九路军里抽身出来感到庆幸,甚至对王文武的灭亡感到幸灾乐祸。

一旦解放军与沙文化、敬志谦两面夹击,自己就会步王文武后尘。

这天,乌培德、乌培义又“开会”研究问题了。

乌培义说道:“我屋大哥你真的是啥子都懂,我看你就像刘伯温一样不愧是个算师。在江石场的时候你起先一点不露声色,等王文武跟解放军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你却带着我们跑回来了。那天麻大堆、王全德带信请我们去阻挡解放军时,你就慢条斯理对他们说:我们准备好了就来。你事后却对我说:‘打江石场一定是赵巧送灯台——一去永不来了,不信你就等情报吧’我屋大哥把握火候就是准!”

乌培德苦笑了一下说道:“兄弟呀,大哥再会算,该遭恐怕还得遭,我早就算出,这次我们已经是在劫难逃了。你想想人家解放军,已经叩开进入金佛山的大门,并且在清泉乡建立了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由石精忠任总指挥,这根人很厉害呀。你觉得下一步该咋办呢?”

乌培义迫不及待地答道:“哥哥,你这基本上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石精忠的确是一条汉子,他在江石场也基本上搞出了名堂,很多人怕他像怕老虎一样。可山王堡的地形基本上对我们太有利了,不但有着复杂的地形地貌,而且前有金佛山后有贵州的崇山峻岭为纵深,经过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基本上形成明碉暗堡林立,其防御能力不可低估啊。目前山王堡还有300多精壮官兵,我们就在这个山王堡里跟石精忠周旋,搞急了就往金佛山或者贵州方向跑,我就不相信解放军会逮住我们,大哥你怕啥呀,我们基本上搞口酒、整点菜再谈!”

说完若干个基本上之后,乌培义又顺手扯下一条山羊腿递给乌培德,另一只手端起一大土碗酒“咕噜咕噜”喝得一干二净。

乌培德苦笑着说道:“兄弟,在短时间内石精忠再厉害也进不了山王堡。我观察共产党的来头,他们善于打持久战,日本人就是这样栽水的,慢慢把你棋盘上的车、马、炮……全都都吃掉,就剩下大王,你咋会不输?等到共产党把其他对手都搞掉了,再回过头来收拾我们,到时就危险了。我们要学会借力打力,学会跟共产党拼耐力,老鼠是没有猫厉害,可很多老鼠没被猫捉住,原因在哪里呢?主要在于老鼠善于跟猫捉迷藏,他们来我们就躲藏起来,他们走了我们就出来折腾!”

乌培义听到这里“噗”地一口吐掉了包在嘴里的酒,急切地问道:“照哥哥说法,那基本上就是怕他们了,那不如扯几尺白布投降算了!”

乌培德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看嘛,兄弟你的急性子又发了,眼目前我们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地盘、家产、权利、名声那些虚飘飘的东西了,还是逃命要紧呀。我决定,我们两弟兄必须马上分头行动,我守在这里,兄弟你得立马到龙岩城去拜会反共救国军司令部的那些头目,去完成一件大事,你需如此这般……”

乌培义只顾点头哈腰:“我真佩服我屋大哥,这样的计策都想得出来,奇才、奇才,简直跟诸葛亮和刘佰温差球不多哟,我保证按照你的计策实施,回来向大哥交出满意的答卷,不过万一整遭球了,大哥要收拾兄弟我也只有乘到。哪些人不说的,哥打兄弟不奇怪!”

此时,沙文化、敬志谦、李光林、柴秀美、王全德等也在开会。

告别麻大堆后,王全德拖着80人找沙文化、敬志谦,得到接纳。

今天参加会议的全是混迹于政界、军界、商界、匪界的响当当人物,但因连续在江石场、清泉集镇吃了败仗,全都成了惊弓之鸟。

沙文化讲道:“江石、清泉两次战斗失利之后,很多人都丧失了斗志。其实凭这里的自然条件,他们奈何不了我们,只要坚持一年半载,蒋委员长就会打回来的,那我们就有出头之日了!”

敬志谦理着三须胡说道:“志谦尊重特派员的意见,没不同意见!”

很多人把江石失败归咎于敬志谦王文武,敬志谦只好保持缄默了。

李光林诚恳说道:“鄙人以为,如果把马脑城四周的山王堡、石人山、水井山、天山平等各据点的兵力统一部署,建立大本营……”

大多数人赞同李光林建议,可从会场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一声:“沙将军,万万不可采纳这个意见,这可是自取灭亡的败军之道也!”

大家看清楚发话的是两天前投奔九路军的败军之将——王全德。

在场所有人员的目光在沙文化、李光林、王全德之间瞟来瞟去。

王全德看着沙文化、指着李光林说道:“这种馊主意也想得出,这样排兵布阵设防,最容易遭共产党的各个击破,会全军覆没的啊!”

沙文化瞟了一眼李光林说道:“光林,先说你那方案的理由吧……”

李光林不紧不慢地说道:“诚如王总指挥所说,我出的真是个馊主意的话,共军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我们没有战略纵深,那不就成了‘死靶子’吗?王总指挥父子集中优势兵力攻打江石场,结果怎样?”

再三权衡之下,王全德还是选择龙岩城,他想只有到时候相机行事,先取得沙文化的信任再说!

王全德暗想只要取得沙文化、敬志谦信任,就能捞取救命稻草。

内心空虚的王全德说道:“请不要把话题扯远了,江石之战的责任到底在谁,各位心中都谁都明白,有些人是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

王全德的话音刚落,就引来一片骂声:“你可说清楚呀,哪个糊涂?哪个又明白?司令部没找你算账,你倒先自个算起账来了!”

敬志谦理着三须胡,慢腾腾说道:“看来王总指挥今天到龙岩城是来算账吗?那我们算一算这笔账吧。在围攻江石场的战斗中擅自改变作战方案、违抗军令擅自出击、在清泉保卫战中贪生怕死,这些账该记在谁的头上?请你当众讲清楚!”

王全德全身直冒冷汗,语气很诚恳说道:“敬副总司令言重了,我是有罪之人,刚才李高参说到那事情我作点解释,不想在言语上有些冲撞,我一定翻然悔改,请大家高抬贵手,给小弟戴罪立功的机会!”

然而,王全德没有得到同情,人们大吼:“你说得轻巧,那么多九路军兄弟的命一句话就一笔勾销了吗?”整个“会场”乌烟瘴气。

沙文化知道以前王氏父子与上上下下积怨过深,已经没有人为王全德说话,形成一边倒的趋势,只要自己一发话王全德就会人头落地。

沙文化暗想:如果现在除掉王全德,今后谁来抗衡敬志谦、李光林呢?先留下王全德这条丧家之犬作为保持各方力量平衡支点吧。

沙文化听哈哈大笑:“下面我宣布:由李光林将军拟订金佛山地区反共救国军兵力部署及作战方案,本人与柴秀美特派员负责收编、换防及补充兵源事宜。将王全德交军法处,令其闭门思过,待调查结果出来后再严加惩处。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完成反共救国之重任。”

敬志谦、李光林对沙文化“和稀泥”很是不满,但老大已经发话,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们马脸冻嘴,低头率先走出“会议室”。

李光林低着头刚走到门口,便与一个高大魁梧、急切赶路的高大汉子撞了个满怀,李光林正待恼火时,抬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哎呀,是哪股风把你培义兄吹得这样急嘛,差点让我俩发生了碰撞!”

与李光林碰头的正是山王堡的保长“草上飞”——乌培义。

乌培义调侃道:“参座一副雷公脸,是哪位得罪你了。是哪个借你的谷子还你的糠头,还是哪个吃雷的胆子欺负柴大美人咯,哈哈!”

见对自己没有反应,乌培义十分不解,直到王全德走过来他才似乎明白了一些,乌培义真像三伏天喝凉水一样高兴。

王全德来到身边时,乌培义说道:“几天不见,如今王总指挥更加威武了,咂咂咂!有那么多警卫护送你呀,双手都还戴着手表呢!”

乌培义的调侃引得满堂哈哈大笑,王全德则只差把头埋到裤裆里。

王全德的性格历来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他嘴里反复念叨:“这个又不丢人,是有人故意收拾我,怕你们二天比老子还背时……”

乌培义向沙文化敬了一个军礼道:“沙将军,今天乌某冒昧前来基本上是想向您送个‘大人情’,却意外遇到王司令‘高升’,马脑城基本上是双喜临门!我向您讨杯酒喝,沙将军基本上不会没雅兴吧?”

乌培义一个又一个“基本上”把大家说得满头雾水,他“名褒暗贬”惹得沙文化十分恼火,眼看沙文化虎眼一瞪,就要发雷霆之怒。

乌保长的傲慢无礼,惹得沙文化龙颜大怒,李光林急在心头。

李光林一边向沙文化挤眉弄眼,一边向乌培义赔着笑脸:“乌保长为反共救国事业鞍马劳顿……难得到龙岩城一趟,戎马倥偬中难得有此雅兴,沙司令呐,我看今天就摆好酒宴,与乌将军一醉方休如何?”

王文武俘虏后,沙文化早已是九路军司令,沙文化是一踩九头翘的人,哪里会不懂李光林的意思呢?

李光林的“酒论”使沙文化豁然开朗,冲天火气早已烟消云散了。

沙文化端起酒碗哈哈大笑:“我代表马脑城的将士,向乌将军敬一杯薄酒,其中至少有三层意思:为乌将军接风洗尘、为反共救国军的精诚团结、预祝反共救国事业取得新胜利。来,我先干为敬!”

不一会儿,全都喝得满脸红霞飞,连平时“海量”的沙文化、敬志谦今天也发挥不好,沙文化语无伦次:“李、李高参,今天我喝酒状态不好,没喝两、两杯就喝麻了,你一定把乌、乌保长陪好哈!”

偌大个场子上,就只剩下乌培义和李光林仍然端着酒杯鏖战。

乌培义说道:“酒品看人品,其他人喝酒孬得屙牛屎,人品也基本上稀孬。你我酒品人品都差不多,再整三大碗,也基本上没事。”

李光林顺势说道:“乌保长来嘛,整就整噻,就我两弟兄单挑还自在些,免得人多牵不起架势,等他们睡吧,反正近段时间搞费力了。”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又整了几碗老白干,乌培义也有些飘飘然了。

乌培义把酒碗往桌上一撂,神经兮兮的对李光林说道:“李将军,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我准备了一份‘大人情’,你猜它是啥?”

李光林一本正经说道:“好像听说过,不过咋会晓得您说的啥东西呢?我又不是神仙,我想您、您不会是给龙岩城送来巨额军费吧?”

乌培义打着酒嗝、哈哈大笑:“李将军啊,你这么聪明的脑壳也基本上猜错了,我这东西与巨额军费相比基本上值钱多了!”

乌培义从兜里取出一个布袋子递给李光林,并叮嘱道:“这张山王堡布防图可是山王堡的镇山之宝,里面基本上详细记录着山王堡的山川河流、洞宫地府、军事设施、风土人情等方面的情况,这可是我们乌家几代人的心血!原本我还打算亲自把它交给沙将军,可他基本上喝得烂醉如泥,交给他怕误事。二天万一我大哥问起,我就说亲自交到沙将军手头的,你也说你看到我交给他的,只要你我守口如瓶,鬼大爷才晓得我把东西交到谁手里,免得我大哥说我整天喝酒误事!”

李光林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对其他人说的。再说,任何反共救国机密,我知情跟沙将军知情是一样的,他交给我在料理噻!”

乌培义提着一瓦罐酒,边走边喝着酒,一会儿走“丁子步”、一会儿跳“慢三步”,蹿天跶地,“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李光林知道这是乌培义喝进去的酒力发威了。随即,李光林喝进去的酒力也“发威”了,顷刻间他也跟着摔倒在地上。

不一会儿,他也像先前倒在地上的所有同伙一样“鼾声如雷”了。

不知经过多久,倒在坝子上洒醉之人才陆续从地上“拱”了起来。

好多人醒来后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一些“酒鬼”席地而坐。

沙文化、敬志谦醒来后,头痛欲裂,晕了好一阵才勉强地站起来。

李光林醉得更是“厉害”,好多人都立起来了,他还在地上躺着。

见李光林还趟在地上,沙文化、敬志谦醒后嘟哝道:“全都醉了。”

沙文化、敬志谦把烂醉如泥的九路军揪醒已是傍晚时分,当走卒发现乌培义“醉死”在山路旁边杂木林时,急忙对乌保长紧急施救。

通过一阵掐仁中、按大阳穴,乌培义才大体上“活”了过来。

乌培义睁开眼睛后,大呼小叫:“咦,这个舅子场合怪哉了,这是哪里呀?敢打整你乌大爷,真是吃多了,你几爷子信不信,把老子惹冒火了,一把火基本上把整个山寨烧球了,看你几爷子往哪跑……”

看到这个情势后大家议论:“乌保长的脑壳不仅是进了水哟,多半是白酒浸进那脑花里去了,遭喝酒喝‘乌’球了,你们看他那个×样子颠三倒四,大白天说起鬼话来,真是神经兮兮的!”

沙文化、敬志谦焦头烂额,看到这场景谁都没有说半句话。

正在这时,从山洞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打破了寂静的场面。

大家扭头一看,是王全德靠在木棒做成的木门上大呼小叫:“沙将军,旁观者清,今天这个事多半是有人在酒里做了手脚,故意制造混乱呢。我们九路军一个个平时都是吞口,喝个一二斤老白干没问题,可今天大家并没喝好多酒就醉成这个样子,有点怪哉了。沙司令、敬副司令你们得注意个别‘搅(音gáo)屎棒’啊,谨防上洋当哦!”

王全德一番“挑灯拨火”鬼话,使得沉着的敬志谦“三须胡”都竖起来老高,正待他准备起身反驳之际,沙文化用眼神止住了他。

沙文化皱着眉毛与敬志谦商议道:“敬副司令冷静点,何必与王全德这种小人计较呢,他有连篇鬼话,我们自有冷眼旁观,千万不能被他激将而坏了大事。山王堡的人来跟我们谈联合防御的事情,事情没谈出个结果,使者却在这里烂醉如泥。如果到时乌培德听信他兄弟的一面之词,发起疯来跟我们火拼的话,马脑城势必腹背受敌,今天喝这个酒的成本恐怕太高了点吧!当务之急,先找个合适的人回访山王堡,把这个酒疯子送回去,向他乌培德解释清楚!”

敬志谦说道:“连平时称为“吞口”的酒神李光林都醉成这个样子,山上还有没醉的人吗?只有王全德没醉,可是能让他去吗?”

直到沙文化、敬志谦来到李光林面前,指使几个散兵狠狠地揪李光林的鼻子,他才被“惊醒”了,他费了很大的力,才勉强站了起来。

沙文化扶了扶李光林,目光深邃地问道:“我们的李参座喝酒也只是徒有虚名,你昨天陪乌保长喝了好多酒嘛,也醉成这个样子?”

李光林摆了几下脑壳答道:喝了几十年酒,唯独今天这个酒喝起打脑壳,像今天这样子出洋相还是和尚祭拜老丈母——头一回呢!

沙文化苦笑道:“司令部商量,还是烦劳李高参你出马,把草上飞——乌培义送回山王堡交给他哥哥乌培德,至于与山王堡联合防御的事情就由你斟酌吧,你不为反共救国事业分忧就没有人分忧了。”

李光林回答却很干脆:“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辜负沙司令的期望。”

起先乌培义要几个大力士架着才能走路,走了一段路后经过冷风一吹,一路狂吐,酒精挥发了不少,慢慢地他竟然能勉强走路了。

半路上,李光林叫士兵们回龙岩城,自己护送乌保长回山王堡,乌培义与李光林很快来到了山王堡。

李光林与乌培德谈得还算是融洽,乌氏弟兄向反共救国军“移交”了防务事宜,而且军力布防、军用设施、军需物资等实际情况与乌培义提供“大人情”的内容几乎完全一致,这使李光林感到惊讶不已。

奇怪的是,乌培义见了大哥只字未提向九路军提供地图一事。

难道乌培义当真忘记这件事?难道在“醒酒灵”里加上几位草药当真就有那么神奇的效果吗?“采药王”郑树山的绝技如此纳玄妙?

此药的正面药性是可以快速醒酒,但如果加上一位特殊药引子就

可以快速加重酒力。如果在药里加上乌豆、蜘蛛香、三步跳等几味草药,将其放入酒中,则足足可以使人神经错乱,容易跟着别人的思路走,甚至在短期内丧失记忆力,要恢复记忆力就只有吃专门的解药了。

今天偷偷把醒酒灵自己杯中、醉酒灵偷偷放入其他杯中,果然不出所料,两方面的药性都体现得淋漓尽致,超出了预期效果。

通过明察暗访,李光林对乌氏弟兄现实表现和历史都有了解。

乌氏家族当下虽然在生活海拔1500多米山王堡,但其祖籍却是川西坝子,其高祖当私塾先生时犯人命案子,便拖儿带女来躲避灾难。

受到其父亲的熏陶,乌培德从小就爱好阅读文学作品,小小年纪便已熟读《三国演义》、《孙子兵法》、《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等古典文学名著,特别对《三国演义》和《孙子兵法》爱不释手。

乌培德特别推崇曹操“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的名句,深谙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走计为高”的玄妙。

正是由于乌培德用活了曹操的一个“狠”字、孙子的一个“走”字,才使得乌氏兄弟在几十年的人生风雨历程中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兄弟乌培义的个性与其兄截然不同,他从小向水井道人拜师学艺,练就一身过硬武功,特别是轻功十分了得,在江湖上被称为“草上飞”。

乌氏兄弟常常炫耀,文不借笔、武不借枪,天王老子也奈我不何。

正是因为这样,奠定了乌氏兄弟在山王堡的土霸王地位经久不衰。

几十年来乌培德、乌培义坏事干尽,但老百姓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在背后指其项背,咒骂乌氏要遭雷霹、要遭火烧、要遭摔下老岩……“乌”被指代成“邪恶”的同义词,只要有乌家染指的事就是“乌”场合,甚至把“乌”引申为对国民党的咒骂,说国民党“乌七八糟”!

乌氏兄弟深知共产党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蒋委员长尚且被打得鸡飞狗跳,仅凭沙文化、敬志谦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共产党的。

乌培德轻声对乌培义耳语道:“山王堡是马脑城的前哨,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就目前的态势而言,谁要守住或夺取马脑城,必须依赖山王堡。谁拥有山王堡也会轻而易举地夺得马脑城,甚至取得金佛山。时下,解放军剿匪在即,我两弟兄恐怕还是只有玩猫鼠游戏,他们来了我们就跑,再来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我们才能走得脱。”

乌培义重复着不知说过多少次的那句话:“还是只有我屋大哥咯,硬是啥子都懂,比诸葛亮那个算师都还会算,真是山沟沟里的算师!”

第三十五章

初秋的田间地头到处挂满果实,苍萃的树林、潺潺流水和枝叶繁茂野草,横无际涯滚滚长江浪打浪,把大地装点成了绝妙的山水画。

重庆城西南局住地,一行6人说说笑笑,沿山间小道石梯步爬行。

正要举步爬行的邓小平被草根拌了一下,身子不由得歪斜一下,眼疾手快的西南局秘书周永志急忙上前扶住邓政委。

邓小平哈哈大笑:“周参谋啊,我是不会被拌倒的,四川人走的都是上坡下坎路,早就习惯成自然了,我是故意给大家做个示范动作,在遇到外力想拌倒你时,怎样才能站稳脚跟避免摔倒。你倒是应该多关照一下贺老总,毕竟他年岁比我大整整8岁哟!”

贺龙爽朗一笑:“小平同志说的两点理由都有些牵强,湖南和四川同是多山地带,我从小给地主放牛走山路早已习惯,练就了登山爬坡本领。我虽然比小平同志大八岁,这对革命者来说年龄不是问题呢!”

邓小平笑道:“既然贺老总发话了,那我们就开始登山比赛,奖惩规则是后到山顶者向先到山顶者敬烟并点火,大家同意吗?”

贺龙笑答道:“党指挥枪,司令应该听书记的,开始比赛!”

邓小平和贺龙并肩而行,他们身后是作战参谋周永志和警卫人员。

一路上邓小平诙谐讲道 :“毛主席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提醒告诫我们,夺取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今后摆在共产党人面前的困难还很多,路还很长,挫折也肯定会不少。”

贺龙接过话头道:“我贺胡子和你小平同志都亲身参加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全过程,之所以我们胜利了,主要是我们坚信共产主义会实现,把拯救劳苦大众、让人民过上好日子,作为我们的初心使命!”

邓小平说道:“叶挺将军说过,革命如登山爬坡,要有坚定的意志和毅力。当前西南地区的局势,就像爬山一样,在征粮、剿匪、建政等方面工作尽管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我们身上的担子一点不轻啊。各地土匪暴乱的问题、土地改革中成分划分的问题、城乡基层组织建设的问题、清匪反霸中的政策和策略问题,虽然前边西南局、西南军区联名向党中央和毛主席报送的请示,中央和毛主席也对我们的做法给予了肯定。但各地情况不同,各地在执行中央政策和要求上出现偏差,所以今天和贺老总您探讨如何处理和解决好这些问题。”

贺龙给自己的烟斗装上雪茄烟,同时递了一支给邓小平。

邓小平吸了两口大笑道:“贺老总啊,你太有口福了,这个雪茄的口感虽好,可是太烧喉咙,我怕是要浪费您一支雪茄了!

贺龙笑答道:“看来四川人比湖南人吃辣椒和抽烟都稍逊一筹啊,虽然您抽烟和吃辣椒不及我,可治国的眼光却很独到,比我贺胡子看得远,党中央毛大帅把西南局这个摊子交给您小平同志来管理,算是知人善任找对人了。我贺龙是党的人无条件服从党的安排,将在您这个西南局书记的领导下,全力配合解决土匪暴乱、土地改革、城乡基层组织建设、清匪反霸等问题,为西南经济社会建设开创新局面。

邓小平道:“贺老总您的多谋善断、英勇顽强、坚定沉着,打恶仗、硬仗、巧仗是全军闻名的。三湾改编时毛主席就曾以您两把菜刀起家闹革命的例子鼓励红军战士,长征途中您与朱德、佰承等坚决北上,毛主席称您是红二方面军的旗帜。与您共事那是我的福气啊!”

贺龙哈哈大笑:“小平同志啊,我们今天好像互相表功似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今天相当于我们一起回忆过去的战斗岁月,总结斗争经验,共勉不能忘记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脚踏实地做好工作!”

邓小平贺龙一行到达山顶,望着浩瀚长江、江边小木船、岸边吊脚楼,这就是国民党曾经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陪都重庆?

触景生情,邓小平悠悠道:“我是从四川走出去的,东到西走回来,见到的都是战争浩劫带来的灾难,入川后看到彭水、武隆县城被国军烧成废墟,老百姓扶老携幼躲避战乱,我至今记忆犹新。只有南川县城保留下来,哪曾想重庆这个西南大都市也是满目疮痍啊!”

贺龙颇有同感:“北方城乡的情况何尝不是这样,蒋介石消极抗战制造的黄泛区,加上连年内战,带给中华民族深重灾难,带给中华大地的不仅是山河破碎,还有民生凋敝,老百姓急需休养生息啊!”

邓小平说道:“是啊,连年征战,从东互西、从经到南老百姓苦不堪言,老百姓急需休养生息。能够创造和平发展环境的只有共产党,只有共产党能处理好战乱后遗症,为老百姓休养生息创造条件!”

李光林是除乌氏兄弟之外掌握着山王堡核心军事机密的人。

今天是李光林担任山王堡防务大员的第三天,通过对照地图实地查看现场,他已经把山王堡的地质地貌、军事设施状况、兵力布置情况、武器装备情况,甚至岩溶洞、消坑分布等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

李光林暗想尽快把山王堡的防守指挥权还给乌氏,免得夜长梦多。

正在这时,李光林发现门缝里夹着一封信,封面上写着:“反共救国军李光林将军亲启”字样,李光林打开一看,心里不禁揪紧了。

尊敬的李将军阁下:真遗憾没有向您道别,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兄弟俩已经离开山王堡了,我两弟兄想来想去只有离开山王堡才是上策。但我们又不甘心解放军拣耙活,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我们经营多年的山王堡。我们算来算去还是把山王堡交给反共救国军九路军总司令部,你们毕竟还有几千人马可以抵挡一阵。山王堡的最高军事秘密我派兄弟送到沙将军手里,你可以向他借阅,如此制定出来的作战方案就更加利于山王堡防守,预祝九路军取得胜利!

专致问候!

乌培德 顿首

民国38年3月13日

看完信后,李光林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狠狠骂道:“好一个‘坐山观虎斗’之计,先是隔岸观火,等反共救国军与解放军两败俱伤时,再杀个回马枪,如此区区小计,只有哄那些三岁孩童!”

李光林大声命令道:“全体守堡人员紧急集合!”

话说乌培德、乌培义两弟兄各自骑着高头大马,带上吃、穿、住、用及一大包金银细软,在静悄悄的午夜时分出发了。

此地,地名虽然叫“骡马城”,实则是一座地广人稀的高山。

乌培德的大拇指在其余四指的骨节之间移动,口中念念有词:“兄弟,这下可以松口气了。我算定在三五天之内我们很安全的了!”

乌培义满脸疑惑地问道:“哥哥,听说你精通阴阳八卦,以往我认为那只是你哄老百姓钱财,哄野堂客睡觉的把戏,现在看来那东西用处还多哈。你到底哄了老百姓多少钱?哄了多少野堂客睡觉哟?”

乌培德不愠不怒:“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兄弟你倒好,专门挑哥哥的那当子事说。话又反过来讲,哥哥找老百姓拿钱和嫖野堂客都是你情我愿,不比你经常在怀里揣着一把剪刀,看见如意女人就按倒在地在她裤裆里‘咔嚓’一剪刀,然后就把这个女人搞定了。可是通奸,兄弟你那叫牯奸,比哥的罪恶更大,兄弟你懂吗?”

乌培义哈哈大笑:“大哥不说二哥,大齐都差不多。好了,就在这里安营扎寨!”说着就要去解下马鞍上的东西。

乌培德急忙阻止道:“兄弟,你真以为我们要长期在这个地方安营扎寨吗?他们就会用查马脚印的办法来打探到我俩的行踪,所以目前这里并非我们的安身之地,这里只可以作短暂休整!”

乌培义急切问道:“大哥,为啥跑到这个鬼地方来?是出来旅游观光还是出来解闷,还不如干脆回到山王堡与解放军拼个鱼死网破!”

乌培德有些怏怏不快地说道:“你的脑花硬是长得紧凑,说了半天也不开窍,在山王堡不出来不行的,到了这里以为万事大吉也是不行,这里只能歇息三五天。先熟悉这里的地形、道路和山洞,然后给两匹马的八只脚缠绕上厚厚的布片,我们的草鞋也要按反方向穿……”

乌培义用手撑住脑壳说道:“我屋大哥啥都懂,我听大哥的话。”

乌培德忽然一惊一咋道:“兄弟,那张地图你亲自交沙文化的吗?”

乌培义答道:“你说地图啊?只要交给沙文化就不会交给其他人!”

乌培德说道:“你兄弟完全是‘庙上木头雕大印——神撮撮’的!”

乌培义道:“我也感觉脑壳与以往不一样,有点神×撮撮的哟。”

话刚说完,乌培义竟然又像死尸一样直挺挺地睡着了,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只见他嘴巴、鼻子合用,发出“吭吭吭、噗噗噗”一波高过一波的呼噜声,恰似吹响的牛角号,搞得乌培德睡意全消。

乌培德在心里骂道:这个兄弟就喜好那杯马尿,喝麻了又神魂颠倒,丑态百出,都到啥子田地了居然还睡像死猪一样粗鼻大鼾的。

通过接触,乌培德对九路军的高层内幕就比常人了解得更清楚。

敬志谦是李光林的亲舅父,李光林跟柴秀美是公开的秘密夫妻,沙文化是李光林和柴秀美的大恩人,沙文化手握尚方宝剑,敬志谦手握重兵,这样他们之间就形成了谁也离不开谁的依赖关系。

王文武父子高傲自大,处处与九路军高层的其他各路神仙作对,他们几乎与沙文化、敬志谦、李光林、柴秀美等都结下了很深的梁子。

多股势力角逐、形势错综复杂,乌培德清楚,只有生存下来才有翻身的机会,王氏父子处处逞能的结果是处处背时,这就是生动例子。

乌培德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老子乌大爷,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今天败走麦城。这是命中注定,闯过这一关就好了!”

忽然,乌培德一阵激灵:听说李光林跟共产党有瓜葛,如果神×撮撮的兄弟把东西交给李光林,那就“便槽上一堆屎——糟糕”了。

乌培德越想越觉得不对,前面几次问这个兄弟他总是支支唔唔的。

于是乌培德狠狠地摇动着乌培义的肩膀,叫道:“都啥时候了,一天就只晓得挺尸,你那天到底把那东西交给谁了?”

乌培义像是梦话般说道:“紧倒起问那个×事情做哪样嘛?交到李光林手里跟沙文化手里不都是一样嘛,还不是一个背时×样样!”

话没说完乌培义翻转身又开始打着“吭吭吭、噗噗噗”的呼噜了。

乌培德已经明白,这个背时兄弟扯张疤癞,埋下祸根了。

得及早另找个安身之地,山王堡的秘密文件多半已经给解放军了。

此时,李光林的确在思考如何把秘密军事文件传送出去的问题。

柴秀美:“光林哥,只有我才是最佳人选,你就把任务交给我吧!”

李光林:“秀美,你送出去?那我们后面的工作还做不做呢?”

柴秀美:“我敢打赌,除开你之外肯定没有第二个合适人选了!”

李光林哈哈大笑道:那我们就赌人,你输了就把你这个人输给我,我输了就把我这个人输给你,这公平吧!

柴秀美歪着头答道:“嗯,这公平。咦,不公平,输赢都是你赢!”

李光林一本正经说道:“你平时注意伙房那个‘萝卜花’吗?”

柴秀美:“怎么提起他了,那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高大汉子吗?”

李光林拉过柴秀美说了一阵“悄悄话”,柴秀美才心领神会了。

柴秀美安排勤务兵:今晚安排伙房给司令部的长官加餐,一定得请手艺好的司务长“萝卜花”老周掌厨,长官们才放心,吃了才不会出问题,谁都晓得,就是野菜由他做的都比别人做的味道好些。

不一会儿,司务长“萝卜花”老周陆续给每个长官送去了餐食。

第二天一大早,各个长官纷纷收到报告:这几天九路军里当逃兵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萝卜花”老周这个老实人都跑了,不过他还算有良心,昨晚还给长官们做了最后一顿晚餐后才起身走的。

不知是谁嘟哝一句: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又走了,“萝卜花”老周,他都跑了还有哪个能给长官们做好饮食呢?

这个“萝卜花”老周还是敬副司令介绍过来的呢!

当时敬志谦跟李光林商量道:“外甥,我看这个“萝卜花”老周不但人可靠,而且烹饪技术也还可以,又不多言多语的,干脆就请他到我们九路军司令部做伙房,当搞锅匠,担任司务长如何?”

李光林的回答倒也爽快:“舅舅,您都认同的人外甥我还有啥可说的呢?这年头只要火头军不在饭菜里下烂药就谢天谢地了!”

就这样,“萝卜花”老周跟随江石败退下来的九路军一起,当起了九路军司令部的司务长。

眼下“萝卜花”老周跑了,还真引起不小震动。

半夜三更为司令部长官“加餐”就更不多见。

接到联络暗号后,“萝卜花”老周意识到今晚差事的重要性了。

果然,一到内线人员那里,内线人员就交给了自己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马上行动,把一份重要情报于天亮前送到目的地。

为缩短路途时间和保证安全,临行前内线人员指给“萝卜花”老周从龙岩城通往山下的一条地下秘密通道,并交给他一把手枪、一只手电筒、一副眼镜。

“萝卜花”老周还真没用多长时间就下了金佛山,终于在天亮前及时将情报送到了目的地——县剿匪指挥部。

县委书记李洪层、县长孙亮、炮九团王团长、张政委四人紧紧握住“萝卜花”老周的手说道:“老周同志,这个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你为剿匪立了大功啊。不过还得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请你详细介绍一下山上的具体情况,供剿匪指挥部制定剿匪计划参考!”

“萝卜花”老周汇报道:“目前退缩到金佛山地区的国民党军、警、宪、特及团阀土匪仍在数千人之众,如果加上邻近川黔边境的反动武装,其总人数多达9000人之多。大体是这样分布的:沙文化的总司令部盘踞着东西南北四面进山大门,又在龙岩城上设立反共救国军总司令部,几乎收拢败退到金佛山地区的残兵败将。最近又有王全德、郭财禄、宰占魁等匪股入伙,估计总人数接近800人。他们继制造清泉乡血案后,又扬言再次血洗清泉乡、江石区和南川县城。另外,乌培德、乌培义等狡猾之辈,已潜逃至大山之中,这为我们今后肃清土匪留下隐患,其他情况在信件里,或许那里面说得更清楚、仔细!”

听了“萝卜花”老周口头汇报并传阅“情报”后,出现片刻寂静。

刘中一率先打破寂静:“我对金佛山地区的情况是比较熟悉的,这里妥独特的地形和自然气候,千百年来在大山深处始终荒无人烟,保持着较好的原始风貌。反共救国军这群乌合之众,被迫逃到这个荒野之中给养不足,一旦失去后勤保障,他们的生存空间和条件受到限制,这些情况既是敌方的劣势正是我们的优势,我认为……”

还没等刘中一把话说完,李自强就哈哈大笑:“你们这些文人说话尽是咬文嚼字、半天不着边际,我看对可恶的九路军就是要来硬的一手,不能有半点犹豫,我们让他一尺,他就要进我们一丈!”

刘中一不愠不怒地说道:“老李,我话还没说煞尾嘛,我要把晓得的情况都说出来供首长们参考,我说完了你再说也等不及吗?”

李自强说道:“要不是老刘发言,我才懒得开口呢!只要是他发言我就要敲一下边鼓,免得他文绉绉的长篇大论,耽误大家的时辰。”

王团长说道:“请老刘继续讲,只有了解敌情我情才有致胜把握!”

刘中一继续说道:“当然,既然土匪们选择了金佛山为反共大本营,他们并非一点没有考虑优劣。一方面这里山势雄伟峻峭、溶洞暗河林立、四季气候凉爽、风光秀美旖旎,另一方面这里地处川黔两省交界处,山高路陡,森林茂密,人烟稀少、交通不便,不便于大部队的清剿行动。而这些九路军大多是本地人,他们人熟、地熟,像泥鳅一样滑,爬山上树如履平地。四川这边清剿时他们就退到贵州地界,贵州那边清剿时他们就退回到四川地界。九路军只看到了这些优势,而没有看到供给不足的劣势,所以想负隅顽抗……老李,请你补充!”

李自强说道:“依我看哪,我们干脆调集大部队从四面八方先围住九路军,让恶劣的条件把他们拖垮,这样就可以分化、瓦解他们,使胁迫上山为匪的人员在实在撑不住的情况下,自动下山缴械投降。”

县委书记李洪层笑呵呵地说道:“看来事情越说越明白,在如何剿灭金佛山土匪的问题上,你们已经把一个成熟的剿匪方案摆在了大家面前,最多不过梳理、细化一下方案而已,给这个方案命个名罢了!”

有的说应该叫 “关门打狗”、有的说应该叫“引蛇出洞”……

李洪层沉思片刻,做了一个双手向内挤压的姿势,朗声说道:“俺看这个剿匪作战计划就叫‘铁壁合围’,大家看这个名称如何?”

王团长说道:“好一个‘铁壁合围’,从四面八方把土匪像铁桶般团团围住。那我们就研究一下如何细化‘铁壁合围’作战方案的问题。”

李洪层说道:“王团长,您是军事主官,请您先谈谈意见如何?”

王团长侃侃而谈:“综合大家意见,‘铁壁合围’作战计划的基本思路,在最近一两个月内必须实施该计划;其次是确定作战范围及包围圈大小,只有确定了范围才能部署兵力、进行战争动员、保障后勤物资等。鉴于金佛山地处川黔地区交界处,这里崇山峻岭,集中了川、黔两省大量的反动武装,使得剿匪斗争形势错综复杂,这就要求我方投入大量的兵力和后勤保障物资,务必通过‘铁壁合围’对土匪盘踞地区实现全覆盖、扎紧圈子,做到疏而不漏、一网打尽。但是目前实施该作战方案还存在着一定困难,兵力捉襟见肘、后勤物资短缺、与兄弟省部队的衔接沟通障碍等问题……这就需要请示上级拍板。”

李洪层扫视了一眼会场:“我强调三点:一是抢抓战机,确保在明年上春务必割除金佛山地区匪患这个‘恶瘤’;二是落实责任,县剿匪总指挥部负责督促兵力调动、后勤物资供应等,确保剿匪部队后勤保障;三是坚持两手硬,要落实西南局‘建政、征粮和剿匪’三驾马车同时跑的指示精神,确保剿匪前沿的带动作用得到有效发挥……”

话说石精忠进驻清泉乡以来,在妥善处置九路军枪杀乡干部事件的同时,又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术,击毙了匪首黎树青,活捉了匪首麻大堆,挫败了九路军把解放军消灭在清泉乡、阻挠解放军进山的图谋。

随后广泛发动群众,按照一根权力归农会的要求,建立了乡农民协会,动员群众选举了乡人民委员会,成立了乡武装组织,同时在村级也建立了类似的机构。

群众对共产党的政策进一步了解,解放军在清泉乡基本站稳脚跟。

这天,石精忠像往常一样,天刚擦亮就起床晨练,腰间别上胶东军区奖励给他那支心爱的勃朗宁手枪,独自沿着鱼泉河边往上游走去。

鱼泉河边翻腾着缭绕雾气,一团团微带寒意的浓雾不时扑在石精忠脸上,掠过他的身旁,闪烁迷离,石精忠觉得仿佛置身世外桃源。

石精忠边低头散步边思考着下一步如何在金佛山麓剿匪的问题,不自觉地往山上一瞅……不料,正好与芮春花闪动的美眸相对。

四目相对,闪动着晶莹的泪花,他们还没有近距离单独相处过。

机灵的芮春花首先打破了这一“尴尬”的场面。

她责备道:“区长同志,在匪区您这样出来安全吗?”

石精忠大笑:“群众监督着匪区的土匪,我这个大活人丢不了!”

芮春花的樱桃小嘴咕哝道:“我就不回去,除非您跟我一道回去!”

石精忠盯着芮春花说道:“你呀,跟你姐姐一样,真拿你没辙!”

石精忠的话刚说完,芮春花便泪如泉涌说道:“首长,您只知道我姐姐倔强,我姐姐任性,可您知道我姐姐对革命事业、对您本人、对战友的爱有多么纯真吗?……她临终前不仅要求给您看她的日记,她还向陈书记推荐我来做您的文书,我姐姐对您的感情……”

芮春花话还没说完,铁打的英雄汉石精忠也禁不住泪流满面!

一个女人对自己这样以生死相许,自己却无动于衷,自己居然死爱面子,硬撑着不让眼泪流出来,这就是中国正统的爱情观吗?

石精忠暗暗地下定决心,再也不能机械地坚守“英雄流血不流泪”的信条,自己应该想放下所有的尊严,痛快淋漓地大哭痛哭一场啊!

芮春花一边流泪一边递一张手绢给石精忠说道:“这张新手绢是我姐姐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用,您用吧,权当我姐姐亲自给您的吧!”

石精忠朝着江石方向三鞠躬之后,悲怆地说道:“芮腊梅同志,俺很愧疚啊,俺当时只一门心思打仗怎么就没在意你对俺的一片深情呢!请你原谅俺石精忠吧,俺一生都会惦记着你的。日本鬼子枪杀俺的一家人俺都没有流泪,但我一想到你就禁不住泪水长流啊!”

芮春花用异样的目光对石精忠道:“不说了,说到姐姐我就……”

脸颊飞红的芮春花低头说道:“我永远惦记着姐姐的话:不论任何时候都必须爱党、爱革命事业、爱同志、爱战友、爱石英雄……我不说了。”

石精忠神情忧伤地说道:“俺知道,你姐姐对俺的爱是多么的深沉、多么的纯真啊!俺石精忠永远记住也永远欠着她的这份情!”

芮春花说道:“我想起一个对联故事,我出上联您对上下联有奖!”

石精忠扮了个鬼脸说道:“鬼丫头,你这不会是抛绣球招亲吧?”

芮春花说道:“有两个和沿着鱼泉河向上游游玩。一个和尚出了上联:和尚跟河上河上完和尚玩。您能替另一和尚续上下联吗?”

石精忠稍微思考答道:“下联应该是: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

芮春花嘻嘻笑道:“您真是文武全才,您对得很工整!”

石精忠笑答道:“冲着你的奖励才对上的,俺想看你的奖惩规则!”

芮春花红着脸说道:“奖就是让首长跟童子玩,惩就是跟和尚玩!”

石精忠点着芮春花秀发说:“好鬼的丫头,这不是用计诓人吗?”

芮春花的一双美眸紧盯着石精忠刚毅而和善的脸庞,芮春花才真正领悟到情窦初开的姐姐为啥对这个大英雄以生命相许、爱得……

以前总怪姐姐胆小,到了生命尽头对自己刻骨铭心爱着的人说“爱”字的勇气都没有,现在看来是错怪姐姐了。我有姐姐临终前的托付、有组织上的安排、有与石区长零距离接触……我都羞于启齿!

芮春花鼓足勇气,身体慢慢向石精忠的身躯靠近,但她在伸出樱桃小嘴之前,还是没有忘记向乡公所方向反望一下。

毕竟怕自己的同事、熟人“打望”嘛!

芮春花这一反望惊得她目瞪口呆——恰好看见两个人走了过来。

好在芮春花脑子灵光,她趁势说道:“首长,我该去安排伙食了。”

芮春花脸红得像天上的火烧云,一路小跑回到了乡公所。

石精忠抬头看到土诗人和一个“眼镜”匆匆朝这儿走过来,他若

无其事地说道:“鬼精灵的丫头,比俺这个老八路的疑心病还重呢!”

第三十六章

薄雾散去,石精忠、土诗人、眼镜大汉倒映在晶莹剔透的河水中。

土诗人扮着鬼脸:“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无意中惊飞一对鸳鸯鸟!”

石精忠轻描淡写说道:“美丽的鱼泉河畔什么鸟都有,就是没人见到过什么鸳鸯鸟。你来得正是时候,芮秘书也向俺请示工作呢!”

土诗人哈哈大笑:“她单独向您汇报,我们是集体向您汇报哟!”

土诗人转入正题,他指着身旁一个戴眼镜的高大汉子说道:“石区长,那就暂时不谈‘鸟’咯,还是来谈谈‘人’,你猜猜他是谁?”

石精忠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诗人兄,连这个问题也想考住俺?伪装只能改变面容,可‘萝卜花老周’你那高大身材没办法改变哟!”

土诗人调侃道:“石区长可不能小瞧他啊,他现在是县里派出的周特派员,芝麻树开出‘芝麻花’了,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呢!”

“萝卜花”老周把县里的任命文件和介绍信递给了石精忠。

石精忠问道:“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吧?”

“萝卜花”老周微笑着说道:“在你爆炸大王的眼皮下,怎么会有麻烦呢?到这里真会给你添麻烦,我的确带着重要使命而来!”

石精忠爽朗地说道:“那就洗耳恭听特派员带来的最新指示!”

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高大魁梧的“眼镜”出现时,大家不禁愣住了:这个身影熟悉、面目陌生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高大汉摘下“眼镜”自我介绍:“我叫周顺友,人称‘萝卜花’老周,现在以县特派员身份来传达县里指示!”

周顺友的开场白,引得全场哄堂大笑,掌声经久不息。

今天大会的主讲人是周顺友,他从国际形势讲到国内形势,从大西南讲到南川的斗争形势,从政权建设讲到剿匪斗争……。

周顺友话锋一转讲道:“西南局邓小平书记指示:当前工作重点是一手抓现有区、乡政权的巩固,一手抓清匪反霸。为落实这一指示精神,南川县剿匪指挥部集中分析并制定了全县剿匪建政工作重点,决定动员川黔边人民武装力量,组织开展‘铁壁合围’攻势,既消灭顽匪又保护好金佛山龙岩城这座自然文物。清泉乡作为进入金佛山的天然大门,凸显出剿匪桥头堡的战略位置,备受上级关注。全县的剿匪部署是‘十六字’方针:巩固政权、扫清阻力、发动群众、保障后勤。下来后请石精忠同志抓紧研究制定剿匪作战方案,报县剿匪指挥部……我的任务是穿梭在各剿匪指挥部之间,传达上级指示精神!”

会后,石精忠组织召开剿匪前线指挥部会议,他说:“首先要发动人民群众检举、控诉地头蛇、恶老虎,镇压地主恶霸和伪政府人员。

沙长福、土诗人、水大癞、池范行、跷脚成作为乡人民政府委员,他们认真听完石精忠工作部署,分头做着职责范围内的准备工作。

听到“全体乡干部集合,执行紧急任务。”的命令,沙长福焦头烂额的脸立马变成了土灰色,他暗想:“莫不是命令我去抓老东家吧!”

石区长召开紧急会议,部署对地主恶霸、旧政人员的抓捕行动。

第一个抓捕对象正是沙长福的老东家——沙兴启。

要命的是石区长点将沙长福带路、池范行为帮手展开抓捕行动。

石区长讲道:“刚刚得到准确情报,沙庆丰已经潜回家里,这个人被任命为人民政府乡长后不思悔改,继续与其兄弟沙文化狼狈为奸,务必把沙氏父子捉拿归案才能震慑反动势力,推动清匪反霸工作!”

石精忠盯着沙长福道:“考虑到沙长福队长熟悉环境,组织上高度信任你,同时配备了大力士池范行,只许抓捕成功,开始行动!”

在抓捕沙氏父子瞬间,沙兴启对沙长福的怨恨溢于言表,只差把两颗“卵子米”眼睛恨射出来,他指桑骂槐道:“只怪我当初眼睛瞎了,养了这么一条桌子上吃饭、桌子下咬人的疯狗!”

沙兴启的挖苦咒骂沙长福感觉像心脏上划出深深刀痕,疼痛不已。

……

刚到子夜,十多名解放军和民兵就押着沙氏父子回到剿匪指挥部。

这下,石精忠对沙长福刮目相待,表扬他秉公办事、大义灭亲。

其实沙长福是哑吧吃黄莲——有口难言,以至于自己究竟是怎样离开会议室、到达沙府、把沙兴启父子抓起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近,人们发现乡民兵武装队长沙长福总是心不在焉,没精打采。

没人知道他究竟为啥成了这个背时样子,当然也没人过多关注他。

其实只有他心里非常清楚,全是因为他担任民兵队长后,遇到了大麻烦才坐卧不安的,他甚至很担心自己不一定过得了这个关口。

前天晚上值班的沙长福,半夜时分收到反共救国军司令部托人带信给他,要求他行个“方便”,把他看管的九路军头目放掉算球了。

昨天晚上他们又跑来说情,你就把这些九路军头目放了吧,给别人方便也就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末了还在角落里给了一包“小意思”。

沙长福接二连三收到放人消息和“小意思”纠结到极点,如果行了这个方便,共产党“咔嚓”一声把我吃饭家伙端了,那我还方便吗?

沙长福前思后想,这事只能窝在心里,这不仅收受几根金条手镯、几罐大烟的那点“小意思”,会暴露与九路军来往,会带来灭顶之灾。

一幕慕往事在沙长福的大脑里播放出来。

当听土诗人说:“有些人,恐怕麻不脱的烧包谷”意味深长的话后,沙长福感觉灭顶之灾迫在眉睫,只要上了贼船就上船容易下船难!

老爹临终前的话在沙长福耳边响起:“沙老爷子是我家救命恩人,你母亲生你难产而死,是沙府收养我们父子。永远记住:没有他们的接济,我家家早就没有人毛了,你如果灭良心的话,老爹也不会饶你。”

沙长福就感觉如芒刺在背,如果真让我去抓老东家他们全家的话,那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的,那样我不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吗?

忽然,沙长福想起儿时遇到的一个“二难推理”命题: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割谁的鸡鸡?当时觉得游戏好玩,其实那个游戏太难回答!

时下的处境多么像当年那场游戏,不管怎样回答都是进退两难。

孩子玩那种游戏,不过是小孩子寻开心而已,而现在遇到的问题可是事关自己前程命运的大事,甚至能否保住脑壳的大事了!

黑暗往往与寂静相伴,今晚午夜又该沙长福带着几个民兵值班了。

沙长福想到明天就要审判老东家一家,搞不好自己收受九路军“小意思”的丑恶行径就会露出马脚,他心里越发忐忑。

毕竟在人家手里掌握着一些把柄啊,自己手里也拿了他们家的东西,俗话说“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如果他们在临死前找个垫背的,那我的小命还保得住吗?真的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看来只有横下一条心,先下手为强,也许才是唯一办法。

沙长福向父亲坟墓方向祷告起来:父亲、沙氏祖宗原谅我这个不孝子孙吧,内心里我可不想昧良心啊,都是被形势所逼,实在没法啊!

于是,沙长福搞了一大桶“老白干”递给值班人员,拿来一个土碗,几个兄弟伙在牢房门前对饮起来,很快兄弟伙全被“诓”睡着了。

最可笑的是池范行那个“酒囊饭袋”,他敞开肚皮把啥东西都收拾到肚子里,实在是整多了点,把肚皮空间塞得满满的,他仰面睡在牢房前的板凳上鼻子里不断地冒出酒和食物的混合物,恰似“喷泉”。

等到卫兵们醉倒后,沙长福打开牢房对沙庆丰说:“沙大乡长,看来形势真的很不妙哟,明天开大会,老东家和你老哥都跑不脱呀!”

沙庆丰满脸沮丧问道:“那咋办呢,你能保住我们父子的脑壳吗?”

“要是能保得住你两父子的脑壳那还谈个疮哟,你认为我在共产党里硬是好大一匹官吗?只是没上级别小虾米!”沙长福生气说道:

沙庆丰道:“那你帮我指点迷津,让老哥我少吃点苦总可以噻!”

沙长福说:“共产党干部是有保密要求的,如果硬要我说的话,只有你的裤腰带能解救你不遭敲砂罐,敲砂罐实在太残忍了!”

沙庆丰眼睛放出一丝光亮,同时大惑不解:“裤腰带能解救我?”

沙长福解释道:“我并没说裤腰带就能保住你的性命,我只是说只有你的裤腰带能使你得到全尸,不会身首异处,减少皮肉之苦。今后给老、少东家下葬、做道场、上坟、烧香交给我,你放心地上路吧!”

沙庆丰边哭边说道:“我懂得兄弟的意思了,看来只有这样了,那天晚上我才不该跑回来,在外面躲藏兴许还可以多活几天。你要照顾好你大伯哟,我们沙家只有靠你这个共产党的干部帮忙了……要不是你混进共产党当了一个官,我们父子都得不到全尸啊,呜呜呜。”

看到沙庆丰“两脚一跳、绳索上吊”,眼睛珠翻白,舌头伸出来老长,沙长福才从沙庆丰那间牢房梭了出来。

沙长福向四周盯了盯,又马不停蹄窜到关押沙兴启的牢房去了。

对关押沙兴启的这间牢房沙长福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间牢房的主人是沙家的一个亲戚,主人利用岩洞贮藏红苕种,沙长福每年都来这里搬运红苕种,下面七弯八拐的岩洞直通大山深处。

关进黑屋后,沙兴启脑壳一点没放空,一直为沙家命运长叹短吁。

从前有个风水先生曾经算命说:“你家阳宅是‘壁上挂灯’地形,不吹风则罢,吹风就得万事重来!”再问风水先生时,他只说了一句“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便飘然而去,今天真遇到“大风”了。

最可恶的是沙长福,老子本意是把他弄到共产党那里去当个官,有机会照看我们沙家一下,但他拿了沙家那么多东西好像想不认黄,像我们这起人是“茅坑上跶扑爬(摔跤)——隔死(屎)不远了!”

死不足惜,可惜那些田租地产、如花似玉的三房小老婆,幺儿……

这时,牢门被打开,沙长福打着手电筒梭进屋来,轻轻把门关上。

沙长福说道:“老伯这几日解放军盯得好紧,小侄没机会接近牢房,趁值夜班的机会我为您准备一点吃的,您先吃了这东西再说吧!”

沙兴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可没吃几口他就觉得吞进口里的食物似乎有异样口味,又隔了一会更是感觉腹痛如绞,大脑一阵天旋地转。

沙兴启猛然省悟,已经中了这小子的杀人灭口之计。

沙兴启沙哑着声音说道:“你、你小子够狠,敢泯灭天良送老夫上路。我已经风烛残年,反正活不了多久,只怕我幺儿不会饶你啊”

沙长福红着脸说道:“老东家您误会了,沙府对我们家大恩大德我哪敢忘记,这样送您上路,其实也是为您好,至少您可以得全尸!”

沙兴启费力说道:“那、那这么说来,你也准备这样对付我大幺儿吗?他可是正是如日中天,请求你看在沙家对你父子宽厚仁慈份上,想办法救救他,留住沙家的根。我在阴朝地府求阎王爷保佑、佑你吧!”

沙长福道:“这你就放心吧,我自然晓得如何关照大少爷的!”

其实沙长福内心说的是:“你就梦吧,你的那两个当官的大幺儿已经收拾掉了一个,那一个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罗!”

沙兴启喷出几口浓血,张着大嘴,眼睛死盯着沙长福,死不瞑目。

沙长福把沙兴启的尸体背到暗道深处,才若无其事地走出牢房。

不料刚刚走出监获,就从暗处传来声音:“沙队长,借一步说话!”

这可把沙长福吓得出一身冷汗,不正是送金条和大烟的“鸭公”?

沙长福打听到这家伙叫张木二,以前是国军的一个排长,后来混到九路军里,时下听说是九路军的联络官,可是个难缠的老兵油子!

沙长福想一梭了事,可瞬间又从暗处一下子跳出来几个精壮汉子,把沙长福拖到街边巷子里,张木二说道:“沙大队长,我们奉沙特派员之命,对你表示一下谢意。同时,想接走老东家和沙乡长!”

沙长福惊慌失措:“这、这、这……”

张木二说道:“沙队长没必要装蒜吧,吃了耙活还敢翻脸不认账?”

沙长福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兄弟说哪里话呢,我快要交班了,如果冒险做这事被接班的人撞着了,只怕容易暴露目标啊!”

张木二与另几人一阵嘀咕,不由分说簇拥着沙长福朝黑夜里走去。

只听在他们身后传来:“兄弟们,我们接班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远处传来夜狗阴一声阳一声懒散的叫声。

秦大山始终不放心关押在临时监狱里的犯人,民兵管犯人没经验。

午夜,秦大山决定带着三名解放军战士去查岗!

他很快发现了倒在地上烂醉如泥的池范行和那几个民兵,秦大山费了很大劲才把他们叫醒,然而怎么问他们都是一问三不知。

池范行嘟哝道:“沙队长去检查的,犯人又跑不了,瞌睡来登了。”

说完池范行又鼾声如雷!

秦大山火冒三丈:“又不是十字坡,未必中了‘蒙汗药’不成?先不要管这群死猪,马上检查各间牢房。”

不一会儿情况汇集起来了:主管犯人的民兵队长沙长福失踪,关押重犯沙兴启的一号牢房没有了沙兴启踪影,关押重犯的五号牢房,木梁吊着早已冰冷直挺挺的沙庆丰尸体。

清泉乡公审恶霸地主大会在小学操场上召开,这里从前是古庙。

九路军在古庙后侧山头上修建了碉堡,这里可瞭望整个清泉坝子。

时下土匪被解放军追歼剿灭后,这里反倒成为人民政府“瞭望台”。

山里人大都没亲身经历过杀人场面,以往行刑砍脑壳那是在县城那时候杀人兴用大刀砍脑壳,听说今天杀人用枪敲砂罐。

听说今天敲砂罐的都是有鼻子有眼睛的恶霸,哪个不觉得稀奇呢!

公判大会现场,人潮如水,庄严肃穆,千万双眼睛紧盯主席台。

一阵“啲啲嘟嘟”的响声,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五花大绑被推到主席台前,成90度角站成一排,恰似弯弓射箭。

被吓得想哭闹的小孩也被大人捂住嘴巴,会场安静没一点声音。

跷脚成做了初略统计,会场总人数可能不下两千人,四周解放军不下一百五十人,周围架着十五挺机枪,跪在大会主席台下的恶霸地主共有二、三十人,分三排跪着……这在清泉乡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平时耀武扬威那些人裤裆下面都一凼水,跷脚成抽了抽鼻子这分明是尿,平时吃山珍海味屙出的尿,被冷风一吹骚臭味实在太难闻了。

台上的石精忠总指挥和县、区领导,一个个都不怒自威。

当县法院的法官当场宣布对这些罪大恶极带有血债的惯匪、一贯道骨干、三青团头目、伪军官、伪乡长、伪警察、伪特务公开审判时,全场响起了“打倒反动派,血债要用血来还!”的潮水般的吼声。

贫苦农民走上台子控诉地主恶霸的滔天罪行,几个深受迫害的农民想取下草鞋打地主恶霸的脸,他们的过激行为被人民解放军止住!

这时,一些胆小的恶霸早已像喝醉酒了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主审法官指着一棵大枫树说道:“今天的公审大会缺少了两个主犯:罪犯伪乡长、恶霸地主沙兴启失踪;罪犯沙庆丰自知罪孽深重,自杀身亡。但这并不影响对他们的审判,正义和威严只会迟到,而从来不会缺席的。下面请执法人员验明正身,执行对土匪恶霸的判决!”

解放军战士把十多个昔日风光人物——土匪恶霸就地正法!

人民政府镇压恶霸极大地震慑了漏网之鱼——乌培德、乌培义。

乌氏两兄弟早就躲到清泉镇不远处的岩洞里偷看,解放军究竟会不会说话算数:把过去为国民党办过事的人都杀掉。

当看到清泉操场坝子上那种杀气腾腾的情景,一向胆大包天的乌氏兄弟也吓得腿肚子打闪闪。

乌培义说道:“我屋大哥,这个样子得了吗?沙氏全家完刮了,还有一些名门旺户全也都遭洗白了,杀在他们身上,可痛在我心里啊!”

乌培德听了兄弟乌培义一番话后,不但没怕,反而一阵哈哈大笑。

这下弄得乌培义莫名其妙,他问道:“大哥你未必遭吓疯球了吗?”

乌培德再次哈哈大笑,笑毕才慢慢说道:“我不笑别的,只笑我兄弟你终究是个不成熟的呆子,不晓得你要好久才长得大哟!”

乌培义更是被大哥说得哑口无言,如是别个这样说我乌二爷的话,老子起码甩他几耳巴子再说,我屋大哥说我只有忍受到了。

乌培德见兄弟没有了一点声音,感觉自己的话是重了一点,他温柔的说道:“兄弟啊,如果看到共产党杀了几个人就惊慌失措,那我们还能生存下去吗?我问你,那些送进鸡圈的人为什么遭敲砂罐?”

乌培义答道:“他们人和武器都不及解放军,肯定要遭噻!”

乌培德反问道:“原来老蒋那么多人,武器也好,为啥还打败呢?”

这下,乌培义答不上了。

乌培德说道:“那我再问兄弟:从前我们随便走到哪都有人点头哈腰,都说乌保长两兄弟是大善人,是大恩人,而今眼目下还这样吗?”

乌培义答道:“现在我们没有到人群中去走动,不晓得那些村民还是不是那样尊重我们,我想至少那些亲戚没这样绝情吧!”

乌培德黑脸说道:“就凭你兄弟还这样单纯幼稚,不是哥哥我带着你一起走的话,恐怕你和今天那些人一样的下场。我告诉你:共产党胜、国民败的原因不在于人多人少,也不在于武器好坏,主要在于共产党能拉拢一大批人整倒对方,他们能笼络人心。我经常对你说,做任何事情要有疑心,假如现在你我现身就连最亲的人都会向共产党告密,巴心不得我们遭杀他们领奖。要晓得道德肯定会让位于利益的。”

乌培义还是那套老话:“我屋大哥哪样都懂,我屋大哥就是现世诸葛亮,如果没有我屋大哥带着兄弟我的话,我肯定比那些人死得还要硬翘翘的。我屋老娘老父当时的算计是对的,先生我屋大哥再生我,一旦顺序搞反了一切都错乱,要不然哪个来带我教我呢?反正我这一辈子,大哥说咋做我就咋做,两弟兄生死在一起,永远不离不弃!”

乌培德总结道:“兄弟记住:我们和共产党之间只能玩猫鼠游戏,千万不能硬碰硬!”

说书的边先生仍然早出晚归,早早来到江石场上义务为听从说书。

边先生说书之所以百听不厌,他与时俱进,着重讲述解放军剿匪、镇压恶霸地主等花边故事,当他讲到清泉乡发生一起骇人听闻故事时,边先生忽然停顿下来,几百双眼睛盯着边先生千万不能吊味口啊!

边先生抑扬顿挫:“讲一个来自清泉乡最新的故事,关在监狱里的沙兴启突然失踪,沙府从前的仆人现任民兵队长沙长福也失踪,到处闹得沸沸扬扬,事情的前因后怎样果且听我慢慢道来。”

接着边先生讲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天晚上,沙长福被“鸭公”张木二和一伙九路军在半夜三更里,连哄带吓“请”出了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监区。

沙长福的眼睛被蒙上,被连拖带拉,深一脚浅一脚往深山里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沙长福只觉得已经腰酸腿痛。

朦胧中沙长福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感觉蒙住双眼的纱布片被取掉。

沙长福定神一看,已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沙长福知道自己被“请”到龙岩城反共救国军司令部。

“鸭公”张木二进去好一阵才出来,向沙长福做了一个请进姿势。

沙文化声色俱厉地问道:“沙长福,你这个没心肝的小人知罪吗?”

沙长答道:“小人对沙家忠心耿耿,不知何处冒犯沙将军?”

沙文化一声冷笑:“哼,你当上共产党的干部后没有为沙氏家族办成、办好一件事情,一个不忠、不力、不义之人,留着有何用?”

沙长福既喜且怕,喜的是张木二并没有发现自己办的那桩丧尽天良的丑事,怕的是九路军始终没有放松监控,对我表现很不满意。看来这出戏还没有完,只有继续跟他们把戏演下去了。

沙长福显得十分虔诚:“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共产党那边监控得太严密了,假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事情办妥,来报答沙家对我的大恩大德!”

沙文化眯着眼睛说道:“哼,就是再给你十次机会恐怕也是白给,老爷子说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我看他说的话一点儿没错。”

沙长福非常绝望:“这条命是沙家给的,您要收回去我无怨无悔!”

恰在这时,九路军探子请求:“我要面见沙长官本人!”

沙文化在另外一间房子里,单独接见了这个九路军。

等了一个时辰,沙文化才红着一双眼睛走了出来,只见他一手提着一支手枪一手揪住沙长福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不是要机会吗?可老爷子和我大哥同意吗?我手头的这个家伙会同意吗?”

说完沙文化顺手抽出手枪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三声枪响,等大家睁开眼睛看时沙长福仍然跪着。

只见敬志谦沙文化同时托着手枪,子弹打到岩石上溅起点点火星。

敬志谦理着三须胡对众人说道:“扶沙总司令回屋休息,把沙长福严加看管起来,大小头目们立马到议事大厅商议军机大事!”

沙文化情绪稍微平稳,他在军事地图前指指点点,低头沉思!

敬志谦说道:“共产党开始清匪反霸,在清泉乡杀害了一些反共救国骨干力量,德高望重的沙老爷子失踪,沙庆丰乡光荣殉职,我提议:向忠义之士默哀、三鞠躬,并朝他们升天方向遥祭一炷香!”

沙文化调整一下悲伤情绪:“感谢各位同仁的安慰,使我受伤的心灵得到慰藉,我检讨刚才失态。光动怒有用吗?杀了沙长福不但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我们研究反共救国下步行动计划,请大家发表高见!”

会场上像青蛙唧唧呱呱地闹开了,各种议论在山洞里弥漫。

听完发言后,沙文化面无表情地说道:“兄弟们各抒己见,体对我沙某人的支持、关爱和拥戴。我现在冷静一想,大哥已然故去,父亲又杳无音讯,俗话说:投鼠忌器。即使我们向解放军大兵压境又未必能救回我父兄,我的想法是,我们来个出其不意……”

沙文化咬着敬志谦耳朵说了好一阵,说得敬志谦不停地点头称是。

敬志谦命令监管犯人的看守把王全德押到了众人面前。

沙文化对王全德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司令部给你戴罪立功机会,任命你为夜袭队长,去完成一项重要任务。至于这是一项怎样的任务、怎样去完成、完成任务后该怎样做,自然有人给你交待!”

被关禁闭的王全德成了“长毛贼”,头发黑白相间、胡子一大把长,原本红润的脸膛变成了“紫砂壶”。

王全德听说到沙司令饶恕自己,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饮食还没摆稳当便狼吞虎咽吃起来,边吃边说:“感谢沙长官不杀之恩,好久没见过油星星了,肚皮都饿得贴到背心上了,这个野猪肉好吃,还搞点来,起码还要吃五碗才能吃个半饱,吃饱了再谈其他事情吧!”

看来王全德的确是饿猴急了,由于饭菜吃得急,话说得急,饭菜、汤水像喷泉一样从他嘴里向四面八方“狂射”,很多人在脸上擦了一把又一把,一个个原本很想发作,但迫于今晚他是为沙司令办事的“红人”,大家都忍了!

第三十七章

初秋,重庆的天气仍然有些炎热。

西南局办公厅办公桌上堆满文件,这些文件有来自党中央的电报、政策法规、工作指示信、请示回复等,也有四川、云南、贵州、西康各省的请示、报告、工作简报等,还有来自基层县的经验交流材料等。

西南局办公厅秘书处处长周永志十分忙碌,当他走进西南局书记办公室时,见西南局书记邓小平穿着短袖衬衫,耐住高温批阅着文件。

见邓书记脸上满是汗珠,周永志打着蒲扇向邓书记扇着凉风。

邓小平急忙摆了摆左手道:“小周你看你本身就热成这样,摇动蒲扇你不是更热吗?心静自然凉,我多读一会文件自然就凉快了。”

周永志仍然没有停止向首长扇凉风。

邓小平笑着说道:“看来,我不停止工作你也不会停止给我降温。那就聊聊你回南川老家调研的情况,我本来想亲自倾听老百姓的呼声,了解他们所想、所急、所求。只有走群众路线,我们制定的政策才不会脱离实际,正如毛主席教导我们: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周永志答道:“按照首长您的安排,上月我回一趟老家乡进行调研。土匪在金佛山上成立反共救国军九路军司令部,联络川黔边、川湘边、涪陵、綦江等地的反动势力,派出数千重兵进攻南川县的江石场、陈巴场、观音庵、石牛河等重点城镇,在军民共同努力守住了川湘公路和重点集镇,确保解放军后勤保障供给线。目前川东军区派出野战部队配合地方政府开展土地改革、建立政权、清匪反霸等项工作,目前剿匪部队一边进抵金佛山麓剿匪,一边建立乡级政权、进行土地改革、镇压地主恶霸等工作。主要存在的问题:征粮中由于基层填报田产不准确,一些农户交口粮后连春耕生产都无法进行,而地主富农抗粮抗捐,两种情况没有区别对待;对农民成份认定不准确,政策把握不准,一些农民通过苦日子积累点粮食、财产被评为地主,个别地主历史清楚并未作恶、却被列入镇压范围;各地俘虏的土匪太多,就地关押存在诸多弊端,可否进行集中教育,在他们自新然后释放……!”

邓小平书记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笑着问道:“小周同志的答卷答不错,这次你回老家没白跑啊,句句说在点子上的,既谈成绩又不避讳不足,还谈出了想法和建议。调查研究就是要这样搞,你在老家发现的这些问题在改天换地这个特殊时期或许带有一定的共性,这些问题涉及到千家万户农民的切身利益,甚至涉及到少数人的身家性命,一旦政策把握不准,任由极左思潮泛滥,必然会给党的事业带来巨大损失。当前对国民党反动势力进行镇压是必要的,但要防止矫枉过正,我党历史几次极左倾路线给党的事业造成的损失是极大的。请小周抓紧修改调查报告,向党中央报告,供中央和主席决策参考!”

邓小平接着说道:“你还要替西南局和西南军区草拟一个通知,要站在共产党执政后如何执政为民的高度,强调如何在政权建设、土地改革、清匪反霸中如何维护好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问题。共产党人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中国的劳苦大众服务,如果我们的政策不能有效维护大多数人民的利益,老百姓就会骂我们的政策不好。当年在陕甘宁边区就因为执行征粮政策偏左致使老百姓生活困难,老百姓骂毛主席,毛主席不但没有追究骂人的事情,而是态度和蔼鼓励老百姓反映真实情况,后来改变了征粮政策,维护了老百姓的根本利益,这被传为佳话。而今,共产党在全国执政了难道还不及当在延安时期的雅量吗?我们要唯实、唯真理,要善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不要只唯书、唯上,不要搞形式、摆架子。要坚持‘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的方针,以思想教育为主对土匪进行改造,对十恶不赦的贯匪、悍匪要进行坚决镇压,对被蒙蔽人员集中起来进行思想改造,把他们转化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各地要严格执行党的政策开展好各项工作,我们曾经研究过以县为单位成立土匪自新机构。你再辛苦一下,抓形成调研报告,提交西南局、西南军区开会讨论后下发各分局!”

反共救国军九路军司令部沙文化司令一气之下,险些枪毙沙长福。

在敬志谦劝说下,沙司令才命令成立以王全德为队长的“夜袭队”。

关押十多天的老王头,用衣袖擦了嘴巴,拍了拍肚皮,上路了。

王全德深知自己随时被沙文化的耳目盯着,稍有不慎就会丢性命。

沙文化叫自己当夜袭队长,可见苍天还是有眼,不灭老子王氏。

老子还有那么多仇没有报,那么多女人没玩够,那么多福没有享……不能这样当怂包,这回要想办法溜之大吉,再不受窝囊气了。

王全德不禁心花怒放,竟然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山歌:“人在人情在哟,人死两丢开咦,该死球朝天哟,不死回家好过年,……”

督导沙长福往前传话:“王队长,你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你给我搞醒豁,是叫你去行军打仗不是去进戏院子,你纯粹恍惚烟杆了!”

向导沙长福内心更是矛盾重重,万一自己罪恶露馅,那不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吗?找机会溜掉才是唯一的办法,好在当民兵队长时拿摸了一些硬通货,不管走到哪里维持生活是没得问题的。

听到王全德唱山歌的声音,沙长福暗骂道:“你算个啥袭队长,半夜想起歌来唱,是捡到银子还是闯倒鬼大爷?没准他是在笑话老子走下坡路吧,有机会老子倒要看看你个‘王神经’的笑话呢!”

到处一片漆黑,而在这深山野岭之中长大的沙长福,熟悉这时旮旮旯旯,他能借助萤火虫微弱光亮,在崎岖山路走起夜路来快捷稳当。

对于野猪、毛狗、麂子、大猫等歇斯底里的咆哮,甚至黑暗中坟茔地里冒出的鬼火等各种“吓人”的景象,沙长福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忽然,一根碗口粗的树木像弯弓一样摆在路中,大家面面相觑。

沙长福一看就知道这是猎人为猎获野兽而设置的陷阱——“撑干”,这对于“山外人”来说肯定感到陌生好奇了。

沙长福对王全德说道:“王队长你走在最前面,你就顺便把这个‘弯弓树’弄开吧,好让大队人马过路!”

王全德不知就里,心想这有何难?只要用手脚弄一下不就行了?

不料王全德刚好走到“弯弓树”面前,“轰”地一声就掉到陷阱里,“噗”地一声,树子倒是撑起来,可王全德人也同时被吊起来。

王全德倒悬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嘴里“咿里哇啦”叫个不停。

沙长福东摸西摸搞了老半天,“咚”地一声,王全德才轰然落地。

王全德心里还“咚咚咚”跳个不停,觉得身子骨瘾瘾作痛!

自己喜欢出个洋相,王全德又吃了一回哑巴亏,尽管他知道中了沙长福算计,但又无处发作,只好哑巴吃黄连——闷在心里说不出口!

九路军夜袭队终于在鸡叫二遍时分到达了清泉乡集镇。

在沙长福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来到了学校操场上。

果真,还大老远就看见枫树上一个人体状的东西随风飘荡着。

王全德向不远处丢下石块,见毫无动静,便带着四人爬到枫树前。

九路军夜袭队员几下爬上枫树,随手摸出尖刀砍断吊着人体状东西的绳索,刹时这个人体状的东西无声无息地落到地面上。

几个九路军夜袭队员像饿虎扑食一样跑过去争夺起沙乡长的“尸体”来,谁都想争个头功在沙司令面前露一手呢!

不料九路军夜袭队员你争我夺,最后竟然把“尸体”扯成了几大块,众人傻眼了,原来扯了他妈的半天却是具假尸体,是个“稻草人”。

王全德情知不好,吹了一声口哨,通知九路军夜袭队员立即撤退。

可晚了,这时从不远处冒出无数灯笼火把,围住整个学校操场。

王全德手里的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举枪左手却遭到狠狠地一击,随后被一双铁夹式的大手使劲卡住了。

钻心的疼痛使王全德发出了呻吟声,沙长福和也享受相同的待遇。

九路军夜袭队员被解放军包围在操场上,束手就擒。

原来就在沙文化差点枪毙沙长福时,敬志谦与沙文化闭门磋商作出:兵分两路分别夜袭清泉乡和江石区。

就这样,在袭击清泉乡的九路军夜袭队出发的同时,在后山的另一条路上袭击江石的九路军夜袭队也出发了。

袭击江石镇的夜袭队,抄近路在鸡叫三遍的时候赶到江石场。

敬志谦既怕万一手下夺取宝藏后“走私”,又怕冒险回家取宝遭了共产党的道儿,于是他想了个稳当办法:分别给几个心腹一些银子,采取单循环式的“人盯人”,使每个人心悦诚服为他卖力。

敬志谦没透露任何藏宝秘密,他化装成“施主”在庙宇里静候。

夜幕下,敬志谦几十个心腹,摆出“一字长蛇阵”靠近敬家大院。

当联络官报告“蛇头”“蛇身”“蛇腰”“蛇尾”都慢慢伸入洞内时,敬志谦脸上有了笑容,他命令道:“半个钟头来回一趟,多走几趟才动手,如有异常情况手电筒向天上晃三下,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联络官离去后几个时辰杳无消息,天都快擦白了,既无人影子也不见手电筒光,敬志谦只得撤退。

这样,到江石的这路人马又以失败告终。

清泉、江石两路夜袭队覆灭是必然的,归纳起来是解放军用计引诱、沙文化意气用事及敬志谦私心膨胀共同作用的结果。

清泉乡解放军没费一枪一弹就活捉九路军漏网之鱼——土匪头子王全德及以下40名九路军夜袭队员,而擒拿王全德的是池范行。

正是这个“守株待兔”之计,使王全德、沙长福上当,沙长福老老实实交待了所有罪行,实现了石区长三天破案的目标。

同时,在江石场也顺利收网,活捉敬志谦试探宝藏的夜袭队骨干。

为什么清泉和江石两路大军同时旗开得胜呢?

原来,石精忠离进山剿匪后,陈文礼对江石工作抓得非常仔细。

考虑到江石特殊地理位置,县里既增派兵力,又随时提供情报!

陈文礼与石精忠之间的个人联系从未中断过,电话、信函、托人带口信等都是他们相互问候、鼓励、交流作战经验的平台。

石精忠向县里写信汇报:因沙文化老爹和大哥“搞丢”、沙文化可能实施报复行动;要严防敬志谦暗渡陈仓回江石抢夺他的宝藏;加强防范武隆、涪陵、石牛河等地的散兵游勇,黄团总还在咱们手里!

江石场也应增添更加有效的防范措施,严密防范土匪卷土重来。

陈文礼充实力量做好江石的安保工作,重点加强敬家大院的防守。

由于李正熟悉当地情况,区委便安排他专门负责对敬志谦地下“宫殿”的保护工作,防止这里遭到偷袭。

尽管李正对江石街上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对敬志谦地下“宫殿”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但他还是不敢稍有疏忽。

李正带着人员对敬志谦地下“宫殿”内部进行勘测,大到洞内的每一条阴河、岩洞,小到每一个缝隙、岩阡都做了记号,绘制成地图。

陈文礼与李正及区委其他同志研究后,决定采取内外夹击战术,在洞内各进出口、巷道加派重兵巡查之外,同时在敬家大院周围有进出口的可疑地段暗中派重兵巡视,一旦发现可疑目标就来个内外夹击。

对沿狗咬山周围进行反复查看和拉网式搜查,对已经探明的进出口充实了警卫力量,甚至对可疑的进出口周围都增添了防范力量。

李正每天晚上亲自巡逻,他说:“哼,对这里的地形我闭上眼睛都能说个一清二楚,不管敬志谦耍啥花招!”

就这样,江石的干部群众,严密防守敬家大院不知有多少个晚上。

果然,这天晚上大约到了三更时分,藏匿在大枫树上的李正看见一路黑影像蚂蚁一样朝着不远处的洞口慢慢靠近,过了一会儿他们便掀开盖住洞口掩体,几个黑影在四面转了一圈之后,慢慢进入洞内。

随行的几个巡逻人员向李正投来请示的目光,被李正止住了。

等黑影全部进入洞内,李正下令堵住洞口,观察起洞里的动静来。

果然不出所料,黑影进入洞内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砰砰砰”的枪声,接着听见从洞里折回的黑影不断传来呼喊声:“解放军叔叔、解放军爷爷,我们愿意投降,哪个耍板眼不是人,我们快喘不过气啰!”

李正说道:“量你们也不敢反抗了,不过只能一个一个地出来,并且先把抢抛出来,然后伸出双手抱住头,只有这样才能受降!”

天亮了,李正清理战场,这次夜战共俘虏反共救国军夜袭队员四十八名,缴获长短枪支五十多支,可惜敬志谦与亲信又侥幸跑脱。

刚刚安顿好俘虏,陈文礼就接到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的特急文件。

这是拟送往县里的一份战况简报,其内容是:昨晚午夜,我驻守清泉乡的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挫败反共救国军的偷袭,我军采用守株待兔的战术,使四十三敌夜袭队员全部落网。更可喜的是,几度漏网、罪恶累累的土匪头子王全德遭池范行大力士活捉住,我军无人员伤亡。

陈文礼欣喜若狂:“敬志谦、沙文化出其不意伸出两只拳头打人,却在同一时间被石精忠和李正给捉住了,通信员你稍等,请你把江石、清泉两地的战况通报同时送交南川县委,同时也抄送给石总指挥……”

送走文件后,陈文礼把额头一拍:现在摆在江石区政府面前的迫切问题,并非剿匪不力,而是剿匪进度太快,快得监狱已经人满为患,俘获的土匪还一天天在增加。

七乡一镇剿匪部队俘获的土匪一天比一天多,就地没有关押条件不成熟,因此土匪俘虏被源源不断送往江石狗咬山监狱。

最揪心的是县城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如何处理好这些土匪成了一个非常紧迫而重要的问题。

现在就好比一个工厂每天生产出来的产品过剩,贮藏车间已经贮存不了,产品又不能随意扔掉,成了烫手的山芋。

必须要请老石回来共同商量一个稳妥方案,并及时报送县委和剿匪指挥部。

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屯兵清泉乡以来,建立和恢复乡村政权,批斗地主恶霸,打击了反动势力的嚣张气焰,为进山剿匪创造了氛围。

通过广泛宣传共产党的政策,使广大群众自觉拥戴共产党的政策,那些被裹胁上山的贫苦农民纷纷从九路军里逃出来,回家与亲人团聚。

在九路军的重重围困之中,解放军和民兵打退了九路军一次又一次进攻,既保障了县城—江石—清泉交通线畅通,巩固了区、乡政权。

使得解放军部队在金佛山外围站稳了脚跟,进山剿匪日趋成熟。

鉴于此,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请示县委批准尽早剿灭金佛山顽匪。

通过几次接触,石精忠他们发现张药王才是金佛山的活地图呢!

趁空隙,石精忠随土诗人来到清泉集镇拜访张药王——水井道人。

张药王一边为病人把脉,一边口述处方:“甘草五钱、当归二十钱、防风十五钱、独活三十钱、党参……”

土诗人老远高喊道:“张药王你又在跟阎王爷抢生意了,不仅鬼见了你愁,连阎王见了你也愁啊,可就是对你没办法呢!”

水井道人调侃道:“阎王见了我愁这倒不假,可我见了你也愁啊,假如人人都像你一样乐呵呵的,一年四季总不生病,把郎中这个职业取消了,我也毫无怨言,这样人间就不存在痛苦了噻!”

石精忠开口说道:“张老先生,解放军剿匪部队就要进山剿灭顽匪了,尽管得到您的多次帮助,但俺们心中没底,还望您不吝赐教啊!”

张药王答道:“石区长光临寒舍已经令我感激涕零,我一个山野村夫能为剿匪尽绵薄之力已很荣幸。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唠叨几句!”

石精忠、土诗人喝着水井山云雾茶听张药王讲述神奇的金佛山。

张药王侃侃而谈:“老朽以为进军金佛山,除具备人员、武器、后勤保障等外,还要有‘死地图’和‘活地图’,眼下虽然有我绘制的‘死地图’,但还差活地图,如果两种地图都有那就有十足胜算!”

喝了口茶张药王继续说到:“由于金佛山生态保持完好,立体气候明显,号称动植物王国。我知道一条秘密路线,这条秘密路线进山会遇到毒蛇猛兽不说,连泥虫蚂蚁和树木青草都含有巨毒,国民党历年剿匪无功而返,就在于他们不像共产党会问计于普通老百姓!”

土诗人问张药王:“虽然您号准了脉,但治好顽症尚需对症下药!”

张药王理着花白胡子答道:“治病关键在心静,心静则气顺,气顺则脉通,万物皆此理也,该下药我一定对症下药,诗人兄稍安无躁!”

路上石精忠说道:“老先生既号脉又下药,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联系跷脚成、池范行等人寻找‘活地图’,韩信用兵——多多益善!”

石精忠刚回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通讯员就递上县委指示信。

县委指示,组建一支由解放军、民兵及九路军投诚人员组成剿匪工作队,侦察水井道人指点的秘密路线,做好进山剿匪的准备工作。

土诗人、水大癞、跷脚成、池范行几人连夜寻找“活地图”。

这天,解放军剿匪部队沿着大道向金佛山进发,街道两边站满欢送解放军、民兵进山剿匪的群众,老百姓不断往战士们衣兜里塞熟鸡蛋、叶儿粑、白糕馒头、塞布鞋草鞋……战士们无论如何也推不掉。

场口,两边各摆着一排大桌子,每张桌子上碗里舀着滚烫的油茶。

忽然战士们被一阵“水枪”喷射得睁不开眼睛,大家十分惊疑。

石精忠向土诗人递了个眼色,土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活菩萨张药王,不要小看他用‘水枪’向我们喷射的这点清水水,是张老先生几十年探索的心血,在金佛山地区中医界属于独创!”

一百多人的剿匪大军经过张天师圣水的“洗礼”全都“得湿”了。

道路越走越险峻,高山峡谷、流水潺潺,保持完好的世外桃源展现在人们面前,让人费解的是队伍走到哪里,都会传来各种不同声响。

两边茂密森林里要么是“唰唰唰”蛇类的爬行声,要么是“噗噗噗”各种野兽的奔跑声,要么是“咚咚咚”各种飞禽的飞跃声。

鲜花丛中采集花蕊的蜜蜂也成群结队飞走了,刚才还飞得起劲的苍蝇、蚊子和地上成群爬行的泥虫、蚂蚁都没有了踪迹,纷纷逃遁了。

走在前面的战士发现水桶般粗细的“朽木”横亘在山路中间,几个战士找了根木棒从“朽木”下面伸进去正准备用力时,就发现“朽木”慢慢开始向左右蠕动,而且感觉它的速度越来越快。

胆大的池范行用刺刀往“朽木”上面用力一戳,不料“朽木”忽然像箭头一样“嘘”地一声向前冲去,两边的草木东歪西倒,战士被“朽木”的力量绊倒在一堆,稳力极好的池范行也被绊了个踉跄。

战士们惊呼道:“这哪是‘朽木’它是一条千年巨蟒,吓死人啊!”

池范行似乎全没当一回事,只说了一声:“你这条狗日的莽蛇,起先老子还认为是长了木衣子的朽木,没注意它居然是这个玩意,要不今天就来菜咯,下次可不要再让老子碰到哈,如果下次碰到了就捉你回去杀了,那样的话老子十天半月都可以吃饱肚子呢!”

张药王圣水惊动巨蟒、池范行想吃巨蟒的故事在当地广为流传。

与解放军博弈几个回合,九路军先后都以失败而告终。

沙文化、敬志谦觉得,而今眼目下,九路军的条条路都被堵死。

进吧,每次都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退吧,自己双手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欲罢不能;守罢,恐怕是农闲时节吹唢呐——空了吹!

正在这时,九路军司令部撒向各处的探子们,陆陆续续带回情报。

解放军合围金佛山啦、人民政府收缴地主财产、枪毙地主恶霸啦!

沙文化对敬志谦说道:“只要我两弟兄凭借龙岩城天险坚持一段时间,等蒋委员长空投部队和军需物资一到,我们再组织兄弟们反戈一击,至少能巩固金佛山这块反共救国基地。兄弟们有盼头、有希望!”

敬志谦说道:“沙将军对形势分析没有错,我提醒您,对山王堡的防范绝对不可等闲视之。一旦那里有闪失龙岩城也就危在旦夕。”

听了敬志谦的“宏论”,沙文化知道“猫胡子”想趁机溜之大吉。

沙文化不动声色:“山王堡防务固然重要,但那里有李光林、柴秀美在组织防务,我俩谁也离不开这里,守好龙岩城才是出路哟!”

沙文化不是不知道李光林、柴秀美防守山王堡迟早是会丢失的,

即使山王堡丢了,只要龙岩城没丢,九路军就有生存的依赖。相反,假使龙岩城丢了那九路军就失去了战略纵深,那才真的是一切都完了。

敬志谦堪称实力派,只要敬志谦留在山上九路军就不会扯散架子。

而此时此刻,防守山王堡的李光林、柴秀美却十分繁忙。

李光林、柴秀美清楚,因为沙文化一门心思想如何“套住”敬志谦,也不信乌氏兄弟会把山王堡交给李光林,才对放松山王堡的戒备。

正因如此,李光林、柴秀美拣了耙和,被任命为山王堡的司令官。

李光林、柴秀美接管山王堡后,首先对兵力进行了调整,撤换各个重要哨卡的防守人员,绘制兵力布防图,报九路军总司令部“审批”。

鉴于山王堡军需物资严重匮乏,李光林派贴心人员与走私粮食、盐巴的老板联系,让他们定期向山王堡运送大米、盐巴。

柴秀美刚登台训话,九路军和“堡民”就议论开了:“咦,大地方混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一男一女好有名堂,指挥打仗肯定有一手。从前的乌司令、乌保长两弟兄也有一手,不过是捞钱有一手、收取堡民的苛扣杂税有一手、嫖堂客有一手、剪良家妇女的裤衩有一手。共产党还没有来,他们就跑老远了,真是‘鸭儿喝酒——最(醉)锤子’,今天这两个能人就不一样,把堡里管理得有板有眼的。”

素来封闭的山王堡“堡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俊秀的男女,这跟他们从前的主子——乌氏兄弟简直有天壤之别,差别大得无法比较。

虽然堡民们议论的声音很小,但柴秀美还是基本上听懂了这些土话的意思,虽然话丑但是理端。她也从这些“堡民”的脸上读懂了他们的心声,他们对剥削、压迫他们的土皇帝是多么的深恶痛绝,这不正是“哪里有剥削哪里就有反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斗争”吗?

自己能懂得这么多道理,柴秀美暗想多亏了李哥,正是在他的引导之下,自己慢慢被他同化了,才从那个阵营走到这个阵营。能与李哥这样的人相逢、相知、相爱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啊!

柴秀美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幸运的人,天下最好男人竟然被自己拥有,这辈子别无他求,只要永远与心上人朝夕相处就知足了。

会议开了好半天,好多人都站得腰酸腿软但仍然规规矩矩站着,与以往乌氏统治山王堡时的会场形成鲜明对比。

今天堡民们如此给力,没一点杂音,柴秀美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沉着应战,多拖一分钟就能使“娘家人”就会多一分胜算把握。

柴秀美善良、美丽的英姿,满面笑容的脸色,甜蜜动听的声音,格外有磁性,激起这些纯朴“堡民”的崇敬。

尽管散会时间被再三推迟,但“堡民”们不仅没有半点厌恶之情,反而觉得听柴秀美训话就是一种享受,就是一道美餐。

整个会场没一点声音,人人都立着耳朵听特派员讲话,连平时习惯说粗话脏话的人都相互告诫:“不要说野蛮话,人人有姊妹,个个有六亲,人家还是姑娘呢!她可是观世音转世,哪个狗日的才乱说!”

第三十八章

反共救国军山王堡防区司令部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公告:为严防解放军探子刺探军情,凡进出人员必须持有麂子角上雕刻着蝇头小字的通行证者方能出入,包括军需物资采购人员亦不例外。如有违反者当以通共论处,望相互转告,共同遵守为要。——司令李光林。

就在柴秀美训话的同时,李光林对整个防区的防守工作进行全面检查,他对堡内地上、地下军事设施逐一检查,对哪儿有哨卡、哪儿有洞口、哪儿有森林、哪儿有房舍、哪儿有毛狗小道等都记在心里。

李光林来到大门口,值班排长吞咽着口水报告:“李长官,以往送军需的‘半头’,今天送来很多盐巴、大米等军需,能放进来吗?”

李光林平静地问道:“是吗?对他们全程检查没有?有通行证吗?”

值班排长说:“全都有通行证,不过任何人进出都得报告您啊!”

李光林说道:“司令部的命令是死的,你们的脑壳是活的啊!他们是来支持军需后勤的,只要没发现问题,还有啥理由不让进来呢?”

值班排长引着“半头”高大汉的“商队”往仓库里卸货!

“半头”将担子一撂:“嗨,饿得遭不住的,想填饱肚子的来哟!”

反共救国军早已孙悟空死娘——猴急了,黄牛还见得马桶吗?

好多天没有尝到盐味人们,看到几十斤一个的大盐巴坨坨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拼命用手指头往嘴里沾盐巴、抓抢能吃的东西。

一些人一边盯住当官的,一边使劲往衣兜里揣盐巴团,口里念叨:“我屋头的堂客娃儿好久没尝到盐味了,软得像稀泥巴一样!”

堡民们抓抢东西,把戴着墨镜的“半头”高大汉搞慌了神,叫嚷道:“这样抓抢东西,我货都还没交出去,找哪个鬼大爷收钱嘛?”

不一会儿,连卫兵们都丢下烂枪破刀开始抓抢盐巴了,你抢我夺,你吼我叫,把整个山王堡指挥部搞得沸沸扬扬。

会场秩序大乱,柴秀美甩着脑壳,非常无奈走下台子招呼士兵道:“大家不要哄抢东西嘛,司令部要向住户史册向各家各户分发的!”

忽然,一阵“砰砰砰”的枪声在人群中响起了。

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像被使了“定根法”似的,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迈出的脚步忘记了放下来,张开的嘴巴闭不拢来。

朦胧之中听见有人高声命令道:“为严明军法,把抓抢军需物资的人统统给我捆起来,绳索在这里,捆好那些混蛋后他们手头的东西就归你们了,权当工作经费呗,捆得越多越有着落,听清楚没有?”

抓抢东西的九路军听到这个命令,像掉了引线的火炮——哑声了。

有的甚至连嘴里咀嚼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就急忙举起双手。

等到你捆我、我捆他、他捆我地完成单循环捆绑之后,这几百人就被捆着站了满满一坝子,一个个闷头闷脑地站着。

人们抬头一看,才知道鸣枪警告、命令相互捆起来的并不是李光林司令员,也不是柴特派员,而是那个戴着眼镜的“半头”生意客。

他们发现美丽的柴特派员都被捆着呢,看来今天已经是蒋委员长在中国大陆颁布的最后一部法——没得法啰!

九路军却始终没有发现李高参的影子,他们的心又宽慰了许多,只要李高参跑脱了,我们就有希望,他一定会想办法来解救我们的!

恰好这时,从河对门寨子堡里夹杂着一阵枪声和喊叫声:“兄弟们快点冲杀出来,我李光林带着兄弟们在寨子外配合你们行动!”

被捆着九路军听到这个声音犹如注射兴奋剂,眼睛放出光亮,这不是李光林司令员声音吗?看来这个智勇双全的李光林司令员已经冲出寨子,这下我们有希望了!

这下,被捆着的人跃跃欲试,像“蚯蚓滚沙”一样慢慢开始蠕动。

河对面又传来李光林声音:“你们不该放那伙商人进来呀,他们身后有乌司令、乌保长撑腰,身上有硬家伙,大家先受点委屈。我这就到龙岩城搬兵,想尽办法救你们!”

被捆绑着九路军又停止“蚯蚓滚沙”,成了烟巴屁臭的“软皮球”。

聚集在山王堡内的上百名九路军,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作鸟兽散。

外界广泛盛传,这一摊子事情全是乌氏兄弟他们指使操纵的。

传说山王堡易主事实真相是,乌培德、乌培义跑到贵州获取武器弹药,让乌家军伪装成解放军,缴了王堡国军枪械,再度夺回山王堡。

乌氏兄弟为什么让九路军穿着解放军的服装去攻击山王堡呢?

其目的再明确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嫁祸于人,离间解放军跟当地群众的关系,民间还进一步分析,乌家两个老流氓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美丽绝伦、勾人魂魄的国军女特派员柴秀美。

于是故意让李光林跑脱而把柴秀美逮住,这就是其动机所在。

当然也有人对事态发展做进一步分析:柴秀美是“美女蛇”投胎转世,是玉皇大帝派到凡界的勾绞星,她水灵灵的眼神专门勾人魂魄,她略施小计便把山王菩萨的香盒板板随手转来转去,搞得人心惶惶。

相反乌家兄弟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实在是亵渎人性。

传说归传说,自从大家集体被俘后,山王堡再见过特派员的影子!

有很多人甚至暗暗为柴特派员的安全担心,如果当真柴秀美被那禽兽般的乌氏兄弟糟蹋的话,一朵鲜花插在牛屎巴上,太冤咯!

拈花惹草是乌氏兄弟的强项,只要被他们看上的女人都难逃魔掌。

善良的人们暗想,柴特派员要是真遇到乌氏兄弟怕是凶多吉少啊!

尽管人们众说纷纭,可没有谁能肯定哪一种结果是正确答案。

再说,此时此刻的柴秀美,并不如外界盛传的那样已经成为乌氏兄弟的阶下囚,相反而是在一个秘密的洞宫地府里成了“座上宾”。

接待她的更不是禽兽不如的乌氏兄弟,而是石精忠等人。

石精忠非常诚恳地说道:“秀美同志啊,你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为党做了这么多工作,功劳不小嘛。要不是你们的配合,俺们能得到那么多有用的情报吗?能不费一枪一弹收复整个山王堡吗?山王堡是龙岩城的前哨,得到这个战略要地,就卡住了九路军的咽喉啊!”

柴秀美一双美眸闪动着金莹的泪花说道:“石区长,你快别说这些了。眼看马上就要直捣九路军的老巢,在这个节骨眼上组织却命令我归队,让李哥哥一人战斗在九路军的心脏里,我请求石区长收回成命,让我继续配合他从事谍报工作,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她的声音犹婉转动听,脸上粉里透红,给人以美的享受。

石精忠听后大笑不止:“柴秀美同志,你彻底革命的精神可敬,服从组织安排的行动可嘉。敬志谦、沙文化是何等狡猾之人,如果让你与李光林双双返回龙岩城,那岂不让他们生疑,一旦走漏风声,那么就会前功尽弃,让你们俩暂时分离,不仅仅是组织的安排,也是光林再三向组织的请求。这样不但能保护你的安全,同时也降低他的风险,可见他对你是一片苦心啊!你和光林同志只好当一段时间的牛郎织女。外界传闻乌氏兄弟重新掌控了山王堡,你在近期内绝不能露面!”

石精忠的一席话说得柴秀美很不好意思,她急忙用双手捂住脸颊将秀发往身后一甩,快步转身跑开了!

被俘九路军心中一直有疑问:“半头高大汉”究竟为何人?

他们的疑问自然有道理,这场戏正是“半头高大汉”导演的杰作。

乌氏兄弟逃跑,李光林掌控山王堡防务后,就将情报送回“这边”。

“这边”经过研究,就从龙岩城上把“半头高大汉”调出来,以做盐巴生意为名担任联络员,天天往返于山王堡—清泉乡—江石镇之间,以至于沿途的老百姓都认得有个做盐巴生意的“半头高大汉”,他经常戴着个黑窝子眼镜大发战争财,当然谁都摸不清这个人的来路。

戴着黑窝子眼镜的“半头高大汉”早已把山王堡的情况向“这边”作了汇报,经过反复研究,形成了今天这套作战方案。

“半头高大汉”带着同伴以向山上送盐巴、粮油为名,顺利进入山王堡内,并以蝇头小利为诱饵,采用人捆人的高招,将守堡九路军兵士一网打尽,当然还是“漏掉”了李光林等几个头目。

“半头高大汉”就是周顺友——“萝卜花”化装,他是“这边人”。

虽然他改变了穿着、发型,戴上黑窝子眼镜,除了高大魁梧的体形与原本一样之外,从脸形上看前后已经没有好多相似的痕迹,与以往熟人心目中的“萝卜花”老周简直是判若两人。

李光林带着少数人员检查军事设施、柴秀美召集九路军训话、“萝卜花”老周带着几十人送盐巴粮油,最后采取“人捆人”捆起九路军,这一系列“巧合”更是绝非偶然,都是“这边”预先安排好的!

就这样,在短短的时间内山王堡这个龙岩城的“桥头堡”、进入金佛山的前哨,及时回到解放军手里。

石精忠带着军政干部快要结束对山王堡军事设施的检查。

恰在此时,县剿匪指挥部联络员李正送来了县委的“特急”信函,石精忠来不及与李正寒暄,便撕开特急信函看了起来。

县委工作指示信内容如下:

鉴于我军解放大西南之战接近尾声,国民党残兵败将节节败退,遵照西南邓小平、贺龙首长的指示,人民解放军将陆续从各前线抽调野战部队支援地方开展清匪反霸工作。鉴于此,即令东、南、西、北四路剿匪前线指挥部,组织所属武装力量组建第一梯队向金佛山地区进军,逐步缩小对金佛山匪股的包围圈。县委也即将向各前线剿匪指挥部增派部队,组建第二梯队驰援各路剿匪大军,全面启动“铁壁合围”作战方案……

前期各路剿匪指挥部的剿匪进展情况:

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石精忠率领的剿匪部队,穿越岔河口、解放清泉乡、石人乡等乡镇,已推进到山王堡外围,进军到了离龙岩城不到五公里的区域。

南路剿匪前线指挥部由涪陵军分区与贵州省道真、安正等县抽调兵力组成,现已占领了螺尾城等隘口,并从贵州北面包抄过来,即日也可到达龙岩城脚下。

西路剿匪前线指挥部李自强总指挥率领的剿匪部队,已越过陈巴场,进驻金佛山西门隘口一线天,日夜防守着从西坡进入金佛山的大小通道,打探进山路径,全力筹备登山后勤物资等工作,近几日即可穿越高山峡谷向龙岩城靠拢。

北路剿匪前线指挥部刘中一总指挥率领的剿匪部队,配备了大炮、重机枪等重型武器,沿川湘线越过梅垭隘口并在最险要处屯兵,现已扼住从北面进入金佛山和贵州省的关隘路口,控制了江石镇至县城段川湘线。

下一步,县委、县剿匪总指挥部要求各路前线剿匪指挥部,发扬连续作战、不怕疲劳的精神,督促所属人马快速向龙岩城靠近,收紧包围圈,务必于十八日完成对龟缩到龙岩城九路军的合围。完成对九路军的合围之后,等候县剿匪总指挥部的命令,严禁擅自出击。

希各路剿匪指挥部对剿匪军事部署情况进行认真检查,快速完成剿匪兵力的调整及部署,各部队接到约定暗号后,务必密切配合协调作战,并及时将情况反馈到县委、县剿匪总指挥部。

各前线剿匪指挥部应选派一名联络员,做到上情下达、下情上报。

看完作战简报后,石精忠对李正说道:“你这个‘神行太保’带来的县委、县剿匪总指挥部的指示太及时、太重要了,俺们已经夺取山王堡都有一两天了,山王堡虽然号称“孤岛”,三面为天山坪狭谷、一条独路通向山外,与匪巢龙岩城仅有一隅之隔。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就是怕夜长梦多,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使敬志谦、沙文化步乌氏兄弟的后尘,向黔北崇山峻岭逃遁,他们会穷凶极恶地危害百姓,造成无穷遗害。同时,还会给俺们卧底同志的安全增大危险,造成难以想象的恶果……鉴于此,建议你及时把这些情况反馈到县委、县剿匪总指挥部,请上级选择最佳时机下达作战命令!”

李正临行与石精忠握手道别:“石区长所说的这些情况的确非常重要紧迫,我即刻向县委和县剿匪总指挥部汇报!”

石精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沉思着:看来,围捕猎物的网已经撒出去了,而且已经越收越紧,现在只是耐心等待最佳收网火候的问题了。

在山王堡通往龙岩城的山间小道上,战败的李光林带着十几个九路军残兵败将,急急忙忙逃向龙岩城。

衣不蔽体,满面尘土,全身累累血痕,跟洪七公“丐帮”差不多。

刚刚热闹的九路军司令部,因这群队伍的到来各种声音戛然而止。

沙文化、敬志谦那两对“卵子米”眼睛鼓得圆圆的,像鹰眼那样放出凶光,紧紧盯住李光林和身后的垮杆队伍,他们一言不发。

九路军头目营造的这种气氛,好像整个龙岩城的空气凝固了。

李光林取出手枪递给沙文化道:“沙将军,乌氏兄弟背信弃义是主要原因,光林指挥失误是次要原因,但我还是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司令部怎样惩处我都认了。不过,恳请沙长官放过我的兄弟们!”

沙文化耸了耸肩头,手里不停翻着手枪,眯着眼说道:“李高参,你机谋高深呀,不要以为做得高明就不显山露水,请回答我几个问题!”

反脸看了眼敬志谦,沙文化又盯着李光林说道:“今天与你打仗的到底是谁?战斗到底持续多长时间?柴秀美为什么没有回来?”

李光林心里不禁一惊:难道他们已经洞察我军取得山王堡,进而合围龙岩城的意图吗?还是沙文化、敬志谦的讹诈?夺取山王堡的方案是通过区委反复研究论证,并报县委剿匪指挥部审批后组织实施的,每一个步骤和环节都十分严密,不会露馅的。

李光林把头一昂:“沙将军,这场战斗持续多长时间?柴秀美为什么没回来?你可以问问其他兄弟嘛,他们的回答更有说服力啊!”

沙文化抄着双手,连看都不看李光林:“我知道你李光林巧舌如簧,我要听到从你口里亲自说出的话,眼下还轮不他们替你说好话!”

李光林不紧不慢地说道:“凡是打败仗的将士是没有申诉的理由和权利的,解释越多伤害越多,这个问题一开始我就说得非常明白!”

沙文化眉毛一扬,恶狠狠说道:“李光林啊李光林,你不要错误地认为,除了王氏父子另外就没有人知道你通共的把柄?”

李光林针锋相对说道:“沙将军,如果给我加上莫须有的罪名进行陷害,我要向上峰申诉。如果有证据就拿出来让大家见证一下吧!”

沙文化气得脸色发青,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李光林说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你逼着我拿出罪证的,看看这个吧!”

“哗”地一声,沙文化随手把一个牛皮信封朝李光林甩了过来。

敬志谦拾起地上的“东西”,把李光林拍到了一个偏僻处冷笑着说道:“外侄,不要认为沙将军是讹诈你啊,先看看这个东西吧!”

这是一封乌培德、乌培义写给沙文化的信,敬志谦边看边念着信的内容:“我们的本意是把山王堡交给沙将军的,自从把山王堡移交之后并没有走远,我们发现山王堡九路军高层里埋伏有共产党卧底。这是给沙将军您的私人信函,千万不能让敬副总司令看到,我们决不怀疑敬副总司令有问题,可他是李高参的舅舅……”

敬志谦十分矛盾地说道:“怪我瞎了狗眼,怎么就请你这个外甥来当高参呢?如果你再这样‘参’下去,眼看舅舅的这条老命就要遭你‘参’掉了。你犯的是推翻党国的不赦之罪,你让舅舅情何以堪啊?今后我还怎样为人、操码头、跑江湖呢?外甥你就向沙将军认错,交代通共、投共的事实吧,要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李光林像没事一样说道:“我还以为有好大一回事呢,这样的信我可以叫人写出十封、百封来,乌氏兄弟是在玩借刀杀人之计呢!”

敬志谦感慨道:“都说我猫胡子狡猾无比,你啊比我还狡猾,也许我敬氏有聪明的遗传基因,你妈也就是我姐就很聪明。现在摊牌了,也许沙将军会把你作为一张与解放军对抗到底的牌,这样一来你就是菜板上的肉了。天下没有不散宴席,这就是舅侄间的临别赠言吧!”

李光林相信此时敬志谦没说假话,他强硬说道:“舅舅您不用担心,光林我心中无冷病、不怕吃秋瓜,难道沙将军把我生吞活剥不成?”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被送进九路军“监狱”李光林心中反而很坦然,遗憾的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办妥。

李光林大声叫道:“老子为党国卖命出力的时候,你们这些死舅子鼻子还在打横(音huán)锤,快点给老子搞点东西来吃!”

看守轻言细语道:“李高参是个真正的大好人,您很体贴我们这些散兵哟,那天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担着血海干系保护属下,跟其他那些当官的硬是不一样。不过,这一段时间山上真的没有啥东西能填饱肚子了,兄弟们已经吃了好久的野菜、野果子了,就连司令部那些大爷也没有喉食子填肚子。很多塌塌(地方)连野菜、野果子都采光了,只有吃白散泥了!”

李光林对看守声色俱厉,并不真是为了吃东西,而是想利用散兵们对自己的敬畏,让他们偷偷为自己完成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你去找×××,需如此这般……拜托兄弟了。”李光林打了个手势叫过来一个看守并对他耳语道。

看守们见李高参对人这样好,士为知己者死,他们都豁出去了,一个个不停叩头、敬礼、流着泪按照李高参的吩咐办事去了。

外界广泛流传着乌氏兄弟带领乌家军重返山王堡的故事。

一批人明里、暗里穿梭在南川、江石、清泉乡、山王堡外围之间,这样四点一线之间保持着通畅联络,使各点情况在异地广为传播。

土诗人带路,解放军化装成老百姓与熟悉情况的当地人一起,以砍柴、采药、挖蕨根为名,全面了解从山王堡到龙岩城之间的路径。

东路剿匪前线总指挥石精忠,最担心随着总攻时间的推移,不仅会增大剿灭九路军难度和成本,而且还会给内线同志的安全带来危险。

提前打响战斗,又会打草惊蛇,九路军可能炸毁自然历史文物南天屏障——龙岩城后疯狂逃窜……!

眼看攻打龙岩城、消灭九路军的日子在即,指战员又上山巡逻去了,这使得平时一贯忙碌的石精忠越发感到寂寞难耐。

要是在以往还可以与老熊、老陈他们探讨探讨作战方案,可惜现在他们一个也没在身边,老熊是没指望能再见面了,除非在梦里。

老陈又坐阵江石分不开身,自己还真成了孤家寡人,演独脚戏了!

与其整天这样在屋里头冥思苦想,倒不如深入实地察看一下地形。

石精忠避开警卫员、带上防身武器,独自一人向山野深处进发。

临走时石精忠没忘记向身上喷洒张老先生赠送的“驱毒灵”,也没忘记写一张字条搁在桌上,更没忘记在沿途路边树上打上约定记号。

果然,石精忠所经过之处飞禽走兽、蚊蝇纷纷“让道”。

石精忠感到张药王“驱毒灵”真是神奇,使人耳目一新。

从地图看,穿过银杉林海,翻过天然石林群,就是方竹林海了!

一踏上山间小道,映入眼帘的是落叶树与常绿树相间的原始生态,阵阵鸟语花香,令石精忠倍感新奇,这里的景色是多么的和谐完美啊!

等打完仗消灭土匪之后,一定到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体验一下生活,与这里的老百姓同吃同住,享受大自然的温馨与恩赐。

不知不觉石区长已经离开山王堡十多公里地,来到龙岩城脚下的一片茂密森林中,近距离端详起金佛山的雄伟山势、奇特的山形来。

近在咫尺的金佛山,真像一尊睡佛安详地仰卧着。

霞光照在刀削般岩石上,反射出万道金光,四肢、躯体栩栩如生。

再看蓝天上浮着几小片金色的浮云,山顶上飞舞着乌沉沉的层层薄雾,时隐时现,霞光像闪电一样落在峭壁上,照在岩石上反射回来的万道霞光,峰顶上的一片片白云像白银片一样发亮,驻脚远眺。

这简直是人间仙境,真是: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处在!

天时已近傍晚,石精忠由远及近仔细端详近景,他打算就往回走,今天最大的收获是探明山王堡至龙岩城沿途的地理环境。

不料,忽然从不远处的茂密森林里冒出了几缕青烟。

有烟火就必然有人这是一个常理,这下令石精忠惊愕不已,在原始森林的深处,哪里会有人家居住呢?

石精忠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针已是五点三刻,不经意间自己在深山逛半天,说不定警卫员正在到处寻找自己呢,应该尽早归队才是啊!

那几缕青烟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使石精忠产生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满脑子军事斗争意识的石精忠暗想,假如是善良百姓家可以顺便了解情况求得他们的帮助,当然如果遇上坏人不正好顺便逮住他吗?

石精忠猫着腰身,几乎贴近地面,在草丛中匍匐前进,不一会儿便来到冒着青烟旁的那棵大树旁,只见青烟是从“房子”里冒出来的。

说它是房子也算房子,顶上遮盖着四周梁柱门窗,可以遮露气。

说它不是房子也不算房子,它是几棵树干作柱子、树枝作梁、茅草作瓦、树叶作墙壁,门窗全是用茅草编成的“草席”遮挡着。

奇怪的是,“床”是铺在离地面有三四米高的树枝丫杈上。

要是睡熟翻身时不小心就会跌将下来,不成“狗吃屎”才怪!

“床头”挂着长枪和手枪套子,石精忠断定这决不是普通人家。

这时,从“底楼”走出来一个大约50岁左右的魁梧汉子,他神情紧张,眼睛不断向四面扫视,他把大拇指食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口哨,从不远处的森林里,钻出来岁数相差不大同样高大魁梧的汉子。

两个男人的脸形、身材“造型”和穿戴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头上青帕子,身上青长衫,腰上青腰带、脚上的草鞋调转头穿着……

这不正好应验民间谚语:“乌保长的脚印——南辕北辙”吗?

直到这时,对于这两人的身份问题,石精忠心中基本有底了。

从外回来的汉子手里提着一只野兔,边走边哼小调:金佛山上怪事多,兔子只往上坡梭,乌梢蛇它会唱歌,狗把野物子往屋里拖!

石精忠继续不露声色地观看着两个汉子的“表演”。

只见最先呆在“房子”里的汉子对刚从外面回来的汉子说道:“兄弟,用一太岁、二太阳、三伤门、四白虎、五午鬼、六大耗打‘天刚时’……推算下来,今晚得马上离开这里,要不然就会大祸临头啊!”

刚回来的汉子说道:“大哥,我饿得遭球不住了,你晓得我这人是个饭桶噻,‘走一坡就吃一锅’,要不我们高矮吃了饭就走,如何?”

往后两个汉子“嘘嘘嘘”地说些什么话,石精忠就没有听清楚了。

尽管以前石精忠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不过经过刚才的观察他更加确认这两个人到底是谁了。

第三十九章

西南地区清匪反霸暨镇压反革命总结大会,在西南军区召开。

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邓小平、贺龙、阎红彦等西南军区负责人。

幽默风趣的贺龙司令员使劲抽着烟,吐出烟圈,慢悠悠说道:“我贺龙也是老四川了,长征时我和任大胡子就带着二六军团在川东南一带战斗过,我不但熟悉四川的风土人情,还很喜欢吃川味菜肴,可惜我贺龙天生就是忙碌命,进入四川也没能品尝码头文化精品—重庆火锅了。时下各地土匪暴动不断、地主恶霸和内外反动势力遥相呼应,蒋介石他没有消停,只有先保卫好红色江山再说吃火锅的事情了!”

西南局书记邓小平接过话头道:“贺老总讲得好,现在大家不要认为解放了,土匪和国民党残余势力被打得狼狈逃窜,就认为天下太平了。这种思想是要不得的,毛主席从西柏坡进入北平路上,就把人民的胜利和共产党执政比喻为‘进京赶考’,再三告诫我们要警惕糖衣炮弹袭击,务必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经受住各种考验!”

邓小平接着讲道:“我今天请大家帮我算一笔账,国民党在逃离大西南之前,把若干吨黄金白银运到台湾,炸毁了大西南的很多军工和民用厂矿,毁坏了抗战时期迁入的大部分兵工企业和发电厂等。同时,留下起义投诚和俘虏的国民党军队90万人、国民党政府的公务人员和教职员约40万人、国营企业的员工10万人、加上最近几个月俘获的土匪人数50万人这样的大包袱,再加上人民解放军70万人,总共达到260万人。归根结底我们从国民党手中接过来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难摊子。这些人是要吃饭、穿衣、用被子,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我们难以抽出资金来恢复发展经济建设事业……”

贺龙放下烟斗接过话头:“小平书记向大家算的这笔账,账目清清楚楚摆在那儿。我还要当众算一笔加法和减法账:加法账是西南地区土匪暴乱在不断增加、被土匪裹协上山为匪的农民在增加、每天俘虏的土匪在增加、军需用品的需求也在不断增加;减法账是,经过战乱农村的粮食减少、春耕时节种地的农民减少、地主恶霸交售粮食在减少、城乡物资交流在减少,这一加一减加重了我们的负荷。要破解这个局面,必须颠倒加减法,尤其是把在剿匪中俘虏的土匪改造成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把以往的增加变成减少,把烂摊子变为好摊子……”

其他同志也纷纷发言,提出当下人民政府和人民解放军的当务之急是一手清匪反霸、一手发展生产力,促进经济发展,维护社会稳定。

邓小平讲道:“贺老总已经把准了脉,看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那么该如何对待国民党俘虏、国民政府公职人员呢?是推向社会还是把他们改造成人民一员呢?我们要把敌人改造为建设新中国的力量。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化敌为友,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压倒一切的工作是征粮剿匪,这是巩固人民政权、确保人民安居乐业的大事!”

一阵掌声后邓小平继续讲道:“怎样做好贺老总所说‘加减法’呢?要做的减法是:举办土匪自新培训班等形式对土匪进行短期教育后一律放回,通过减少土匪“库存量”来减少政府支出;减轻人民生活压力和减少经济建设阻力的减法,坚决镇圧土匪恶霸,营造和平生活和广泛开展经济建设的环境。要做的加法是:积极开展好征粮,结合农村和农民实际的征粮政策,动员农民群众按实际存粮向政府售粮、交粮,支持党和政府;做好发展生产这个加法,发展生产是保障供给的源头活水,随着土地改革的深入推进,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发展农业生产创造了先决条件,各级党委和政府要引导农民群众走集体合作化之路,发展春秋农业生产,使国民党留下的烂摊子越变越好!”

深入金佛山石精忠,因误入龙岩城脚下偶遇躲藏深山的两个“汉子”,认定他两就是被解放军追踪而潜逃至天山坪峡谷的乌氏兄弟。

见那两人吃了东西,爬上树上的“房子”取枪,他们是要潜逃啊!

石精忠一个健步飞身到两个汉子面前,两只手分别抓住两人头部,试图通过“双牛斗角”将两人碰个眼冒金花,然后再双双擒拿。

这两个汉子也不是吃素的,死死稳住身子,来个“死不低头”。

石精忠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立即改变战术,用两只手轮换在两个汉子的头上不停地使用“拳击沙包”,再来个“双肘外拐”把二人推开一丈有余,随后来个“双脚踢球”踢中二人裆部。

恰似“蚯蚓滚沙”,两个汉子捂住要害部位倒在地上翻滚着,他们虽在不停求饶而眼里却放出凶光,石精忠知道他们肯定要伺机反扑。

石精忠将葛藤绳索一头系在树干上,另一头朝两个汉子站立的地方快速地绕过去,沿着树干绕了几圈,直到把两个汉子捆得扎扎实实。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虽然石精忠累得够戗,但两个被捆的汉子也累得像一摊稀泥,瘫软着靠在树上。

石精忠威严问道:“知道俺为什么要捆绑你们吗?”

年纪稍小一点的汉子说道:“你是石将军……”

年纪稍大的汉子接过话头说道:“他准备问你是石人乡过来的将军吗?我们可是没有田地的正宗穷人,被逼没法才躲藏到这里开荒种地混口饭吃,我们可没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啊!”

石精忠忽然猛吼一声:“乌保长、草上飞?”

年轻一点的汉子答道:“你问我干吗?我遭上当了,你干叫啥嘛?”

年纪大点的汉子急忙向他递眼色:“他在叫乌保长、草上飞呢,未必你是乌保长、草上飞吗?你这个神经病,既然不是你答应个球啊!”

石精忠哈哈大笑:“乌培德、乌培义不要演戏了,俺们是老朋友!”

叫做乌培德的讪笑道:“石长官,只要放了我们,今后不但我们俩归依伏法,我们还会去把沙文化、敬志谦和所有棚子都拉过来,一起帮你们解放军的忙,我有一袋金条和大烟,孝敬您老人家,如何?”

石精忠笑得前仰后合:“还有更好的东西吗?居然把全部积蓄都拿来孝敬我这个三十来岁的‘老人家’。你们欺压百姓、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就算俺同意,可你们能走出金佛山、能逃脱人民的审判吗?”

乌培义气得哇哇怪叫:“大哥,共产党最不讲人情,我老早就晓得。不过,今天就算把我们捆绑在这里,他一个人能奈何我俩?这样耗下去,要么都遭饿死,要么都等着喂大猫,我们的命没他的命值钱,就当着上回在江石遭枪打死那样算,能不能熬过今夜还要看天意呢!”

乌培义对乌培德耳语道:“我在张丹药偷了喉食子,毒蛇猛兽挨不拢来,这个外地人肯定不知道这个法子,他就等着遭大猫吃吧!”

石精忠正准备向警卫员发信号,从不远处传来:“报告石区长,警卫班向你报到!”这下,被捆在树子上的乌氏兄弟傻眼了。

乌氏兄弟被解放军带着往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方向进发。

按说石精忠和战士应该无比高兴才是,可一个个却耷拉着脑袋。

原来在回来的路上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逮到的乌氏兄弟弄丢了。

事情经过是,乌氏兄弟趁解手踩下石门机关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氏兄弟的金蝉脱壳,弄得石精忠火冒三丈,他吼叫道:“这两个狗日的才不是东西,老子叫你跑!我看你能跑得过俺的子弹?”

石精忠朝着乌氏兄弟逃跑方向就是一梭子,打得岩石上火星四溅。

警卫班战士准备合力推开石门,去捉回那两个“滑泥鳅”。

石精忠摆摆手:“穷寇勿追,他们跑得了初一未必还跑得了十四?”

一个个怀着十分懊悔的心情回到了山王堡。

刚迈进山王堡剿匪前线指挥部大门,更让石精忠惊异不已。原来不知何时,站在大门口迎接自己的居然是分别已久的老搭档陈文礼。

陈文礼脸色一变:“我看你石大英雄是越发英雄了,竟敢独自一人深入匪区去捉拿匪首乌培德、乌培义,脑子里还有没有纪律观念?”

石精忠诚恳检讨:“陈副书记,俺向组织检讨,今后再也不敢违背纪律了,让他们跑脱了,俺好窝火哟。江石那边的防守安排好了吗?”

陈文礼笑答道:“石区长‘身在曹营心在汉’,江石的事你就放心吧,最近县里已增派力量做了统筹安排。与国民党较量的擂台已经由山下摆到了山上,不过我是来替换你下山的啊!”

听到“替换下山”,弄得石精忠莫名其妙,盯着陈文礼没了言语。

山王堡失守后,沙文化、敬志谦清楚解放军随时可以攻上龙岩城。

龙岩城的风平浪静,使沙文化感觉有悖常理,感到惶惶不可终日。

敬志谦比沙文化的脑壳更痛,他既害怕脑壳不保又心痛万贯家财。

外甥李光林在山王堡翻船后,沙某人要不是看在我敬某人的薄面上,你李光林即使是像申公豹有十个、一百个脑袋都早已下地了。

李光林这个背时鬼把我也整苦了,弄得沙某人对我也疑神疑鬼。

这天吃过早饭,忽然从南、西、北三个方向先后响起“轰隆、轰隆”的炮声,炮弹不远不近刚好落在司令部周围,弄得九路军们疲于奔命,既要躲避炮弹轰炸,又要防止解放军从险关路口攀上龙岩城。

解放军大炮轰了几炮后就停了,九路军又从旮旮旯旯冒出来。

敬志谦见四周无人,轻声对沙文化说道:“看来解放军的‘铁壁合围’行动开始了,如果他们从四面八方围住,断我粮草,我们就会不战自乱。一般士兵一哄而散,即使遭共产党逮住也没砍头之罪,我俩一旦遭逮住肯定是麻不脱的烧包谷,你我只有一根独路走到黑啊!”

沙文化答道:“从现在起我俩分个工,你主要负责军需保障及队伍的组织工作,采取喝、哄、吓、诈的办法不让队伍散去;采取抢、偷、骗、抓的办法管好几千张嘴勉强能有东西吃。就算实在没办法,金佛山不是还有这么多野生动植物,特别是金佛山上的方竹笋、蕨根粉等野生食品堪称一绝,吃了打仗是没有问题的。这样分工行吗?”

敬志谦说道:“志谦听从沙将军安排,尽职尽力做好后勤保障!”

沙文化心想,敬志谦毕竟没打过大仗,哪有什么军事谋略、战略战术、排兵布阵呢?也难怪哟,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肥,没读几天书,这样的山大王对兵书战策当然只能是“擀面棒吹火——一窍不通!”

论用兵打仗李光林才真是一把好手,可他早遭共产党收买,哪里还敢用?否则就是10个敬志谦也抵不上1个李光林。

有才学的人往往没法用、没人用,受重用的人往往没一点才学。

回想起李光林的所作所为,沙文化不寒而栗。

李光林从山王堡回来之后,沙文化与敬志谦的想法一致,只要他承认误入歧途,写个悔过书就行了,反共救国司令部还是要继续启用他的。可他却巧舌如簧,百般辩解,死活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的卧底。

他说既然我不是共产党的卧底,我写什么悔过书呢?当我们摆出证据后,在铁的证据面前,他依然如故,说得我们都下不了台。

沙文化:“作为军人,你不认为失去上峰关照那不是很危险吗?”

李光林听后哈哈大笑:“现如今能奢望谁来关照保护我们呢?连蒋委员长尚且自身都难保,他能保护谁呀?”

沙文化一怒之下命令给他戴上脚镣手铐,想以此让他交待是共产党的卧底,可他几次昏迷又几次清醒,始终不承认是共产党的卧底。

后来沙文化又软的:“光林兄你就不要硬撑了,你在这里受苦有谁知道呀?有谁来管呀?就连柴秀美都不管你了,更何况石精忠呢?”

李光林答道:“柴秀美不是也被乌氏兄弟囚禁了吗?她根本不可能管也根本管不了我啊!至于共产党石精忠更是巴不得九路军内部四分五裂。你们这样折磨党国要员,是在替王氏父子报复,是在替解放军帮忙,要是在以往我非向上峰告你一个滥用职权的罪名不可。”

沙文化自已觉理得屈词穷就赌气说道:“那你就去上峰告我噻!”

李光林义正词严道:“今天上峰都没有了,我到哪里去告?还是送我回石洞吧,最好把石洞封死让我永远与金佛山一起,你敢吗?”

沙文化一气之下,下令把李光林关在石洞里,等打胜金佛山这一之后再收拾他,根本不相信李光林是铁打的汉子。

从此,每时每刻都掂量着李光林所说每一句话的哲理,甚至很想像李光林那样度过人生,只是沙文化感觉今生今世怕是没有机会了。

几个九路军炮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点了几次青大炮都点不燃,九路军炮手们面面相觑嘀咕道:“怕是九路军天仓满了,我们走远点,专等解放军炮火打上来顺便把青大炮弄爆那就松活多了!”

顷刻间又从解放军阵地上传来“轰隆、轰隆”的炮声,这下正好把青大炮彻底点燃了,连炮筒都被烧成黑炭。

这下九路军炮手们高兴极了,一劳永逸解决了摆在面前的问题。

但同时又使九路军炮手们犯难了,该如何向司令部报告战况呢?

天空中又响起“轰隆、轰隆”的声音,比炮火不知强烈多少倍!

九路军心惊胆战,并不是解放的炮声,而是狂风暴雨骤然而至。

这可帮九路军的忙,他们脱掉衣服顶在头上,一边跑一边吼:“报告长官,大雨把火药淋湿了大炮根打不响,不是我们不会打炮哟!”

这时龙岩城的四方响起令人震撼的声音,既不是大炮,也不是机枪,但九路军听来却胜似大炮、强过机枪攻击的威慑力。

沙文化、敬志谦刚刚松弛的神经又高度紧张起来,他们感觉似乎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一个个真比热锅上的蚂蚁还心慌!

是什么声音令沙文化、敬志谦闻风丧胆呢?

原来是从四方传来的是解放军高音喇叭威严声音:“九路军兄弟们,你们已经被人民解放军重重包围,你们已经跑不掉了!”

“你们都是穷苦人,不要再为沙文化、敬志谦卖命了,下山的路径给你们留着,你们不要再瞻前顾后,何去何从请你们三思……”

沙文化用双手摁着狂跳不止的太阳穴和胸口,按照常规估计,解放军起码还有两天才能到达这里,想不到他们竟然像吹风一样就过来了,看来龙岩城的确已经是独木难支了。

不过,共产党还有“人质”在我手头掌握着呢,把老子惹翻了,干脆用“人质”做挡箭牌,我就不信连普通老百姓都会拼命保护的共产党,对自己派出的卧底会无动于衷的。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将士们不要听信解放军吹牛皮,他们是吼得凶、实际空。看准吼得凶的喇叭给我狠狠地打,兄弟们不要怕,这里是真刀实枪见高下的战场,而不是磨嘴皮子的地方!”

九路军炮手拖出为数不多的几门青大炮,费了不小的劲终于点燃,于是又“嗵嗵嗵”地放了几炮,既没有瞄准装置,炸弹又都装的孬火药,假如哪个说我不行,那么你来噻,搞不好还是一个样儿。

令沙文化感到奇怪的是解放军好像并不急于打下龙岩城似的,每当九路军攻击的时候解放军不但不还击,就连人影也看不到一个。

而每当九路军准备歇息一下的时候,解放军又“送来”了密集的炮弹,弄得九路军很是摸不着头脑。

九路军上上下下都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解放军从西、北、南几个方向的山头上轮番攻击,龙岩城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可是唯独位于龙岩城东面的山王堡方向不但没有解放军的炮弹飞来,相反那里同样整天被炮火袭击,承受解放军炮火的强烈攻击。

连久经沙场的沙文化、敬志谦想痛脑壳也大惑不解。

假设山王堡没在乌氏兄弟手里,为何唯独山王堡没朝这里开炮呢?假如山王堡还在乌氏兄弟手里,乌氏兄弟信函里的说辞又作何解释?

这到底是乌氏兄弟说假话呢?还是解放军在耍花招呢?

乌氏兄弟像幽灵一样,不停向沙文化“寄送”信件,抖露出李光林“骗取”山王堡布防图,使沙文化大呼上当,再也不敢小看李光林。

越想越觉得可怕,沙文化忽然一阵激灵,自己已经多次领教了解放军打仗的厉害,时下解放军得到山王堡的准确情报,他们采取这种战法必然有诈,肯定是玩的一种新战术!

沙文化自言自语道:好险啊,自己作为一个老牌特务竟然险些着了这个年轻人的道儿,差点让这小把自己出卖给了共产党。

自己命不该绝,李光林自投落网,等于排除了一颗定时炸弹。

沙文化背着敬志谦启动应变计划:以人质为诱饵,与解放军决战。

反共救国军九路军司令部位于龙岩城山顶,山顶是一个5五、六平方公里的盆地,盆底 “落窝凼”旁边有一个山洞。

山洞旁边,九路军用粗大的青木棒为门制作了一个坚固的监狱,监狱门口站着四个全副武装的看守,他们如临大敌,生怕要犯逃跑。

其实路军士兵们个个都认识关押在这里的“要犯”,正是原来反共九路军司令部的第三把手——高参李光林。

四周山顶几个哨所的望远镜随时都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山洞里十分潮湿,使得李光林的风湿病又复发了,沙文化指使爪牙对李光林进行肉体上的无情摧残,山上又没有营养食品可以填饱肚子,饥饿、肉体上的折磨使得李光林这个汉子一下子衰老很多。

由于李光林平爱护士兵,他们对李长官很照顾,特别是那个青衣人的帮助,使李光林与外界保持有限的联系,使他把情况送到联络点。

尽管如此,李光林还是没有一点屈服的迹象,他拖着沉重的脚镣手铐,在监牢里不停地来回走动。

其实,李光林老早就知道沙文化是一个残忍至极的角色,不过真正了解他险恶用意,还是在那天敬志谦对自己的“探监”之后。

那天李光林舅舅敬志谦专程来“看望”李光林,他当着众人的面照例又当了一回沙文化的说客,然后向李光林暗示九路军司令部将对李光林实行更为强硬的态度,由拉拢思想改为打压身体的整治手段。

敬志谦告诉李光林,尽管沙文化很早就怀疑李光林有通共、串共的行为,但那也仅仅是怀疑而已,他手里根本没有真凭实据,况且有我这个舅舅游说,沙文化还没有完全放弃把李光林拉回来的念头。

渐渐地因政见不同,敬志谦对李光林这个外甥似乎越来越陌生,感情天平也由“可怜”向 “痛恨”倾斜,谁叫你不认黄呢?你背叛党国不就是把舅舅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这样的外甥不要说关在“落窝凼”里,就是关到地狱里也活该。

李光林说道:“舅舅啥都不说了,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李光林离开山王堡的当天晚上,柴秀美就按事先约定在山王堡至高点上发出联络暗号——电筒光闪烁六明六暗,后是点燃七个火堆。

以往李光林一定会发出相应的信号,但那天晚上李光林却意外“失约”,这对视信号为情报工作关键环节的李光林来说极不正常。

柴秀美当预感到李光林遇到了不小麻烦,第二天晚上她又到秘密交通站——一座寺庙里查看是否李光林留下的“信物”,即使他遇到天大困难他也会千方百计在金佛寺里留下“信物”的。

在浓雾弥漫的傍晚,柴秀美蹑手蹑脚来到寺庙旁边观看动静。

当雾气飘散开的瞬间,一个全身上下青一色的“蒙面人”像一阵风似的,在不远处的竹林边晃荡了一下,便消失在柴秀美的视线里。

柴秀美大吃一惊,这矫健的身影、细细的腰身多么像那次在龙岩城上、江石街上遇到的那个……

稍稍地一想,柴秀美几乎肯定这个人就是他。

柴秀美轻捷地闪到寺庙后茂密的竹林中,伸出手揭开屋檐下的一块铁瓦,很快摸出一个外面包着桐子叶的“包裹”。

见“包裹”里是蕨粑而不是以往的玉米粑,撕开蕨粑皮面桐子叶,在蕨粑中心处有一个“落窝凼”,柴秀美脸色惨白,竟然差点晕倒。

柴秀美对龙岩城上的洞宫地府都很熟悉,李光林面临很大危险。

“蕨”与“绝”同音,李光林用“蕨粑”暗示自己步入“绝”境,里面敲了个“落窝凼”暗示自己被关押在“落窝凼”里。

柴秀美强打精神,轻轻掰开蕨粑取出一张字条,只见纸条上写着:“为保护龙岩城这个自然历史文物,盼及时实施二套方案!”

看到熟悉清秀的字迹,柴秀美双眼再次滚出了泪珠。

尽管柴秀美内心里十分担忧李哥的安危,但她还是心平气和向石区长、陈副区长汇报了李哥的危险处境,提出实施第二套方案的建议。

石精忠在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会上,分析实施第二套方案的紧迫性和必要性。大家一致认为,既然沙文化、敬志谦采取这种防范措施,把李光林关押在“落窝凼”里,就相当于把李光林打入了死牢。

组织实施第二套方案,不仅对营救出李光林尚存一线希望,更重要的对解放军夺取整个龙岩城会增加胜算的筹码。

情报显示,沙文化运到龙岩城的炸药足足可以摧毁这座南天屏障,如果第二套方案失败,不仅李光林面临着极大危险,沙文化、敬志谦很有可能趁机炸毁龙岩城这坐历史文化古迹,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沙文化、敬志谦必然从四通八达的洞宫溜走,留下九路军当炮灰。

投鼠忌器,这正是不能强只能智取攻龙岩城的原因之所在。

形势迫使我方应迅速作出决断,尽早抓紧实施第二套作战方案。

经过反复研究,东路剿匪前线指挥部认为应该接受卧底的建议意见,向县剿匪前线总指挥部提出实施第二套方案的建议意见。

大脑异常清醒的李光林,知道战友们得到情报后,一定会综合考虑自己的意见,既打下金佛山又保护好龙岩城这个自然历史文物。

李光林明白这次栽跟斗与敬志谦的推波助澜分不开,亲情必然会让位于政治,如果敬志谦能有半点亲情的话,他早就方便自己了。

自己也许会失去自由,甚至永远失去自由甚至生命,但李光林心里很坦然,自己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光林释然一笑,何不趁空梳理总结自己的人生经历呢!

于是,李光林在大脑里把人生轨迹就像播放电影一样作了“重播”。

秘密加入党组织以来,有幸认识党性、品德、言行高尚的周公,是他的人格力量感化了自己,使一个山里娃成长为隐蔽战线一员。先后在重庆、南京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多次出色完成党组织交给的任务。

乌江战役前夕自己受党组织的派遣,回到金佛山地区从事剿匪情报的搜集及策反工作,在异常艰苦的环境下自己与对手巧妙周旋,目的是打入土匪高层内部既瓦解土匪又保护自然文化古迹。

自己在解放江石镇、引导敬志谦误判、收集传递土匪情报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弄得风生水起,自己也感觉干得很投入、很开心。

可就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自己滋生了麻痹大意的思想,对土匪的阴险狡诈估计不足,认为革命即将胜利,国民党正规军都被消灭,这几个土匪算不了什么,在这些土匪三大王面前锋芒毕露,导致前功尽弃遭受挫折,这是一个地下工作者不应犯的错误。

事已至此,悔之无用。好在自己上山后在党组织的帮助下,已经把自己的境况和山上有用的情报全都传递出去了,组织上一定会权衡利弊、采取果断措施拿下龙岩城的。

这样即使自己受点委屈,只要党的事业没有受到损失,那自己还有啥忧虑的呢?

第四十章

解放军东、南、西、北剿匪前线指挥部忙个不停,电话电报不断。

联络员李正像风漂浮不定,带来县剿匪总指挥部的指示、通报。

实施“铁壁合围”作战方案中必须“投鼠忌器”,既确保金佛山龙岩城这个历史文物不能被毁坏,又要确保我方卧底人员的人生安全。

在浓浓的夜色下,石精忠、陈文礼两人毫无疲乏之感,随着煤油马灯的来回移动,他们两人指着铺在桌子上的军用地图指指点点,旁边的秦大山、柴秀美、芮春花三人也神情专注,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

陈文礼伸了一下腰身说道:“尽管我们的戏演得逼真,但丝毫不能放松对沙文化和敬志谦的警惕,尤其要预计到假使乌氏兄弟重返龙岩城的可能性,我方卧底在敌人面前就坦胸露背,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石精忠指着地图严肃说道:“由秦大山、柴秀美、芮春花三人组成小分队,今晚午夜你们三人化装后摸黑从山王堡出发,绕过九路军占领区,天亮前进入指定位置,到达目的地后及时发出信号。你们的行动,事关剿匪全局,能否消灭敌人保护龙岩城就看你们了。”

与此同时,柴秀美、芮春花、秦大山三人翻山越岭,穿过九路军的重重封锁线,终于在半夜三更时分进入到龙岩城下的山洞里。

走在空旷寂静的山洞里,三人谁也不想打破这种寂静的场景。

睹物生情,柴秀美从小就跟李哥哥在山洞玩耍,他总是呵护自己。

李哥哥总是把不太明亮的亮光照在自己面前,生怕自己被毒蛇猛兽所伤害,甚至怕自己在黑暗中被石头碰着头和身子。

有一次眼看柴秀美就要跌下深潭,李哥哥健步如飞跑过来把自己反推上沙滩,他却跌入深潭成为“落汤鸡”。另一次为躲避一群毒蛇的伤害,他左右开弓驱赶蛇群,还有一次为避免我被蜂群围攻他赶紧用“火攻”,而他却被蜂子蜇了好几下,往事历历在目……。

眼下最困难的是,在暗流喷溅、暗河林立、路径险峻的岩溶洞里行走面临很多危险,只要稍微一心不在焉,就随时可能坠落到山涧深处而导致生命危险,这可把柴秀美思念李哥哥的权利都暂时剥夺了。

很少有这种经历的芮春花心里一阵阵紧缩,不过始终有一种信念支撑:保护好龙岩城、把李哥哥救出来,使李哥哥与柴姐姐结为伉俪,自己也能早点与石区长……到时四人、两对革命伴侣……那该多好!

想到这里,芮春花不禁一阵脸红,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人家可是个大英雄,他能不能看上自己这个小女子还很难说呢!

秦大山粗犷的嗓门一直没停歇过,他一会儿介绍钻洞经验、一会儿夸口处置毒蛇猛兽有一手、一会儿又吹嘘最能呵护女人……

其实谁都知道如果不走这条秘密路径、不喷洒张药王的“圣药”,再多的人、花再大的工夫,未必就能由洞中的险恶路径攀上龙岩城呢!

进入暗河溶洞里到处是一派阴森恐怖的气氛,金佛山的“地下”也和“地上”一样到处来往穿梭着飞禽走兽,能不心惊胆战吗?

有秦大山哄着两个美女脚板走路,就在天亮时分,三人终于走出洞口攀上龙岩城,随即按照约定向指挥部发出了平安到达的信号。

走出洞口一看是个大晴天,露出鲜红脸蛋的朝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到处是一片光彩夺目的世界,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金雾晴、马雾雨,极目远眺,万道霞光照在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金佛山上、马嘴上的龙岩城上,今天注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他们三人在黑暗的山洞里已经步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下猛然间见到了强烈的光线,人人都大叫头晕目眩,眼睛既痛且痒,泪流满面。

柴秀美灵机一动,微笑着说道:“先闭眼睛,至少要闭上20分钟后才能睁开,要不然就会变成青光眼、睁眼瞎啊。你们记住了吗?”

秦大山、芮春花,还真像江湖瞎子弹琴拉二胡那样,把眼睛闭得死死的不停念叨:“咦,这个办法好,眼泪不流了,眼睛也不胀痛了!”

闭了一阵眼睛的芮春花估计有20分钟,又听到争吵声音,就禁不住地问道:“柴姐时间该到了吧,现在我们可以睁开眼睛了吧?”

芮春花又急忙问秦大山道:“秦副连长,可不可以睁开眼睛哟?”

当芮春花、秦大山睁开眼睛看时,哪里还有柴秀美的身影?他们匆匆忙忙地翻过一个山头,看到的场景不禁使没见过“战斗场面”的芮春花惊吓得差点晕倒,就连久经沙场的秦大山也惊愕得目瞪口呆。

映入芮春花、秦大山眼帘的首先是南川龙岩城,由于它地处海拔1800米的山颠,虽经近700年的风雨飘摇,依然挺拔矗立。

在烟雾䌇绕中芮春花、秦大山似乎依稀感觉龙岩城守将、南平军知军茆世雄站在城头举目远眺的刚毅面容。

狂风吹过,芮春花、秦大山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干上捆绑着一个低着头、弯着腰的男人,他已经被折磨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芮春花、秦大山的目光再往左右移动,同时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还捆绑着另一个人,虽然同样看不清面容,但从被风吹飘荡的头发上看是个女人,再从她的身材和姿势上看这个人不是柴姐又是谁呢?

柴姐离开我们仅仅半小时就被捆在这里,说明这儿的情况复杂啊!

可令人奇怪的是在周围根本没有荷枪实弹的卫兵看守,秦大山拉着芮春花,很快来到既隐蔽自己又能观察到远近“景观”的地方。

秦大山用望远镜观察被绑着的两人,那女的正是柴秀美。虽然看不清男人面容,但从他受折磨的外表看,他应就是我打入敌方的卧底!

当秦大山把镜头向远处扫描时,发现虽然在明处晃动的九路军人影不多,而在岩石边、山洞口、树林里、草丛中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

显要位置摆放着一些青大炮,不过这些青大炮已经老掉了牙。

还能看见在龙岩城城池上的顶端,堆放着很大一堆炸药、雷管之类的爆炸物品,隐约可见白色的导火索。

当镜头再往山下“扫描”时,发现龙岩城的四周已经全被我军部队包围,一门门大炮、一挺挺机枪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再看山下田间地头的树木草丛中全是人民解放军,他们身穿的草绿色军装与草丛相互掩映,军帽上的五角星在朝阳的照耀下光彩夺目。

队列错落有致,军威雄壮,这不正是我军布下的天落地网吗?

我军摆出这种阵势,是故意让沙文化、敬志谦看到咱们解放军威武雄壮的军威、精良的装备。

秦大山用望远镜向山王堡方向扫视,想看看石连长、陈指导员他们在干啥?还真巧,石区长、陈副书记也正拿着望远镜朝山上扫视呢。

身旁的芮春花不解地问:“秦副连长怎么啦?你的脸一会儿满面春风,一会儿又冷若冰霜,看到什么嘛?看到石区长和战友们了吗?”

秦大山把望远镜递给芮春花说道:“你自己看看吧!要不是看在你有好几个小时没有看到石区长的分上,我才不愿让你耽误时间呢!”

芮春花拿着望远镜扫视着山下的石区长,秦大山猛然看到不知何时被捆绑着的柴秀美被一群人围住了,并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九路军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原来你这个特派员是冒牌的,我们沙司令是不会亏待你的,他正差一个随行夫人呢!”

柴秀美的话柔中带刚:“兄弟们说我是冒牌特派员,那么真实特派员是哪个呢?我平时待你们不薄,你们就忍心让我冤屈下去吗?”

听了柴特派员的一席话,他们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大家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谁都想给柴特派员解开绳索,但谁也不敢单独承担责任。

几个九路军解开柴秀美绳索时,柴秀美变法戏般摸出两支手枪说道:“感谢兄弟们的救命之恩,不过还得借你们的手把李长官也放了!”

当然柴秀美一边举枪一边退到不远处的一个石碗架里边蹲下。

九路军看守们战战兢兢:“您可不能这样啊,我们给您松了绑,您就快点跑吧,要不然我们都跑不脱,再说被捆绑着的李长官……”

在柴秀美逼迫下,几个看守们开始七手八脚为李光林解绳索了。可就在这时,响起炒豆般的枪声,只见给李光林解绳子的那些九路军看守们像水桶暴箍似的纷纷倒下,热血则像喷泉一样向四面狂泻不止。

等柴秀美反应过来,九路军那些看守们早已先后倒在血泊之中。

柴秀美感觉到,下一个活靶子无疑是李哥哥,她竟一下晕过去了。

正当柴秀美准备向发枪之处射击时,不料突然从另外一个方向又传来一阵枪声,并且朝着起先枪响之处狠狠地射击,这一下才真正把柴秀美搞晕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老是出人意料呢?

柴秀美仔细一想,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代替自己向枪响之处开枪呢?不是与自己一同上山的秦副连长、芮小妹等战友还会是谁呢?

紧接着整个龙岩城山上山下到处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枪炮声。

正当柴秀美打算跳出石碗架,扶回心爱的李哥哥时,只见一个山一样壮实的汉子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一直没有抬头的李光林面前。

忽然传来“轰隆、轰隆”两声巨响,硝烟弥漫着整个龙岩城,飞扬的尘土像冰雹扎在树叶、树枝上,发出“嚓嚓嚓”的声音。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顿时使不远处的柴秀美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时,再也没有看到同行秦大山副连长的身影了。

见解放军对龙岩城围而不攻,沙文化、敬志谦知道解放军有两个顾忌:一个是李光林,另一个是龙岩城这座历史生态文物。

把“李光林”从落窝凼押解到龙岩城,引诱解放军上当。

柴秀美救人心切刚好走到“李光林”身边便着了道儿。

爆炸声刚停止,人们像雨后春笋般从大地上陆续冒了出来。

此时,池范行为向导,石精忠带着剿匪部队从捷径攀上了龙岩城。

不远处,导火索冒出的青色火焰扑闪扑闪,紧扣着人们的心弦。

石精忠知道这是子母连环雷,如果炸药分量足够的话,在一定半径范围内其爆炸力几乎与中度地震的破坏力相提并论。

刚才被秦大山踩中的只是一个子雷,如果踩中母雷整个龙岩城早就不复存在,那就不但人亡城毁,还会波及邻近区域的生态环境。

危险已经千钧一发,只有尽快弄息导火线,阻止母雷爆炸……

素来雷厉风行的石精忠毫不犹豫,他健步如飞地跑向爆炸现场。

石精忠身后的陈文礼高喊道:“石区长你明知这是沙文化设的陷阱,隔不了多久又有更大、更猛烈的爆炸发生,你怎么去冒这个险呢?”

石精忠边跑边说:“正是由于九路军埋设了大量爆炸物资,如不及时排除就有全军覆没危险,龙岩城这座历史文物就会有炸毁危险!”

不知何时池范行三步并作两步,像一座小山似的挡在石精忠前面。

语言迟钝的池范行说道:“石、石区长靠后,国军搞的那套玩意儿大不一样,您没、没我懂,大家隔远点不要添乱就成,看、看我的……”

陡然间把事关上百号剿匪将士生命和龙岩城的存亡任务交给他,这似乎有些草率吧!不远处导火索的绿色火苗还不断地向前移动……

石精忠紧紧盯着池范行,深思片刻,把千斤重担交给了池范行。

一个个都屏气凝神,生怕憨态十足的大汉池大汉惹出新的事端来,所有人的生命都攥在他这双手里啊!

池范行十分淡定,手足迟钝的他玩起排雷那一套很是轻松自在,

不一会儿他就理出了一大圈绳绳网网和大大小小的母雷、子雷、母弹、子弹、母雷管、子雷管来,摆在了人们面前。

众人看着这堆拆下来的爆炸物品,再转眼看看堆放在龙岩城上的几卡车炸药,一个个不寒而栗,面面相觑,很大一阵仍然心有余悸。

池范行淡淡说道:“其实就这样简单,遭炸死的兄弟伙才叫冤枉,他们不晓得先把引线的总接头找到……搞了半天把我饿得不得了!”

人们哈哈大笑:“叫花子谈人命——就谈屙痢的哈!”

石精忠命令士兵沿着新鲜泥土痕迹寻找炸药的埋设之处,不一会儿就找到用篾篓子装着的数十篓烈性炸药,包装油纸外面“TNT”的字样还清晰可见,加上埋设龙岩城内的炸药,总重量不下20吨之多。

初步测算,如果这些炸药全部引爆的话,在周围十来公里半径内的破坏力相当于七级大地震,不仅“震源”中心的龙岩城不复存在,就连整个马脑山也将面目全非,整个金佛山的生态环境也严重破坏。

后果如此严重,就连石精忠心里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良久无语。

石精忠神情忧伤说道:“你池大汉是好样的,你没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沙文化埋设的子母雷、连环雷。可俺们队伍的另一位大汉秦大汉秦大山同志却因为太轻敌,没有翻过这个坎,实在太遗憾了!”

石精忠泪如泉涌:“咱们大山同志啊,你还不到30岁呢,你走得那样匆忙连身影都没留下,愿你的灵魂永远跟随战友们不离不弃!”

同志们早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行行热泪从他们的脸上流下,一个个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同志们为永远失去了天真、活泼、对革命事业忠心耿耿的秦副连长,悲痛一次次涌上人们的心头。

秦大山的音容笑貌,不断在人们的脑际里一幕幕地展现出来。

乌云飘飘,雾气重重,天昏地暗,长歌当哭。

天上乌鸦的鸣叫与地上人们的啜泣交织,鸣奏着悼念烈士的哀乐。

一行行滚滚热泪,不一会儿就在同志们的脸上结成了一条条冰棍。

一阵阵枪声从战士们手中发出复仇的怒吼,是在告慰先烈们,你们的血不会白流,我们将前赴后继,彻底、干净、全部消灭这股顽匪。

石精忠止住眼泪坚定说道:“英雄流血不流泪,现在俺们的主要任务是查找九路军逃遁的蛛丝马迹,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石精忠、陈文礼、周顺友、熊志和他们围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研究围歼潜逃的九路军的作战方案。

指战员们只好止住悲戚,或三五人或七八人一组在本地人的带领下,分头在深山野外寻找九路军逃遁的路径。

沙文化自然知道这些炸药威力是无比的,他们早已溜之大吉了。

森林茂密处的溶洞、岩阡、暗河成为解放军指战员寻找沙文化、敬志谦等土匪头子逃逸的重点路线。

正待大伙进入岩溶洞,有人尖叫:“请大家快点让开,一条大花蟒梭过来了,那家伙虽是冷血动物,但体内高温千万被它吞肚子里!”

说这话的是池范行,大家扭头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大花蟒果然摇摆着脑壳、吐着殷红的信子、悠闲自在地朝着一个湿洞子梭去。

就在离它很近的地方,有几人正专心致志寻找九路军的踪迹呢。

等到战士们发现庞然大物时,大花蟒已经快要梭到战士们面前了。

走在前边的人随时可能葬身蟒腹,一时间谁也没有解救的办法。

大花蟒并未停止前进,头部像自鸣钟指针那样,左右摇摆不定。

人们惊疑间朝蟒腰、蟒尾方向看去,不知何时池范行已经紧紧抓住蟒尾,一会儿放大花蟒一下,一会儿又紧大花蟒一手,使得大花蟒像被使了定身法似的,被池范行拖到了一块平整地上。

只见池范行提着三四百斤重的大花蟒甩了一圈又一圈,直甩得大花蟒浑身没劲,仰卧着瘫软在地坝上,池范行才松手歇息。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在大地上弥漫,直到这时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石精忠讲道:“俗话说:‘人上一百、五艺俱全’,池范行真是革命队伍中的薛仁贵、武松,他不仅吃饭行,俺看啦还没有他不行的!”

陈文礼说道:“大家不是正在冥思苦想如何追歼逃敌吗?可不可以从刚才池范行与大花蟒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斗中受到启迪呢?”

大家一头雾水,面面相觑,盯着陈副书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石精忠接过话头道:“对,歼灭九路军跟池范行擒拿大花蟒是一个道理,必须收放自如,只是现在放了,又让谁留下来接着剿匪……”

陈文礼对石精忠耳语道:“组织上早考虑好了,这是县里指示信!”

看完电报石精忠命令道:“当下金佛山九路军的主力已经被歼灭,大部队另有重要战斗任务,赶在天黑前押解俘虏下山,追歼顽匪的扫尾战斗交给地方民兵来完成,立马用高音喇叭把上级命令传达下去!”

用高音喇叭传达作战命令,这不等于把我们的作战意图暴露在敌人面前吗?这个作战方案太不可思议,也太便宜沙文化、敬志谦了!

石精忠对战士们交待道:“大部队要下山了,让芮春花同志留下照顾柴秀美同志吧!”芮春花早已泣不成声,只顾点头。

陈文礼道:“让体力单薄的小芮留下来照顾柴秀美同志,是不是有点欠妥?石区长身边也离不开她,换一个人如何?”

石精忠大声说道:“柴秀美同志需要一个女同志来照料,芮春花留下照顾她最适合,身体单薄不是理由,所有人员一律下山!”

说起秦大山牺牲全体指战员又悲痛欲绝,多么让人悲怆痛惜啊!

石精忠饱含热泪弯下腰拾起几张破布片,目不转睛地仔细端详着,他小心翼翼地拍打着上面的泥土,就像平时拍打秦大山的肩膀一样。

慢慢地石精忠把这块布片折叠起来,将它揣入怀里,更像与秦大山热烈拥抱分享胜利欢乐一样……朦胧之中,石精忠感觉眼前的秦大山既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抽象,憨态十足的秦大山正朝自己咧嘴微笑!

石精忠大脑里又出现另一英俊军人,他一会儿穿戴着国军将校服装,一会儿又穿着解放军服装,他看到自己与秦大山拥抱时面带微笑。

这个英俊军人不就是我党潜伏敌营的李光林同志吗?虽然自己与隐蔽战线的同志未曾谋面,但总感觉彼此间是那么熟悉、那么投缘、是那么心有灵犀……慢慢的,雨雪含混着泪水模糊了石精忠的双眼。

陈文礼哽咽着说道:“等战争结束再来祭祀英灵吧,抓紧时间准备下山,雪越来越大了,一旦寒风凛冽封住山口,下山就更为困难了!”

石精忠对陈文礼说道:“老陈,还记得九路军在清泉街上找替身冒充沙庆丰的事吗?他们采取以假乱真的方式险些麻痹了俺们!”

陈文礼说道:“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呢,从沙文化、敬志谦阴险狡诈的本性来看,今天沙文化是想以我方卧底人员为诱饵,企图把我们一锅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算出我们队伍中有不少能人,轻松化解了他们挖空心思设下的陷阱。再从沙文化、敬志谦的行事风格看,他们一定留有余地不会这么早就‘撕票’,李光林同志还活着……”

石精忠说道:“对,李光林同志一定没有死,这就是今天主力撤退,并调整作战方案的原因。告诉小芮,在柴秀美醒来之后一定要让她明白只有密切配合、假戏真做,才能把他的李哥哥找回来!”

雷霆万钧,云飘雾绕,长空呜咽,苍天似乎既在为牺牲烈士送行又在催促剿匪部队勇士快些下山,要不山神爷就用雨、雪、雾封路了。

金佛山马脑山上龙岩城前的草坪上,高音喇叭反复滚动播放着:“全体指战员注意了,抓紧时间押解俘虏下山,另有紧急作战任务!”

沙文化、敬志谦认为九路军与解放军的较量只是输掉了第一局,最终结局还说不定呢,九路军手里还有翻身的本钱,还有翻梢机会。

既然蒋委员长能据守台湾那个弹丸之地与共产党抗衡,九路军只要扼住金佛山这个咽喉要道,固守待援,何愁不能取得最后胜利呢?

人们把金佛山比喻为一个酣睡大佛,马脑山犹如它的头部,龙岩城犹如颈部中杻神经,只要掌握马脑山就可以玩转龙岩城。

沙文化、敬志谦“随身携带”李光林龟缩在龙岩城落窝凼里。

“落窝凼”是方圆几百丈、深度近百丈深坑,四周为刀削般岩石。

沙文化暗想:只要李光林在手里,那就不愁解放军不来营救他,

暂时还没到“撕票”的时机,留着这张牌日后必有大用。此次设计了“撕票”假象引诱解放军上钩,即使不能把解放军全部炸死,至少能够从心理上瓦解解放军斗志。

好比把生鸡蛋攥在手心里一样既怕它碎了,又怕它变成鸡娃飞了。

时下九路军既占据有利地形有李光林这个筹码,对解放军有何惧哉呢?当然,要用活这张牌,还得如此这般……想到这里,沙文化禁不住用手掌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好像美妙的前景又展现在自己眼前。

那么,在龙岩城这座高山峻岭上哪来这么多炸药雷管呢?

还早在沙文化组织陪都七十八处“大爆炸”目标时,他暗地里往家乡运送二三十吨炸药,他深知这些东西日后一定会有用处的。

不过沙文化觉得,永远呆在这里也不是万全之策,万一解放军不管不顾龙岩城,稀里哗啦一阵炮击,这里哪承受得了炮轰啊!

沙文化与敬志谦决定,把总司令部设在“神仙洞”里,占据着洞宫地府,利用四通八达的地道优势,使共产党奈何不得!

传说那里为三国大孝子徐庶修行成仙的地方,洞内面积宽广,除有徐庶当年修行参拜的天然佛像外,还有天然仙人井、仙人盆、仙人碗、仙人筷、仙人拐杖……等用具。

“神仙洞”与其他各个洞宫像连通器一样,紧密相连,四通八达,只要守住各个洞口,外界实难进入。

洞口的九路军又累又饿,大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冰冷岩石上“挺尸”。

除第一拨“探子”带回解放军破解爆炸之外,没有其他消息!

敬志谦嘟哝道:“狗日向万一那娃,表面看起是憨厚老实很细心,其实他骨子里狡猾得很,他根本不想把那东西整爆,爆炸了他狗日的也要遭一起飞上天。我料定,他狗日的要么敷衍一趟跑回来了事,要么早就跑了八里半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遭解放军逮到回不来了!”

沙文化设计、制定了在龙岩城上埋设炸药、炸掉龙岩城爆炸方案。

按照最保守的估计,龙岩城上埋设的炸药足足可以把整个龙岩城炸个底朝天,石精忠和他的那点人马顿时就会在这个世界上灰飞烟灭。

他们还制定了预案,一旦“轰隆、轰隆”爆炸声传来,九路军就杀个回马枪,把没有炸死完的解放军彻底收拾掉。

一旦爆炸出纰漏,就在金佛山七弯八拐的岩洞里与解放军周旋,

必要时与乌氏兄弟汇合潜逃到黔北崇山峻岭,这方面乌氏兄弟有经验。

当然,最渴望出现第一种结果,沙文化、敬志谦涌起一阵阵快感。

此刻他们正静耳细听,终于传来“轰隆、轰隆”两声巨烈爆炸声,九路军们欢呼雀跃,有的一不注意还把脑壳上也撞了个“大青包”。

一个个脑壳像鸭子颈子似的伸得老长,眼睛死死盯着龙岩城方向,一会儿掏耳朵,一会儿揪鼻子,等待着下一波排山倒海巨烈声浪传来。

左盼右等总是风平浪静,很多人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沉不住气了。

“探子”报告:“解放军撤除爆炸目标,现在正在围攻龙岩城!”

沙文化、敬志谦几乎同时说道:“再探,快报!”

敬志谦向沙文化眼睛一眨,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秘室。

沙文化恶狠狠地对卫兵吼道:“先打招呼,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哟,

假如哪个把那个人给我盘丢了,那是非拿脑壳来说话的哟!”

卫兵们头像鸡啄米似的答道:“不会不会,我们有几个脑壳嘛,把李将军这样一个大好人搞丢了那还得了吗?”

沙文化气不打一处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哪个再说李光林是大好人,那你就去替他去背绳索、戴脚镣手铐吧!”

沙文化、敬志谦左等右等既没有等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派出去的探子又迟迟没有回音,搞得他们六神无主,如坐针毡。

第四十一章

马脑山,龙岩城草坪上临时卫生所内。

柴秀美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临时卫生所内,映入眼帘的是插在龙岩城最高峰上的五星红旗,她硬撑着坐起来开心地笑了。

芮春花搀扶柴秀美来到李哥哥和秦副连长英勇献身的地方,手捧着一把带血泥土攥在手心里,攥紧松开,松开又攥紧,久久凝视。

渐渐柴秀美的眼睛被泪水摭挡住了,朦胧之中看到李哥哥与秦副连长手挽手,微笑着向自己走来,他们眉飞色舞交流着斗争经验呢!

一会儿,在她面前又展现出那个硝烟弥漫、血淋淋的场景……

幻景交替出现,柴秀美既悲痛又欣慰,李哥和秦副连长虽死犹存!

柴秀美革命信念更加坚定,发誓用特殊方式表达对李哥的忠贞。

我的李哥哥是那样足智多谋,怎么会如此轻易就上敌人的当呢?

都说我柴秀美跟李哥哥是天生的一对,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遗憾的是刚才救人心切,慌乱之中连李哥哥的脸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他到底被敌人折磨成啥样子都没看清楚!

柴秀美那生离死别的一幕,心里不禁一动,咋就感觉被绑着的人不是我的李哥呢,越想越觉得他没有李哥的气质,得如此这般……

柴秀美把这一想法告诉了芮春花,就硬撑着要向石区长提建议!

芮春花听后哈哈大笑:“柴姐你就不必要去了,你的想法跟石书记、陈副书记他们不谋而合,你按他们的安排做好配合工作就是!”

忽然天空中乌云滚滚,狂风怒号,浓雾飘飘,雷电轰鸣,树木干枝被吹得“叽嘎叽嘎”直响,人金佛山上的暴风雪又要来了。

此时,从不远处的寺庙里传来了“咚咚咚”敲击木鱼的声音

第二天,到金佛寺里上香的香民竞相传说着:“不知何时,金佛寺里来了一个年轻美貌削发为尼的妮姑,好乖哟,简直就像仙女!”

石精忠、陈文礼带着剿匪部队,转一圈后又回到龙岩城旁山洞里。

从树林空隙看去,起伏的山峦上,万木吐出新芽,到处绿叶成荫。

和煦春风在方竹林和草地上缓缓吹过,鲜花竞相绽放,红色月月开、粉红色三月花、鲜艳杜鹃花等交相辉映,金佛山成了绿色海洋。

石精忠手拿望远镜俯卧在一个洞口的边缘,发现有人影在昨天捕捉巨花莽那儿晃动,石精忠正待捕捉这一镜头时,一股浓雾骤然飘来,玉清剔透的美景转瞬被雾气笼罩,所有景物都失去踪迹。

正当石精忠哀叹天公不作美时,“三副脸”的金佛山天气瞬间又豁然开朗了,雾气消失无影无踪,展现在面前是一副冰清玉洁的面孔。

当石精忠再次拿起望远镜时,一幕让人难以置信的场景出现了,池范行像老鹰扑食似的,两只大手抱着冬瓜状的物体向自己走过来。

瞬间出现的这一情景,着实让一向沉着冷静、机敏过人的石精忠也不禁大吃一惊,一双大眼紧紧地盯着池范行像山一样壮实的块头。

两个九路军不停向池范行求饶:“解放军爷爷,饶命、饶命!”

池范行无其事:“石区长您那玩意儿只能大老远看,我顺便弄了几个活舌头过来问问,看能不能省点事儿?还是您亲自审问他们吧!”

石精忠一阵哈哈大笑:“池范行你应该改为‘万事行’,你露的这几手真绝,简直让人望尘莫及,让人佩服,你真是鲤鱼钻草啊!”

“你把这三个探子‘转运’到那边去,我安排专人在那边审问他们。”石精忠对池范行耳语道。

池范行像施工升降机,随即把三个九路军“转运”到另一山洞里。

经过陈文礼的细心盘问,弄清了这三个人的身份,他们是受九路军高层派遣留下断后人员,其中一个叫向万一,另两个是“埋雷专家”。

原来,沙文化在听取暗探的情况汇报之后,就派出向万一带上另外两个“埋雷专家”杀回马枪,想查出“哑炮”的真正原因。

沙文化命令,只要爆炸设施没完全破坏,稍作维修即可重新爆炸。

向万一与两个“埋雷专家”非常清楚一旦激活这些爆炸物的严重后果:完全能够炸毁整个龙岩城,自己也会随炮声和硝烟被送上天。

向万一和“埋雷专家”暗想在洞里睡上一觉,晚上再溜之大吉。

殊不知,向万一刚刚现身就遇到了大力士池范行这个克星。

池范行把向万一等三人转运到距龙岩城只有几十米一个山洞内。

向万一向陈文礼交代了九路军作战部署,最后请求:“长官给我保密,万一遭沙老大、敬老大晓得就会把我七个眼的‘疙瘩’除脱了!”

陈文礼说道:“都说向万一算事牢靠,的确不假。看在你诚实分上,我就放你们回去跟沙老大、敬老大说,叫他们早点归顺人民政府!”

向万一和另外两人盯着陈文礼,脑壳像金鸡啄米似的一啄一扬。

就在向万一三人即将获释时,哨兵报告:“首长,受伤女同志不肯下山,她说就在庙里当二和尚、她还说这几人都是仇人,不能放……”

陈文礼十分为难:“可我已答应放他们,男子汉说话要算话啊……”

哨兵难为情说:“她说男人刚升天,不想看到其他男人触景生情。”

正在这时,池范行跑来把向万一两个“埋雷专家”紧紧箍住,吼道:“我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才逮住,说放就放了太便宜他们了吧”

眼看这三人已经脸色发青,都快喘不过气来。

陈文礼对池范行吼道:“池大个子你不能胡来,我已经答应放人家了,你把土匪搞死那也是犯法的,这是共产党的政策,你懂吗?”

池范行刚松手陈文礼叫道:“向万一,你们还着干吗?大汉已经放你们一码,还赖着不走,未必你们想被揉搓成肉丸子喂毛狗吗?”

向万一等三人像得到“特赦令”似的,扯伸脚干比毛狗还跑得快。

石精忠、陈文礼、池范行三人,继续在隐蔽处观察九路军行踪迹。

向万一和两个“埋雷专家”根本没溜,而是回到洞宫地府里。

洞子深处光线很是暗淡,向万一带着“埋雷专家”来到司令部时,声音像蚊蝇一样微弱:“报告,沙总司令、敬副总司令,我们回来了……”

沙文化、敬志谦紧盯着向万一和两个“埋雷专家”不转眼,久久不说话,这使得三个丧家之犬忐忑不安,手足无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三个丧家之犬就跟站着睡觉一样,闭着眼睛等待沙司令、敬副司令的一句话来决定自己的杀剐存留。

沙文化从牙缝里吐出冷冰冰的话:“好个向万一,未必就忘记了袍哥的规矩和九路军军法吗?回来挨刀还不如在水凼凼瓮死算了!”

接着沙文化歇斯底里吼道:“怎么还不自裁,还想浪费我子弹吗?”

向万一打破寂静,谗笑道:“沙司令息怒,假如我说的废话,你咔嚓一声把我们的脑壳一下割球就是,刀硬还怕颈子粗吗?不过万一我的情报用处大,割了脑壳就合不拢了,不比申公豹的脑壳哟……”

沙文化极不耐烦地打断向万一絮絮叨叨,近乎吼道:“教师怕柳师,少××啰唆,有屁就快点放,不要等得行刑手的手脚都硬了!”

向万一尽量把语言精简一些说道:“是这样的,虽然我们没能把那东西弄爆炸,也没抓到解放军,可我们也没遭解放军逮到,这就算天星高。再说我们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才搜集到了一个事关九路军生死攸关的天大情报,万一你硬是不听,那就算球了……”

说到这里,向万一故意卖了一下关子,打住话头不说了。

沙文化浓眉一扬,意思分明催促向万一说出这一“重要情报”来。

向万一轻言细语地说道:“总司令,能不能让我站起说哟,我的膝盖都跪肿了,隔会儿还要跪着砍脑壳噻,万一你开恩……”

沙文化勉强挤出点笑容说道:“好吧,只要你说得有道理,收集的情报有价值,那本司令做主免你死罪,多杀几个小虾米于事无补!”

向万一就把他搜集到的情报滴水不漏地复述了一遍:什么解放军请高人破解了爆炸设施、什么各洞口都有解放军部队守着、什么石精忠的大部队已经押解俘虏下山等等。

当然向万一绝口未提自己和 “埋雷专家”被解放军俘虏的事情。

沙文化狠狠瞪着大眼,向万一跑过去抵到沙文化耳朵说道:不是听说,而是确切消息,柴特派员根本没有走,她在金佛寺……”

沙文化忽然眼睛一亮,大脑里浮现出柴秀美那美丽的倩影。

自己也算是在大世面上混过的人物,不知为啥始终对这个女人有着割不断的情丝,明知她对自己仇恨至极,可对她的思念有增无减!

想到这里,沙文化将手头的烟头狠狠一灭,厉声说道:“向万一,你他妈的说了半天,只有这条情报还勉强算是情报,还多少有点价值。”

沙文化朝着向万一三人站着的方向挥了一下手,算是放过了他们。

沙文化眯眼对李光林说:“莴笋菜分泌物过多被胀死,男人没女人会被荷尔蒙胀死,把柴秀美弄来就解决了你的问题。如果你身体吃不消,兄弟可以代劳,不过看着娇妻与别的男人调情,不知感受怎样?”

情感这个东西真是怪怪的,沙文化说这番话后心里也像喝了大桶酸醋似的,他暗想:假如柴秀美遭此凌辱,自己也会保护柴秀美的。

李光林对这种下流语言不屑一顾,狠狠向沙文化吐了几泡口水。

沙文化刚要发火,敬志谦训斥道:“冥顽不化,今后有好日子过的!”

敬志谦说道:“请沙司令慎重考虑,这个情报有多大可信度呢?”

沙文化压了压火气说道:“敬兄,现在解放军把金佛山团团围住,你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我们将计就计,孤注一掷,或许会绝处逢生。”

敬志谦听了沙文化“妙计”,也许这才是走出困境的唯一出路。

由于金佛山山势雄伟、险峻,从古至今山上建有大小寺庙一百多个,其中较有名气的寺庙有金佛寺、凤凰寺、铁瓦寺、白云寺、云都寺、福寿寺、通天寺等,这些寺庙中要数金佛寺规模最大,香火最旺。

按云天大师说法,唯有金佛寺与金佛山的雄伟壮观相匹配映衬。

传说金佛寺坐落在金佛山的正龙脉上,是金佛山独一无二的神地。

寺庙按照八阵图布局,依山傍水而建,四周山水相连,树木苍翠,风光独特,钟声洪亮,连和尚敲击木鱼的声音也格外悦耳动听。

今天,是菩萨一年里三个生日中的第一个生日——农历二月十九。

听说九路军被解放军打垮,金佛寺里近日又来了个美丽活菩萨,人们都兴高采烈地乞求菩萨保佑自家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有的烧钱化纸、有的点烛烧香、有的燃放火炮、有的乞求降生龙凤……忽然传来激烈枪声,一下子上香的人们乱了方寸不知所措。

香客们抬头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寺庙四周站满几十个手持枪械、像黑神菩萨的队伍,一副抢夺百姓财物棒老二的打头。

更让人们惊愕的是,刚才还专心敲击着木鱼的美丽活菩萨,瞬间口里便被塞着布片,被凶神恶煞的汉子押着迈出寺庙大门,走下梯坎。

一些平素胆小的香客,手脚巨烈抖动,有个老头被吓得晕倒了。

一个二流子色迷迷盯着活菩萨,一双脏手在活菩萨面前晃来晃去。

香客们也纷纷吼道:“你们在菩萨面前亵渎女子,要遭报应的。”

一个凶汉吼道:“山巴秋活腻了吗?信不信老子把你们全崩了。”

忽然,一股浓雾飘来,近在咫尺的人们相互谁也不能看见谁。

那群恶人歇斯底里吼叫道:“我们是沙司令的队伍,把你们弄到这里,是用来换取九路军生路。大家脚下踩着的炸药雷管足足可以让这匹山头消失,给我们让道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基本上没商量余地!”

云消雾散,眼前的情形更让人们惊讶不已。刚才还被押解着的那个美丽活菩萨,早已回到香客们这边,在她面前站着解放军高大汉。

刚才凶神恶煞的九路军看到这一情况后,似乎一点不惊慌,哈哈大笑:“你们包围我们又能怎样呢?如果不满足我们的条件,过不了多长时间整个金佛寺就会灰飞烟灭,你们解放军不但会赔上自己的生命,而且还会背上滥杀老百姓的罪名,没有活口就会死无对证,有谁会说是九路军干的呢?不得不佩服我们沙司令最后杀手锏的威力!”

一个戴着眼镜的高大汉解放军站起来说道:“任昌隆你这条丧家狗,已经被你的主子耍了你还浑然不知,你真认为你们埋下的炸药雷管听使唤吗?缴械投降才是唯一出路。”

任昌隆听后哈哈大笑:“你周萝卜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就跟你说实话,你不要认为龙岩城的爆炸没有搞成,这里也搞不成,引爆器就在我手头,快点把那个女人乖乖地送过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周萝卜花”大笑不止:“任昌隆,你们沙司令的雕虫小技太小儿科了,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摁千次万次引爆器都没有用。”

任昌隆的手像发“鸡爪疯”不停地颤抖着,他嘘了一声就朝着密林深处奔跑,可四面全是天罗地网,几十个九路军尽数被解放军逮住。

这时高大魁梧的解放军出现了,人们早就认出这正是石区长。

石区长登高一步讲道:“同胞们,请看完这场压轴戏后再上香吧。”

正在惊疑间,大家举目向四周一看,从四面八方的小道走向金佛寺的人群络绎不绝,全都一个款式:走在前面的穿着零乱,举着双手低着头,走在后面的穿着草色军装,昂首阔步举着枪。

当香客们看到陈文礼、土诗人押解着沙文化、敬志谦等九路军头目走过来时,禁不住高喊道:“打倒土匪恶霸,枪毙沙文化、敬志谦!”

四路剿匪大军会合了,金佛寺沸腾了,金佛山沸腾了。

最忙碌的当然是土诗人,他把东南西北剿匪指挥石精忠、刘中一、李自强、吏蜂王叫过来,几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土诗人向四路指挥扮了个鬼脸,指着柴秀美意味深长地说道:“石区长许愿还她某个原物,我讨债来了,你们几位指挥可得当见证人哟!”

石精忠指着担架,哈哈大笑:“好啊,菩萨面前还愿正当时啊!”

坐在担架上的李光林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几位剿匪总指挥的大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此都感觉是那样的亲切,是那样的情谊深重!

李光林吃力说道:“同志们,记住除恶务尽……”便昏厥过去。

石精忠脸色庄重地柴秀美说道:“柴秀美同志,俺没有食言,还光林同志这个‘原物’给你,但他身上毕竟留下很多‘瑕疵’,只有你才能让他尽快康复,除去这些‘瑕疵’呢!”

柴秀美立马破啼为笑,把芮春花推到石精忠面前,模仿石精忠的口气道:“我也还区长同志‘原物’,不过有一字之差,原来你是她姐夫,你马上就变成她丈夫了!”

这下可把石精忠和芮春花弄成了大红脸。

“萝卜花”老周说道:“南川有句玩笑话:小姨子半边妻,石区长您就随风入俗,让我们大家集体做媒,让您小姨子继承她姐姐的遗志成为你老婆吧!”

这时一个腰身如女人的男人挤到石精忠、陈文礼面前,敬了个军礼说道:“边小山完成任务归队,向剿匪总指挥部报到并领受新任务。”

石精忠、陈文礼紧紧地握着边小山的小手。

陈文礼道:“隐蔽战线的同志才是真正的英雄,你们辛苦了,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卓越功勋!”

同志们一个个惊愕得半天合不拢嘴!

恰好沙文化、敬志谦被押着经过这里,敬志谦打量着这个“男面女人腰”的人,叨念道:“这不是在江石街上说了多年评书的边先生吗?他怎么跟解放军长官打得这样火热呢?”

沙文化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他小子时不时在李光林身边转悠,原来是一丘之貉,不按游戏规则办事,他们昧着良心夺走了党国天下!”

石精忠回敬道:“寡廉鲜耻,你们屠杀革命志士仁人讲过良心吗?按游戏规则办事了吗?你永远都找不到屡屡失败的原因,俺敢打赌,就是再给国民党八百万军队还是照样打不赢共产党,你沙文化只要是死心塌地跟着国民党,就是天大本事也只有当俘虏,信不信由你!”

一股大雾飘来,天空中乌云翻滚,雷鸣电闪,金佛山真要变天了。

李正将一封特急电报递给石精忠,石精忠浏览一下又递给陈文礼。

陈文礼对石精忠道:“石区长,上级命令您务必在明天天亮前赶县里报道,县剿匪指挥部多次命令,只要金佛山剿匪搞一段落,就会给你安排更加重要的岗位上,你猜猜会把您安排在哪个岗位上呢?”

石精忠一脸茫然,悠悠说道:“老伙计俺们投身革命以来哪里想过自己的岗位、职务,只要上级一声令下俺就奔赴哪里,这次也不例外组织上安排俺到哪里俺就奔赴哪里。只是,俺心里最后悔的是没有抓住乌氏兄弟,俺心有不甘。留下的这个难摊子由谁来收拾呢?

陈文礼笑答道:“老伙计,南川县的剿匪已经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即使乌氏兄弟目前没有抓到,但最终他们是逃不脱人民火眼金睛的。”

石精忠说道:“道理是这样,可我这个人是劳碌命,把剿匪弄成烂尾工程让别人来接着搞,不是等于没有把事情做彻底做好吗?这样心里还能不踏实吗?”

陈文礼道:“你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没有?被俘虏的几千名土匪,在人民政府手里成了烫手的山芋,放了他们吧会危害社会,枪毙吧又不够条件,国家养着吧又承受不起这笔庞大的支出,这该咋办呢?我几次听首长们谈论过这个问题,并向上级打报告请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你猜上级首长是怎样答复的?他们的回答是:把土匪改造成人民的一员,那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要逆向思考一下,是留在山上还是下山能更好发挥你的作用,这个问题恐怕组织上比你我考虑得更清楚明白!”

石精忠说道:“服从组织安排是我们革命战士必须应该有的,那俺们就准备下山吧。不过下山之前,俺们应该去看看长眠在这里的战友,看看这里纯朴的人民,看看山川大地……”

看着看着,石精忠、陈文礼感觉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显得是那样的令人深深依恋,是那样的让人难以忘怀

石精忠、陈文礼双双摘下自己的军帽,朝着秦大山牺牲的地方敬了三个鞠躬礼,向着欢送的剿匪部队指战员挥舞着刚劲有力的手臂。

在他们的身后人海如潮,大家使劲地挥动着双手高喊着:石区长、陈副区长你们一路顺风,金佛山人民随时欢迎你们凯旋归来!

就在石精忠、陈文礼二人刚刚下山不久,剿匪部队班师回朝了。

东、南、西、北四路剿匪大军胜利会师,剿匪大军押解着三百多名九路军俘虏,浩浩荡荡向江石场镇进发。

沿途各乡镇大小路口站满了扶老携幼的人群,他们欢笑着、跳跃着、呼喊着,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欢迎解放军剿匪部队的凯旋归来。

经过石人乡时,吏蜂王用大木桶在路边摆了几十桶蜂蜜,到处寻找石区长和陈副区长,硬要向他们献上吃后百毒不侵的蜂蜜。

池范行“呼呼呼”连续喝了几碗,似乎意犹未尽,人们哈哈大笑。

经过山王堡时,堡民们首先转来转去在被俘人群里寻找乌培德、乌培义的身影,但很失望始终都没有找到。

当看见美丽柴特派员穿着解放军军装,扶着一副担架走过时,老百姓“扑通”跪拜在地上,“好人有好报啊,要不是人民解放军帮忙,任凭乌家两个老杂毛乱办的话,好多老百姓坟头上早就草木丛生了。”

经过清泉乡时,狭窄的清泉街两边站满老百姓,群众自发在场口摆着十几张大木桌,熬了几大木桶油茶,给解放军舀上香喷喷的油茶。

张药王,到处寻找石区长和陈副区长……声称还有灵丹妙药相送。

押送九路军队伍跟着一群男娃儿,他们像乌梢蛇全身碳黑,头发像棕扫帚,穿着开裆裤,光着脚板,义务“押送”九路军到江石街上。

一个稍大一点的“天棒槌”男孩子,还一路用竹筒自制的水枪不断地向九路军身上喷水,搞得那些九路军敢怒不敢言。

沙文化、敬志谦最近在山上过着没油盐日子,早已皮耷嘴歪,今天又走几十里崎岖山路,脚板被打起血泡,刚走到岔河口就走不动了。

池范行像拖干柴棒把沙文化和敬志谦拖到江石街上。

黄百万、郭财禄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路上有人来看那狼狈样儿时,他们竟然恶狠狠地说道:“同样是爹妈所生,你是角色的去跟解放军说,马上枪毙老子噻,老子还感激你呢,免得活起造孽。”

取得“铁壁合围”攻势的辉煌胜利,活捉了沙文化、敬志谦等顽匪,根除了金佛山匪患,老百姓欢天喜地欢庆这一伟大胜利。

一路上到处是欢声笑语,熊志和、李正、周顺友、土诗人、边小山等人,在享受胜利欢乐的同时倍加思念带领大家取得胜利的领头雁。

大家是多么舍不得与朝夕相处的石区长、陈副区长分开啊!

这种战友之间的离别之苦,让人感到是多么的愁肠寸断啊!

回想与对手的多次较量,为什么每到关键时刻总有人出手相助?为什么总能化险为夷?

边先生像钻草鲤鱼似的忽然浮出水面,解除了人们心中的疑团。

刘中一、李自强感到石精忠、陈文礼两人的调离剿匪一线,势必对前线清匪反霸有一定影响,两人文武互补,不过不好并未调离南川。

当剿匪部队回到江石街上时,原来还在建设中的狗咬山粮库和监狱已经投入使用,大街上井然有序,安静祥和,大家感觉到十分不解。

解放军不是一直在忙于剿匪吗?哪来人力、物力搞建设呢?稍一打听,才知这些全是周良诚这个大恩人捐钱捐粮请强劳力修建的。

对周老爷子的这些义举,人人都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剿匪总指挥部对俘虏进行反复清理、登记造册,可怎么也没有发现乌培德、乌培义两弟兄的名字和身影,这让指战员感到无比震惊:这两个奸诈之辈的漏网可是遗害无穷啊!

躺在病床上的李光林听到这里,深有感触地说道:“乌氏兄弟可是、是狡猾无比、残忍至极的角色啊,你们决不、不能掉以轻心。他们能在江石保卫战开始就脱离沙文化、敬志谦的卵翼,回到山王堡经营老巢,后来又使出金蝉脱壳之计,在金佛山的崇山峻岭之中与我们捉迷藏,对这种阴险、狡猾之人必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把金佛山翻个底朝天,也、也务求尽早把他们捉拿归案啊!”

身体极度虚弱的李光林话没说完又昏迷过去了。

李自强接过话头说道:“对,哪怕这两弟兄像孙悟空一样有七十二变,但他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只要给我几十个人的小分队就保证能把这两个匪头子抓住。”

刘中一说道:“老李你都几十岁了还血气方刚,俗话说‘软索索才能套住猛老虎’呢,万万不能逞一时之强单独行动。我看还是先深入调查研究,起草专门报告,制定行动方案,由“萝卜花”老周专程送到县里,由县委统一组织对乌氏兄弟的大搜捕行动,你看如何?”

李自强答道:“谁比我高明就听谁的,不要以为我永远是假扳匠,有时我还是接受别人意见的,比如今天我就同意按你的意见办嘛!”

刘中一笑呵呵地说道:“环境能改变人,此时的李总指挥与彼时咬卵匠的确大相径庭啊!”

第四十二章

又一个春暖花开的春天来临,中央西南局一派祥和景象。

中央西南局书记办公桌案头上堆满各式各样的报告、请示、工

作简报等,邓小平聚精会神审阅文件,不时在文件上作出批示。

周永志向邓书记敬了一个军礼,把《西南地区剿匪情况汇总》放在邓小平书记案头上,报告道:“首长,这是西南剿匪最新情况。”

邓小平认真读起报告来,读着读着不禁被报告的翔实数据所吸引:

至1950年底,在党中央、毛主席正确领导下,西南地区剿匪、征粮、土改取得决定性胜利,共剿匪80万余人,基本肃清大股土匪。

贵州军区剿匪部队对盘踞石阡、雷山和黔南地区的股匪展开合围进剿,先后歼灭了“黔东北反共人民自救军”主要股匪。

云南虽然采取和平方式解放的,但土匪暴动仍然严重,各进剿部队按照统一部署,全省共剿灭股匪6万余人。

川康甘青地区,西南军区除剿灭马良股匪外,还剿灭军统特务周迅予,王旭夫等匪首。

四川的剿匪工作更是成效显著,川东军区首先集中兵力围剿了涪陵、巴县、南川地区的匪股,摧毁了集结在南川金佛山地区的反共救国第九路军,活捉了特务头子沙文化、大团伐敬志谦等政治军事土匪,并对武隆、彭水地区和贵州桐梓山进行重点清剿,对黔江、彭水、荣昌、永川、泸州等地进行会剿,歼灭“川黔湘鄂人民自卫军”,川东清剿部队共歼灭股匪近15万余人。

川南军区部队,经过积极作战共歼灭股匪20万余人。

川西军区镇压了龙潭寺、西板滩两起匪特,共歼股匪10万余人。

川北军区1950年底川北大股土匪被剿灭,共歼灭匪特8万余人。

取得剿匪伟大胜利的经验,归纳起来是:

西南局忠实执行毛主席和党中央决策部署。邓小平书记、刘佰承司令员、贺龙司令员靠前指挥,剿匪在各级党委统一领导下,广泛发动群众,各县区乡建立清匪委员会,各级成立清匪组织和捕捉队,加强对重要点交通干线和城市的守备,各区有捕捉队,乡有清匪小组,路口设情报站与检查站,坚持清匪与反霸、减租、退押或土改相结合。

中心任务明确。西南局和西南军区联合印发了《关于组织一元化剿匪斗争的指示》,明确剿匪已成为西南地区的中心任务,明确农村工作的心中任务是“剿匪生产”,各军区军分区野战部队改为地方武装,各进剿部队有条不紊对各地股匪展开重点进剿。

党群众、干群密切配合。在追剿作战中,粮食供应困难,广大指战员发扬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克服种种困难,基本肃清大部股匪。

当然,在大西南剿匪战斗中我军也作出了重大牺牲,据不完全统计,仅牺牲连以上的干部就达200多人。

下一步,剿匪工作应坚决贯彻“军事打击,政治瓦解,发动群众三者相结合”的方针,执行镇压和宽大相结合,坚持“首恶者必办,胁从者不问,立功者受奖”的政策,竭尽全力创造和平安宁的环境。

邓小平签署道:“将此材料稍作修改后,以简报形式报党中央、毛主席。”

……

两天之后,周远志把红色话筒递给邓书记:“首长您的电话”

接过内部红色电话,邓小平说道: “您好,我西南局邓小平!”

电话里传来洪亮声音:“小平啊,我毛泽东很想听你的声音哟!”

邓小平说道:“主席您好,您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给我电话啊!”

毛泽东主席幽默说道:“中央把刘佰承同志调走,可你和贺龙同志仍然不负众望,短时间内就在‘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的大西南地区,干净利索的肃清近百万土匪,不仅扫清了西南地区经济建设障碍,还为其他新解放区开展清匪反霸、减租退押和土改提供富贵经验,我毛泽东感谢你们,再不打个电话,就脱离战友们了!”

邓小平回答言简意赅:“感谢主席,西南地区的各项工作有了一点成绩,主要在于主席和中央决策正确,我只是同人民解放军和广大群众,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离中央和主席的要求还有距离啊!”

押送300多名俘虏的缓慢行进到江石,敬志谦的心终于舒缓一些。

被俘人员吃完饭后,敬志谦元气恢复,他向沙文化递了一个眼神。

沙文化感慨万千,当了几十年的特务都是自己关押共产党,今天倒是反过来了自己成了共产党的俘虏,真是太有意思了。

再紧的网都有漏网之鱼,从我手里跑掉的共产党又何止一两个!

只要在江石监狱过夜,老子就有机会跑掉,再说另外有人营救呢。

想到这里沙文化向敬志谦眨了眨眼睛,敬志谦立马心领神会。

只要停留江石场几小时,凭着对江石场的苦心经营,随便找个暗道都可以梭出去,说不定还可带走金银财宝……敬志谦笑得很灿烂。

按常规再走一段小路后,解放军就会把俘虏押送到狗咬山监狱里。

就在沙文化、敬志谦做着美梦时,发现解放军直接向县城行进,眼看越过团凼河,再翻过梅垭,到那时再想逃跑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来到梅垭隘口不远处的山坡上,沙文化声嘶力竭叫唤:“哎哟、哎哟,我的肚子好痛啊,痛死我了,怕是我的肠胃病犯了。”

解放军押送人员小马、小苟对视了一下:“咋办,这可是一号俘虏首长千叮万嘱不能有半点闪失啊,可我们没理由拒绝人家解手呢!”

小马对小苟说道:“你好生看着他,既要谨防他逃跑又不要让他生病死了,我到后边向首长汇报,看能不能把卫生员请来给他治病。”

小苟对沙文化说:“马上到县城,医院肯定能治好这点小毛病。”

沙文化说道:“都说共产党优待俘虏,我已经是死老虎了,病痛把我折磨成这样,你们还拖着不管。战犯死了量你们也不好过!”

小苟心慌说道:“我又不是医生,你等等,我马上去叫卫生员!”

小马离开后,沙文化说道:“我的老毛病自己清楚,只要到树林子里把屎屙了问题就解决了,哪里用得着麻烦你们卫生员呢?”

小苟声色俱厉道:“老特务你不要有耍滑头,我解开你一只手上的绳索让你方便,完事后就继续一起赶路,警告你大队伍隔得不远!”

沙文化说道:“只要你松了绳索,让我去解手肚子就不再痛,相当于救了我的老命,这就是我藏匿银元的图纸,它可是我搞一辈子的积蓄。要使我说半句假话就会天打雷劈,兄弟快点我遭不住了!”

“谁稀罕你的那些东西,只要不给我添乱就行了,我哪里还敢奢望你报答什么呢” 押送人员一边给他解开绳索,一边说道。

不过小苟还是留了一手,只解掉一只手、一只脚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由自己牵着,这样相当于仍然把他捆着,他总不会跑掉吧。

可小苟哪里知道对手是一个颇有实战经验又心狠手毒的人呢!

就在小苟刚好把他绳子解掉一只手脚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只见沙文化随身往下一滚动,一下把小苟严严实实压在身下。

随即沙文化死死掐住小苟脖子,不一会小苟就没有了还击之力。

沙文化不露声色用绳子在刺刀磨了几下,全身的绳子就脱落下来,这下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向后梳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不远处传来小马脚步声的喊声:“我请来了卫生员,马上就到了!”

叫了几声没人应答,只见小苟一人躺在地上,没有了俘虏身影。

小马用手试试小苟的鼻子见他还有气息,大专喊道::“大家快来啊,俘虏打死人跑了,抓俘虏啊!”

十多名解放军战士很快追了上来,大家刚刚翻上梅垭隘口就被眼前的一幕呆了:只见逃跑的沙文化被三名解放军五花大绑,押在路边。

更让大家惊讶的是:旁边站着大家熟悉的石区长等人。

等大家都来到草坪上,石精忠幽默说道:“沙特派员,分别才十多个小时又见面了,更想不到以这种方式见面,真有点委曲阁下了!”

石精忠旁边的陈文礼说道:“石区长现在是县武装部长兼县土匪自新大队长,沙特派员成为县土匪自新大队首批学员,是何等荣幸啊!”

沙文化狠狠盯着石精忠,紧接着耷拉着脑袋,一直没有了言语。

这时后边传来小苟苏醒过来的消息,紧接着传来小苟的吼叫声:“枪毙沙文化、敬志谦这些十恶不赦的土匪头子”

被捆绑押解经过这里的敬志谦恰好经过这里,他向沙文化瞪着眼狠狠说道:“我刚才跟你说了,不要胡思乱想,要听人民政府的话,好好改造,你偏偏不听,真是好脚连痛脚,我再也不劝你了!”

南川剿匪指挥部便批准了刘中一、李自强的报告。

南川县政府成立清匪委员会,各区、乡、村亦设立相应机构,任务是清匪肃特,务必将乌培德、乌培义这些罪大恶极的土匪头子擒获。

建立县、区、乡三级警民联防体制,成立由县委副书记刘中一、副县长李自强任正副总指挥,县公安局局长曹子剑、副局长戚天华、侦察科长李正、江石区委书记周顺友、江石区副区长边小山、江石区农会主任池范行,清泉乡乡长土诗人、清泉乡农会主任水大癞,石人乡乡长龙大田、石人乡农会主任吏青山等为成员的临时剿匪总指挥部,

对金佛山地区拉网式搜索,务必把乌匪捉拿归案。

几个月来,跑遍地川黔边境的山川大地,眼看就要逮住乌氏兄弟,但他们还是从眼皮底下逃脱了。

一次,山王堡一村民夫妇正在家里烧火做饭,乌氏兄弟跑进屋里随手关上门,恶狠狠地强迫这对夫妇给他们兄弟俩做玉米粥充饥。

这对夫妇说要出门取柴、担水,乌氏兄弟相互递眼色,乌培德站在茅草房门口用枪对着这对夫妇的脑袋,把他们堵在“房子”内。

生性多疑的乌培德叫了一声:“兄弟我心神恍惚,还闻到一股生人味道,八成是解放军清剿队伍来了,我们快跑吧,慢了就跑不脱咯!”

原来是村民夫妇从门缝里向孩子递眼色,孩子向剿匪指挥部报告乌氏兄弟的行踪,然而等剿匪部队赶到时乌氏兄弟还是跑得无影无踪。

另一次,“药王”郑树山到悬崖峭壁、独路上下的“四面岩”上采集药材发现远处冒着青烟,他发现在这里“开荒种地”的是剿匪部队多次清剿未果的土匪头子——乌匪培德、培义两弟兄。

郑树山快速报告剿匪总指挥部,等剿匪部队赶到时,哪里还有乌匪培德、培义两弟兄人影呢,这可是一条独路上下的“四面岩”呢!

这时从河对面传来喊叫声:“解放军你们几爷子又来晚一步,你乌大爷、乌二爷在这里呢,再不过来的话,我们又远走高飞了哈!”

于是在金佛山地区传开了:乌培德精通奇门遁甲是神算子,乌培义又练得飞墙走壁的“草上飞”绝活,解放军奈何他们不得!

其实乌培德哪里有奇门遁甲法术,只是熟读古书疑心病极重而已,乌培义也没有飞墙走壁本事。兄弟俩经常抱着枪睡觉,经常更换藏匿地点,调头穿草鞋,随身携带着锄把粗细的棕绳等。

加之十分熟悉地形,这使得他们屡屡逃脱解放军的围剿。

一次解放军用喇叭宣传:“乌氏兄弟,不要再到处东躲西藏了,赶快向人民政府自新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会得到宽大处理的。”

从龙塘方向传来:“解放军就不要哄骗我们了,我们两弟兄的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休想哄骗我们自投罗网,龙塘深水潭就是我们升天的地方,十八年后乌大爷、二爷又是一条好汉……”

紧接着从龙塘里传来“咚、咚”两声物体落入深水的沉闷响声。随即又传来“砰砰砰……”子弹打到水里的声音。

站在悬崖边望着龙塘下的幽幽深水,似乎人的心在抖、脚在抖、整个人在抖……大家既为乌氏的无比狡猾而震惊,又为他们的彻底覆灭而高兴,就像武松打死景阳岗大老虎一样,当下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熟悉地形的龙大田、池范行来到现场,几乎异口同声:“糟糕,又中乌培德、乌培义金蝉脱壳之计了,凭他们的性格能这样跳下去?”

池范行口才笨拙地说道:“你们快、快看这里取走的两块石头,再看看这两棵大树皮被、绳子缠绕过的痕迹,还是老乡长说吧!”

龙大田接过话头:“池所长说的没错,我估计乌氏兄弟肯定没跳下龙塘,未必他们就遁入地里了?他们可没有那样大的本事啊!”

接着龙大田谈起乌氏兄弟:“这座四面岩是由三重岩石组成,而每一重岩石之间又是相对独立的,只有一条毛狗路翻越上下,每重岩石之间都形成了一些岩洞,要从第三重坡跳跃到第二重坡,或者从第二重坡跳跃到第一重坡时,只要把绳索绕在树干上,抓紧绳索一端,用力往岩石上一蹬,借助惯性作用,就会跳跃到另一重岩石岩洞里。”

战士纷纷叫嚷道:“立马追进三重坡,那不就可以剿灭乌匪吗?”

龙大田严肃说道:“那可不行,从前有人在每一重岩石的岩洞里里安装了石门,乌氏兄弟进入另一重岩洞后就会关上石门,后面进去的人就会被拒之门外。据说这里的岩洞、溶洞四通八达,与贵州省的一些山脉的岩溶洞相通。今后只有守株待兔,等待乌氏兄弟自投落网。”

听了池范行、龙大田一席话,剿匪指战员们才深刻地认识到,金佛山的地形地貌真是无比神奇,“乌匪”真是狡猾的“滑泥鳅”。

龙大田的判断没错,此时乌氏兄弟已藏匿到“三重坡”岩溶洞里。

土生土长的乌氏兄弟知道这儿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保险地方!

剿匪部队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乌氏在三重坡茂密森林里商量对策。

乌培德教训乌培义:“没想到你被李光林灌醉之后,恍恍惚惚把山王堡防务图交到李光林手里,而没亲自交给沙文化,真是遇得着你。我们不但没有帮上九路军半点忙,反而帮倒忙,真让人懊悔极了。”

乌培义把野山药吞进嘴里说道:“我屋大哥你是哪样都懂,可这件事上你没懂。我是看李光林耿直洒品和人品都不错才给他的,大哥你不要再说了,生就只有舅子命、想当嘠公不得行,大哥认命!”

乌培德说道:“你就是打屁不认臭,当初我就不该安排你这个大意人办这件事。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山王堡,依山傍水,暗河、溶洞、地道林立,防守一年半载是没有问题的,而防务图到了李光林手里,解放军没费一枪一弹就占领山王堡实在让人生疑。老实说,从那时起我就对李光林产生极大的怀疑,断定他是解放军派出的卧底。”

乌培义问道:“大哥你紧到念啥子嘛,你早就知道李光林是共产党派到九路军里的卧底,为什么又不向沙文化、敬志谦报告呢?”

乌培德哈哈大笑:“兄弟啊,如果我的脑壳都跟你一样简单的话,那可能我们不仅遭共产党抓住了,而且可能已经枪毙好几次了。你想我们如果公开去向沙文化、敬志谦告密,我们脱得了身吗?所以只有采取一封又一封向沙文化写信的办法,用最恶毒的语言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反映给了九路军最高层。这既告了密,又没遭粘住。”

乌培义听了大哥的话,竖起大母子:“大哥你真了不起,就凭大哥你像诸葛亮一样有计谋,又会阴阳八卦打天刚时,我们肯定会逢凶化吉,逃过解放军的围剿。我想起了,我去送了几次信,看见李光林被关进落窝凼折磨得惨,看到这一幕老子心里比喝了蜂蜜还安逸。”

乌培德对乌培义说道:“兄弟,九路军的败局已定,听说解放军继占领山王堡之后又占领了龙岩城,沙文化、敬志谦都已经成了解放军的俘虏,目前就只有两兄弟还没遭。我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个三重坡,离开金佛山,再往远一点的地方跑才是唯一的办法哟!”

想到这里,乌培义接过话头说道:“只有我屋大哥你才啥子都懂,我屋大哥的脑壳硬是够用得很,只有脑壳够用钱才够用。大哥你是哪州哪县都走过,找了不少钱钱,你见过的世面不晓得比兄弟我见过的世面多好多哟。我屋大哥,那我问你,啥地方才能让我们藏身呢?”

乌培德听后一阵哈哈大笑:“我屋兄弟,说你是‘山巴秋’那还是抬举你了,‘山巴秋’还可以滚动,你呀简直是个十足的‘山乌棒’哟,‘山棒棒’还可以直来直去,一根肠子通到屁眼。如果长时间呆在这里,吃、穿、住、用的问题如何解决?解放军放火烧山我们又如何应对?豺狼虎豹要吃人咋个对付?不知道你想过这些问题没有?”

乌培义满脸疑惑问道:“我屋大哥,未必还有吃、穿、住、用一应俱全等着去躲藏的大山?到处的山不都是一个背时×样样吗?”

乌培德的脑壳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哎呀,你这个兄弟除了喝酒和嫖女人是一把好手之外,对其他任何事情简直就是擀面棒吹火——一窍不通。你不是说大哥手头还有点儿米米吗?这些钱够我们用一段时间了,只有到城镇里才有作用,我们必须走出金佛山,如此这般……”

乌培义用双手不断地梳理着像猪毛一样粗壮的黑头发,嘿嘿嘿一阵傻笑:“我的脑花跟大哥相比硬是猪脑花,我就不能把问题想复杂点。二天我们分个工,思谋计策算我屋大哥的,跑腿算兄弟我的吧!”

正在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吼叫声:“收紧包围圈,乌匪就在这座山上,这次千万不能让他们跑脱了。”

从另一个方向的高音喇叭里又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乌氏兄弟,你们不要再东藏西躲了,你们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缴械投降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虽然你们曾经做过坏事,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不继续与人民为敌,人民政府会将功折罪,给你们一条出路的。”

乌培义听到剿匪部队的喇叭声音,呼地一下站了起来,说了一声:“我屋大哥,你好生保重自己,我跟他们拼命去了!”

乌培德大吼一声:“你真是个一点儿谋略都没有的猛张飞,你就不能忍耐一下吗?你知道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吗?东面是万丈深的悬崖绝壁,南面是深不见底的山涧,西面是水流湍急的灰歼河,北面是深不可测的龙塘,你贸然跑出去不仅仅是白白送死,而且会暴露目标,让我们两弟兄遭得更快,所以我们必须学会死里逃生。好在这里四通八达全是机关暗道,跑出这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已经想好了,你现在就按我说的办法去操作就行,当然你必然做得很逼真才行。”

乌培义免不了又是一阵舔肥话:“我屋大哥真了不起,没有哪个能算得过我屋大哥的,我还不及我屋大哥的指甲壳的一半……”

于是出现了乌氏兄弟“跳进龙塘”浅起阵阵水花和巨响的一幕。

南川城较场坝,宽广的广场上红旗飘飘,秩序井然,庄严肃穆。

搭设在北面的主席台,涪陵军分区、炮九团等部队首长,南川县剿匪指挥部指挥长、副指挥长、政委、副政委等首长先期来到这里。

台下站着解放军纵队、县公安纵队、区乡镇纵队、民兵武装、群众纵队、以及学校师生纵队等。

高音喇叭里播放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黄河大合唱》等歌曲。

高音喇叭停止播放时,会场一片寂静,人们静静等待会议召开。

从东北角传来一阵“嘚嘚哆哆”的声音,人们抬头望去,是三名解放军一组把用棕绳捆着双手的人到主席台前空旷地带上。

昨晚随解放军押送匪头子王文武进城的王光吹、郑大毛、鱼木子、张小三等民兵,能把土匪头子送来公审这简直太解气了。

张小三偷偷数了一下,被拉到这里的土匪恶霸估计有100多人,这里面除了一些熟悉面孔之外,有很多是通缉令贴着照片的土匪恶霸。

让张小三惊讶的是敬志谦也被押到前排,恰好低头向着石区长。

高音喇叭里响起洪亮的声音,县剿匪指挥部王指挥长作剿匪报告。

王总指挥讲道:“按照西南局邓小平书记和西南军区贺龙司令员的指示要求,南川县成立剿匪委员会,并设立剿匪指挥部。为了集中力量各个击破,剿匪指挥部以县城为中心,分南北两片区分批剿灭土匪,第一批剿灭城北及川湘线两侧、金佛山北坡的土匪,第二批剿灭城南即金佛山南坡区乡的土匪。先后调集野战部队8个连、县公安队、县大队以及县级机关干部共1000多人,主动出击、消灭土匪。剿匪指挥部首先对帽子山、鸡公山、梅垭一带股匪开炮,有力支援了江石反土匪包围战。在爆炸大王石精忠的带领下,江石区驻军和干部100余人,被5000余名土匪包围六天七夜,在炮九团两个营的增援下,击退了各路匪部的进攻。第一阶段反土匪暴动告一段落后,县剿匪指挥部向上级报告土匪在金佛山暴动的情况,涪陵军分区统一部署对南、涪、巴边区剿匪,通过以炮换枪、炮兵改步兵的办法,不断增加剿匪战斗人员,南川、涪陵、巴县先后出动总兵力3个团7000余人展开剿匪斗争,俘虏匪首王文武等土匪5000余人,包括从黔北回窜南川、武隆江口、涪陵等地的土匪等,胜利完成剿匪任务。经过几次战斗,川湘公路以北股匪被击溃,特别是经过涪南巴、川黔边两次合围战役,南川地区基本肃清大股匪队。目前县剿匪指挥部继续组织开展对部分零散土的剿灭工作,绝不容许一个土匪跑掉。……”

接着,剿匪总指挥部张政委作改造土匪的报告。

张政委讲道:“我记得刚解放南川时刘邓首长就叮嘱我们,按照老解放区的通常规律,在解放的三两个月时间内土匪会纠集起来反扑。为此,解放后我们首先展开剿匪斗争,随着征粮、剿匪、建政三步斗争的节节胜利,大批股匪被击溃,近万名土匪成为我军俘虏。毫无夸张讲,我们的大小监狱已经人满为患,这既占用大量的经济社会资源又会使一些家庭遭受生离死别之苦,有很多山上为匪都是逼上凉山。怎样处置这些土匪俘虏的?按照西南局邓小平书记、西南军区贺龙司令员的指示,西南地区全面剿匪已正式全面展开,对俘获的土匪士兵能通过教育改造把他们改造成劳动群众。为了将俘虏的土匪改造成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分清首恶与胁从,追捕潜伏匪特,南川县委、县政府成立训练土匪自新大队,任命剿匪英雄石精忠为武装部长兼自新大队长。自新大队采取以匪治匪、自己教育自己、自己改造自己、思想改造与劳动改造相结合、自我交待与群众检举相结合、挖匪根与清匪反霸相结合的方法,教育、改造土匪重新做人。经过学习、坦白交待、劳动改造、自报公议,训练自新土匪近5000人,送交公安局审理1500余人。通过集训土匪,彻底查清了县境内各股匪组织、人数及罪恶活动,挖出一批隐蔽较深的通匪、支匪、幕后策划暴动人员,除山王堡乌培德、乌培义等少数顽匪外,其余王文武、敬志谦、沙文化、王全德、程大志、柳书珍、吴宏图、安桂林、伍尽诚、向万一等数十名匪首全部落网和捕毙,基本完成清匪任务,为稳定社会治安打下了坚实基础。下面由人民审判委员会对罪大恶极的土匪宣判。”

最后,人民法庭审判委员会审判长宣布对罪大恶极者判处死刑。

人民法庭审判委员会吴审判长宣布根据国家政务院、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镇压反革命的指示》和南川县委《南川县镇反计划》,对土匪暴动主谋、匪首、惯匪、特务骨干、反动会道门头子依法逮捕。

这些昔日作恶多端王文武、敬志谦、沙文化、王全德、程大志、柳书珍、吴宏图、安桂林、伍尽诚等人,今天被五花大绑带到会场前,他们早已没有往日威风,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等待着人民的审判。

全场庄严肃穆,目睹这些人物一个个被押送到该去的地方。

第四十三章

正当中国人民致力于新中国经济文化建设时,1950年美帝国主义出兵侵略朝鲜共和国,把战火烧到中国东北边境,有唇亡齿寒之危。

毛泽东主席接到斯大林建议中国出兵朝鲜的电报后,随即在北京中南海主持召开会议,讨论出兵朝鲜问题。

正忙于制定大西南经济社会发展规划的西南局书记邓小平被电召到北京参加政治局扩大会议,不得不把一大摊子工作托付其他同志。

来到会场,邓小平见参会有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党政元老之外,还有林彪、罗荣桓、高岗、邓子恢、李富春等列席。

初来乍到,邓小平听同志们发言,听得出来大多数领导人对出兵朝鲜持怀疑或反对态度,尤其是林彪、高岗表示反对与美军作战。

林彪的发言最令毛泽东失望,他说:“我国已经打了二十多年仗,国内战争创伤亟待医治,部分地区尚未解放,新解放区尚未进行土地改革,元气没有恢复。美军跟国民党军大不一样了,是世界上最大的工业强国,军队装备高度现代化,美军一个师拥有几百门炮,而我军的一个师才有几十门炮,坦克就更少了,这些都是客观事实。”

高岗接过林彪的话头说道:“更为严重的是,我军入朝既无空军掩护,又无海军支援,如若贸然出兵,倘若没有把握把美军顶住,反而把战火引到我们东北,那就糟了,还是加强东北边防为好。”

他们的发言得到不少与会者的共鸣,他们认为打了这么多年仗,迫切需要休养生息,甚至个别人认为等到苏联参战或与我们共同出兵。

毛主席作总结发言:“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明天继续开会讨论,大家今晚再认真思考一下到底是出兵利大,还是不出兵利大!”

晚饭后与毛主席一起散步,毛主席问邓小平:“小平同志,你对各个重大事项都有独特的见解,能说说出兵朝鲜的优劣吗?”

邓小平答到:“这的确是美帝国主义侵略者给新中国出的一道很难答的题目,要不怎么会让足智多谋的毛主席也难以决断呢!既然主席问,我的回答是:这一仗是难以避免的立国之战,如果我们这代人不打下一代也是终究要打,虽然国力条件不占优势,但是我们的优势是组织能力强、士气高涨,我们可以扬长避短,同侵略者见个高下……”

毛泽东微微颔首:“对喽,看来与西方列强打交道是长期的,从近代以来我们就与西方人打交道,我们这代人见马克思去了,说不定我们的后代与西方人的交道会更加密切,既有可能是战场相见又可能和平相处,像满清政府那样闭关锁国中华民族是难以发展进步的!”

第二天入朝作战会议,刚奉命从西安赴京的彭德怀:“我认为出兵援朝是必要的,万一打烂了等于解放几年,如果等到美国占领整个朝鲜,美军摆在鸭绿江岸和台湾,随时都可找到发动侵略的借口。与其晚打,不如早打,打完了再建设。”

彭德怀的发言与对毛泽东的明确支持,使会议气氛转变。

毛泽东带头鼓掌,周恩来、朱德、邓小平等也支持彭德怀发言。

最后毛泽东作总结发言:“现在美帝矛头直指我国的东北,假如我们对朝鲜问题置之不理,美帝必然走日本侵略中国的老路,把三把尖刀插在中国身上,从朝鲜一把刀插在我国的头上,从台湾一把刀插在我国的腰上,从越南一把刀插在我国脚上。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们抗美援朝,就是保家卫国。参战利益极大,不参战损害极大。”

毛泽东出于全面考虑决定把抗美援朝的帅印授予彭德怀。

会后,毛泽东拍着邓小平肩头说道:“小平啊,彭老总上前线了,西南地区物产丰富,你回去后要做好后勤保障及人力、物力准备工作。”

邓小平笑着答道:“主席您的这步棋看得远,如果都像有些人鼠目寸光的话,国家就不会有安宁日子,我一定当好您麾下的后勤部长!”

毛泽东也笑着说道:“你的工作能力强,政治敏感性也强,在你手里没有做不好的工作,西南地区的剿匪土改和政权建设已经走在前头,抗美援朝后勤保障不会落后的,你要做好承担更重担子的打算啊!”

1950年10月中共中央作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10月19日首批志愿军跨过鸭绿江,与朝鲜军民并肩抗击侵略军。

1950年12月,炮九团在南川招收新兵150人,分水陆两路开往河北邢台,休整后赴朝鲜参加抗美援朝战争。次年春,一O六团、九十三团也奉令开往朝鲜参加战斗。

1951年春,南川天主教、基督教及各界爱国人士2000余人,举行反对美国政府武装日本军国主义的示威游行,各级机关、厂矿、学校、企事业单位设立签名站,广大人民群众纷纷在和平呼吁书上签字。

各区、乡、村召开农代会宣讲抗美援朝形势,各地学校师生以各种各样的文艺形式,控诉美军暴行,宣传抗美援朝的重大意义。

县里和各区、乡先后成立拥军优属委员会,为烈军属送慰问品,读慰问信,挂光荣灯、光荣牌。对缺乏劳力的烈军属实行代耕、助耕,对困难家庭发放补助金、粮食,在生活和生产上给予照顾。

南川县委经过考虑认为,要发挥这批抗美援朝新兵的作用,县里决定由县武装部长石精忠、政委陈文礼带领这批新兵奔赴战场。

石精忠、陈文礼受命后,昼夜兼程,很快赶到涪陵军分区,见先期到达涪陵军分区的李洪层、孙亮正在与军分区首长谈话。

李洪层指着石精忠、陈文礼说道:“美帝国主义挑起朝鲜战争,党中央毅然作出志愿军入朝参战的英明决策。前线需要大量有作战经验的基层指挥人员,县委研究并报请地委、军分区同意,决定石精忠和你的老搭档陈文礼带领新兵入朝参战,想听听你们有意见?”

石精忠、陈文礼敬着军礼说:“一定为国争光,不给军人丢脸!”

孙亮扶了一下眼镜说道:“在国内战争你们创造了辉煌业绩,到了朝鲜后你们跟美国鬼子交手的战绩如何?那得靠你们自己去创造。具体任务还是由军分区给你们安排吧!”

军分区战训科况科长拍着石精忠和陈文礼肩膀说:“军分区给一个营的兵力归你们指挥,即日开赴抗美援朝前线!”

石精忠、陈文礼站起来行了个军礼,异口同声地说道:“服从组织安排,保证完成任务!”

石精忠带领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三营,日夜操练人马,等待命令。

石精忠所在新兵被编到志愿军三十八军,石精忠、陈文礼所在部队在吉林省集安的蒙蒙秋雨中渡过了鸭绿江,跨上了战火纷飞的土地。

岁末年初的朝鲜北方,冰天雪地,石精忠和战友们晚上在没过膝盖的雪原上急行军,白天为了躲藏美国飞机的轰炸而隐蔽在冰雪覆盖的山林里。

尽管条件如此恶劣,却一点也难不倒生长在山东的石精忠。

出生在贵州的文弱书生陈文礼就难以支持了,每当气温急骤下降的午夜,出来解手还真得随时随地注意呢,稍有不慎解出来的大便被凛冽的寒风一吹就凝固,时间稍长就会感觉得有木棒一样坚硬的东西撑在屁股上,解出来的小便也会结成冰棍,使人难受极了。

每当陈文礼遇到这种情况,只有叫老伙计石精忠来处置,陈文礼调侃道:“看来我这个陈眼镜来到朝鲜非但没能帮上您,反而成了您的累赘,如果没有你帮我弄掉这些东西的话,我就成三只脚的怪物了!”

从1950年到1951年的两年时间内,中国人民志愿军打了三次战役,石精忠、陈文礼率领部队参加了五次战役。

石精忠所带领的三营,经过短暂的整休,很快便投入了战斗。

三营接到的作战任务是,务必在两天之内占领一座无名高地,让志愿军大部队通过这里。

这个位于交通要道上的无名高地被美军占领,成为志愿军大部队通过这里的拦路虎,只有消灭这只拦路虎,大部队才能通过这里。

师部派出一批又一批的部队轮番攻击,组织了数十次冲锋,付出了百多名指战员伤亡的代价都没有攻下高地,阵地仍然在美军手里。

眼看志愿军大部队被这座无名高地阻挡在这里。

石精忠富有作战经验,所率领的南川籍战士个子小而巧,师首长研究决定,把这块“硬骨头”交给由石精忠带领的“川耗子”来啃。

说它是“硬骨头”是名符其实的,防守这个高地的是美军的一支精锐部队,他们利用地面和空中立体防御优势对阵地的防守相当严密。

眼看时间流逝,离师部命令攻下主峰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了。

在第一天里石精忠组织了六次大的冲锋,伤了40多名战士,但仍然收效甚微。

弄得石精忠愁眉不展,始终未能找到解开问题的有效方法。

石精忠带领营、连、排、班干部围绕整个山头转来转去,反复查看地形,终于找到一个不易被美军发觉且与山顶美军工事垂直的山沟。

尽管山沟不大,但足足可以够两三人攀登的路径。

石精忠查看地形之后毅然决定,只有选择从这条路径攀上山顶,然后用炸药炸掉敌人的火力网,才能拿下这个无名高地。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敌人占领的主峰上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声。

敌人新一轮炮轰开始了,如果就现在这样只有被动挨打。

但要从这里攀上悬崖必须要有攀崖器具,并且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要做到悄无声息地攀上悬崖,时间只能在夜间才能以图良策。

可是在夜间行动又面临难以找到岩石缝隙准确位置的问题。

陈文礼走过来拍着石精忠的肩膀轻声说道:“石连长,我们从来就与雾有缘似的,朝鲜也是多雾的国家呢,这里的雾气与金佛山地区的雾气如出一辙,只要利用好了同样可以降低我们与对手博弈的成本呢,需要如此这般……”

石连长听后额头顿时舒展开了,一拳砸在陈文礼肩膀上,哈哈大笑:“好一个‘声东击西’之计,只有你这个谋士才想得出来这样的主意哦,我是想不出来这样绝妙的方案的,这真是个降低战争成本的好主意。大家分头行动,俺马上报告师首长请求炮火支持!”

战场上万炮轰鸣,地动山摇,一阵滚滚浓烟之后,美军把像鸭子一样长的颈子伸出战壕外,全神贯注地盯着志愿军阵地,他们满脸惊疑,为什么这次炮火之后中朝军队没有立马组织冲锋呢?

一股浓雾飘来,美军一边拍打着雾气,一边叽里咕噜嚷着什么。

美军觉得太反常了,隔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阵地上仍然十分寂静,甚至寂静得有点可怕。

正在这些美军狐疑之际,几名志愿军像神兵天降一样站在美军身后,还没有等美军回过神来,志愿军的炸药包就在美军战壕里爆炸了。

美军阵地上的机枪声哑了,一个个美军稀里糊涂地见了上帝,历史永远记得这一天,因为那天正好是圣诞节。

颇有讽刺意味的是,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天天都在许愿:圣诞节前占领平壤,上帝会让孩子们回家过上快乐圣诞节的。

而此时此刻,上帝却把这些孩子全都请上天过圣诞节了。

石精忠率领志愿军大部队占领了高地,把五星红旗插到最高峰上。

战斗刚刚结束三营被安排防守另一个九九八高地,九九八高地处于咽喉要道,为中朝军队与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之间的必争之地。

如果志愿军占领了九九八高地就会切断美军与韩军的联系。相反,如果美军占领这个高地就会连成一体,将对中朝军队构成极大的威胁。

在中朝军队的强大攻势下,美军丢失了这一高地。

从失去这个阵地起,美军就天天向我军阵地前沿和纵深实施狂轰滥炸,隔几个小时就以数百人规模,在炮兵和坦克掩护下发起冲锋。

由于原来防守这一阵地的部队减员太大,指战员也太过疲劳,师部决定让石精忠的部队负责防守这一高地。

三营刚好接防,刚刚安排好防务,美军又发起了新的一轮反冲锋。

石精忠一方面组织指战员抓紧抢修工事,另一方面组织营、连、排干部召开“诸葛亮会”,研究如何打击美国鬼子、坚守阵地的问题。

石精忠在阵地防守战中一改过去那种硬打死防的战法,而是充分发挥自己熟悉爆破技术的优势,巧妙地防守阵地。

在三营防守的高地上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白天,指战员们在我方阵地坑道内,把炸药包绑成球状连接在一根又一根的导火索上,就像牵在地面的瓜藤上结着的很多瓜果一样;晚上,指战员们又像农民种庄稼一样,把这些球状炸药包埋设到被炮火炸松的泥土里。

美军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进攻,一阵强烈炮火向三营阵地猛攻之后,坦克、装甲车又像往常一样朝着九九八无名高地蹒跚爬行而来。

正当戴着钢盔的一群美军趾高气扬地走出坦克、装甲车时,忽然一阵“轰隆、轰隆”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响起,飞沙走石,浓烟滚滚,炸得美军哭爹喊娘。硝烟散去,石精忠派人对战场进行了清理,美军丢下十多辆坦克、一百多具尸体退回到自己的阵地上了。

自此,美军知道遇到了克星,对三营阵地的攻击变得小心翼翼。

在随后的岁月里,在与美军的较量中,石精忠所带领的三营先后担任主攻、穿插、固守阵地等任务,参加一百多次战斗,共歼灭敌人二千多,缴获敌人轻重武器三百多件,炸毁敌坦克、装甲车不计其数,而自身的人员伤亡极小,极大地降低了战争成本。

至1953年止,全县除跟随石精忠一起第一批赴朝鲜参战的1000名志愿军战士外,陆续又有1000余人参加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在石精忠的言传身教下,南川籍志愿军没有辜负家乡人民的期望,涌现出击落敌机两架的陈山德和石人乡张祥国一等功臣2人,坚守上甘岭战役幸存者、石牛乡陈坤四等二等功臣154人,荣立三等功580人。

在上甘岭、金城反击战等战斗中,共有286名南川儿女英勇牺牲。

1953年7月,朝鲜半岛停火协议在板门店签署,石精忠、陈文礼和他们所带领的部队根据志愿军司令部的命令,回到了祖国。

将士们经过长期浴血奋战,在与国内、国际对手的较量中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迎来了光明和曙光!

他们一个个欢天喜地,喜形于色,欢呼中国人民取得的伟大胜利!是啊,作为在革命战争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勇士,从国内打到国外,击败了一个个对手而凯旋归来,这是多么激动人心啊!而就在战友们欢庆胜利的时候,石精忠却始终茶饭不思,心事重重。

石精忠神情忧伤地说道:“老陈啊,俺在想,俺们一起战斗了这么多年,离俺们而去的战友何止成百上千啊,老熊、芮腊梅、秦大山……还有在朝鲜战场上倒下的战友,一个个鲜活的笑容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一想到他们俺心里就一阵阵疼痛,俺们活着的人倒好……”

陈文礼打断了石精忠的话:“我知道你在想,今天革命取得了胜利,而那些先烈却永远离我们而去,没能看到革命胜利,我敢很内疚啊!不过,你的心里思念死者吧,还极度地思念着一个活人吧!”

石精忠摇了摇头说道:“俺这个直肠子有了心思就溢于言表,这可让你这个书生看了个一清二楚,的确有一件事让俺揪心,那就是前不久芮春花来信要到这里办一件难办的事情,你说俺还能没心思?”

陈文礼一阵哈哈大笑:“能够指挥千军万马与对手较量的高手,难道会被这点小事难倒?”

正在这时,通讯员送来封紧急公文。

主要内容有两条:政委陈文礼于1953年11月中下旬参加志愿军转业复员工作会;团长石精忠于1953年12月初到平壤参加志愿军总部召开的英模大会。

警卫员同时报告:“石团长、陈政委,门口有个女同志求见!”

陈文礼走到营房外朗声说道:“石团长正叨念你呢,芮春花同志,你还真的千里迢迢地赶来了!”

芮春花向石精忠、陈文礼敬了一个军礼之后,便泪如泉涌。

陈文礼向石精忠递了一个眼色:“好久不见,好好诉说衷肠吧!”

石精忠红着脸道:“老伙计你莫忙走,小芮此次来主要是公事……”

异地相见,芮春花与石精忠相拥而泣,旁边的陈文礼也暗自垂泪。

陈文礼调侃道:“局外人在场小芮有顾虑,我就‘紧急避险’了!”

芮春花眼泪汪汪:“我是怕给您们添乱,我才不、不想说了!”

石精忠说道:“小芮你还顾虑啥呀,像俺们这种命都不在乎的人,还在乎添什么乱呢?大不了丢官弃职,这与革命先烈相比算什么呢?”

芮春花止住悲戚,继续说道:“清匪反霸刚刚结束,我家被定为地主成分,我老爸是地主分子,我自然就成了地主子女这我也认了。有人认为我姐姐和我都是混进革命队伍的投机分子,应该把我们两姊妹清理出革命队伍。他们的话难听,说我和姐姐是用美色来……还说石书记、陈副书记您们签字的证实材料,在偏袒我,我真怕……”

石精忠“嘭”一拳砸在桌子上厉声说道:“我从美国鬼子的枪林弹雨都走出来了,还怕这群专门无事生非的小人,他们想把你怎样?”

芮春花答道:“这是我的现实表现材料,组织要求找两个以上的直接领导证实,我是来让两位老首长签字替我证实,我很犹豫……”

石精忠再次打断芮春花的话,厉声说道:“如果连讲真话、讲实话都怕受到连累的话,那还算一个共产党员吗?这个字俺们签定了!”

随后,陈文礼接过材料看了看也严肃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石精忠两眼瞟着芮春花发出憨厚傻笑,芮春花也低着头微笑着。

不久,陈文礼被组织上安排到南方一个省会城市宣传部门工作。

在陈文礼的“撮合”之下,石精忠与芮春花在部队举行了婚礼。

石精忠与芮春花结婚的第二天,陈文礼就要登上从北向南的列车。

临行前,石精忠陈文礼在操场上散步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黎明。

陈文礼多次催促石精忠道:“今晚可是你与小芮的燕尔新婚之夜,我可不能占用你俩太多的时间,否则小芮会记恨我一辈子啊!”

石精忠憨厚笑道:“可今晚更是俺与老战友分别之夜,俺可以推迟时间入洞房嘛,夫妻感情好,每晚胜过新婚夜。可是明晚俺俩十多年战友情就打上逗号,不知何时再相见,俺们聊到你上火车为止吧!”

接着,石精忠话锋一转说道:“老伙计,俺们得达成君子协议,你结婚,俺也不会让你在新婚之夜入洞房的,也陪俺聊一晚上才行!”

陈文礼拉着石精忠的手说道:“拉个勾,一言九鼎,我那杯酒永远为你留着!”

“呜呜呜……”火车鸣笛,石精忠、陈文礼两人洒泪而别。

石精忠于1953年到平壤参加志愿军总部召开的英模大会,石精忠亲自聆听了彭德怀司令员和金日成主席的报告,倍感亲切和鼓舞。

英模报告会刚刚结束,石精忠心急如焚回到东北与爱妻团聚。

见石精忠来到身边,满脸憔悴的芮春花惨淡苦笑一下,说道:“首长开会回来了?可能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等首长回来我就要……”

石精忠莫名其妙,把芮春花拉进怀里,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珠,自责道:“小芮你嫁给军人做妻子,肯定要受委曲,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俺今后一定多考虑你的感受,做到工作、爱情两不误!”

芮春花指着写字台上的一堆邮件,泪眼涟涟说道:“首长,我们俩结婚能不影响您的前程吗?我们在一起今后会不会对您有影响?给我的信件我已经看了,给您的信件虽然我不曾打开,但我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要把我们生拉活扯地分开,也许您我的缘分已尽。我既怕今后你因为与我结婚而影响您的事业和前程,又怕您、我像牛郎织女一样只能在爱河的两岸相互思念着对方。不过,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不会有半点怪您的念头……首长您先看看这些邮件吧,如果组织上认为我成分不好,不允许我们结婚,我马上就……”

当石精忠看完这些信件之后,证实了芮春花的担心并非多余。

石精忠勃然大怒:“那些成天玩政治的人简直可恶到极点,简直混账透顶,就因为你家里是地主成分,就要把你清理出革命阵营啦,俺跟你结婚俺也没阶级立场啦。按这样的逻辑,那还有谁是革命的呢?像你这样纯洁的女孩子都没有阶级立场,那么谁还有阶级立场呢?”

大发一通火之后,石精忠仍然余怒未消:“俺就偏不信这个邪,俺郑重承诺,他们可以让俺丢官弃职,可以给俺更加严厉的处分,但决不能让俺放弃对你的爱,你知道吗?俺已经对不起你姐姐了,俺绝对不会再对不起你啊,俺爱你们两姊妹就是爱革命烈士啊,小芮……”

芮春花心灵再也经不起爱情撞击,倒在石精忠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果然诚如石精忠所料,他作为一名战功显赫的战斗英雄因与地主子女芮春花结婚,又与陈文礼一起为芮春花的现实表现作“伪证”,在军队干部转业到地方工作的安排上自然受到严重影响。

就这样,石精忠不但没能实现到金佛山地区工作的意愿,相反被降职使用安排到了贵州省一个偏远小县城当了个武装部长。

而芮春花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被组织上清理出了革命队伍,她随石精忠一起到这个偏远小县城里干起了临时工,以贴补家庭开支。

被“发配”到偏远山区不久,石精忠就接到来自省城的书信。

石精忠纳闷至极,自己在省城可没有亲朋好友啊?石精忠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陈文礼流利、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原来这是老搭档陈文礼写来的信函。

信是这样写的:石大英雄和小芮,自从在东北军营一别又是两个月时光。六十天对于人生长河也许只能是短暂的一瞬,但对于你我来说实在是太慢长了,用度日如年来比喻,一点不过分吧!得知您的分配结果,我也为您鸣不平,但对于党的安排我们只有无条件服从,这一点不用说您石大英雄是能做到的,您的党性原则可是要拿个人来比的啊。我告诉您一个天大的喜讯,我居然帮您找到了您唯一最亲近的人,您二叔。阴差阳错,您二叔是省委组织部长,我被安排到省委组织部跑腿,您二叔是我的直接领导!

更为巧合的是,他又是我和您弟媳的月下老。您可不要怪您二叔没及时与您联系哟,其实他自从与您分别之后,无不到处在打听您的下落。……石大英雄我知道您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有了困难你总喜欢闷在心里,对别人您可以这样,但对您的兄弟我就千万不能硬撑着,只要您吱一声,弟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

石精忠看了老战友陈文礼的来信后,欣喜若狂,忧愁忘记得一干二净,大喊道:“小芮老婆,快拿茅台酒来,我今天非喝醉不可!

大结局

改革开放后,南川县委向所有健在、为南川解放建设事业做出贡献的老干部发出请柬,当得知爆炸大王石精忠的消息后当即派出老干部团队到山东请石精忠回南川故地重游,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老战友们到医院的“慰问”,还当真像灵丹妙药,使病入膏肓石精忠的病好了一大半,他携夫人跟随大家一起回到南川。

到南川稍事休息后的第二天,石精忠、芮春花夫妻及老干部便参加了由县委书记组织的南川县老干部座谈会。

当任县委书记姓木名子,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长得十分英俊。

自从看到木书记的第一眼起,芮春花就轻声对陈文礼、熊雨之等人说道:“各位老首长,你们看那木书记多么像当年李光林那神态!”

石精忠看了一阵木书记后,若有所思地说道:“俺倒是早就注意到木书记像李光林同志,不过你们再仔细看看,他的眼睛还像谁呢?”

熊雨之接过话头说道:“我也正想说这事呢,俺觉得他还有点儿像柴秀美呢,特别是他那眼睛和那颗美人痣真的太像了,简直像极了!”

陈文礼说道:“老伙计,这么说来,难道说这个木书记真是李光林和柴秀美的骨肉?我劝你们就不要想得太多了,天底下虽然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但相貌相似者还是屡见不鲜的。也许是我们沉浸在对李光林、柴秀美的深深思念之中吧!听说木书记是刚从外地调进来的年轻干部,哪会与南川籍的李光林、柴秀美扯上关系!”

周远志、周顺友听了人们轻声的议论充耳不闻,笑而不语。

第二天,南川县老干部革命事迹专题报告会在烈士陵园隆重举行。

当木书记把老首长李洪层、孙亮、石精忠、陈文礼、熊雨之、周顺友、周永志、边小山等介绍给与会人员时,台上台下掌声雷动。

木书记讲道:“同志们,严冬已经过去,春天已然来临,我们终于盼到了十年动乱的结束。今天是一个很不平常的日子,县委组织召开老干部革命事迹报告会,旨在通过邀请老干部作报告、讲历史,启封一个三十年前未能发出的勋章,这枚勋章是当时西南局首长邓小平、贺龙签名颁发的剿匪战斗英雄勋章。下面,请老首长孙政委宣读二十六年前的一个文件,然后请老李书记向获奖者颁发勋章!”

大家不禁一怔,今天宣读三十年前的文件干吗?

木书记当众宣读当年西南局关于表彰剿匪战斗英雄的决定,让大家大吃一惊的是爆炸大王石精忠的大名赫然其中。

两个礼仪小姐捧上用红绸布包了又包,裹了又裹,似乎有些退色的五寸见方的红色小木盒。

木书记把礼仪小姐带到老首长李洪层面前,做一个请的姿势。当年的李团长、孙政委看着这个智勇双全的剿匪勇士,禁不住老泪纵横。

三双大手紧紧地握着不肯放开,以致于两位老首长竟然忘记了向石精忠颁发勋章,台下几千双眼睛看到这一情景都激动万分。

李洪层神情和蔼地说道:“爆炸大王啊,你的这枚奖章可以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它可在档案馆里整整呆了三十年哟,等着向你颁发奖章的我都从青发人变成白发人了,好在还没去见马克思!”

孙亮笑呵呵地说道:“这可不是一枚普通的勋章啊,它见证了这三十年党和国家的历史,现在俺们再也不能‘尘封’它了!”

李洪层表情严肃地说道:“对,今天就是要大说清这枚勋章,只要讲清这枚尘封勋章的来龙去脉,就等于讲清了解放以来南川的历史,讲清金佛山的历史。现在就紧紧围绕这枚勋章为主线,去挖掘历史吧!”

紧紧围绕当年的剿匪斗争,石精忠、陈文礼轮番把三十年前那场惊心动魄建国初期剿匪斗争、政权建设、抗美援朝及社会主义时期一段时间的传奇经历。

石精忠、陈文礼回忆起抗美援朝至文革结束前后的一段经历:

与地主子女结婚后,石精忠转业到地方后被降职使用,按说这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吧,可事情并没有完结。石精忠因与地主子女芮春花结婚,被个别阶级斗争观念极强的领导认为他立场不坚定,被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打中。因此,作为战斗英雄的石精忠被安排到黔北一个偏远县担任武装部长后,当地县委还专门提出他的档案,研究如何开除他的党籍问题。

但鉴于石精忠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等革命战争中都有赫赫战功,所以当地县委还是比较慎重。一方面县里的领导多次找石精忠谈话,要求石精忠跟芮春花离婚,否则将面临着党纪处分,另一方面他们把这事报告到贵州省委组织部。

要知道,作为一个对党披肝沥胆的党员是多么珍视自己的党籍啊!石精忠与组织上谈话之后,知道自己面临着要么丢掉党籍,要么出卖良心丢掉心爱的妻子,可如果要丢掉这两样东西中的其中一样,都好比挖掉他的五脏六腑那样残忍,他注定是不会答应的。

但现实却要求他二者只居其一,这是多么令人伤心和难以作出抉择的事情啊!他知道要想鱼和熊掌兼得,只有两条路选择其中之一,要么放弃原则和良心,要么找人做工作疏通关系。

而石精忠是一个既不愿放弃原则和良心,又不愿意找人疏通关系的人,尽管他知道自己二叔石小直和战友陈文礼都在省委组织部工作,如果请他们通融一下保住党籍是没有问题的。

但石精忠的性格就是这样,即使遭打死也不会放下面子求人的。不过,好在事有凑巧,这个黔北偏远县关于处分石精忠的调查报告恰好交到陈文礼手里。

当然,对这个老搭档人生旅程的点点滴滴,陈文礼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深知这个老战友的这些“问题”只是细枝末节,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但凭石精忠的个性,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来开口找自己和石部长帮忙的,这一点陈文礼也是非常清楚的。

于是,陈文礼向石部长作了详细汇报,省委组织部研究后同意保留石精忠的党籍,但还是作出了降低行政级别的处分。

石精忠当然知道这肯定是陈文礼和二叔石小直从中帮了大忙,但他没向陈文礼和二叔说过一个谢字,甚至在写给他们的信里连这方面的感谢话也从不提及。

后来连一向不爱说丈夫好坏的芮春花都对石精忠提意见了:“人家二叔和陈秘书长帮了我们这样大的忙,您总该说句感谢他们的话嘛,像您这样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石精忠哈哈一笑:“老婆你这话真说对了,去求人就不是俺石精忠。俺的这种性格怕是永远改不了了,可能要带着它去见马克思了!”正是因为这种天生直爽、不信邪、不怕压的性格,使石精忠在后来的各项政治运动中都在劫难逃。

就在这样的风风雨雨中,石精忠、芮春花终于等到了“四人帮”的垮台。

真是“福无双至今日至”,石精忠、芮春花终于又盼来了南川县召开老干部革命事迹专题报告会的请柬。

当石精忠作完报告之后,在场的每一个人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们一会儿使劲鼓掌,一会儿举手敬礼,一会儿又高呼向老英雄致敬、向老前辈学习的口号。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人们在沉默中回味,似乎大家还有咀嚼不完的味道,真是意犹未尽。

短暂的沉寂之后,忽然又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如潮水般响起。

石精忠对主席台上的其他人说道:“哎,我这不是在倚门卖笑吗?俺石精忠说了半天,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其实都太平凡了吧,功劳是烈士们用生命铸就的,荣誉是人民给的,受的那点冤屈却是微不足道的。俺说的这些点点滴滴只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更加精彩的报告应该在后面吧!”

陈文礼接过石精忠的话头说道:“大家都听懂了石老的意思了吗?他的潜台词是他作报告的任务已经完成,应该歇息一会儿咯,后面的故事情节该由我们这些老东西来补充完善啰!”

木书记对着石精忠鞠躬说道:“石老所作的报告既真实客观又形象生动,演讲实在太成功了,有经历、有事实、有经验、有情节、有情感,完全真实地再现了当年那段如火如荼的历史,台上台下这么多掌声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接着,木书记又转向陈文礼说道:“陈老,现在该您这位老领导来一段精彩的咯,虽然历史不能假设,但却可以把它复制出来给后人以教育和启示,您与石老英雄一样亲自书写并见证了南川的革命历史,由您来补充完善这段历史应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陈文礼哈哈一笑:“木书记此言差也,建国初期的那段历史,刚才石老英雄已经复制得比较真切了。至于我与石老英雄被复员到地方工作,分别后的那段历史,大家不是都亲身经历过了吗,只是由于我们所在的地区不一样、工作单位不同、各地干部执行左倾政策的态度不一,所以我们这些老干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迫害,只是受到冲击、迫害的方式不同、严重程度不一,不过其遭遇是八九不离十啊!至于我与石老英雄离开南川之后的这段历史,我可就实在没办法了,我可不能瞎编滥造历史呢!历史可不是文学创作,没有假设和虚构,熊雨之、周顺友、周永志你们几位‘老南川’对南川的历史脉络可谓了如指掌,因此建国以来南川革命史的‘续传’只能由你们来复制和补充完善,我和石老英雄都只有洗耳恭听的分了!”

熊雨之看了看“萝卜花”老周、周永志一眼说道:“怎么样?我们几个南川老乡被老领导将了一军,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来我们几个只有硬着头皮接招了!”

“萝卜花”老周接过话头说道:“恭敬不如从命,看来石区长、陈副区长离开南川后的革命‘续传’只有我们来提供素材了,谁叫我们既没有被敌人的子弹碰到又没有让造**派整死呢!我们才是真正的足不出户,一直没走出南川圈子的‘土著人’呢!因此,复制好南川的这段历史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义不容辞的职责,我就从石区长、陈副区长离开金佛山后讲起吧!”

“萝卜花”老周侃侃而谈,再现了石精忠、陈文礼离开金佛山后的那段历史。

在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各级政府和公安部门一直没有放松对狡猾的乌培德、乌培义两个匪首的搜捕。

南川县、四川省乃至国家公安部都发出了对乌氏匪首的通缉令,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对乌氏匪首的通缉令。

但这两个家伙依仗自己土生土长,熟悉地形地势的优势,与当地干部群众周旋几年后,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多次从干部群众的眼皮底下溜之乎也,一时间好像他们在世界上蒸发了似的。

人民政府对乌氏兄弟的追捕从来就没有放松过,不仅把搜寻目光转向了更加广阔的范围内,而且搜寻方式也更加灵活多样。

直到20世纪60年代中期,县公安局收到群众举报:江石镇两个供销社干部到广州出差,在车站附近小餐馆里吃饭,发现这个饭店的店老板是两个七十多岁的男子,听他们的口音居然是四川口音,这引起他们极大兴趣,居然在异地碰到了老乡。

这两个供销社干部一下想到了对乌氏兄弟的通缉令,开始与这两个老者聊了起来,但这两个者老似乎极不情愿答话,偶尔说上一两句话也前言不搭后语,更为奇怪的是只要见到四川口音的人就神色慌张。

其实,这两个供销社干部当初在敬志谦的清乡大队干过,曾经被派往山王堡催办粮款时见过乌氏兄弟一面,虽然时光流逝,但今天见到的这两个老乡,从身材、脸形轮廓看实在与乌氏兄弟八九不离十,特别是那永远变不了的四川土话,由此他们初步判断这两人正是被全国通缉的……于是,他们一人装着若无其事地留下来与老乡聊天,另外一人及时向当地公安部门报告了这一情况,同时还打电话及时向南川公安局报告了这一情况。

两地公安机关配合,顺利将逃跑了数年的乌氏兄弟抓捕。

经公安机关反复审问,这两个七十多岁的老者正是从建国初期就被四川省公安厅多次通缉的金佛山匪首乌培德、乌培义两兄弟。

原来早在20世纪50年代末期,金佛山地区搞大炼钢铁需大量砍伐森林,紧接着又是三年自然灾害,乌氏兄弟知道实在难以在深山里混下去了,便隐姓埋名翻越贵州山,化装成乞丐潜逃到了广州市区,并在车站附近经营起一个小店。

不久,乌氏兄弟被押送回南川县接受人民的审判。

由于当时的法制环境已经改变,加上乌氏兄弟的认罪态度十分端正,他们被涪陵中级法院判处无期徒刑,老死在监狱里。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多端者纵然能逃避一时的惩罚,但最终难以逃脱制裁的命运。

至于猫胡子敬志谦,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角色。

敬与谦不仅把自己担任南川、武隆、道真三县联防大队长期间犯下的种种罪恶行径推得干干净净,而且对自己在江石地下埋藏宝藏一事也避重就轻,拒不交代。

公安人员对敬志谦审问时,他避重就轻进行了交代。

敬志谦死口咬定,这事他只在“宏观”上作了个安排,具体事务是由他的女婿安训成、副官曾兆吉他们操办的,而今他们二人均已死亡,藏宝地图又存放在美国读书的公子敬世杰那儿,自己不管是多么想立功赎罪,多么想把自己的那批巨额宝藏献给人民政府,但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当然只是敬志谦的托词。

其实,敬志谦非常清楚自己是“雕鹰嘴里的泥鳅——左挞(答)也该死右挞(答)也该亡!”所以避实就虚、敷衍了事。

敬志谦的猜测的确没错,由于他罪大恶极,血债累累,他被作为南川县第一恶霸在首次全县公判大会上被枪毙。

这就是猫胡子敬志谦的最终结局。与敬志谦有所不同的是,沙文化却是一个打屁认臭、敢作敢为的角色。

沙文化深深知道自古就有“两军交战各为其主”的古训,既然自己当初走错了路、站错了队,并且中封建忠君思想的流毒极深,自己又罪孽深重,已经成为国民党的殉葬品,与其把自己的这些秘密带进棺材成为千古之谜,倒还不如交代出来还痛快些。

于是,沙文化详细交代了自己跟随国民党所从事的各种罪恶勾当。特别是直言不讳地交代了自己直接指挥爆炸重庆的多个兵工厂及长寿青烟洞发电厂等其他军事民用设施的累累罪行。

由于沙文化的犯罪事实多发在南川、长寿两县,川东公署责成两县政法机关组成立专案组,对沙文化的犯罪事实进行了调查核实。后来,南川、长寿两县专案组把沙文化押送到长寿县就地正法。

让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刚刚负责宣判沙文化判决结果的长寿县人民法院申院长,在沙文化被就地正法后,居然立即安排人专门为沙文化收尸、掩埋。

其实这也没啥奇怪的,原来为沙文化收尸的正是沙文化那个地下党干儿子,恰巧此时他已经担任长寿县人民法院院长。

申院长从沙文化被枪击得粉碎的头上扯来的一缕头发,在滚滚的江水里不断地洗着,仔细地看着,良久一言不发。

就为这后来申院长被红卫兵揪斗,说他同情阶级敌人,此是后话。

黄百万父子、王文武父子、郭财禄父子、麻大堆、宰占魁、任昌隆、沙长福等等九路军骨干分子也先后被处以极刑。

程大志、柳书珍、吴宏图、安桂林、伍尽诚、向万一、黎玉虎、张木二等较为紧密的“二线”人物被判处无期、死缓不等的徒刑。

龙大田等一批没有血债的伪政府人员被从轻发落。

接着“萝卜花”老周话锋一转,神情忧伤地说道:“敌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固然大快人心,但我们的很多同志、战友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之下,却在硝烟散去之后的和平年代里,受到折磨而含冤离世,后面的故事还是由老熊来补充吧!”

熊雨之接过话头,饱含热情地讲道:“也许正是因为我‘死’过一次,组织上觉得我相当于半个残废人了,于是把我分配到教育部门当教师,这样我就远离了政治旋涡的中心,虽然我免受了很多折磨和迫害,但却使我坐井观天,这期间我没对党和人民做多少贡献啊,对外面的大事也一概不知,我受到的最大迫害就是让我当了几年县中学学校农场的场长,还是请老周继续讲下去吧!”

李洪层插话道:“熊校长你言过其实了吧,你不但兢兢业业教书育人,而且正是在你担任学校农场场长期间保护了一大批老干部,就连我和老孙也在你那农场里‘窝藏’过嘛!难道这两个贡献还小吗?这些年由于受极左路线的干扰,很多老干部的确吃了不少苦啊,今天就要大讲而特讲这些历史,教育启示后人!”

孙亮接过话头说道:“是啊,今天老李和我都是专门洗耳恭听你们报告的啊,特别要突出老干部在建国后的各种政治运动中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周顺友又开始讲述一些老干部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解放后周良诚被推选为县政协委员,经常参加政治协商会议,提出过很多有建树的提案,很受社会各界人士尊敬。

八十多岁的周良诚在“文化大革命”前无疾而终,完美避开了造**派的批斗不可。就连社会名流仰慕周老爷子的厚道为人,捐款为他修建的一座牌坊,在“文化大革命”中都被造**派作为封、资、修的产物给砸了,现在江石场上只留下“老场牌坊”这个永久的地名了。

刘中一被安排到石牛区任区委书记,由于这里经常有土匪出没,刘区长就组织民工土法上马,建起比较牢固易于防守的区政府办公楼。

在后来的“三反”运动中,刘书记被当做“反浪费”的典型被撤销行政职务,后来被贬职到一个乡供销合作社当主任。然而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红卫兵“戴高帽、坐火箭、坐喷气式飞机”等五花八门的迫害,他实在身心俱焚,走上马路撞汽车而亡。

李自力被组织上安排到观音区当区委书记,由于他性格直爽,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欢喝两盅,后来发展到酒壶不离身、酒杯不离手的境地,以至于他每次召集乡镇领导在家里开会,一旦与某个乡镇领导投缘了他可以连续喝上三天三夜不罢休,而且他喜欢边喝酒边安排布置工作。事后有人问工作的话,他反问道:你屙痢的时候耳朵干嘛去了?

后来有人到县纪委状告李自力生活作风腐化糜烂,李书记被免职到一个偏远山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后来含冤离开人世。

至于“萝卜花”老周、李正、戚天华、边小山、土诗人等人因多次打入敌人内部获取情报和进行过策反工作,被指责为在国共两边混的“阴阳人”。

说到“阴阳人”还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当把这几个“阴阳人”押到会场批斗时,造**派出示了一页页材料证明这几人的确是“阴阳人”,并让贫协郑主任上台作人证。

郑主任上台盯了这几人很大一阵之后,不由分说就要脱边小山的裤子,这下搞得满堂人莫名其妙。

这个郑主任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就只有这个男面‘女人腰’的边小山才像‘阴阳人’,另外几人都不像,其他人的裤子就不脱了吧!”众皆哗然,原来郑主任是郑树山的后代,一个乡村赤脚医生。

在后面的政治运动中,他们分别接受了组织上的多次调查,写了不少交代材料和检讨,但仍然没有逃脱一次又一次的批斗,最后五人都被同时下放到劳改农场当管教干部。后来,组织上找他们五人谈话,要求他们在管教犯人的同时改造自己。这个广漠平坦的劳改农场,正由当年乌氏兄弟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山王堡改造而起来的。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让他们五人别有一番感慨,他们在这里一混就是二十多年,不过好在他们总算熬出了头。

全场人专心致志地听着,可是“萝卜花”老周讲了半天却只字未提李光林、柴秀美这两个重要人物的来龙去脉。

石精忠与陈文礼暗想:如果讲南川革命历史把李光林、柴秀美他们遗漏掉了这是多么有悖于历史真实的一个重大缺失啊!

周顺友讲道:“也许大家一直心存疑问:我为什么没提到李光林、柴秀美呢?其实,我是把他们的故事留在最后面讲,作为这次英模报告会的压轴戏,他们的故事情节太感人,我也不知道是否能讲下去呢!”

周顺友又重新打开话匣子,专讲李光林、柴秀美的故事。

谁都知道李光林同志是入党多年的老同志,对革命无比忠诚,建国后一度担任江石区委书记,但因喜欢陈述己见,向上级写了一封《个人建议》,认为大炼钢铁劳民伤财,不能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并且严重破坏了生态环境,不适应江石实际,江石不能照抄照搬。

此时了解李光林老领导早已调离南川,当时主政的县领导认为李光林与中央唱反调,把李光林的《个人建议》作为反面教材进行批判。

就这样,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被戴上“右派”帽子而靠边站。尽管这样,他还是能冷静对待自己的处境。“四清”运动中搞人人过关、干部下楼,他也能剖析自己的不足之处,他也没过多地背上思想包袱。“文化大革命”初期,红卫兵天天在万天宫批斗他,他也一笑了之,表现出相当的大度和冷静。

他被下放到农业社下苦力,数九寒天连普通农民都坐在屋里烤火,他却在刺骨的冬水田里犁田耙田、挞田坎,他也任劳任怨。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这样一位优秀干部没有死在敌人的枪林弹雨和百般折磨之中,而在和平年代却英年早逝呢?

20世纪70年代初的一个春天,一群红卫兵造**派递给李光林一大堆材料,其主要内容是:一是签名证实当时自己在重庆南方局工作期间与南方局的某些人曾经叛变投敌;二是九路军攻打江石区是李光林故意引狼入室,目的是保护其舅舅敬志谦在江石的巨额财产;三是在金佛山剿匪期间与沙文化、敬志谦同流合污,向九路军提供解放军绝密情报;四是经不起美色的引诱,与国民党特务柴秀美……造**派拿出材料要李光林签字,李光林看完后,气得脸色发青,造**派说:李光林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特务,是死不悔改的走资派。

不过,只要你在这些材料上面签个字,主动揭发当时你在南方局的那些领导和在南川工作的那些同事,那些领导现在官位有多高、职务有多大,你都应该毫不留情地进行揭发,我们也会替你保密的。

组织上同时要求你跟你的特务老婆一刀两断,她可是个暗藏在革命队伍多年的牛鬼蛇神,只有这样才可以表明你的革命态度。只要你做到了在材料上签字与柴秀美离婚这两条,我们可以向上面反映,争取给予你宽大处理……

听了造**派的胡言乱语,李光林好像很是沉着冷静地对造**派说道:“容我看看材料,明天答复你们,相信我的回答会让你们满意的!”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李光林看完材料后,感到触目惊心。天哪,这可是一个天大的阴谋,造**派捏造的事实与历史的真实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只要自己一旦在上面签字画押,不但会出卖自己的良心,而且会给党的事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这是一个共产党员根本无法接受的。

李光林想,别无选择,不得不走自己以前最鄙视、最反感的那条路,来维护党的利益、维护党性、维护人格、拯救良心了。

等到第二天造**派来到李光林的住所取材料时,才发现李光林已经静静地躺在那木床上。那些对李光林搞逼供的造**派们顿时吓虚了,只是不断地叨念道:反革命分子自绝于党和人民,罪有应得。他们心急火燎地通知在邻近一个县里担任工商联副主席的家属柴秀美和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小李子回来处理后事。

一个出生入死的共产党区委书记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被逼离开人世,身上没有覆盖党旗,没有送别的哀乐,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穿上就这样草草入棺。

柴秀美,解放后被安排到政协委员会担任民族宗教主任委员,自从李光林离世后,李光林、柴秀美原来居住那间小木屋常年锁着,人们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母子形影不离的在一起,甚至连柴秀美、小木子孤儿寡母,他们也似乎突然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当然,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人人自危的年代里,谁能对一个被称为特务、叛徒的寡妇和“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孤儿给予多大关注呢!

讲到这里,“萝卜花”老周含泪说道:“也许大家不禁要问这对孤儿寡母到底到哪里去了呢?这个悬念还是由周远志兄弟来解开吧!”

说到这里,主讲人周顺友和台下的数千名听众都早已泣不成声了。

周远志调节了一下情绪,站起来说道:“现在我先讲一下大的形势,概括起来讲就是‘严冬已经过去,春天已然来临’。在粉碎‘四人帮’后,老首长邓小平同志重新出来主持党和国家工作了,这些年我一直在他老人家身边,亲眼目睹他老人家也吃了不少苦啊!在他的提议之下,党中央已经作出了清理历史冤假错案的决定,可以预见在不久的时间内,包括李光林同志在内的很多老干部所蒙受的不白之冤,就会得到平反昭雪的,这可是党和人民的福分啊!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们:海峡两岸也最终会走向和解的,也许不久我们会与张世雄、国栋梁等一些昔日博弈的老对手一起碰杯喝酒呢!我告诉大家,木书记就是李光林与柴秀美的公子,另外的那些谜底还是由他亲自来作答吧!”

直到这时人们才欷歔不止:就是嘛,木书记真的多么像他父母啊。

木书记慢慢地拿出一大叠发黄的信笺子,向台下敬了三个鞠躬礼,悲苦地说道:“各位老前辈、父老乡亲,我向你们敬礼了。我父亲不但是一个伟大的斗士,他把他的一生都献给了党的事业,而且他更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他生前早就敏锐地感觉到从事党的地下工作,由于当时条件的限制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更没有人证和物证。于是,他平时就把自己一生的经历记录在这里,并把一些重大历史事件作了客观公正的分析,这可是上百万字啊,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做到这一点需要多么顽强的意志、需要多么坚忍不拔的毅力来支撑啊!他在生前就安排好了我们母子生存下来的途径,为了不让这些资料落入造**派手中,你们知道我父亲是怎样让我们母亲得到这些资料的吗?”

木书记实在讲不下去了,哽咽说:“如果问我母亲在哪里的话?我回答您们,她在金佛山深处的云里、在雾里、在佛祖心里……”

木书记转向主席台上向满头银发的李洪层、孙亮等老前辈敬了三个鞠躬礼,刚说了声:“老前辈……”便泪如泉涌,再也说不下去了。 台上的他们拥抱在一起,饱含热泪,抱着、抚摸着,久久不愿松手。他们的热情、友谊、满怀激情似乎感动了上天,刚才还乌云密布的天空,瞬间便云消雾散,人们感觉沉闷的空气好像顿时清新起来。

极目远眺,蔚蓝的天空中飘来朵朵美丽的彩云,雄伟的金佛山既像一尊睡佛又像一座绿屏矗立着,山峰上依然是云飘雾绕,马嘴上的龙岩城依然像出师的战马一样昂首阔步蓄势待发,马尾上飞流直下的“马尿水”像条银练闪闪发光。

近处,春燕、喜鹊、仙鹤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展翅高飞,青草、绿叶在微风吹拂下含首微笑,护城河水碧波荡漾……春姑娘一路微笑把美丽的春色抛洒到了人间。

三十年后这个风和日丽的春天与三十年前那个风云变幻的春天是多么的相像啊!

金佛山处处充满生机,一派山欢水笑、春意盎然!

2023年春创作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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