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向阳街
《忘记向阳街》
剧本大纲:
故事的很多人物都来自一个叫做向阳街的地方,他们有时想逃避那个地方,但是有时又是疯狂地爱它。他们从不轻易说出那是故乡。剧本后面会提到这里。但是前面三十几场戏并没有过多地提及。
女主角蓝湖是一个画家,男主角陈望是一个舞者。他们是认识了很久的情侣。蓝湖在街上走着,然后走进了一家餐厅,后来陈望也来到那家餐厅,陈望在餐厅跳舞机上跳舞,蓝湖在画着一个男人的素描,他们各自进行着心理活动,有一些独白。他们都说以后要去左岸这个地方,但是左岸具体是什么他们不知道。
蓝湖后来去了吴小芸工作的便利店,在那里画出了一匹马也想象了那匹马。她与吴小芸在那里就这幅画展开了对话。她回到家午夜的时候画了一个女人。最后那幅画逐渐成型——一匹马死在一个女人的脸上。
蓝湖画完了那个女人,又画了一个苹果在她的脸上,女人的脸上睡着一匹马或者死掉一匹马,蓝湖完成了那幅画。那幅画叫做《马和女人》。画商李海取走了那幅画。
蓝湖去到公司和余沉一起去向阳街的一家餐厅吃了午餐。在餐厅里遇到了一个男服务生,由此蓝湖进行了一些心理活动。
后来蓝湖又去了陈情排练话剧的剧场。陈情排练的话剧也是跟马和女人有关。
蓝湖回到了家然后又去陈望家,蓝湖和陈望抱在一起,后来陈望又站上了跳舞机。陈望在跳舞机上不停的跳,因此蓝湖想象,他们去了一个湿地公园,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他们也没有真的到那里,但是想象的就是那么真实。蓝湖在湿地公园湖边画出一匹一半或者一半死去的马,但是她想画的是活着的马。
从湿地公园回到了陈望的房间,是一种想象的消失。蓝湖回到了自己家,看到了高中生林雨,林雨是跟蓝湖学画的学生。后来林雨画出了一匹活着的马,成了蓝湖的延续。
01 街上 日 外
女主角蓝湖走在向阳街上。
蓝湖内心独白:我是蓝湖,听说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左岸,听说画家最后都会死在那里,那里有一种旋转的星空。当然这种旋转和人们理解的那种旋转又不一样,和梵高的画《星空》也不一样,也许是一种死亡的旋转。当然我不会画那样的星空,我画的是别的星空,但是我一定要去左岸的。
02 餐厅 日 内
蓝湖来到向阳街的餐厅,在餐厅里碰到陈望。
蓝湖内心独白:是说最后自己会死在跳舞机上的那个陈望。
陈望内心独白:跳舞的人最后都会死在左岸。但是到底是什么河流的左岸呢?反正现在还不知道。
蓝湖内心独白:是曾经去过那条河流所以现在才想去它的左岸吗?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左岸,不是因为它独一无二或者美她才去那里,像是因为自己一直想去那里所以才去,为了去而去。
陈望:为什么我们都要去左岸?为什么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这其实是一件很烦人的事。
蓝湖:我也这么觉得。
蓝湖开始画一个男人的素描,但是不是陈望。
蓝湖:我画的素描里有一种彻底,不知道是彻底的绝望悲伤还是彻底的彷徨挣扎。我越看越觉得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不认识的人,反正这种素描肯定和左岸无关,肯定是和那条河流无关。对了,最后我觉得那个男人更像是一种舞,或者说他的脸上有一种舞,当然是你跳的那种街舞。我想为什么最后又绕到了你的身上?好像我最后会和你一起去左岸一样。
餐厅里有一个跳舞机,陈望开始在跳舞机上跳,一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陈望:在这种筋疲力尽里我看到了某种尽头,看到了像是深渊的尽头,好像他我要掉下去,好像我在里面永远不会出来。每次我都是在跳舞机上跳到没有力气,现在看来我是为了看到某种深渊的尽头,想让自己绝望,但是是对跳舞绝望吗?还是对我自己绝望呢?
蓝湖:而我在想,刚才在我素描上看到的舞就是你跳的这种舞吗?好像不只是这样,不只是这样的绝望,是更深的绝望。我好像看到深渊里的一双眼睛,不是谁的眼睛,而是深渊本身的眼睛。这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深渊外面的人,所有人。
陈望依旧绝望地在跳舞机上跳舞,好像他曾经属于荒原,现在又来到了荒原。
陈望内心独白:我说过,跳舞机上的舞是破碎的,不是和在别的地方跳不一样,而是这种破碎是不一样的。就像飞驰的车,以撞碎了山的速度,就是那种破碎。
蓝湖内心独白:他在跳舞机上好像要追逐什么,又好像是追求什么。但是我觉得追逐比追求更加符合这时的陈望。我不会画陈望的素描,其实我从来没有画过一次陈望或者关于陈望的画面。但是我画画的速度也是很快,好像想超越陈望的跳舞的速度。有时人并不理解速度到底是什么。我想象着荒原,当然我没有一次去过荒原。
陈望终于没有力气了,他来到蓝湖的面前坐下。
陈望:我们能不能不去左岸?
蓝湖:你可以不去,但是我要去。我设想着一种不去左岸的可能,那就是我们都消失了,莫名其妙地消失。我设想那种可能或许真的会发生。但是有时我也想左岸怎么能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它怎么永远都无法到达?到底有没有去那里的路?
蓝湖内心独白:只是后来我发现左岸并没有向阳街那么重要。
我也站上了跳舞机。
蓝湖内心独白:我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的动作,但是我知道会是某种动作,像是推开一座荒原推开一只飞鸟的动作。很久了我并没有觉得很累,应该说并没有觉得像是陈望认为的那种累,只是我从未到达左岸,从未理解河流的方向。
陈望:在跳舞机上的时候你想象了什么?
蓝湖:不可能是左岸,可能是存在也可能是虚无。我能想象什么?想象的都会消失。
蓝湖又从跳舞机上下来,来到陈望的对面坐下。当我看着画纸的时候我很想描述在跳舞机上的感觉,我觉得没有一个动作能代表全部的动作,没有一种形状能代表我所有的动作,只是我在跳舞机上什么也没有留下,这是确定的。我在画纸上开始疯狂地用红色,各种红色辨别出一种光明。我知道那种光,属于人类也属于左岸。
陈望:你为什么没有用你画画的速度去超越你跳舞的速度呢?
蓝湖:超过了又怎样?你以为超过了就能抵达左岸吗?
陈望:不,我以为的是抵达一种虚无。
然后陈望看向窗外草地上的猫。那时我并没有觉得猫是一种动物,我反而觉得猫只是某种失落的感觉,它只是光影变换中被我选中的一种寄托之物。然后我才看到阳光照射的草地属于全世界。
03 餐厅 日 内
蓝湖:如果诗歌分为左岸和和右岸,如果我试着撞碎那样的诗歌,因为诗歌是一堵墙,我撞碎它最终会见到属于诗的诗人吗?我能分清诗的左岸和右岸吗?我开始无法说清诗的左岸和右岸有什么不一样,我开始不理解诗在以什么样的速度逃离我,而我又以什么样的速度追上它,最后会不会追上它?还是最后我会失去它,失去所谓的诗意。其实刚才我在跳舞机上想的是这些。说虚无也虚无,说不够虚无也就是不够虚无。我一直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腔调跟这个世界对话,不知道是以诗还是以沉默,或者诗本来就是另一种沉默。不管是以什么腔调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在乎。
砰的一声,诗真的像是墙一样被撞碎了。到底是被谁被什么撞碎的我不知道,只是它真的碎裂,不再完整。好像这砰的一声里有人在在说话,他说,你所说的还不够抒情。
陈望说:原来左岸一直是诗的左岸,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河流别的东西的左岸了吗?
蓝湖:我并没有说左岸就是诗的左岸,我也不知道真正的诗是什么,或者诗跟诗都是不一样的,有些是一个世界有些只是一个王国,有些只是阳光下的草地有些却是一片草原。
04 餐厅门口 日 外
当蓝湖和陈望在餐厅的门口分别的时候,当蓝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蓝湖内心独白:我突然觉得或许诗就是卷土重来的灾难,如果没有诗就不会有痛苦和痛苦的人。我知道陈望的背影还是那个熟悉的背影,只是这种熟悉里我找不到可以重构自己内心的真正的诗。
05 便利店 日 内
我去到吴小芸工作的便利店,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那一刻。
蓝湖内心独白:我在想也许一百年前我来过这里,一百年后我也还会来到这里,所以这家便利店到底是什么?是左岸吗?左岸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并没有那么容易到达。
我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好像我只能坐那里。我在想如果真的有左岸,那应该就有去那里的路,可是我看不到路。我坐在窗前,好像我真的能打碎窗户的玻璃,好像我是想逃离这里的。但是如果我真的打碎了玻璃,我应该以什么样的速度逃离才能不被便利店的人抓到呢?好在在某种现实与虚幻之间,就是在便利店的现实和左岸的虚幻之间,我在说起存在或者故事。但是我知道那是没用的,没有像是能真正打败虚幻,也没有虚幻能打败现实,我只是在它们之间生存着。
吴小芸给我拿来一杯茶,这样的茶的热度里好像是某种眼泪。我开始用食指沾着茶水开始在桌子上画画。
蓝湖内心独白:但是我能画出什么?可是就在食指在桌子上画着的时候我忘记了我是画家,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是就在那一瞬间里我不是画家,我是别的人。就是这样的想法让我好像重生了一样,我说,那就重生吧。
吴小芸在我的旁边坐下。其实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坐下,好像她坐下并没有一个人原始的那种愤怒,但是也没有本来的那种平静,她只是坐下来了,并没有要倾听我。我也没有要倾听她。
蓝湖在桌子上用茶画出了一朵类似于香槟色的玫瑰。
吴小芸:你只是画出了它的死去,但是没有画到它的重生。(她把茶托抵在胸前)你知道吗?刚才我以为你要画一张人的脸,但是现在才发现不是。如果它是脸的话,那这张脸上的内容跟我们平常看到的内容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你所说的那种死亡,以前我觉得死亡只有一种,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死亡有很多种,而且是其中的一种破坏掉另外一种。
蓝湖:其实我的脑海里也想到了脸,但是最后画出的是一朵玫瑰。但是我想到的脸是虚无的,没有一般人的样子,但是人们都会告诉我那就是脸。我感觉有一匹马死在那张脸上,那匹马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姿势死去的我并不知道,我只是确定它死了。我想马曾经在那张不像是脸的脸上奔跑,好像踩住了很多的水坑,最后却倒在了一个水坑里。马已经很老了,所以因为这样的摔跤死了。但是我并没有那么想叙述老去这件事。如果说叙述的是这匹马的老去,那么我是愿意的。
马或许来过这家便利店,它经过了很多的人,没有人注意一匹马想要来到城市的理想,但是它还是来到了这里。人们认识这匹马吗?人们只知道马是马而已。后来马说,其实它的理想并不是来到城市,而是在城市里找到一张脸,或许那张虚无的脸就是它的墓地。当说到墓地的时候,空气是凝固的,人们的脸是静止的。马说,不是每种生物最后都有自己的墓地吗?人们推开凝固的空气说,是的,那是真的。后来马在城市里寻找墓地的时候逐渐老去,最后找到墓地的时候它刚好死去。
06 街上 日 外
一匹马躺在一个类似于人脸的东西里,好像死在了那里。
07 便利店 日 外
吴小芸:人的脸怎么会成为一匹马的墓地呢?
蓝湖内心独白:我也在想,为什么?人的脸会成为一匹马的墓地。
蓝湖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些话,可是这些话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它没有给人一种意义,甚至没有告诉人一种什么意思。那它到底是什么?
蓝湖内心独白:原来是这样,一匹马会最后躺在一张脸里也是没有意义,也是什么意思都没有的。原来并不是真正有意义的才存在。
吴小芸看了蓝湖画在笔记本那些字旁边的马说:你的马并不会真的起飞,它也会躺在一张虚无的脸里面死亡。但是那种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觉我还不知道。我能看到那匹马是年轻的时候是如何梦想,年老的时候是如何倒下,但是我能看到有它之前的某种存在吗?还有它死去之后的某种存在我也是看不到的。
蓝湖:我觉得你说的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马,但是我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种什么马。我知道这匹马一直以来都想成为一般意义上的马,像所有的马一样,它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成为一匹马,但是最后它才发现自己不是一匹一般的马,所以它会在这里,这个总结里生,也可能在我给出的这个总结里死去。关键是要看它想不想变得不一样。我们都是在成为别人的途中死去或者重生的,马也一样。
我好像能感觉到马的目光流连于这个城市,即使这个城市跟别的城市没有什么不一样。当然那匹马的目光也会在我的身上,但是我能准确找到它吗?我试着去找到它,但是我想就算我找到它,它也什么都不会和我说的,因为它就是一匹马,即使再与众不同。
08 便利店 日 内
蓝湖和吴小芸开始摆好新到便利店的货物,可是我觉得好像我整理的不是那些货物而是马的思想或者理想。
蓝湖坐在货架的下面地板上,看着有些人从门口进来,有些人出去。
蓝湖内心独白:我不知道脚印是不是一种在地面上的书写,如果是的话,那些脚印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见过我所说的那种马吗?我想他们并不会去真正了解,因为他们要了解的除了这匹马之外还有很多。我好像是在睡着的时候感觉到了他们的脚印,好像那是我的梦一样。
我觉得他们的脚印是一种舞,但是什么舞我不知道,或许陈望比我更加了解。
09 蓝湖家 夜 内
蓝湖回到她的家,打开门,好像打开了一种与这个城市不一样的空间。在这种空间里有虚无,她必须寻找去填补虚无的东西,也或许只有在这个城市里才能真正找到。
阳台上摆着蓝湖的画架子。
蓝湖内心独白:但是我是无法到达那里的,因为我的面前有一匹马的草原或者荒原,如果那是草原或者荒原的话。而且我的面前爆发着一种强烈的红色和绿色,不知道这些颜色的故事是来自哪里,或者它们的故乡在哪里,我必须冲破那些颜色才能到达。我冲破了荒原之后还要冲破那些颜色,所以我累倒了,最后还是没有到达画架子那里,没有到达过阳台。但是如果阳台本身就是一种神话故事,那我是不想去那里的,因为那并不属于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阳台是一种神话故事,我觉得如果我去了那里我就会变成那个故事的人物,而我只想做自己故事里面的人物。
午夜的时候蓝湖来到了阳台,虽然不是冲破了某些东西到来的但是还是来到了。其实对着那个画架子她不知道画什么,只是在某个时刻她觉得不是存在之后才有创作而是创作才产生了存在。她觉得月亮会随时掉下来摔得粉碎,就是一个人或者一匹马的粉碎是一样的,就像一个理想被粉碎是一样的。后来她什么都没有画,只是把红色和绿色泼上了那张纸,好像画纸上面的就是曾经的荒原或者已经没有了名字的草原。
最后她在画纸上画了一个女人。
蓝湖内心独白:但那个女人是她自己吗?我不是很确定。我觉得所有用笔的婉转和突然爆发的想象都不能被完全地留在画纸上,而我只确定她是一个女人,或许曾经见过我说的那匹马也或许没见过。我看见那个女人的头发像是四散着支流的河流,不知道它的爆发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突然我看不见纸上的红色,看不见纸上的绿色,只能看到那个女人像是活过来一样对我充满愤怒。我闭上双眼,想找到那种红色那种绿色,那种颜色的爆发和颜色扩展开来的荒原,但是我最终没有找到。我把那张画放在阳台的地板上。
回到床上,她想快点睡着,可是怎么都睡不着,总是想起那个女人。
蓝湖:她不是我。对,她确实不是我。
蓝湖感觉到天空沉入海底,像是一种睡眠。或许天空真的只能在海底。她终于进入了睡眠,没有梦到那个女人,没有梦到荒原,没有梦到绿色和红色。一切都是最初的那个样子,什么都没有改变。
10 蓝湖家 夜 内
蓝湖画了那个女人之后觉得她还要画一个苹果,可是苹果应该在女人的哪个方向呢?或者说女人最终能不能找到那个苹果。苹果到底是在解释着那个女人的什么故事?她都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像是一种注释。可是她还是画了一个苹果在那个女人的左脸上,但是又保留她左脸有一部分露出来。
11 蓝湖家 日 内
当蓝湖画好了苹果,已经是清晨了。李海来找她,他是一个画商。他说他来拿上次我说已经画好的画。那幅画是《马和女人》。
李海(打开那幅画):为什么会想象得到马死在人的脸上?
蓝湖:那是那匹马最好的归宿,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归宿吗?
李海:我以为你不会这样去画马死的姿势。
蓝湖: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姿势?
李海:不是这样躺着,不是这样没有一点血腥,太浪漫主义了。我觉得血腥应该冲击到看画的人眼前,那张脸才会真正地爆发。
蓝湖:可是我想画的只是一种安静的死亡,那张脸也应该是沉静的。当时我在便利店里感受就是这样,确实没有感觉到血腥。难道死亡都是血腥的吗?
李海: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平静地描写死亡。
蓝湖: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或者说我不配说我了解死亡。不是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或者看到别人的死亡,而是死亡本来就是神。
李海:我却不这么觉得,我觉得死亡只是最普通的事,就像生一样。
蓝湖内心独白:我开始不确定死亡是什么了,只是在这样的清晨里特别渴望黑夜的来临。
12 蓝湖家 日 内
当李海走后,蓝湖我接到了经纪人余沉的电话,她应该知道已经把画给了李海。
余沉:你画的到底是马的死亡还是那张脸的女人的重生呢?
蓝湖:我说我画的只是马的死亡而已,没有想过会让那张脸的拥有者重生。
蓝湖内心独白:当我挂断电话我觉得我房间的一面墙不停地靠近我,不断地向我移过来,我感觉到了压迫感,但是我并没有推翻那面墙的能力。我开始不理解墙的移动,它为什么要移过来?但是我知道它并不是要让我真的死去,或许是为了让我看见什么。当然我什么也没看见除了那面墙的移动。我把红色绿色的颜料全都泼到那面墙上,当然我不是为了阻止它向我的前进,因为我知道我阻止不了。我感觉到的除了是将要死去的痛苦,还有活着的痛苦。
当我听到砰的一声,我知道那面移动的墙已经撞上了另一面墙,我被留了下来,没有被压在墙里。难道因为我画了红色和绿色吗?那是第一次自己跟死亡有关,最后又活了下来。我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吗?不会失去一面墙吗?不会失去我曾面对的死亡吗?好像是我阻止了将要爆发的一切。但是我能说清楚将要爆发的是什么吗?我说不清楚的。
蓝湖来到画架子面前。
我又面对着一张空白的画纸,每当我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我就来这里。我在想,一个人应该知道自己去哪里,但是又很多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也是,当我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其实我在去“画家”那个地方的路上,所以我画画。当我被墙阻挡压迫,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感到愤怒嫉妒,我不知道怎么化解这些情绪,因此我只能安静下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当然我没有在纸上画出什么,也许想画的东西已经跋山涉水去了很远的地方,就像真正的马一样。但是我知道马最终会死,不管死在哪里。也有最后没有抵达目的地的马。以后我画的绝不是马了。但是我没有画出的东西可能就是马。我感觉到马踩在酒店窗户的那种玻璃上,不知道它最终回到地面还是能真正地爬到酒店上面呢?我画的东西有是马的可能吗?我问自己。
13 公司 日 内
余沉:你要画的马会不会是已经死去了?撞在了墙上。
蓝湖:我要画出来的还依然是马吗?如果真的是马,那我觉得那面墙不是它的绝境,它应该能穿过去,以我赋予它的那种速度。。
余沉:是它让你了解了死亡,而你没有给它真正的速度。
蓝湖:那速度去了哪里?
余沉:在你的身上,刚才你不是以那种速度逃离了那面墙吗?能够活下去本身就是超越了时间的一种速度。
蓝湖:可是我不想再画马了。
余沉:说不定你还会再画马。
14 街上 日 外
蓝湖和余沉走在中午太阳炽烈的街道上,树有时为我们遮挡有时不是。
余沉:要找一个餐厅吃午餐。
蓝湖:其实我的脑海里还是马跑不出荒原的画面,或者说那个荒原就是一张女人的脸。马为什么最终跑不出去呢?是因为它没有得到我给它的速度吗?
余沉:马跑不出那个荒原或者那张脸是因为它没有目的地,你没有给它目的地,你只是告诉它离开荒原就行了,但是你没有说让它到达哪里。没有目的地的马活不下去的。
15 餐厅 日 外
蓝湖内心独白:我和余沉来到了向阳街,在一家餐厅里坐下。我觉得每个穿过我们的人或许都曾经穿过了山川,只是我不知道那个山的名字,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座山的名字。他们到底穿过了多少的山才来到这里?我和余沉呢?有没有经过他们经过的山?有没有把他们的山分解成马的角和它的荒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提到了马。好像马死去打开的身体是最后一座山的样子。是怎样的山最后变得像是我们遇见的山呢?
余沉:其实我并不知道这家餐厅的名字。或许马会像是一股风一样穿行在这家餐厅中,但是马最后去了哪里呢?
蓝湖:其实可以先不说马的事,我们先绕开它。
后来服务生把我们点的餐送来。
蓝湖内心独白:我不知道这个男服务生这样的经过很多的人,也是经过很多的山,但是并不像是马一样的速度,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好像带着笑意又好像没有,他不在乎那些山,也不想经过它们,他没有看到马,以后可能也不会在这里看到,可是他还是来到我们的面前,像是一枚子弹。他走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树木裂开的声音,但是到底是哪里的树木,是城市的还是那座山的,我不知道。它的裂开到底有什么意义,好像意义早已经深埋在海底,它的意义比它的裂开还要更早。
(当那个服务生把餐上来又走的时候)余沉:那个服务生在生活之外,我们好像在等待他而最终等到了。
蓝湖:我看着服务生的背影,我觉得他的背影本身就没有眼泪,没有爆发出那种马已经死去的悲伤,所以他应该叫什么名字我是不知道的。不是说那种名字,而是我能赋予他的一个名字我完全想不出来。
余沉摸了摸餐桌上的玫瑰,或许那就是玫瑰吧,我们都没有在乎过。
蓝湖内心独白:我看见那个服务生伸出手又放下手,打开脚又放下脚,那些动作是直线,是曲线,不断地交叉纵横,不知道是不是我要画的画。我看到某种蓝色,与别的蓝色都不一样,好像是与人有不可调和的现状。余沉说,那到底是一种什么蓝色?但是我也说不清楚。
那个服务生靠着收银台站着,我感觉到他背后的墙壁好像永远不会倒塌一样。但是我并不能给出依据,那是不会倒塌的。他没有看着远处,也没有看着餐厅里的人,在那一刻我还是不能给他一个名字,像是一般人的名字。那他到底叫什么?那他应该朝着宇宙无限个方向里的哪个方向?我好像夸大了名字对于人的意义,可是人怎么能没有名字?他转过身,似乎在说,我从来没有提起过蓝色,以后也不会提起的。
我为什么听到了他这样的话?“没有提起蓝色”这样的话他真的说过吗?
余沉:这里并不像向阳街。
蓝湖:为什么这么说?
余沉:可能是人们都在某一刻里想不起来或者不知道这里就是向阳街。蓝湖内心独白:我好像听到那个服务生说他觉得那是灾难,因为自己没有掉进向阳街这种世俗里。我很想问他,为什么向阳街就是世俗的?为什么你可以逃离掉这种世俗?
然后那个男服务生转身走进厨房。我知道他不是在拒绝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他正在逃离掉我在餐厅里的这种世俗。他在别的地方,不在我的身边,就能逃离掉世俗。
16 餐厅 日 内
我开始解开“俗”这种结构。我觉得那是每个人都会面对的分解过程。当我想分解这所谓的“俗”,一个跳舞机突然分裂开来,餐厅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蓝湖:我是不是又要开始说舞了?可是我是说不清楚的。舞最终肯定是会爆炸的,就像跳舞机一样。
蓝湖对余沉:你终于不再说向阳街了。
余沉:我说的不是向阳街,而是一种抵达,对于我向阳街就是一种抵达而已。
蓝湖:为什么餐厅里总是会有跳舞机?让人想起死亡和误解。
余沉:死掉了的我无法说清楚,如果是误解,那又怎么样呢?误解下去又怎么样呢?
蓝湖:可是每一次看到跳舞机我都觉得在上面跳舞的少年会死去,就死在跳舞机上。
余沉:我刚才好像看见了那个男服务生好像逃离掉了什么,难道是逃掉了死亡吗?他本来应该在跳舞机炸开的时候死去吗?所以才进了厨房。我们还能找到那个男服务生吗?
蓝湖:我觉得死去的本来就不应该是他。
余沉:如果我说的不是世俗的死亡呢?而是一种脱离掉什么的类似于死亡的东西。
蓝湖:那他可能是脱离掉了身处在这种泥沼里的我们。
余沉:是什么样的泥沼?
蓝湖:就是在这个餐厅里我们总是想着向阳街这个地方。
17 餐厅外 日 外
他们一直到离开餐厅都没有再见那个男服务生。当他们走出餐厅的时候看到地面上有黑色墨水的痕迹,那些痕迹分明就是一个人的脚印。蓝湖和余沉顺着那些脚印去到了一个地方。可是余沉和蓝湖都觉得,他们并没有要找什么或者某个人。是什么在暗示他们好像要去找谁一样。
余沉:只是在暗示我们怎样离开向阳街。
后来他们当然走出了向阳街,但是走的是和来时不一样的路。
18 公司 日 外
蓝湖:当我在公司的停车场告别了余沉,我不知道我的方向在哪里,或者我还在那个泥沼里,无法忘记那条向阳街。因为我觉得那个男服务生对我还有未说出的话。
余沉:除了向阳街她没有办法送我到别的地方。(所以开车走了。)
蓝湖内心独白:但是我在想她为什么没有办法送我到别的地方呢?别的地方和向阳街有什么不一样呢?我真的只想去别的地方吗?真的想离开向阳街吗?那余沉为什么能去别的地方呢?
蓝湖开着车好像想去别的地方,她没有去向阳街,可是她觉得所有的地方都类似于向阳街。她的车在全速地前进,有时转弯,有时会遇见一棵树,然后就想象它的成长和死亡,好像真的能听到它被撞倒下来的声音。她的车后来好像又在逃离那样的树和那样倒下来的死亡。她发现自己在逃离向阳街的时候,如果不是她哭了可能就是向阳街哭了。可是那样的哭泣并不能解释所有的一切。
19 剧场 日 内
蓝湖去剧场找陈情,她是一个编剧,正在剧场排练话剧。
蓝湖和陈情坐在只有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剧场里。她看着剧场的人为一种虚无的存在——话剧,或者艺术的虚无和虚无的艺术也好,他们为了这些变得像自己,也可以说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我明白虚无的也能存在,而存在有时就是一种虚无。
蓝湖给了陈情让我画的画。陈情让她画下电影剧本所写的一些画面。
蓝湖:我画的和你心中所幻想的画面一样吗?
陈情:其实是不一样的,但是我喜欢你所画的这些画面,感觉我所写的都在真实地发生。
蓝湖:其实这件事很有意思,因为我可以按照你的叙述去想象,这种想象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一点跟我以前画的画有些不一样。
陈情:我一直预言自己的人生剧本,但是有时还是有偏差,对这种偏差其实我没有什么感觉。我写剧本也是在设想一些人或者自己的人生而已。你画画是为了什么呢?
蓝湖:为了在某个时刻或者某一段时间里离开向阳街。
陈情:可是向阳街不是我们来自的地方吗?或者说故乡。我以为我不会说起故乡的。
然后蓝湖看到剧场里陈情所写的那部话剧在排练,原来是讲一匹马的死亡的。那匹马死在了一个像是女人的脸的地方,至于那张女人的脸是用拼图拼出来的女主角的脸,摆在了舞台地板上。
陈情:因为受了你画的那张画的影响所以才写了这样的话剧。
蓝湖:你的话剧里马是怎么死的?
陈情:逃亡,它从荒原里逃亡想去到向阳街,但是就在向阳街的不远的地方死了,是被一颗来自另外的一个时空的子弹杀死的。它本来以为向阳街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子弹的地方,所以才从荒原里逃来这里,但是它没有想到向阳街也有子弹。
蓝湖:你是怎么描写那个另外的时空的?那个没有向阳街的时空。
陈情:其实就像你说的就是没有向阳街的时空,我并没有去描述它,只是说出了它跟我们这里的不一样的那一点而已。
蓝湖:反正我想象不到没有向阳街的时空。
陈情:其实所有的时空或者城市都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蓝湖在看舞台上那些在拼图的人,她觉得他们只是在拼着悲伤而已,没有人会在意那张脸,除了马,因为那是它的墓地。
蓝湖内心独白:我认为这个世界或者这个宇宙是一条河流,河流的两边有左岸和右岸,右岸就是向阳街,左岸就是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
20 街上 夜 外
剧场的排练结束之后蓝湖和陈情开车离开了。蓝湖以为我要回家,可是她走的路全都是离她家越来越远的路。她到底要去哪里?难道她要去左岸吗?明知道那是无法到达的地方。如果她还画另外一匹马,那它应该是去左岸的,但是陈情给那匹马的结局还是在到达之前死掉。她看了看副驾驶上睡着的陈情。
(后来陈情醒来)陈情:我们只能在河流上,如果不去向阳街的话,因为右岸就是向阳街,左岸无法到达。
蓝湖内心独白:我想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不去向阳街只能在河流上吗?
蓝湖:我和你会不会是另外一匹马?还没有死去的马。
陈情:可是我给马的结局都是会无缘无故死掉,但是死得很浪漫。
蓝湖:因为我们绕不开马和向阳街,所以我觉得我们是活着的马。
陈情:反正没有人能绕开,不是吗?
蓝湖送陈情回到了家,她也回家。每次都是这样的回家,只是抵达一个目的地。
21 蓝湖家 夜 内
蓝湖内心独白:当我回到了家,我觉得那样的深夜我不应该只是呆在家里,因此我开车出去。在停车场启动车的时候,我在想我能去哪里呢?我坐在没有开出去的车里,车窗的玻璃好像在裂开一些纹路,我想追求应该遥远在地球之外。但是在某一刻里,我想我应该去有跳舞机的地方。
22 街上 夜 内
蓝湖的车在车道上徘徊,然后去到了陈望的家。她在他家的楼下,好像这种家的外面,这种“外面”本身就是不真实的。所以她试图打碎这种“外面”的壁垒,好像能穿过去,穿过去就是能抵达的目的地。
23 陈望家 夜 内
蓝湖来到陈望的家里,餐桌上摆着一盘苹果。那盘苹果的形状有凸出也有凹陷,越看越觉得那是一种欺骗,她好像只能留在这种欺骗的谎言里。
陈望:不要看苹果,也不要看着餐桌,那里并不是你要穿越之后到达的目的地。
他抱住我,好像我们曾经去过左岸,离开了向阳街。
蓝湖:你的跳舞机好像坏了。
陈望:他说并没有坏。
蓝湖内心独白:我感觉到他的体型变宽了,更加像是一个男人而不是那个跳舞的少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跳舞的少年抵达了某个岛屿,变成了另一艘船?
我在这样的拥抱里感觉到一个男人本身的那种暴力。不是说血腥的暴力,而是超过力量的一种强大的力量。
他的手忽然从她的肩膀移上了她的头。
蓝湖独白:我所感觉到的体温还不足以离开向阳街,只是那种体温让我觉得陈望不是以前的陈望。
陈望:永远不离开跳舞机。
蓝湖:为什么?
陈望:因为我们要去左岸。
蓝湖:这是唯一的办法吗?
陈望: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24 陈望家房间 夜 内
蓝湖内心独白:我们抱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倒在床上。我觉得所有的床都是一片海洋,我和陈望在海洋上挣扎着,但是好像不是为了上岸。最终我们会上岸吗?
摇摇晃晃的海洋和被海洋带着的摇摇晃晃的我们,好像所有的一切,关于海水关于床,都是为了平息我心中的的愤怒。但是我为什么愤怒?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来自向阳街吧。
陈望:其实我们都没有了解过向阳街就只想离开那里而已。
蓝湖:它是故乡,可是不是都是离开了故乡才知道故乡到底是什么吗?但是如果这样说,好像离开向阳街成了我们去左岸的意义了。
25 陈望家客厅 夜 内
蓝湖内心独白:当我和陈望又来到客厅,看着那些苹果好像改变了形状,或许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形状,只是我记错了。它是怎么改变了它的试图触摸这个世界的纹路,最终那种纹路又像烟灰一样消失。它们没有看到床上的一切,好像我也没有那么强烈地感觉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没有人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证明。根本不需要证明,也不需要记得。
陈望:跳舞机没有坏。(因此又站到了跳舞机上面。)
蓝湖内心独白:我觉得他好像只能生在那里,也会死在那里。他踩着那些斑斓的光点,好像是在上面就能离开向阳街。
陈望:那些光是宇宙照亮别人剩下的。你会不会画一个在跳舞机上的人,而且还是你认识的人?
蓝湖:不知道。我好像看到了你在跳舞机上的树林,树林里的路,但是这条路最终会通向哪里我不知道。
陈望:我从来没有在跳舞机上看见过活幻想过一片树林和树林里的路。
26 湿地公园 夜 外
蓝湖独白:那么我和陈望就从那片树林出发吧,走在那条路上。
虽然一切都是虚拟的,可是一切又是那么真实。那片树林是一个湿地公园,蓝湖和陈望在黑夜里走在那条他们曾经说过的路上,看见了水坑,也看见反光的湖。好像陈望是在那个反光的湖边跳舞,他并没有在跳舞机上,在某一时刻里。蓝湖和陈望穿行在那个湿地公园。蓝湖独白:好像我和陈望是分别了很久重逢的一样。但是我想不起来我和他为什么分别了。
(突然看着远处的路)陈望:刚才有一匹马跑过去。
蓝湖:我没有看到,难道我的下一次画画还要画马吗?我既没有那么拒绝画马,也没有那么渴望。我们现在算是离开向阳街了吗?
陈望:这一切本身就只是幻想,我们只是幻想自己身处在这样的湿地公园里,还想象了一匹马。
蓝湖:我觉得那匹马应该是以思考者的姿态,你见过真正的思考者吗?
陈望:没有。
蓝湖:那匹马思考的应该是它会如何老去还有一些形而上的问题吧。
陈望:它是在代替你在思考吗?
蓝湖:或许是它本身想去思考的。
陈望:它会不会想离开这个湿地公园,想回到向阳街?
蓝湖:我们不也是这样的吗?只有离开了向阳街才会知道向阳街对于我们的意义,但我觉得好笑,我怎么会说起故乡的意义呢?不是有人说故乡其实没有意义。
蓝湖内心独白:我觉得月光不属于这个黑夜或者说这个湿地公园,可是它还是照在了上面。陈望好像已经有点想离开这里了,可是我和他对于那片树林和那条路的想象好像还没有结束。
27 湿地公园 夜 外
在月光下,我在湖边的沙子上画下了一匹马。
蓝湖内心独白: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远处的那匹马,还是一直以来我说的除了死去的那匹马之外的另外一匹。反正我画下了马,好像我的画或者我的这个人无法逃离掉马这个咒语。我的食指在沙子上动来动去,好像在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可是我知道根本就没有新的世界,只有这个我们不得不生活下去的世界,一个单调的没有颜色的世界。我本来以为我生活在其中就会忘记掉它,但是这个世界总是重新出现在我的脑海。原来生活就是无法忘记你生存的世界。
虽然我知道我要画的是一匹马,我的画也初具雏形,但是我不知道画死去的马还是活着的马。
陈望:就画活着的马,画它做出离开这个世界的姿势,如果你能画出那种姿势的话。我觉得你会因为那个姿势而觉得伤感,而觉得生活变得艰难。
蓝湖:我发现无法画出死去的马,因为我想画出的就是死去的马,跟陈望说的不一样。当我最后画出活着的马的时候,我无法感觉到它的生命,它也无法做出奔跑的姿势。它是一半活着一半死去的马。
当蓝湖不再看那匹马,不再管它到底能不能跑起来,她看到月光下的陈望。他的的头发有一部分染成了蓝色,她觉得他肯定在一种强劲的音乐中从某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只是她不知道那两个地方到底有没有她的存在。她感觉他全速的前进,绝无仅有的速度,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有那样的速度。他到底最后能不能去到那个地方?如果他到了那个地方又会怎样。那个地方是不是就是她说的那个地方呢?
陈望:我会不会是抵达不了那个地方的马?
蓝湖:你不会以马这个样子抵达的,你是你。
28 湿地公园 夜 外
他们后来离开了那个湖,但是依然在那个湿地公园里。蓝湖觉得黑暗里的树是绝望,就是快要死掉的绝望。她拨开那些绝望或者那些树生长出了的枝条,好像她真的可以就这样穿越在丛林里忘记以前发生的事,忘记向阳街。
陈望:我可以砍掉那些树,好像我砍掉了蓝色一样,或者说那些树被砍掉的时候是蓝色的火焰。我的绝望终于抵达那种深处。
29 陈望家 夜 内
然后陈望从跳舞机上下来,我和他也离开了那个想象中的湿地公园。我无法说清我们是怎么去到那里的,当然也说不清楚是怎样回来的。也许因为跳舞机和陈望也许不是。
我和陈望在床上抱在一起睡着了。
蓝湖内心独白:我不知道这样的睡着在黑夜里有什么意义,我又说到了意义,其实我并不想说的。或者说这样的睡着在面对黑暗的时候是不是一种麻木或者无力?我感觉到陈望的呼吸是那么地平稳,一个有着和我一样体温的人睡在我的旁边,我并没有觉得很新奇,但是应该感受到了类似于温暖的东西。我知道他穿着灰色的T恤衫,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气息。他不断地在梦里建造一个城堡,然后是城邦。但是他是不知道自己是为了摧毁那些才去建造那些的。
后来他说那天晚上没有梦见一个叫做湿地公园的地方。我却清楚地记得我们曾经去过。但是我不想与他争辩,有些东西本来就是应该忘记的,因为记得也不会真正的有意义。
30 街上 夜 外
蓝湖下到了地下停车场把她的车开出来。
蓝湖内心独白:开车回家的时候我依然想起陈望的灰色的T恤还有他的气息。好像在别人那里我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记得这些。我的车好像压死了很多的马,但是我不确定那些马到底是往哪个方向,他们到底想去哪里。
我知道当我在开车的时候陈望应该在客厅里喝水。我能记得那个杯子是透明的样子,我也记得他喝水时如何拿起那个杯子。我想起陈望蓝色的头发,像是永不泯灭的火焰。想到这样的火焰的时候我哭了,但是我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好像只是被火焰刺激了一下。对,火焰就是会让人产生眼泪的。
我在想我的车除了回我的家之外就不能去别的地方了吗?好像我或者别人从来不在乎那个除了家以外的别的地方。我试图在反光镜里在车的玻璃里找到那个反射在上面的地方。好像那个地方随着速度的加快而在玻璃里破碎。那个地方好像从来都没有太阳,但是我不需要阳光,黑暗就会不断地加深。就在这种黑暗的加深中,我找到了车行驶的轨迹,我一直都无法察觉的轨迹。
有些声音在:你真的看到那个地方了吗?
蓝湖:不确定,我感觉是看到了但是这种感觉不真实。
如果黑夜真的有深处,那我就是往那个地方不断前进,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到达哪个地方。我觉得黑暗在我的车外面旋转,但是最后它会落在哪里,会不会不能到达家这个地方,我是不知道的。没有人会在乎我想象的那种旋转和这种旋转最后落在的目的地。
突然我觉得我是往自己命运的深处去,如果我的命运算是一个地方的话。不过我最可能的命运不是回家吗?或者每个人的命运都只有这一种。我并没有觉得可悲,而是觉得生命都是这样的,只能平凡地“回家”。
我终于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而不是想象那个不存在的地方,我也终于回家。
31 蓝湖家 夜 内
蓝湖回到家,发现林雨在门口等我。她是一个高中生,跟蓝湖学画画。她刚开始来蓝湖这里的时候说,好像内心有东西要表达,但是不知道如果找到出口,所以想学画画。而我跟她相反,我是只有画画的时候才觉得有东西要表达。
林雨坐在画架子面前画一个苹果。
林雨:我觉得苹果之外还有一些东西,可是我又无法画出那种东西。她还说,我觉得苹果是红色绿色黄色,任何一种颜色,它之外的东西好像往黑暗的深处延伸了,你知道那种黑暗吗?
蓝湖在洗手间里洗自己手上沾到的颜料。她看我手上的颜色都不是苹果的颜色,不管是红色绿色黄色或者任何一种颜色。外面下着大雨,天空很黑,如果真的有林雨说的那种黑暗的话应该就是外面的那一种。但是林雨说不是外面那种黑暗。所以蓝湖开始想她所说的黑暗和蓝湖从陈望家里出来经历的那种黑暗有关吗?或者说一样吗?她才发现我并不了解黑暗或者说各种黑暗。
林雨:我知道苹果之外的东西是什么了,应该是不同的颜色,就是苹果属于任何颜色。
蓝湖:但是对于我来说,苹果不属于任何颜色。
林雨:我会在这里画到天色再次变黑吗?
32 蓝湖家 日 内
蓝湖看到林雨画的苹果已经画了一大半了,但是她看着那个苹果其实想象不出它属于任何一棵树的样子。
蓝湖独白:在天黑之前她应该会回去吧。
林雨:当她想画出苹果的任意一种颜色却发现那种颜色其实不是苹果颜色。
蓝湖:那你看到的苹果是什么颜色呢?
林雨:我看到的是苹果可以是任何的颜色。
蓝湖:可是当你想表达那种苹果的颜色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颜色都不适合它。
林雨什么也没有说,陷入沉默里。
黄昏的时候,好像她被子弹击中一样开始坐在画架面前疯狂地画画。蓝湖知道这一次她不是画苹果了。当蓝湖去看她的画,发现她画的是树林里一匹马在疯狂的奔跑。
蓝湖内心独白:她是怎么画出那种奔跑的我不知道,但是或许那匹马的奔跑就是她自己的奔跑。
林雨:为什么我想画死去的马却画成了活着的马呢?
蓝湖:你想画的本来就是活着的马,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林雨:我想画的或许都不是马,是你想画马,什么时候我的画成了你的画的延续了?
蓝湖内心独白:但是我觉得林雨的语气里没有对于我的愤怒,我知道她并不想成为某个人的延续,她想画的就是她内心里的东西。但是射中她的子弹在之前就已经射中我了,所以她成为了我的延续。
林雨:虽然我画了活着的马,但是我不知道这匹马最后会去到哪里。
蓝湖:也许它哪里也不想去。
然后林雨转过头来看了蓝湖,蓝湖觉得她的眼睛里在那一刻才有了一个少年的那种愤怒和叛逆。这种愤怒和叛逆让蓝湖觉得她是一个男生,而不是女生。但是她又转过头去不再看蓝湖,然后开始在马的上面画一条黄色的直线。
蓝湖内心独白:但是我知道直线并不属于那张画。而我知道那条直线曾经在我的世界或者我的画里出现过。
蓝湖:那条直线是什么意思?
林雨:就是那匹马要离开树林的路线。
蓝湖:可是不应该是一条直线而应该是一条路。
林雨:我觉得不能没有一点想象吧,马离开的路线就一定是路吗?不是你教给我除了画还要想象吗?我想象了马离开这片树林的痛苦,它狰狞的样子,所以画了这条线。
蓝湖:那它会不会在离开了很久之后还会觉得没有人爱过它?
林雨:我画的马就是没有被人爱过的。
蓝湖独白:我开始想象她画的马在一场雨里,逐渐地失去她给它的颜色,是棕色也好是白色也好是黑色也好,逐渐地在雨水中失去色彩。不是说那匹马失去了色彩之后就死掉了,而是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存活下去,或者以一具骨骼的形式,或者只是以失去颜色的马,不管那种方式,最后它都会活下去的。
33 蓝湖家 夜 内
林雨画完了那张画已经是快天黑了,她在门口跟蓝湖道别。
林雨:那匹马其实什么颜色都不是,我不知道她最后为什么没有了颜色。
林雨走了,蓝湖关上门。当蓝湖从门边走到房间,蓝湖在对自己说,不要再说马了。可是马又重新在我的脑海里恢复了它的颜色,棕色的白色的黑色的,任何一种颜色。但是恢复了颜色的马是活着的马吗?蓝湖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