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虫(一)
《寄宿虫》剧本
朵小拉:女,七岁,双马尾辫,二年级,性格开朗阳光,不怎么喜欢学习,比较贪玩。(九岁,齐耳短发,四年级,心底充满逆反,却无法言表,只能不断积攒。)(十七岁,齐耳短发,留海长度快要盖住整个世界,高二,内向寡言,极度害怕学校与老师,遇到问题选择逃避,些许极端。)
小拉母亲:性格争强好胜,对美好生活狂热渴望,但总将希望寄托在小拉身上。做各种生意东奔西走。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很难考虑别人的感受。
小拉父亲:性格木讷,胆小怕事,对小拉母亲言听计从。帮助小拉母亲处理生意上各种琐事,被生活麻痹了神经。
郭校长(京西华寄宿学校校长):男,唯利是图,只在乎学生成绩,靠办寄宿学校赚的盆满钵满。身材臃肿肥胖,肚子像水滴一样垂下,秃顶。
班主任:女,性格多变,刻板严厉,永远对学生没有好脸色,精细化管理的忠实落实者,喜欢体罚学生,言语侮辱,对成绩格外看中。
玉瑶:女,小拉同学,与小拉一模一样的着装,发型,只是黑发里夹着黄发,银发,白发,发质粗硬卷曲,性格善良,正义,不向黑暗低头。
玉瑶爸:一头卷发,和玉瑶一样率直,敢于直言,不向不公低头。
简单梗概:小拉妈妈因为生意奔波的原因(实际上只是想逃避管教),要把小拉送到寄宿学校,但寄宿学校远比想象中残忍,丑陋。小拉的性格慢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痛苦的回忆寄生在她身上,导致她在未来的生活中遇到各种问题。他们所有人都把小孩的话当成儿戏,选择了漠视与遗忘,孰不知造成的伤害,需要一生来治愈。
第一幕
【幕启,一段狭长、宽度只能通过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的走廊,铺着欧式花纹地毯,一个个大花灯在天花板上高高悬挂,但它们距离很远,有灯的地方刺的人睁不开眼,没灯的地方就算睁开眼也看不清身旁的人。走廊的尽头的那扇门在小拉的眼里格外巨大,赫然写着“校长室”
小拉妈(着高跟鞋,黑皮风衣)在前走,使劲拽着小拉(着黄色连帽卫衣,背比她身体还大的书包),小拉爸(一手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在后面推着小拉。小拉蹲下坠着身体,使劲磨着地面。等到离门不太远的地方。
小拉妈继续走,不回头(不耐烦):“走、走、快走!”
小拉妈一把撩开小拉的手(吐着粗气,脸色有些发白)吼:“早上给你说的好好的,你为啥又不去了?”小拉爸也立马放手。
小拉随书包后倒,两手抻地,一手拽住妈妈的裤腿(一脸恐惧)声音颤抖:“我,我不去。你们根本就是在骗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寄宿学校,我只知道你们又不要我了!”
小拉妈(缓了口气,蹲下拉起小拉的手,眼睛不敢直视小拉,带着些鼻音)哄着说:“听话了么,这么大的孩子了,你想不想要老师发的奖状啊?你喜不喜欢本子上的大红花呀?你不是想上讲台领奖吗?妈妈给你找了全市最好的小学,这里面的孩子学习都非常好,你也能成为第一名,上最好的初中,别人都会羡慕你的!”
小拉疯狂摇头(哭腔):“我不要,你说你一个月才能接我回家!一个月到底有多久啊。”
小拉妈揉她的头:“也才四周,很快的,到时候你想去哪玩我们就去哪玩,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妈妈一定会赚好多好多钱。”
小拉爸僵硬在后面,换了只手提袋子。
小拉慢慢起身,默默垂下头,跟在妈妈后面,咬着松动的乳牙,步伐沉重。
小拉妈(松了口气,胜券在握的语气):“小拉啊,你要多体谅爸爸妈妈,你看我们一天从早忙到晚,这不都是为了你能有一个好前程。”
小拉绷不住,放声大哭,只有哭声,因为她知道说再多,妈妈又该生气了。
【突然,门开了,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精细出成绩,严管是厚爱”,落款是京西华小学。后面是一面挂着数不清锦旗的墙,最上面的一些已经颜色暗淡了,下面的可以看清有写着“师德标兵”,“省级教学能手”,“模范教育者”,此类的称号。房子很大,周围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中
小学奥数比赛获奖,甚至有一些初高中的奖项。这么负有名誉的校长室,唯一的窗子却可怜的不如牌匾上的一个字大。小拉先看到了校长的肚子,看到肚子中间的那个纽扣是解开的。一种莫名的不适涌上心头。
妈妈猛地上前,吓了小拉一跳(小拉心跳得很快,面色煞白),小拉妈赶忙握起郭校长的手(态度立马变得卑微,一脸强挤出的笑意)说:“郭校长,我是朵小拉妈妈,我是托我妹妹联系过咱学校了,安排我们孩子今天来上学,早就听说咱学校好了,哈哈。”
郭校长(眼神从疑惑变成一种高高在上的瞟视,虽然他身高还没有小拉妈妈高)缓缓地点点头,看了眼后面一脸奉承的小拉爸爸,满意地转过身双手背后,轻轻说了声:“请。”
小拉妈追在后面,急着说:“那么郭校长,小拉她明天就可以开始上课了吧。”
郭校长(把手举起来压了压,停下脚步转身):“诶,慢慢慢,咱学校想必家长你是知道的吧,可不是那些普通孩子能进来的,当然我一直认为优秀的孩子,一定有优秀的父母吧。”(说着,视线移到了小拉爸爸手里提着的黑袋子)
小拉耸了耸重重的书包,感觉这个房子异常闷热。小拉妈猛转头,给小拉爸使了个眼色。
小拉爸(像是触电,张开袋子扑到校长面前,又是挤出笑容):“您看,这是我们做家长的一点诚意,都是应该的。只有把孩子交到您手里,我们才放心。”
校长的秃顶,闪了一下小拉爸爸的眼睛。同时校长低头看着袋子里面的东西,空气静止了有半分钟。
郭校长(手推了推袋子):“诶呦,看看你们,我的意思是一切为了孩子好。”
他顺着袋子看向小拉,小拉还是咬着牙,无奈与放空地望向他,他从小拉眼里看到了一切纯真与无邪,被吓了一大跳。
郭校长有些生气,(用手揩了揩他的光头):“你就是小拉?校长告诉你哦,以后不许用这种眼神看学校的老师哦。”(他指着小拉,手微微抖)
小拉妈立马拍了拍小拉:“你这孩子,谁教你用这种眼神看人了,快给郭校长道歉。”
小拉缓过神(疑惑而委屈,她根本不知道是哪种眼神)问:“哪种眼神,我怎么了嘛。”
小拉妈(赶忙)说:就刚才那种啊,你这孩子,总让人不省心。”
郭校长眼睛放大,又点了点头:“懂了,懂了,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管教的。”
接着,郭校长又开始宣讲他的精细化管理(他最得意的教育理论)。
郭校长侧过身(指着那块牌匾,激昂无比):“这就是我的办学理念‘精细出成绩,严管是厚爱!’,任何千奇百怪的孩子,都将在我的精细管理下,整齐化一,成为最优秀,最能取得好成绩的孩子,最让父母省心的孩子。在我的校园里,所有孩子都应该是同一个孩子,他们没有杂念,没有空闲,脑子里只有‘学习’二字。我绝对不允许他们吃饭超过十五分钟,这是多么的奢侈;醒来和睡前都得齐声高喊学习的口号,不允许他们的被子叠得有一丝松软,我觉得这是他们意识上的松软;所有的课,他们都必须极度专注,自习课尤为重要,‘零抬头,零交流,零走动’是基本规则,也不允许发呆,敢触犯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他再也不敢犯;我最讨厌的就是校园里三三两两,或者过肩搭背的孩子从我身边走过,即使是体育课,也必须是整齐的队伍,这个我会专门派人检查……如果哪个班成绩或者纪律不理想,那么这个班主任的奖金是会一扣再扣的,我有的是手段……”(他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手舞足蹈,唾沫星子飞溅,嘴唇都有些发紫,但好像还是很不尽兴)。
小拉爸妈眼里闪着光,对视连连点头,小拉妈说:“诶呀,啧,您说的太对了,这些孩子一放松就废了,全完蛋了,上不了一个好初中,那就肯定上不了高中,更别提大学,以后得受一辈子罪了……哎呀呀……太怕人了。”
停顿了一下,看见小拉在刚才的神情上添了几分不满与怨恨,接着朝向小拉说:“书包里的漫画书,卡片,魔方,陀螺……,都交出来吧,毕业就会给你,这些会害了你的。如果以
后让我发现的话,我会让你自己把他们摧毁,让你撕了你的漫画书和卡片,把魔方和陀螺拆成零件,四散到各个角落。”小拉害怕又愤怒地低下了头,还是强咬着牙,她十分想哭,却只能鼻子吐着粗气,啜泣着任泪水滑落,一动不动。她说不出来话,只能摇头抗拒,两只小手紧紧捏着裤子。
校长瞪着她:“你不动是吧,我来帮你动。”转身找出来一个锤子和一把剪刀,接着(冷笑)说:“看清楚了,这就是我的手段。”一步一步朝小拉走去。
小拉害怕地扑向妈妈。
小拉妈(慌张)蹲下:“小拉乖,你掏出来,让妈妈带回家,以后大了再玩,听话。”
校长已经到跟前:“现在必须断了你这个念想,以免以后你还不听话。”
校长利落地(有种发泄的感觉)搜出了小拉包里的《哆啦A梦》、少一个轮子的乐高积木车。他先把漫画撕成一堆,然后再剪成碎片,一锤子把乐高车敲散,又狠狠砸了几下,零件四散而飞,玻璃碎成渣渣。
校长拿着锤子上下左右挥舞,补了一句:“现在让你高兴的东西,终会害了你,我不怕任何一个孩子恨我。如果你现在不吃苦,以后将会有吃不尽的苦。”
小拉放声地大哭。校长嘴唇抖了抖,视线落到了小拉头上。
校长继续指责:“看看,看看,有收拾头发的时间,再写道题不好吗?在我的校园里,男生的头发绝对不可以超过一指的宽度,女生的头发不允许超过下巴!这是铁打的原则。这头发真的是太费事了,必须剪短。真糟心这头发”
小拉妈(用手拉了一下小拉的辫子)附和到:“您说的对,我也早觉得这孩子的头发太长了。”
小拉爸一边点头,一边拾起地上的碎片,笑着说:“真给您填麻烦了,抱歉哈,抱歉哈。”
郭校长突然开始摇头,速度越来越慢,“啧啧”了几下,犀利地盯着小拉的帽子开始阴阳怪气着说:“在我的学校里,每个孩子都得是一模一样的,不仅是发型,更重要的是服饰,如果有人穿着和别人不一样的衣服,那我们所有人都会觉得他简直是一个扰乱纪律的坏蛋,我也不允许学生敞开外套在学校里晃。我把他们的校服管理的很到位,我让穿长袖,他们就没人敢穿短袖,如果有,他肯定在罚站。但是就是这种连帽衫,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衣服,当我看到他们五颜六色的帽子时,我就觉得我的精细化管理真的是让他们太自由了。所以我严格管控帽子,我三番五次禁止衣服外面露帽子,这简直太丑陋了,而且会助长他们的攀比风气。如果哪个孩子说他没有无帽衫,那么我就会请他到我这里,就用刚才那把剪刀亲自处理一下这个孩子。“
小拉父母整了整小拉的帽子,苦涩地笑了笑。
郭校长拿着剪刀走过来说:“你们别怪我,这都是为了孩子好。”
他拉住小拉的帽子,小拉使劲哭喊挣脱,扯得小拉有些窒息,但帽子还是没有逃过落地的命运。
泪水沿着嘴唇流进嘴里,与鲜红融合,又咸又腥,那颗摇摇欲坠的乳牙,终于断了。
第二幕
【幕启,冬天已经好久了,但雪还是没有落下,天色未亮,寒风萧瑟着学校里的一枝枝高低、粗细都一样的枯树,他们只是枯了,从来没有死去,树根深深扎根冻土,藏着无限向上伸发的力量,只是这冬连雪都还没有降临,他们的春天到底还要等多久?教学楼洁白的楼道乌漆墨黑,上面昏黄的小灯时明时灭,像是不敢出声的呜咽。三楼的围墙正好能让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刚刚探出头,但这个机会也被抹杀了,因为围墙上焊着纵横交错的铁杆,学校生怕孩子出一点意外。两个小小的黑影与教室隔着一面布满雾气的玻璃。
【旁白,时间流逝,小拉很快在这个炼狱学校度过了一年时光。
小拉(掰着指头数着)望向微微泛亮的天空:“三、四,这是第四天了,玉瑶,我们还要站三天就好啦!”
玉瑶(合上正在背的书):“我觉着站这挺好的,里面好不到哪儿,还要看她那张脸,永远都那臭样。”继续补充到:“咱又没错,她想让咱站这,咱不管对不对,都得站这。你别理他,我看能让我站多久。”
小拉(有些颤抖)说:“可是你是因为我才站这的啊……但是我也没有……”
玉瑶(拍了下窗台)说:“和她讲理,还不如对牛弹琴!”
寒风钻进两人的袖口,身体从外向里,全是冰冷。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两人的心都紧绷起来,“砰”,巨烈的疼痛从尾椎骨一直沿着脊柱冲到小拉的天灵盖,班主任一脚正中小拉屁股,那种一万只虫子同时钻进身体的撕裂,让小拉真想转身,立刻杀死这个人。但她只得赶紧拿起书,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巨大的巴掌,如白刃霹雳般向玉瑶的后脑勺袭来,她只觉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黑,纯粹的黑。缓过神来,她才觉得眼睛干涩的睁不开,可眼泪绝不流出,是玉瑶一直的信念。
寒冷好像被疼痛无限放大。
班主任(指着办公室的门):“你们在度假吗?如果站在教室外面还满足不了你们的话,滚到办公室门口爬着。”
她转向小拉(用犀利的眼神):“你这孩子,我真不知道啥家长能教出来你这种孩子,你家长到底啥时候来了!?”(停顿,被口水呛着)“你再敢不敢给我说一遍地上的零食袋不是你丢的,我们学校说过多少次了?禁止零食!禁止零食!禁止零食!(指头戳在小拉额头)你还死不承认,班长说她看到了,班长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最清楚了,她遵守纪律,学习那么优秀。你呢?要成绩没成绩,要纪律没纪律,你还敢动手打班长!我的神呀,简直无法无天啦!多亏人家班长家长不和你计较,不然你,等着被开除吧!女孩子家家的,脸皮这么厚。速速让你家长往学校走!不然你就永远站在这!无限期!”
班主任(戳向玉瑶的头)怒吼道:“你,你就是一个社会毒瘤!!!你还有啥好说的,我现在不处理你,以后肯定扰乱社会。我教训她,你非得掺和进来,还和我犟!你有本事就再和我犟,把你家长给我忙忙叫来,什么孩子,真的反了,敢跟我拍板凳。明明所有孩子都看见垃圾是朵小拉丢的,你非说不是!颠倒黑白是不?我这次必须让你们长点记性!”
班主任喋喋不休(指着她两),继续说(喘着气):“滚,快往我办公室滚!继续给家长打电话!我还不信治不了这怂毛病!”
两个孩子的脸上扑满了雪,步子怎么也抬不起来,像是被赶往坟场一样。
“啪”办公室门关了,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小灯,照在班主任阴森森的脸上。
班主任举起那把熟悉的软尺,死死盯着她两:“手伸出来,举高点。”
一下,两下,三下……抽打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直到听到冻僵的软尺碎了的那一刻她才停手。同时班主任(气愤):“你再说不是你!我看你还敢不敢和我顶嘴……我看你再给我犟嘴!”
班主任(吐口气):“打电话去。”
小拉先打的电话,但迟迟没人接,只有铃声不断重复。
接着玉瑶电话接通(强忍着痛意,举起电话,颤颤巍巍):“爸爸,老师叫你来学校一趟,我,我……”
玉瑶爸爸(焦急):“咋回事啊,你别急,你给爸爸慢慢说,爸爸马上来找你。”
班主任夺过电话:“你家孩子有严重纪律问题,你马上来学校一趟。”
玉瑶爸爸(疑惑):“啊?纪律问题,我知道了,我马上来。”
班主任对玉瑶吼(不耐烦):“外面站着去。”
班主任对小拉(双手在胸前交叉,阴阳怪气):“你到底一天在干什么,考那么破两分,上课思想抛锚,宿舍总是打理不好,跑操你永远跟不上步子,做操永远软绵绵的。我说了多少次零食不允许!不允许!人家班长管你是人家为你好,你还反过去打人家班长,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啊?啊?你看见懒洋洋的,怎么这么危险?你这种孩子,以后有哪个初中敢收你啊?”
小拉欲言又止,默默低头。
陷入沉默半分钟,电话铃声响起,小拉妈(情绪饱满):“喂,您好,您是……?”
小拉匆忙拿起电话(哭腔):“妈,妈,我,是我。”
班主任马上说:“别哭,别惹得你妈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小拉收住,气颤抖着屏住:“老师叫你来学校。”
小拉妈:“不是,我不是说了
,我现在不在啊,雪把路封住了,你把电话给老师,我给她说。”小拉抖着胳膊把电话给了班主任,这时,玉瑶爸爸急匆匆地赶来。
“咚、咚咚”,玉瑶爸爸:“老师……”(等待)
班主任,冷冷瞥了一眼玉瑶爸爸。(同时玉瑶一直在外面观察)
班主任拿起电话,(故意把腔调拉高,好像是说给玉瑶爸爸听)说:“朵小拉家长,来趟学校,你家这孩子我实在是管不了了,抓紧,我要你立马来学校,处理一下你家这孩子。”
小拉妈妈(无奈的腔调):“老师,我在外地啊,雪封住路了,真来不了啊,小拉有啥问题,您给我说说,我让她改行吧……”
班主任(生气):“不管你在哪里,现在立马来学校,你这孩子我管不了了。”狠狠挂断电话,三两下把小拉推出办公室门,用力合上门,扭头就走。
玉瑶爸爸(焦急,手伸出来想留住老师):“老师,老师……”
班主任没有任何理会,径直走入教室,办公室门口罚站着三个人,寒风依旧疯狂地卷走所有温度。
玉瑶扑向爸爸(像是找到救命稻草,大哭),(嘶哑的声音令活人的心滴血),说:“爸爸,她打我好多下,她打得我屁股好疼,我坐都坐不下,呜呜呜……”
玉瑶爸爸(心疼):“啧,我早就听说你妈说你们这个老师凶,你给爸爸慢慢说,不哭不哭,你咋了啊,她打你。”
玉瑶(抹眼泪,指向脸上满是泪痕的小拉):“他们都欺负小拉,小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替她说了几句话,小拉被她打了好多下,可我知道小拉没有错的,对了,爸爸你把手机给小拉用一下,她刚才电话被挂了。”(说着,吸几下鼻子)
玉瑶爸爸赶忙拿出手机,安慰着给小拉,(摸摸头)说:“来,你打吧,别怕,慢慢给妈妈说清楚,叔叔在这,她不敢打你们了。”
小拉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慰震得想要把所有委屈一泄而出,她拿过手机输入那个时刻铭记的手机号,那个总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日理万机的人,那个总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人,那个好像最爱自己的妈妈。
电话接通,小拉妈(情绪依旧饱满)“喂,您好,您是……?”
小拉的泪好像开很大的水龙头,马上盖住了刚才的泪痕,(撕心裂肺,只见泪往出涌,但声音还是压的很低):“妈妈,是我,小拉。”
玉瑶和玉瑶爸爸在一旁立着,听小拉说话。
小拉妈(焦急):“你别哭,你给妈妈说,你到底干啥来了,你们老师就要叫我来了?”
小拉(极力平复情绪):“她打我,我的手好疼,我的屁股现在还连着腰疼,我现在只能站着。”
小拉妈:“哦呦,你到底干嘛来了,她把你打成这种。”
小拉继续说(气息颤抖):“那天检查卫生,我脚下有个零食袋子,班长非说是我丢的,就要给老师告我,我就说不是我,不是我,他就推我,我碰桌子上了,碰的很疼,我就还着推了回去,结果老师刚好进来看见我推班长。班长给老师告我……就成这样了。”(断断续续)“我根本没有错,我真不知道零食袋是谁丢的,她非让我承认,还要我给班长道歉,她骂我不承认错误。”(啜泣几声)继续:“
我不承认,她就让我一直站外面,我真的好冷,我的脚现在感觉都动不了了,我的脸也冻脱皮了。”
玉瑶给爸爸(赶忙)说:“就是小拉说的那样,同学们都害怕被骂,所以都不敢说事实,但零食真不是她丢的啊!”(颤抖)
小拉妈(心疼但觉得是小事):“诶呦,你们老师咋这样啊,妈妈还以为咋了,原来是这么个小事,害……”
小拉(急匆匆,害怕妈妈挂电话)继续说:“妈妈,你能不能别让我在这上学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他们就天天布置好多好多作业,做不完就用软尺打手…我们班主任天天罚站我们,校长天天在广播上喊,让我们跑快点,每次不论干什么,总和打仗一样,我真的好累,可他们根本不让休息……对了,妈妈,你千万不要给我们班主任说啊,不然她又得生气了。”
玉瑶给爸爸继续说:“不仅是老师喜欢罚站我们,宿舍
阿姨也总让我们罚站,她总盯着我们的床单展不展,毛巾有没有朝一个方向,运动鞋和拖鞋有没有分开放……”小拉妈(叹息)说:“好了好了,妈妈知道怎么回事了,你现在不管那零食袋是不是你丢的,快给人家道个歉,别让老师叫妈妈了,我这真走不开啊。你以后呀,一定要听老师的话,不敢再这样没礼貌了,老师一定是不会害你的,你好好听话,她肯定就再不打你了。还有你这孩子,咋总想着不去学校啊,妈妈知道你辛苦,但你想啊,能上一个好初中是多么好的事情啊,那样你以后就都好了,再就两三年了,坚持一下就熬出来了呀。你看妈妈爸爸一天多辛苦,还不都是为了你吗。你在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小拉(无力):“可是……”
小拉妈(语速变快):“你记着妈妈给你说的话了吗。那我就挂了奥,这边还忙着了,你快给她道个歉就好了。”
电话挂断,小拉脸色苍白。
玉瑶爸爸听着,点了点头,(冷得抖了抖)说:“你妈总夸这个学校有多好,但爸爸挺你。”
这是班主任阴着脸缓缓走了过来,(瞥一眼)说:“怎么样,反省的怎么样?”
玉瑶爸爸(拉起玉瑶和小拉的手)说:“我刚才问他们了,我觉着这两孩子没问题。”
两个孩子眼里闪着光,她们的眼睛好久都没这么亮了。
班主任(很疑惑,愤怒):“啊?没问题?我就先说说你家玉瑶,垃圾大王,纪律的破坏者,你不知道吗?你不信现在去看看他的书桌,乱成一堆。每次上课都喜欢接老师的话茬,我最烦这种学生,多嘴多舌!最主要的是,她竟然在课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我对着干,我当这么多年老师了,就没见过这种学生!这还没问题!?”
玉瑶爸爸(继续字正腔圆):“我经常在外地,但我家孩子怎么样,我最清楚了,有点调皮,但心地绝对和我一样好。我们就事论事,谁也不知道那个零食袋是谁丢的,你没有理由非说是小拉。而且我们的孩子来学校是来学习的,不是整那些有的没的的。(两手摊开)不管怎么样,你体罚孩子,这就是不对的,我知道一个学校有一个学校的校规,但体罚孩子,在哪里都是不对的!”
转头,拉着玉瑶走远。(小拉激动的原地跺脚,为这份勇气喝彩)
班主任脸色发青,嘴唇战栗,她从未遇到一个孩子的家长敢在叫他来学校时,这样理智气壮的讲话,他身上有自己从未有过的正气,她控制不住地颤抖,像是体内的阴暗都被击得稀碎。
班主任(哑口无言)低声说:“真的是什么家长教出什么孩子。”
这一刻,如同小拉的委屈般大的雪,一泄而下。
第三幕
【幕启,初来的秋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快要将夏日所剩不多的炎热逼退,伴随着稀稀散散的落叶沉浸地陷入湿漉漉的泥土,小拉背上背着一大包书,胸前还抱着一摞书,推着装满书和衣物的行李箱,拼劲最后一点力气朝家的方向挪动,不是她不想回家,而是她感觉用不了多久,眼皮就会自己合上,由不得她一点挣扎。
(旁白)小拉如愿考上了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高二升高三仅有十天的假期刚放,在这之前,她已经顶着酷暑连续奋战好几个周,没有休息一刻。
终于到了门口,小拉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气(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蔫了吧唧的样子),抬起腿把书用肘和膝盖顶着,慢慢地敲门,说:“妈,妈……”
不过三秒,门立马就开了,(激昂):“拉啊,终于回来了。”
【小拉妈租来给小拉陪读的公寓,有两张大床,对面长长的桌子连着墙,从墙的一面连到对面,有一个还不算小的厨房。桌子上放着小拉厚厚的复习资料,还有一盏小小的灯,一个大椅子。小拉妈不是天天回这,但会尽量来陪小拉。
小拉迅速卸下书,一头栽倒在床上,翻了个身,才发现爸爸坐在对面的床上,她急忙又坐起说:“哎呀,你们都来了啊,我一个人待着其实也蛮好的,也省的你们来回跑啊。”(说着困意又上头来,她打了个哈欠)
小拉妈(看向小拉爸):“你爸爸说他想你了,就要跟过来。”
小拉爸(看向小拉):
“没事,这是你这辈子最关键的一年,我和你妈再累都是应该的,(扭头看向那高高的资料),你别管我们了,你只要抓紧复习,比什么都强。”(说着吐了一口气,好像放松了许多)小拉(揉揉眼睛):“唉……,我真的觉得我太累了……(躺下把胳膊挡在眼前),我现在就想睡一会儿,再啥也不想干。”
小拉妈从厨房端一碗面放在桌子上,过去拍了拍小拉:“来,起来把面吃了,妈刚给你煮的,可好吃了。”
小拉推开:“我真的不行了,等会吃行吧,让我睡会儿……”
小拉妈拉起小拉胳膊:“来,快起来吃来,妈妈刚做的,一会不能吃了,以后有的是睡觉时间。”
小拉极度不情愿地爬起来,坐到面跟前。
小拉爸(斜着躺下):“唉……,快好好吃吧,又不是就你困,我和你妈也忙的要死,不也好好的。”
小拉懒得理会,闭着眼低头一口口往嘴里塞面,好像根本听不到。
小拉妈(语气试探):“拉啊,妈听你一阿姨说有个物理老师讲的可好了,她们女儿在那里补了课,成绩提升可大了,妈想……”
小拉停下,打断直接问:“啥时候的课?”
小拉妈(挤出笑脸):“不是,妈的意思是,有个全日制补习班,你们学校一个老师弄的,专攻数理化,就这个假期了,天天去,最后休息一天。”
小拉的留海快要沉进碗里。
小拉低声说:“好。”
小拉妈(高兴地看向小拉爸):“我说是吧,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乖。”
小拉妈走到椅子旁:“小拉啊,那啥一会吃完你就去,今天晚上你就自己坐公交去吧,我们不送你了。”
小拉含着一嘴饭,攥起筷子,抬头隔着留海看向熟悉又陌生的妈妈,凝视几秒,小拉妈隐约看见小拉重重的黑眼圈如同深渊,她感觉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眼吞噬掉。
小拉妈(有些心酸,退后几步,皱眉):“诶,小拉,你咋用这种眼神看妈妈呢,妈妈真的好难受啊,妈妈知道你辛苦,可这不就快结束了吗,再忍忍啊,你看这时间还有多少,以后考完不就什么都好了吗,以后不是可以天天休息了么。你现在考的不好没事啊,妈妈给你补课啊,只要你能进步,听妈妈的,肯定能进步的。”
小拉赶紧摇头:“不是妈妈,我不是不去,可今天下午我好想睡一会啊,还要补九天呢。”
小拉妈(开始指责小拉):“你咋老是累啊,你看看你的成绩允许你休息吗?真的急死我了,你以为我想让你补课啊,你是不知道你们老师给我打了多少回电话说你考的那点破分?你不想补你就说不想,你看你的成绩,理综三门还没语文高,看看你那物理和数学,加起来还不够人家的零头!化学那种东西不是背一背就好了吗,你回回考三十?从来上不了四十,你有在学习吗?”
小拉爸(阴阳怪气):“我去考物理,也不至于有你那么低吧?”
小拉妈继续:“你看看你补课花了多少钱了啊?好像不要钱一样,你以为我想花钱啊!补了那么多,你还就考这点,你能争一口气吗你。”
小拉(放下筷子,噎了一下):“我去啊,可我只是真的太累了,我好想休息一会啊(哽咽)”
小拉妈:“你一天考这么点分,能累到哪里啊?一天是让你抗山了还是干嘛了,你天天困,你们同学咋不喊困,谁不是一样的,为啥别人都好好的,就你不行。”
小拉(快要哭出来,崩溃边缘):“每天六点起,十一点半放学,从来不放假,我真的好累,真的好累,我每天都在渴望睡觉的途中草草度过,但我一看到物理老师,眼皮就自己合上了,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我觉得我怎么样都学不会那些东西,我真的太痛苦了。”
小拉妈:“累,好啊,谁高三不累啊,你以为就你累吗?”
小拉(绷不住,眼泪滑落):“可是我天天做梦,没有一天不做的。”
小拉妈继续:“你累累怎么了,我前两天听见你大姨说她家小孩作业写的不好手都背老师打肿了,那才小学。你呢?你要高三了,你考那么两分,有人打你吗?累累又咋了,年纪这么小,能累死吗?累不死就代表还是没努力。”
小拉捂耳朵(崩溃大哭,
听到小学这两个字快要疯掉):“小学!小学!啊小学!就是小学!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我被老师搜身上的东西,梦见寒风中被打手罚站,梦见起床铃响时的折磨,梦见老师骂我是蠢驴……梦见我在冰上跑,想逃走,却重重地摔倒……梦见我在炮火中死去,又被宿管拉起来……梦见我走在黑到啥也看不到到走廊里,像是失去一切,又突然被亮光刺瞎……我梦见的一切一切,怎么都逃不出小学。”小拉(咆哮,双手捶打自己):“啊,它就像是寄宿虫一样,吸着我的精气,吃着我的脑髓,喝着我的血液!!!把这些铸成我每一天的噩梦。”
小拉妈和小拉爸从未见过女儿如此疯狂,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小拉继续怒吼:“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考不好,我不该在物理课打瞌睡,我不该发呆,我不该休息,我不该让你们操心,我不该瞪你的,我不该违背一切,我不该拥有一切……我做什么都不对……我怎么都做不好,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好,我做什么都会被阻拦,我永远都将失败,我一定会输的……呵(冷笑),或者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失败的,错误的。而失败又错误的人,做什么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小拉冷冷的望向父母:“告诉我,你们干嘛生我,你们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如此冰冷残忍,还要把我生出来遭罪吗?我每天只希望能像人一样活着,可我很清楚,我根本不是人,空有一副躯体算人吗,我想我的灵魂早已被那恶毒的虫子啃食的一无所有了。我像是没日没夜地被驱赶的尸体,白天是数不清的指责、谩骂与诋毁,无边无际、望不到头的劳作如同深渊淹没我所有的思绪,我觉得我什么也抓不到,也换不上一口气,就在一片黑中进入了夜,夜里是那一个接一个的撕碎心脏的梦魇。我现在如果是罪人,那你们呢?难道无罪吗?”
小拉妈(有些紧张、手足无措):“诶呀,你怎么说这些,妈妈爸爸不是这个意思啊,你怎么这么想我们……我们……”
小拉妈继续:“可你看看我们,我们一天这么忙活,其实真的不为别的,就为给你创造一个良好的条件,你说一个孩子如果没有一个好学校读的话,那我觉得一定是他父母的问题,我们最大的责任就是要给你创造最好的环境,能让你成长不是吗?我们就只是希望能在我们努力的基础上,让你能不像我们那样辛苦,能过得好一点。”
小拉冷冷地对着妈妈笑:“我长这么大以来,这段时间是你和我相处最多的时间,你发现了吗?我们到底认识吗,我时常想,你生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抬头看向天花板)继续说:“我想,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只是别人都这样,你也必须这样,你生我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特殊,让你不会被别人瞧不起,让你在垂暮之年有所依靠吧。你生我出来,只是满足了你们自己的欲望,我就是要天生为你们所用,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可能从前,在刚出生时,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也那样充盈,饱满。”
小拉妈(来回踱步):“我的天啊,我可真没有这么想过,我真的没想过你受了这么大的伤害,那什么,你小时候为啥从来不给我们说啊。天啊,幸好现在的结果是好的,你起码在这么好的一个高中上学,这是多么幸运啊。”
小拉(疑惑,感叹):“啊?什么叫我没给你们说,你们难道就记不得我只要一有机会,就向你们哭喊学校的恐怖,打骂我的老师,一切都格式化的校规,离谱的同学,喜欢收礼品的宿管……我总说我受不了了,可你总说让我坚持,说以后就好了。呵,我对小学的记忆简直令我无法生活,一想到那些,我就感觉眼前有种黑色的颤抖,模糊了视线。我记得我说过,我上初中时,我连正常和别人讲话都需要巨大的勇气,一切娱乐,游戏,在我眼里都像从未有过那样新鲜……我就像是笼子里被驯化的动物,身上爬满虫子。”
小拉妈(吃惊):“那简直太吓人了,但我从不记得你说过。”
小拉(镇定):“我早就习惯了,不管是你忘了,还是我没
有说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庆幸我还有一份良知,让我从未沦陷,让我能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让我能做出我自己的思考,而不是陷入人潮之中,从此不问是非,愚蒙而盲目地做着伤害别人的事。我永远都不会那样!永远!”(继续)“我不明白父母到底应该怎么爱孩子,孩子应该怎样爱父母,但我知道,一切以爱之名冠之的付出,都应该先问问那个你爱的人是否能受纳它们,而不是强加,否则那份爱就会走向它的另外一面。”(收住爆发的情绪)小拉爸妈依旧沉默,像是被夺走了语言功能,也许他们真的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只能一言不发。
小拉背起书包走向门口,转身,(含泪)问:“如果再来一次,你们还会把我送到那个小学吗?像十年前那样,剪掉我的帽子。”
小拉妈(迟疑了一下):“会,我还是会,这样你才能更优秀,这一定是对的。”
小拉苦笑,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