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满山水间

前 言

边陲一隅,一群独特的人,一系列独特的故事,在爱中演义。剧本的优点在于追求独特,缺点是季节跨度大,外景多。

作者:于文君

QQ364686039

电15944978786

【剧本已完本,发在此处的,约为整部作品的六分之一】

人物:

杨民志——十里河乡代乡长

罗文娟——白土矿公司会计

杨 林——十里河乡民,渔、猎人

刘 敏——白土矿董事

花珍妮——杨民志妻

罗志同——乡民、排夫

李仙巧——罗志同妻

林重山——乡党委书记

林 潜——派出所所长

金再国——乡长助理

小 峰——山民少年

1

昼,大雪纷飞。

临江客运站。候车大厅,寂寞冷漠的旅客。杨民志与刘敏{此人艳丽而又乡土气息浓郁}相邻而坐,陌生人各不相干的模样。

[广播通知:由于山高雪大,开往六道沟、西北岔、蚂蚁河的班车全部停发。同时,建议长白县班车停发。]

杨民志:[手机叫铃,接听。] 喂------我正在临江------在客运站等车------怎么是

不辞而别?我不是跟你商量了嘛。我们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我的决定

不是因为那件事。

北京长安街人流中。

花珍妮:【一个时尚张杨的女性,气急败坏地对着电话叫嚷】你这也叫商量?狼要吃羊的时候,也说它跟羊商量过。但是绵羊并不同意。归根结底是,我和人上床睡觉你不能忘怀。我已经跟你认错了。那只是一时的错误。

临江客运站候车大厅。

杨民志:是,我也准备原谅你。但是,我们还是不谈这个问题好吗。

北京长安街。

花珍妮:你是想离婚?或者是造成离婚的事实?

客运站候车大厅。

杨民志:不,我没这样说,也没想这是结束------好了,这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场合------知道了,再见。[挂断]

[罗志同戴墨镜拎包走进候车厅]

刘 敏:(发现罗,惊异地站起)罗志同?!罗志同!

罗志同:(寻声走来,热情地伸手与刘相握,这个热情里却带着睥睨天下的感觉)呵,大众情人呀,怎么,来接我的?

刘 敏:我哪知道你要回来。

罗志同;(仍然握着刘手)还是这样漂亮,比三年前还漂亮呢,你。

刘 敏:(欲拽出手)是呀,一晃就是三年。买票了吗,没买我给你买去。

罗志同:不必,我有通行证。(从衣袋里拿出刑满释放证明展示)

刘 敏:(静场中,有些别扭的氛围)坐呀。

罗志同:我坐哪?

刘 敏:[左右看看,无空座位,对旁边一老年乡下人说] 你到别的地方去坐好不好?

[老人看了一眼戴墨镜的罗志同,欲起身离去。罗按住老人的双肩]

罗志同:您老请坐。[摘下墨镜,对刘笑笑,又戴上] 我去那边坐。[罗转身欲离去,又回头面对杨民志] 你去哪?

杨民志:[一愣] 对不起,我不认识您。

罗志同:你姓杨吗?

杨民志:我实在想不起来您是哪位,您------?

罗志同:看来你真是姓杨,祝你好运。

[罗转身离去,到较远处的空座位坐下,摘下镜子向这边示意,戴上墨镜,掏出小镜子,左右照照,用梳子梳理头发。杨民志手机再次叫铃]

杨民志:喂------

[广播;各位旅客,下面播发临江广告公司下载的一则紧急寻人启事。请看电子大屏幕。]

[大厅里的电子屏幕出现花珍妮声情并茂地讲说:我是北京的花珍妮,我呼唤我心爱的丈夫杨民志,归来吧,回家吧。他正在临江客运站的大厅里,现在打手机的那位先生就是我的丈夫杨民志。请哪位好心的人劝他回来吧,可怜可怜心碎的妻子吧]

杨民志:你真够闹燥,我讨厌这些花样。[挂断]

刘 敏:(惊异中,不断地看着杨民志和屏幕)你就是杨民志?

杨民志:您问我吗?

刘 敏:你妻子对你够可以的了,真地很浪漫啊。

杨民志:您去哪?

刘 敏:十里河。

杨民志:噢,得坐长白车。这天气,能发车吗?

刘 敏:差不多吧,长白车司机自己说了算。

杨民志:谢谢。[回复到冷漠状态]

[广播:乘坐长白班车的旅客,请排队准备剪票]

2

飞雪中,客车在崇山峻岭间艰难地爬行。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险峻异常。客车在一陡坡前滑退。车内有的旅客发出尖叫。靠窗而坐的罗志同照着镜子梳理头发,不为惊险所动。杨民志、刘敏同坐一排座,刘敏靠窗,她拿出糖果对杨说。

刘 敏:来一块?

杨民志:不,谢谢。

刘 敏:冷天吃糖能增加热量。另外,糖还有镇静作用。

[杨民志没有言语]

刘 敏:喂,能不能换换座?靠窗我有点冷。

杨民志:好吧。

刘 敏:[对换座位坐定] 谢谢。

杨民志;其实,你对冷暖的选择是错误的。靠近窗口才靠近太阳。

刘 敏:你这人真逗,大雪的天哪来的太阳。

杨民志:那是我错了,靠近窗口才靠近风险。哪个人是谁?

刘 敏:谁?

杨民志:那个戴墨镜的,叫什么罗志同的。

刘 敏:他呀,我们十里河的英雄好汉,因为打断了十里河派出所长的一条腿,坐了三年牢,这是刑满释放了。

杨民志:他好象觉着认识天下所有的人。

刘 敏:是呀,他好象认识你,你是谁?

杨民志;[看看刘敏,回头直视前方] 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不多,我只是一个要去县城的旅客。

3

长白县城关旅馆。房间里,杨民志在雕刻石章。敲门声。

杨民志:请进。

罗文娟:[送热水瓶进来] 先生是雕刻艺术家?

杨民志:不敢当,玩玩而已。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罗文娟: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

杨民志:我有点人地生疏,请您帮我买一份这几天的《人民日报》。再打听一下,县政府秘书长叫什么名字。

罗文娟:打听这个干什么?

杨民志:给他刻枚图章。噢,您请放心,这种图章一般不会出现在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书上,多在礼节性的书函上使用。我目前需要政府秘书长的帮助。

罗文娟:别出心裁、不落痕迹地送礼?

杨民志:礼,倒是言过其实了,一个别样的问候罢了。能帮忙吗?

罗文娟:当然。

杨民志:[掏钱] 抱歉,我不是个有钱人,不能给您小费。

罗文娟:我们这里还不兴这个。

杨民志;要不这样吧,我也送你一枚图章。你叫什么名字?

罗文娟:罗文娟。

杨民志:很漂亮的名字,正所谓“名符其实”。

罗文娟;承蒙夸奖,谢谢。[转身走近门口,回头嫣然一笑]

杨民志;(也是愉悦地笑着)别把这看成是一桩交易,当成一次友好的交往好吗?

[娟微笑退出关门]

4

长白县人民政府。楼内,女秘书领杨民志入秘书长室。

女秘书;秘书长,有个刻戳的找你。

秘书长;刻戳的?

杨民志;是呀,给您刻了一枚图章,希望您能喜欢。

秘书长;喔,[接过看视] 不错,多少钱?

杨民志;送您的。

秘书长;您有什么事?当然,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杨民志递上介绍信]

秘书长;啊,你就是省府的杨民志,省农厅的政策研究员?

杨民志;我是长白人,老家桦皮屯的。

秘书长;对对对,长白出了一个才子,早有耳闻。

杨民志;您过奖了。您看------?

秘书长;我这就领你去见书记、县长。

杨民志;不,我想跟您说就可以了。书记、县长也有同样的见面之礼。[拿出另外的图章] 请您代为转交,并说明不想打扰之意。我希望到下面去工作。

秘书长;省里、市里的意见是要你挂职副县长。

杨民志;是。但我还是希望能做个乡长、副乡长,我希望一个独挡一面的工作。

秘书长;我理解,你要实践你的理论。

杨民志;请千万不要这样理解。这样理解,恐怕我的工作就泡汤了。我是来学习更现实更实际的东西。不想拜见书记、县长,就是因为两手空空,若是日后略有成绩,再见诸位,或许能心安语畅。

秘书长;抱歉,抱歉,理解错误。

杨民志;那么,不打扰了。我住城关旅馆303号。因为我这也不是正式调任,所以,没有去麻烦组织部,而是拜托麻烦您了。

秘书长;你是不是搬到县宾馆住?我派人帮你办理。

杨民志;谢谢,不必麻烦了。我也算是个回家的人,不必客气。

秘书长;那么,中午或晚上,举行一个简单的工作餐,以示欢迎?

杨民志;请不必费心。

秘书长;好吧,我尽快给你结果。

5

旅馆房间内。敲门声。

杨民志;请进。

罗文娟;[推门进来] 我来整理客房,希望不打扰您。

杨民志;不,不会。

罗文娟;[简单地整理一下] 您的房间总是这样整洁。如果评选优秀旅客的话,你一定能够当选。[欲退]

杨民志;请等一下,你的图章刻好了。

罗文娟;你真的说到做到呀。

杨民志;只是我自作主张,给你刻了一个双面章,没有冒犯的意思。这一面只是你的名字,字体力求简朴、庄重,可用于一般情况下。这一面,就是我自作主张刻上了“文娟之心”四个字,可用于特殊情况。

罗文娟;刻得不错,应该说治得不错,治印嘛。想不到,你这人还挺浪漫。

杨民志;我本人并不浪漫,倒是有心希望世界的美好,像秋天长白山的野菊花一样到处开放。

罗文娟;你还是一个业余诗人。

杨民志:人在故乡的缘故。

罗文娟:和政府打交道的人,不可能单单为了“举头望明月”吧。

杨民志;应该说。是为了攀登一座久已心仪的山峰。从另一方面说,也是一次逃亡。我好像说得太多了,误了你的工作。

罗文娟:那倒没有,不过,你好像在自个跟自个说话。

杨民志;是吗?啊,是有一点。

史文娟;什么山峰呀、逃亡呀,只有你自己知道是什么。

杨民志;你说得是。人总愿意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转游。

罗文娟;那是一片南国的竹林,还是北国的风雪?

杨民志;没那么诗情画意。

罗文娟;那是什么?

杨民志;非要一个说辞的话,就算一块平常的土地吧。

[敲门声]

杨民志;请进。

韩主任;[推门进来] 杨民志住这吧。

杨民志;是,我就是。您是-------

韩主任;县人大主任,姓韩。

杨民志;您好。[握手] 请坐。小罗,请帮我买包茶叶,好吗?

罗文娟;好的。[走出去]

韩主任;我是代表书记、县长回访来的。县长说,我的级别勉强够得上拜访省厅的来客,哈哈。

杨民志;韩主任说笑了。我的工作?

韩主任;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县里还是希望你挂职副县长。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十里河乡是书记兼乡长,书记林重山也有辞去乡长的意思,你就去代理十里河乡长吧。

杨民志;什么时候下调令?

韩主任;可以随时到任。不过,也不必太急。你是省府衙门里的官,今天中午,我个人晏请你,如何?

杨民志;韩主任的玩笑开得过了。您的心意我领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韩主任;好吧,哪天走,通知我,我通知县府派车送你。

杨民志;谢说多了,反而外道。我明天坐大客车走。

韩主任;那好吧,我尊重,也理解你的行事风格。[起身]

杨民志;您看,我叫人去买茶还没回来呢。

韩主任;如君所言,以后有的是机会。

[杨送走韩,返回,手机响铃]

杨民志;喂------哎,珍妮,我再重申一次,我没说你不是我妻子。我告诉你,我的工作定下来了,去十里河乡。你不要再打电话了,这个号码,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使用。等我换了新的本地号码,到十里河,我再跟你联系。

[敲门声]

杨民志;请进。

[罗文娟推门进来]

杨民志;[对罗] 您稍等。喂,不要再纠缠这件事好不好?好了,我挂了。

罗文娟;(待杨收了线,调皮地笑着)人走茶凉变成茶无用了?

杨民志;是的,很是遗憾。(接过茶叶)多少钱?

罗文娟;25英磅。

杨民志;[微笑] 我没有英磅给你,要不,你再给我买张明天十里河的车票,回来一块给你钱。

罗文娟;没有英磅的关系?

杨民志;是,不好意思。

罗文娟;没关系,英格兰一块平常的土地而已。

杨民志;(饶有兴味地笑着)再来还住你们旅馆。

6

县城客车始发站。旅客上车对号入座。杨民志上车发现罗文娟在车上坐着看书。

杨民志;小罗?

罗文娟;坐吧,这是你的座。

杨民志;[坐定] 你这是------

罗文娟;我哥回家了,我回去看他。

杨民志;他是回国,还是参军复员了?

罗文娟;是刑满释放。

杨民志;噢。

罗文娟;没关系。我哥只是打了一条狗。

杨民志;狗?

罗文娟;是狗。打断一条狗腿。别说这个了,你去十里河干什么?

杨民志;这个嘛,你猜猜看。

罗文娟;猜猜看,就是别问的意思?

杨民志;语言具有很大的模糊性,理解更是相去甚远。

罗文娟;那就是可以问了?

杨民志;你有点锲而不舍的精神。我去十里河打工。

罗文娟;我并不相信,不过形式上你是回答了。其实,我并不需要知道你去十里河干什么,只是要个回答而已。人的需要有时是多么的无聊,毫无意义和目的。

[杨民志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罗文娟;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杨民志;你触及了人生和哲学。

罗文娟;是吗,我还以为人生和哲学在长白山满山遍野的菊花丛中呢。

杨民志;菊花丛中还有蜇人的蜜蜂啊。

罗文娟;那是在酿造哲学和人生的精华呀。不,你这个比喻不好。你看书吗?我这还有。

{换场: 客车在行进中。罗文娟在看书,杨民志在深思状态里。

{换场: 一辆吉普车在路旁停下,走下林潜和一名警察,拦住迎面开来的客车,并上车。

林 潜;哪位是杨乡长?我们是来接你的。哪位是杨民志乡长?

[长时间无人应答,另一警察说;“可能没坐这趟车吧。”林潜下车,警察见到罗文娟:“这不是罗文娟吗?下来坐我的车吧。”罗文娟把脸扭向一边。警察下车,客车开动。从车内看到吉普车超车而去。]

杨民志;你为什么不坐小车呢?

罗文娟;你为啥不坐?

杨民志;我?人家也没请我。

罗文娟;撒谎,杨民志是谁?

杨民志;(一惊)啊,还有住宿卡片。没想到你还能留意旅客的姓名。

[罗文娟不悦,看书]

杨民志;(尴尬中,没话找话)其实,我不下车,是因为有你这样好的旅伴。

罗文娟;从外国小说上学来恭维话,只能证明说话的人,品味低下、弱智。

[杨民志更加尴尬,无言以对]

杨民志;如果需要,我可以说对不起。

罗文娟;我讨厌当官的。对不起,不关你的事。都是因为那条狗。

[杨民志危襟正坐]

{换场; 客车在十里河乡政府院前的公路旁停下,坐外侧的杨民志首先站起:“再见。” 罗文娟淡淡地应了一声:“再见。” 二人先后下车,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往乡府大院走的杨民志停下脚步,回头观看,发现罗文娟也正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彼此既不招手,也不言语,看视了一会,杨民志首先转身往乡府大院走去。

7

十里河乡政府大院。招待所值班室。刘敏远远地坐在窗口的桌前。

林 潜:[倚躺在值班室内的床上,非常生气的样子] 你别以为你是真的大众情人,什么名星人物。你是个下三滥的女人。

刘 敏;你说的对。我是不怎么金贵。我要是有一个象罗志同一样的哥哥,她就金贵了。你还有一只胳膊没有买主呢。再说了,罗志同定下的那只,暂时还没拿走,就不能说卖了。

林 潜:你以为这是哪?这是十里河!

刘 敏:我知道,十里河是你的天下。三年前,你就是在你的天下,让罗志同打断了一条腿。

林 潜:滚你妈个蛋!

刘 敏:新上市的桔子。[为了缓和紧张怒意,扔给林潜一个绿皮桔子]

林 潜:[接住,反手向刘敏打去] 你以为你是谁,戏弄我?

[刘敏转身,陷入被欺无助的恼怒中。杨民志在外面敲窗口。]

刘 敏;[打开窗口] 是你?

杨民志;是。住宿。

刘 敏;身份证。[接过看视] 原来广告里的杨民志确实是你呀。

林 潜;杨民志?[上前抢过身份证看视] 你就是杨乡长?

杨民志;现在还不是。

林 潜;我是乡派出所所长林潜,刚才大客车上怎么接不到你?

杨民志;辛苦了。

林 潜;今晚我请,为你接风。

杨民志;谢谢,还是不麻烦了吧,我想休息。

林 潜;那就改日。

刘 敏:你住5号房间吧。

8

乡政府会议室。党委书记林重山讲话。

林重山:今天早晨这个会,是向大家介绍我们的乡长。这位就是我们的新任乡长杨民志同志。

杨民志;大家好。

林重山;杨乡长学历很高,此前是省农厅的政策研究员。他出任乡长,将给我们十里河带来新的局面。下面请杨乡长讲话。

杨民志;我是长白人,老家桦皮屯。我愿意和各位共同努力工作。谢谢。(后退结束发言)

林重山;(以长者之风笑看杨民志)怎么,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就职演说?

杨民志:是的,跟大家认识下就行了。

林重山:那好吧,金助理,你负责帮助杨乡长熟悉工作环境。散会。

金在国;杨乡长,请跟我来。[领杨民志进入一间办公室] 这间以前就是乡长办公室。您先在这办公,过两天我找地方搬走。

杨民志;不必,我们两人一间办公室不是更好吗。请把全乡的数据资料拿给我看看。

金在国;资料倒是有一些,恐怕你不会满意。

杨民志;怎么?

金在国;零散不全。尤其是一个学者型的乡长,更不会满意。

杨民志;地图,人口状态,经济收入统计,这些都没有吗?

金在国;乡长亲自下去看看,不是更好?

杨民志;你说得对。请帮我借辆自行车,咱俩下乡。

金在国;什么时候?

杨民志;现在。

金在国;明天吧,明天我要吉普车。今天恐怕林书记要请你。

杨民志;就今天,我们现在就走。

{换场: 布满初冬积雪的山景。杨民志、金在国在盘旋的山间公路上骑车交谈的远景画面。

{换场: “这是新来的杨乡长。”金在国介绍:“这是下二道岔村支部的李书记。”

杨民志、李支书握手交谈的无声画面。

{换场: 高原上,将落的红色夕阳。杨、金骑自行车赶路的远景。

9

上四股流村,杨、金进入村屯。

杨民志;[指着远处的一栋土房] 就住这家吧。看来,这家的经济状况不会太好。

{换场; 土房内,少年小峰趴在炕沿上,被父亲用棒子狠打着屁股,他咬着牙,不叫,不哭。峰母在一旁焦急,而又不敢拦阻。

峰父;你服不服。

小峰;不服!不让我上学,你就是二百五。

[父亲又是一阵狠打,杨民志、金在国进来,拉开。]

杨民志;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这样打孩子。

峰父;他不是东西。

小峰;不让我上学你就是二百五。

[峰父又要再打,被金拦住,峰母把小峰拉起。]

金在国;算了,消消火得了,现在的孩子都不听话。我们是做红参生意的的客商,天晚了,回不去,想在你这借宿一晚,行吗?

峰父;住吧,只要不嫌弃庄户人家,只管住就是。

小 峰;[走上前来] 借宿给钱吗?

男主人;混蛋![对金] 这孩子不懂事。庄户人家,没什么好吃好住的,只管住就是。

小 峰;给多少钱?

男主人;滚上东间屋去!

女主人;[对金] 你看,这孩子不懂事。他也是为了上学的费用。他天天晚上放学,就上山套兔子,星期天拿到公路上等人买。刚才挨打,也是为了上学的事。

金在国;我们住宿、吃饭也是应该花钱。[对小峰] 你看得多少?

男主人;这是什么话,庄户人家可没这规矩。

金在国;[对小峰] 你看五十,行吗?

小 峰;不用,三十吧,三十块钱,今晚能吃一只兔子,房檐下挂着一只。晚上我再去套,套着了,明天早晨还吃。

杨民志:我看住宿费就免了。[掏钱] 来年春天的学费,我给拿。

小 峰;我不要。我只要我应该要的。

杨民志:我只给我应该给的。拿着吧,这几百块钱,对我们做红参的买卖人来说,是九牛一毛。

小 峰;[接过钱,抽出一张,把乘下的塞进杨的衣袋] 我就要三十。我去小卖店把钱破开,多出来的还你,我顺便去给你们套兔子去了。(出门而去)

{换场; 小峰在黄昏的树林里,初冬的薄雪上,仔细察看着蹄印。在一处下了套子,离去。

{换场: 夜晚灯下,杨趴伏在被窝里,金脱着衣服。

金在国:今天晚上,我可得脱光了睡,我习惯了脱光睡觉。

杨民志;过去,我也习惯脱光。后来给我妻子改过来了。

金在国;她是北京人?

杨民志;不是。不过,她自以为是北京人。

金在国;有孩子吗?

杨民志;没有。结婚时间不长,妻子也不想要。这个上四股流村支部书记叫什么名字,干了多长时间?

金在国;干什么,你要查他?

杨民志;年年卖木材,应该有一笔不小的钱,村行政连一部电话都负担不起?

金在国;我说,你从北京来,不是光为了抓几个老鼠吧。我猜,你来是为了大展宏图,你应该首先把精力放在十里河的发展上。捉奸抓贼的事放在次要位置上,比较好。

杨民志;这几天下来,我有点失望,十里河的底子太薄。我本来带了几个项目设想,其中一项引资生产高级地板,利用我们的森林资源,人力资源。我有一个理想的合资对象。但是,我们自己太不行,我们起码要投资一、两千万才行,否则,人家为什么要找我们?全乡人口能有几千?

金在国;四千六百多人。

杨民志;我估计,全乡可用于投资的资金也就一两百万元吧。

金在国;戏就看怎么唱了。有个项目,我看可行。虎爪子沟有硅藻土矿藏,矿床富厚。只是修通道路得一笔不小的投资。所以,私人一般不感兴趣。要是我们成立一个股份公司,利用集体的力量,路一修通,就是往外运钱。

杨民志;看来,我们初步还得走卖资源这条老路。

金在国;只要修通道路,就不需要什么成本了,剩下的就是资本的迅速积累。估计一年能盈利五百到一千万元。

杨民志;真有这事?

金在国;只不过,探矿地质资料被一个人拿走了。

杨民志;怎么?

金在国;再找地质队探察一次,恐怕得花上十万、二十万的。当初地质队在八道沟探矿,是我请他们来的,只花了两万元。因为这笔钱算他们的业余收入,进了个人腰包。

杨民志;是谁敢私吞这份资料?

金在国;也不能说是私吞。以前,乡里有个秘书叫罗文娟,她也负责档案保管。后来,派出所长林潜强奸了她,是她这样说的,强奸实施后,又软禁了她几天。所以,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她告不倒林潜,就带走了乡里有价值的资料。

杨民志;罗文娟?她现在是不是在县里的城关旅馆工作?

金在国;是。

杨民志;为什么不采取法律手段追回资料?

金在国;一个姑娘家,不会无缘无故说别人强奸了她吧。乡里也是理亏,不便硬追。罗文娟人挺好,我和她的个人关系也不错。我们都是鲜族人。我知道,她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尊敬的老大哥看待,我不能保护她,也不能挤兑她。

杨民志;我和这个罗文娟打过交道,来十里河又是同车,我对她印象不错。她回来看她哥,可能还没走。明天一早我们回去,你带我去见见她,我谈谈看。

{换场; 黎明,小峰在林中走着,见到远处,上了套的兔子在企图挣脱套子。小峰急往前去,一只狼也在向那只上了套的兔子靠近,小峰犹豫了一下,从腰里拔出镰刀,往前逼近,人、狼对峙着。小峰用一只胳膊护着咽喉,再向前逼近,狼看看挣扎中的兔子,猛地窜上来,咬住了小峰护着咽喉的手臂不放,小峰用镰刀砍着狼,无效,小峰转过镰刀,刀柄向外,横割着狼的咽喉,狼血喷流出来。

{换场; 小峰浑身血淋淋地进了家门,把狼和兔子扔到灶间地上。

峰母;天哪,这是怎么了?

小峰;叫狼咬的。

峰母;我的天哪,赶快上乡里卫生院吧。

小峰;不用,就把胳膊咬了,在家包一包就是。他们人呢?

峰母;走了。

小峰;没吃饭就走了?

峰母;他们说有急事。那个人到底把二百块钱扔下了。原来他们不是买卖人。他说他是乡长。

小峰;乡长?

峰母;他还说,叫你有事去找他。他住乡招待所五号房。

小峰;我看他也不是尖嘴猴腮的买卖人模样。看来他是个好人,我打算交他了。

10

白昼。罗文娟坐在自己房间梳妆台前,深思状态。[画外音:罗文娟;“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杨民志;“你触及了人生和哲学。”

杨民志;“真是名副其实,像人一样漂亮的名字。” 杨民志:“我本人并不浪漫,倒有心希望世界的美好,像秋天长白山的野菊花一样,到处开放。”] 罗文娟拿出那方石印,看视着,摇摇头,自我解嘲而又决断地一笑。此时,听到外面访客的对话声:

金在国音:罗叔、罗婶,杨乡长来看你们了,这是我们杨乡长。

罗 父音:快请,快请上炕。

杨民志音;大叔、大婶好。

罗 父音:快泡茶,怎么好让乡长来看我们。

金在国音;文娟在家吗?

罗 母音;正巧在家。文娟哪,你在国大哥来了。

罗文娟答应一声,照了一下镜子,推门走出来。

罗文娟;是金大哥来了。

金在国;文娟哪,杨乡长想找你单独谈谈。听说你们已经认识了。

罗文娟;有什么事,说吧。

杨民志;乡里有个计划,想请你帮忙,你看------

罗文娟;你过来吧。[回自己房间]

杨民志;[跟过去] 不用换鞋吗?

罗文娟;进来吧。

[房间里有床和沙发,完全不是老式鲜族风格]

杨民志;冒昧打扰,非常抱歉。

罗文娟;坐吧,有话直说。

杨民志;[落座沙发] 乡里准备开发虎爪子沟硅藻土矿,希望你能把地质资料还回来。

罗文娟;想必你也听说我为什么拿资料了吧?

杨民志;所以,我来要资料也有请求的意思。

罗文娟;那倒用不着,还我公道,我就送还。别的说什么也没用。

杨民志;乡里这次开发,决定采用股份制的企业形式,在全乡老百姓当中集资,谋划的是普通百姓的集体利益。

罗文娟;你的意思是,我不交还,就是牺牲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就可以牺牲我一个人?

杨民志;应该说,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希望你能委屈一下。天下有很多无法解决的事情。

罗文娟;你在客车上说我锲而不舍,是随便说的玩笑话,还是观察所得的印象?

杨民志;观察也是浮浅的观察。

罗文娟;那就对了,你只看到大海之中冰山的一角。

杨民志;夸张一些了吧。

罗文娟;既然你也遇上了,你管不管?

杨民志;这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情。

罗文娟;那就不要再说别的了。

杨民志;好吧,我没指望这次能够说动你。我只希望你能够明白,不是十里河的父老乡亲辜负了你。我还会找你。

11

杨办公室。

杨民志;一会去林书记办公室,关于白土矿的事,是等拿出具体方案,还是现在就跟林书记讨论一下?

金在国;怎么都行,林书记是个挺开通的人。刚才在罗家,听说罗志同的人参地被偷了。因为罗文娟的事,罗志同、林潜结仇,所以,罗志同不报案,也不让他媳妇报案。罗志同的父亲倒是希望我们能够暗中帮助一下。

杨民志;罗志同的妻子叫李仙巧吧。

金在国;是,你怎么知道?

杨民志;[拨打电话] 林潜吗?请你到林书记办公室来一下。[对金] 我去林书记办公室一下。

[杨民志敲门、进入林办]

林重山;是小杨呀,怎么失踪了两三天哪?

杨民志;我和金助理下乡了,没想到时间这么长,走也没打声招呼。

林重山;我还以为十里河出了邦匪呢。

杨民志;我和金助理有一个开发虎爪沟硅藻土矿的初步想法,想跟你汇报一下。

林 潜;[推门进来] 找我什么事?

杨民志;是我找你。听说罗志同家的人参地被盗,组织侦察一下,尽量破案。你请去吧。林书记,白土矿的开发,是不是采用股份制的形式?纯民营性质。

林重山;这个,你们年轻人有新思想、新思路,你只管规划,拿出具体方案,在党委会上讨论就是。

杨民志;好的。这几天,我恐怕要去趟县城,到时候就不特意过来跟你说了。

{换场; 招待所餐厅。杨民志在吃午饭。渔人杨林提鱼进来。

杨 林;老李师傅,两条肥美鸭绿绿江江鲤鱼,要不要?

李师傅;[从厨房里出来] 不错,个头正好。留下吧。你称了吗?

杨 林:没有,你拿称来称一下就是。

[李回厨房拿称,刘敏走进来,一见杨林,转身就走。杨林急忙从衣袋掏出烧纸,点燃。杨民志注意观看着]

{换场: 乡政府会议室。

杨民志;听金助理说,咱们一般都是早晨开会,人员才能齐全。今天下午这个碰头会,有几位缺席。我虽然不能新官上任三把火,对这几位同志有点什么说道。但以后绝不能容忍。不光是我不能容忍,而是大家不能容忍。请原谅,新官上任不烧三把火,以后肯定得烧慢火。慢火煮鸭子,先从我这张鸭嘴开始。这些都是后话。今天给大家布置一项工作,要求各位将自己负责的工作方面,写份详细的报告。主要报告现状,一是一,二是二,有病说病,不隐不藏。要求报告言之有物,要象统计报表一样量化准确。另外,有好的规划、设想不妨写进报告。要求一个星期完成。特别要求的是,农业助理和财政所长的报告,务必全面翔实。需要调查统计的,一定要下去调查。这两份报告一周不能完成,可以后延。谢谢各位,请大家工作吧。

12

城关旅馆。三楼值班室。杨民志从窗口将住宿卡片交给罗文娟。娟拿钥匙出来领杨去客房。

杨民志:您看,我说过,再来还住你们旅馆。

[罗文娟不语]

杨民志;几点下班?

罗文娟;干啥?

杨民志;请您,吃饭。

罗文娟;你以为我能去吗?

杨民志;我不能放弃努力。

[娟打开门,转身回返]

杨民志;下班之前,请送点热水来。

{换场: 灵光塔。四周的山野,一片初冬的雪。杨民志慢慢走近,仰首观塔。

然后,坐于塔基,举目远眺。江的对面,朝鲜人民共和国徽山市。

{换场: 旅馆。罗文娟进入杨的客房,放下热水瓶,见到桌上纸条,拿起阅

读。[杨民志画外音:“罗文娟,我去灵光塔,晚上请你吃饭,只谈灵

光塔和我为你找的一份工作。] 娟回到值班室,夜班值班女工已到。

罗文娟;赵姐这么早就来接班了。

女 工;在家也没什么事。

[一身制服的小姐和一名男子到值班室窗口前]

制服姐;哪位是罗文娟小姐?

罗文娟;我是。

制服姐;我是海达酒店前台服务员。我受杨民志先生委托,请小姐前去共进晚餐。

罗文娟;你告诉他,我不去。

制服姐;杨先生没有吩咐我要转达您的回话。[指身旁男子] 这位是出租车司机,受雇于杨先生,接不到您的话,午夜十二点之前,他就在这里等您。小姐,我告辞了。

女 工;谁请你?

罗文娟;一个老乡。

女 工:不怀好意?

罗文娟;那倒不是。

{换场: 海达酒店门前站着杨民志。出租车开来,杨上前打开车门,迎出娟,并排走进酒店。

杨民志;等人与被等是一道含有未知数的方程式。[扶椅,娟落座,自坐对面] 今天请您,山珍海味,龙虾也可以,请点菜。

罗文娟;还是直来直去吧,你的目的在于谈。

杨民志;我真希望,我们像初次见面那样平和友好。

罗文娟;那好。[对服务员] 熊掌一对,龙虾两只。[观察杨的反应]

服务员;我们没有熊掌。山珍有飞龙。

罗文娟;那就算了。给我来个黄瓜辣皮。

杨民志;我不赞成铺张。不过,今日不同平常,还是让黄瓜辣皮落选吧。

罗文娟;我就要这个了。

杨民志;好吧。[对服务员] 再加一个爆尤鱼,糖醋排骨,还有龙虾两只。

罗文娟;不要龙虾。

杨民志;那就不要龙虾,龙的子孙不吃龙虾是因为囊中羞涩。[对服务员] 龙虾换成炸虾仁。再要一瓶张裕白葡萄酒。

服务员;请稍候。

[一段时间静场,直到服务员送酒、倒酒离去。杨举杯,娟不应]

杨民志;我知道,我无故地闯进你的生活,触动了你的伤痕,我心里很不安。我希望你从愤恨与噩梦中摆脱出来,走进阳光灿烂里。金在国曾跟我说,你把他当作一个可以尊敬的老大哥看待。我能体会到金在国的那种心情。

罗文娟:[眼睛似有泪影] 我去打个电话。[用于掩饰]

[杨目送着她离去,又看着她离开电话机,回来落座]

杨民志;我说说我的经历。我出生在桦皮屯,念完中小学上大学,大学毕业留校任教。其间,写了几篇政治、经济方面的论文,后调国务院政策研究室工作。我要求回长白工作,还没正式批准。现在属于挂职,隶属关系还在国务院。我准备继续申请辞职。我回家乡来,实在话,有事业方面的野心,想借此获得实际经验,更希望,能为家乡的父老略尽绵薄之力。这不是说好听的。你也是出门在外的人,你能体会到想家的滋味。而我,这么多年,与生我养我的地方相隔千山万水。从我记事上学开始,到我大学毕业,我不记得我父亲买过衣服,他穿得都是别人剩下的旧衣服,在风雨中,天天、年年地劳做着。我的父母都已鬓发斑白了[略一停顿]您看,我沉浸在一种伤感的情调里。请喝酒。

[娟微露一丝苦涩的笑意,举杯唇边,轻轻一抿]

杨民志;你看到我留的字条了吗?

[娟点头。此时,菜上来]

杨民志;现在说你的工作。来,边吃边谈。有一个股份制企业,我这个乡长可以对其施加影响,为你谋得一个公司会计的职位

罗文娟;条件是地质资料。

杨民志;我说过,只谈工作,不谈资料。这个公司还在筹建当中。为了防止利益过度不均,同时又要考虑资金的充裕与否,以及较大股东对公司的忠诚,在总量限定的基础上,限额募集,允许个人最高投资额达到总股份的百分之四、五。为了照顾普通百姓的利益,在公司完成募集总额,启动运营以后,除在最大投资者当中选举的董事长的股份份额不动以外,余者按比例扣减,转让给后来的投资者。因为,这个企业应该尽量是十里河乡全体民众的企业。这是我个人的设想,事实基本也会这样。如果你出任这个公司的会计,再有一定的投资,既是股东,又是白领阶层,总比在一个庸俗的经理手下,做一个女服务员好吧。你知道,这个企业将利润丰厚。

罗文娟;你这是利诱。

杨民志;不可否认,带有交易的色彩。不过,你得承认,在我个人的主观愿望里,还是类似于买份报纸那样相互友好的帮助。

罗文娟;那份资料我已经烧了,很久以前,我一气之下烧了。

杨民志;我说过,不谈地质资料。你说你把一艘轮船放在火炉里烧了,我并不相信。话说回来,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即便轮船真地烧了,也动摇不了公司的组建,和公司会计的人选。但是,所有的过失,只要惩罚能够鞭

及的,都要受到责罚。

罗文娟:你很会说话,难道惩罚鞭及不到的就不用惩罚了吗?不,事实上,是根本不想鞭及!

杨民志;文娟哪,有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够逆转的。有很多事,都是可以试着绕过去的。

罗文娟;你不是受害者,你当然没有受害者的痛楚。

杨民志;是。你当然有权按照你的思路、感情去架构你的生活体系。别人真诚的说三道四往往也是不恰当的。

罗文娟;本来,不关你什么事。我只是对当权阶层,有一种,有一种烙印式的、切肤的厌恶和恼怒。这种情绪不自觉地转嫁到你身上了。对不起了。

杨民志;实际上,你用不着道歉。不过,由此可以看出你内心的善良。朝鲜族的女性,总的来说,都是那么贤淑、善良。

罗文娟;听起来,有点言不由衷、别有用心的曲意奉承。

杨民志;是不是言不由衷,由你评判。远的不说,这盘黄瓜辣皮,就是你一贯予人为善之佐证。吃呀,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没有浪费的习惯。

罗文娟;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杨民志;请吧。

罗文娟;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杨民志;不太可能吧。

罗文娟;或许你上过报纸,或电视什么的。

杨民志;也就是说,在某个故事里。这种暗示虽然巧妙,却也离题太远。不错,你的哥哥是罗志同,罗志同的妻子是李仙巧,李仙巧过去的恋人是杨民志。

罗文娟:什么?!对,我想起来了,我嫂子的影集里有你的照片。我真的是一时想不起来,不是有意提起旧事,真的对不起。

杨民志;没有关系的。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永远有着过去的痕迹,最大的优点,又是能够迅速地从过去的空间里游离出来。请喝酒。

[二人杯中酒尽,杨倒酒]

杨民志;我明天一早就回十里河。

罗文娟;想要个结果吗?

杨民志;我差不多已经有了。

罗文娟;可能让你误会了,也可能是我自己误会了我自己。

杨民志;误会是一层冰。

[一阵静场]

杨民志;还有一点,公司的成立还需要一段时间。通往矿址的简易道路得春天解冻以后才能修筑。你可以速成会计,之后,要通过自学完成会计学业文凭。否则,将来也会被淘汰。

罗文娟;我说过要领你的情吗?

杨民志:(笑着)但你会领你自己的情。

13

昼。乘坐大客车的杨民志,神情严肃。透过车窗,看到纷飞的雪。汽车沿着鸭绿江岸边行驶。滔滔鸭绿江,两岸尽染白雪。

{换场: 客车在十里河乡府院前公路旁停下。杨民志下车走进乡府大院,看到后山的巨大岩壁上,有几个人吊着绳索,打凿岩壁。杨走进乡府,推门进入办公室。

金在国;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民志;是呀。

金在国;罗文娟的事`

杨民志;我看差不多了,用不着三请孔明于县城了。方案草稿拿出来了吗?

金在国;你看看吧。[递过去]

杨民志;罗志同参地的案子有没有结果?

金在国;没有。我看不会有什么结果。这种案子难破,再就是,林潜也不会上心。你知道林潜是谁?

杨民志;知道,林书记的儿子。

金在国;林潜公子哥的习性太重。

杨民志;[拨打电话] 喂,林潜吗,我是杨民志,请你来一下。

[杨低头看文稿,林潜推门进入]

杨民志;请坐。罗志同参地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林 潜;哪能那么快。

杨民志;抓紧时间,什么事都该有个效率。

林 潜;就为这个找我?

杨民志;不妥吗?

林 潜;当我三岁孩子呢。派出所是县公安局的派出所,不归乡长管。

杨民志;错了,派出所的经费由乡财政拨给,派出所负责本乡的社会治安,派出所同时受乡政府领导。你请去吧。请抓紧时间。

[杨语气安祥地说完,低头看文稿。林潜欲言又止,忍着起身离去]

杨民志;老金,乡里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怎么个根据?

金在国;资源是乡里的,探矿投资又是乡里出的。

杨民志;矿产资源,公司可以按照法规交纳费用。

金在国;我考虑的是,我们乡底子薄,老百姓的钱不太多,要是听说还要支付一大笔资源费,谁敢投资?乡政府以资源入股,投资者能够接受。

杨民志;不太合乎规范。也好,可以在公司章程里规定,资源股不具备经营、决策表决权,只拥有监督权。

{换场: 傍晚,日近西山,杨走进招待所走廊,掏出钥匙打开门,惊异地发现屋里躺在他床上的花珍妮跳下来。

花珍妮;老公,老公。[热烈地拥抱杨] 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杨被动地听其拥抱,任其热烈]

花珍妮;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嗳哟,我的老公瘦了。

杨民志;什么时候来的?

花珍妮;昨天。长白的风景真是好哟,满山遍野都是雪呢。长白的公路,哇,真的好刺激呀,想我吗?

[杨站立不语]

花珍妮;说呀,想不想我?说呀。

杨民志;没吃饭吧,我们吃饭去。

{换场: 招待所餐厅。

花珍妮;[举杯] 来,为长白的公路干杯。不过,好玩是好玩,下次我可是再也不来了,一路乘车而来,险象环生,好不惊险,真地要命喔。来呀,干杯。

杨民志;快吃吧。

[花挟菜往杨嘴里送,杨躲避。花逼杨张嘴]

杨民志;珍妮,这是公共场所。

花珍妮;这我不管。要是孔夫子在天安门广场,我照样敞开胸怀给他喂奶。

[花起身逼杨,杨挣脱,向通往房间走廊的门走去。花跟在后面,手里的筷子还挟着菜。杨进房间,倚躺在床上。花将筷子往桌上一摔]

花珍妮;杨民志!你什么意思?我大老远地来看你,你就这样接待我?

杨民志;你有你的生活风格,但你不能强加于人。强加于人是对人的冒犯。你应该明白你所置身的环境不是醉生梦死的娱乐场。你要制造笑料,不要硬逼着我也去制造!明白了吗?

花珍妮;千错万错,我爱你不算错!千错万错,错在我爱你爱得太深、太沉、太执着!

杨民志;是吗,我真是罪该万死,辜负了如此这般天大的恩义。

花珍妮;行了!爱与喜欢是两会事。我不爱那个人。你还要我跟你说多少回?我不爱他!不爱他!那只是一时的错误!

杨民志;与人上床睡觉的错误,难道是妻子送给丈夫的一朵芳香浪漫的鲜花吗?[摔门而去]

{换场: 杨民志慢步在大街上。一伙人聚集在一家饭馆前,罗志同手持匕首,气势汹汹。杨兴在罗与林潜之间拦阻罗志同,李仙巧也使劲地拉着罗志同。杨走上前。

杨民志;这是干什么。

罗志同;是杨乡长呀。我想和林所长说说话,喝点酒。[被李仙巧拉着往外走] 杨

乡长,有时间去家里玩。

杨 兴;(看着罗志同走远,笑眯眯地对杨民志)乡长,一块吃点饭?

杨民志;谢谢,我吃过了。[往前走去]

杨 兴;来吧。[与林潜进饭店坐下] 算了,我看罗志同是虚张声势,不敢动真。

林 潜;你懂什么,他要动真个地还好了,虚张声势才他妈闹哄。

杨 兴;有机会,我暗地里修理他。

林 潜;偷罗志同参地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杨 兴;我指使的。

林 潜;我可告诉你,你别给我胡来,胡来我可保不了你。这件事,乡长一直盯着,让我破案。

{换场: 杨民志往回走进招待所走廊,见杨林在烧纸钱。

杨民志;你干什么?

杨 林;你是谁?我来祭奠一下亡灵。我明天就进山了,个把月不能回来。

刘 敏;[从窗口对杨林喊] 给我滚!

杨 林;(对杨说)地狱里的回声,显示了地狱里的空荡。[走去]

刘 敏;[对杨民志] 他是个疯子。你妻子真漂亮。

杨民志;请再给我开个房间。

刘 敏;怎么了?

杨民志;我付房钱。

刘 敏;给,四号房间的钥匙。

[杨民志推开五号房的门,花珍妮躺在床上生气,杨关上门。]

杨民志;珍妮,对不起,我不该发火。你知道,这不是北京,北京人山人海,你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事,这里不行。

花珍妮;好的,民志,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过来呀,过来坐到我身边。

杨民志;工作好吗?

花珍妮;还好,不错。

杨民志;你这一来,起码得一周的时间,恐怕要影响工作了。你的工作竞争性特别强,容不得半点松懈。

花珍妮;放心吧,我是公司的台柱子,我有源源不断的新创意、新构想,我是最好的广告人,他们才不舍得丢开我呢,只有你舍得。

[花吻杨,杨被动地接吻,然后轻轻推开]

杨民志;坐车很累,休息吧。晚间冷,插上电褥子。

花珍妮;你去哪?

杨民志;我就在隔壁。

花珍妮;为什么,别忘了,我们是夫妻!

杨民志;我说过,我们之间需要一段时间的冷静。

花珍妮;你要离婚?

杨民志;我没这样想。你总是把问题往极端里想。起码地,应该给我一段时间,淡忘不愉快的阴影。

花珍妮;好哇,你去吧。

[杨带门走出去,花双手抱臂,倚在桌旁寻思了一会,开门出来,向通往餐厅的门走去]

{换场: 杨民志在四号房,没有脱鞋,倚躺在床上,眼神呆滞地进入回忆:

北京的一个繁华街道。下雨。花珍妮在商店门前避雨,杨民志打伞经过。

花珍妮;喂,喂,这位先生。

杨民志;什么事?

花珍妮;能不能把伞借给我?我有急事。

[杨上到台阶避雨,花拿伞要走,又回头说:“我是世纪广告公司的花珍妮,有时间你去拿伞。”]

{另一场景:

公共汽车。杨民志站立乘车。刚上车的花珍妮发现了杨。

花珍妮;咦,是你?怎么不去取你的伞?

杨民志;去取,不如买一把更方便。

花珍妮;这很不好。

杨民志;怎么了?

花珍妮;你轻视了借伞人的存在。注意,是轻视。

杨民志;我为什么要重视?怎样才算重视?

花珍妮;风雨之中,千万人,我单单跟你借伞,所以,你要重视。真诚地去拿你的伞,就叫重视。

杨民志;原来,借把雨伞还有这么多说道。我以后不会轻易把雨伞借给别人了。

花珍妮;借不借是以后的事情,你不能抹掉以往借伞的历史。

杨民志;我很欣赏您看待事物的新颖角度,小姐。

花珍妮;欣赏,只是你现在的状态。

杨民志;那好吧,我很抱歉借给你一把雨伞。

花珍妮;错误的历史还没结束,新的错误又在演绎。

杨民志;对不起,我到站了。

[花随杨下车]

花珍妮;喂,先生,我还没到站呢。

杨民志;好象这不关我什么事吧。

花珍妮;你得陪我走到下一站。你绕开了问题的焦点。

杨民志;对不起,我没有时间陪您。

花珍妮;那好,我有时间陪您。

杨民志;小姐,你到底要怎么样?

花珍妮;我只要不被轻视。

杨民志;那好,有时间我一定去拿我的伞。

花珍妮;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要是忘了,我好提醒你。

杨民志;我没有电话。

花珍妮;那就没有办法了。我跟踪罪犯还是有一套的。

{另一场景;

杨在北京的寓所。杨民志、李仙巧在争执中。

李仙巧;我来北京看你,不是来听你教训的。不错,我是吃青春饭。但是,我有这个本钱。我洁身自好,我不妨碍谁。你要是觉得我不配你这个博士,可以明说,我不在乎。

杨民志;仙巧,我是说,什么礼仪小姐、前台领班,都是昙花一现的职业。至于我,能取到一个礼仪小姐,在当今社会,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荣耀。但在我内心里,朴实的村妇要胜于礼仪小姐。我就这意思。

李仙巧;就因为这,我就得做一个村妇吗?

杨民志;我不是这意思。

[敲门声。杨开门]

杨民志;是你?你有什么事?

花珍妮;没事不能来吗?[手提购物袋挤进来]

杨民志;我来介绍,这是花女士,广告界的女强人。这是李仙巧,我的未婚妻。

花珍妮;未婚妻?是呀,好象你说过未婚妻这码子事。我们该怎样给未婚妻这桩买卖策划营销呢?未婚妻,说到底,大体上是不会成为妻子的人。啊,你好,李小姐。

李仙巧;你好,我得走了。

杨民志;仙巧,仙巧 [追出去]

隔壁轰隆的敲击声惊醒了杨的回忆。杨起身细听,敲打墙壁大声喊问:“珍妮,你干什么!” 刨墙之声继续不停地响,白灰的墙壁裂缝、脱落,又露出松动的砖。“珍妮,你住手,听到没有?”杨急出,推五号房门,不开,打门。“珍妮,开门。珍妮,听我说,开门!”杨急往值班室窗口。

杨民志;刘敏,五号房还有备用钥匙吗?

刘 敏;没有了。

[杨急回。刘跟出、跟来。]

杨民志;花珍妮,你给我住手!听到没有?打开门!

[里面的声音停止,门慢慢打开一条缝,花露出一张脸:“什么事?”

杨对刘敏说:“你回去吧。”进到房间,看到已被刨开一个洞。

杨民志;你要闹,是不是?

花珍妮;我不想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墙。

杨民志;你是一个好战的女人,富有侵略的特性。

花珍妮;我不想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墙。

杨民志;我们之间的墙是你一砖一瓦垒起来的!

花珍妮;所以我要拆除。

杨民志;就用你这种折磨于人,非让别人惧怕、认输的方法吗?

花珍妮;难道这墙就不折磨人吗?民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杨民志;我不知道你是真爱,还是打着爱的旗号。你属于夸张的一代,你所有的思想、感情都在放大镜的凸透镜下,放大失真了。

花珍妮;你不能怀疑我的爱。

杨民志;不是不能怀疑,而是不能言败。你是个永不言败的人,你没有承认失败的勇气,缺乏接受失败的艺术。

花珍妮;只要我的爱不失败,任何失败我都可以接受!

杨民志;你又在夸张。你总是在某时某地,由着性子夸张某一个方面、某一个片段,置其他一切于不顾。你想过没有,怎么处理这个墙洞?起码地,刘敏目睹了这场滑稽的闹剧。我是个乡长,乡长不是一个唱花脸的丑角!

花珍妮;我只要爱。我不能听任爱的失败!

杨民志;你懂不懂以退为进,以缓为速的道理?穷追猛打不更是一败涂地吗?

花珍妮;好,我让一步,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以后回北京。

杨民志;解决生活的矛盾不能用谈判的方式,需要的是真诚。

花珍妮;好吧,民志。[抚摸杨的脸] 我明天主持一个仪式,完了就回北京。

杨民志;什么仪式?

花珍妮;爱我,民志,爱我。

14

早晨,花珍妮踏着雪,爬到半山腰的悬崖下,悬崖崖壁上覆挂着一块宽大的白布,在微风中鼓动着。悬崖下几个受雇之人闲聊着。

花珍妮;怎么样,好了吗?

一个人;好了。

花珍妮;现在是七点二十五分,八点准时开始。鸣放间隔要尽量准确,每响间隔二十秒。这是你们的酬金。[给钱]

{换场; 乡府大院。花珍妮看了一下手表,又往远处的悬崖观望。悬崖上一声巨响,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乡政府的人都有出来站在院中观看。

{换场; 十里河街上的人站定观看。

{换场; 杨民志在院中观望,花走近杨。最后一响过后悬崖上大白布幕降落下来,展现出了几个朱红的大字:民志,我爱你!——珍妮

杨看了一眼花珍妮,走回办公室。花珍妮在众目睽睽之下,骄傲地走回招待所。{[不宜将花的骄傲漫画化]}

{换场: 办公室。杨忧郁状态。金在国推门进来。

金在国;怎么,情绪不好?

杨民志;没什么。

金在国;你爱人真是不同凡响,有这样的妻子挺有意思。

杨民志;你是叶公好龙,我得削足适履。

金在国;得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婆漂亮烧得慌。

杨民志;你知道财神爷是怎么死的吗?

金在国;不知道。

杨民志;饿死的。

金在国;饿死也做了一回财神爷。

杨民志;那你知道要饭花子怎么死的?

金在国;不是噎死了吧。

杨民志;不是,是绣楼上抛下的绣球砸死了。

金在国;那也做了一回风流鬼。

杨民志;算了,谁痛谁知道。一个人痛得直咬牙,别一个人说他是疵牙笑呢。听说杨兴偷漏税的情况比较严重?

金在国;差不多。杨兴这几年,在十里河,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他和林潜的关系特好。养车,承包乡木材加工厂,有参地近万丈。不敢说千万富翁,几百万,差不多。

杨民志;后天吧,你会同有关人员,去解决一下。

王吉林;[推门进来] 乡长,这是杨兴的参地审批申请,请你过目审批。

杨民志;我对个人单独审批参地的具体政策不熟悉,你是农林助理,可以由你签批的你就处理。

王吉林;这个,必需由乡长签批。

杨民志;没有违反具体规定的地方吧。

王吉林;没有。

杨民志;[执笔签批] 吉林,你的报告我看过了,写得不错,我很满意。关于发展林下多种经济的初步规划,适合我们的具体情况。我希望你能在你认为适当的时候,用半月二十天的时间,出去走走,取取经。你肯定有具体目标吧?

王吉林;有。

{换场: 招待所走廊。杨民志推门进入房间,一桌菜肴,点燃的腊烛。花珍妮姣媚地迎上来,亲吻杨,杨淡淡地迎合了一下。

花珍妮;亲爱的。我为你开一顿烛光晚餐,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早晨的礼物满意吗?

杨民志;惊天地,泣鬼神。

花珍妮;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杨民志;你要的永远是你的效果。算了,对不起。

花珍妮;请吧,亲爱的。为你的家乡,为鸭绿江干杯。满意吗?

杨民志;干杯。

[淡出淡入]

花珍妮;[已醉眼朦胧] 来呀,民志,我们再喝。

杨民志;不,我不喝了。你知道,我不喜欢酒,不能喝了。

花珍妮;所以我才比你喝得多呀。我们都要喝好,我明天就走了。

杨民志;你也别喝了,你醉了。

花珍妮;不,我没醉。我醉得是我们过去的好日子。

[杨没有言语。花往前探着脸,注视着杨]

花珍妮;给我一根打狗棒,好吗?我要接任第五十九代丐帮帮主。多么华丽的想象啊。为华丽的想象干杯。[一饮而尽,继续倒酒]

杨民志;珍妮,不要喝了。

花珍妮;[站起,步履略有摇晃地靠近杨,仔细盯视着他] 你是谁?你不让我喝酒?[猛地将杯中酒泼在杨的脸上]

[杨端坐着,酒在脸上往下流淌。花继续倒酒]

杨民志;珍妮,把酒给我,我替你喝好吗?

花珍妮;美酒飘香与鲜花芬芳有什么两样吗?[举杯怪诞地示意,欲饮]

杨民志;珍妮。[起身,抢下酒杯,一饮而尽]

花珍妮;你认为树根上能开花吗?开花、结果的逻辑不在树根上。

杨民志;珍妮,酒不喝了,好吗?

花珍妮;当然,当然。[流下了眼泪]

杨民志;珍妮。[握着花手,示慰]

花珍妮;今晚你不走了吗?

[杨点点头]

15

早晨。杨民志提行包与花珍妮经过值班室前,刘敏迎出来。

刘 敏;怎么,我们的乡长夫人要走吗?

花珍妮;是呀,我只请下一周的假,北京的工作扔不下。

刘 敏;大老远地,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多住几天,多可惜呀。

花珍妮;我争取春节,或者明年夏天再来,多住几天。

刘 敏;一定哟。这次我都没敢打扰你,下次我可不能放过你。

花珍妮;我可打扰你了。[冲刘挤了一下眼睛] 刨墙的事可怨不得民志哟。

刘 敏;你说墙呀,十里河的墙总爱出窟隆。

花珍妮;再见。

刘 敏;早点再来。

{换场: 杨、花在乡府大院前等到车。

花珍妮;我真地不想走哇。[看了一眼一旁不语的杨] 对了,你是不是没钱了?给。

杨民志;还有,你拿着吧,没钱我会跟你要。

花珍妮;我说给你就给你嘛。回程的路费满够的。这里还有你以前交给我的部分工资。我也不去看公公、婆婆了,你帮我给他们买点东西。

杨民志;好吧。[接过钱。无语]

花珍妮;喂,[翘脚趋杨耳边] 昨晚你真的好棒嗳。不过,有点报复的味道。

杨民志;别胡说八道了。

[罗志同、李仙巧并肩走来]

罗志同;杨乡长要坐车上哪呀?

杨民志;我不坐车,我送人。

花珍妮;咦,这不是李小姐吗,认识我吗?

李仙巧;不认识。

花珍妮;忘了吗,我曾经说过一句名言,未婚妻,大体上是不能成为妻子的人。

杨民志;珍妮!

李仙巧;[笑了] 这回我记得了。

[林潜上班走来,罗志同迎上去。林、罗站定]

罗志同;[用匕首拍打着左手掌] 我们谈谈?

林 潜;谈什么?

罗志同;你的胳膊。

[李仙巧跟来拉扯罗志同。此时另一警察上班走来]

林 潜;[对警察] 把他抓起来,他非法携带管制刀具。

[警察不太情愿地要动手]

罗志同;慢着。[将匕首一掰两截] 一个木头玩具,把林所长吓得屁滚尿流。[搂着李仙巧] 我们走。

[花、杨结束了观望]

花珍妮;这个女人怎么在这?

杨民志;她婆家在十里河。

花珍妮;真的吗?

杨民志;真假你自己判断吧。

花珍妮;当然了,我信你。你是一个老夫子嘛。[看到杨笑] 你笑什么?

杨民志;我笑孔夫子,原来是吃你的奶水长大的。所以才名满天下。

花珍妮;笑什么嘛。我还是美国总统的奶妈呢。想要孩子吗?

杨民志;不。

花珍妮;为什么?为了你,还是我?

杨民志;我们。

(花上车,杨挥手送别)

{换场: 杨民志推门进入会议室。村级以上干部会议。

林书记:反腐倡廉,是党中央,各级党委,人民政府,常抓不懈的工作。我们乡也不例外``

[坐前排的金在国给杨让了地方,杨坐下,金小声问:“送走了?”杨:“走了。下午,或者明天,帮我找人把山上那该死的标语处理掉。”金:“不可惜了吗。爱的宣言。”杨白了金一眼。

林书记:下面请杨乡长讲话。

杨民志;各位,今天劳师动众把大家请来,就为一件事,《十里河乡廉政反贪工作条例》。我只强调一点,这个条例不是只刮风不下雨。条例不具有追溯性,就是为了突出延续性。说白了,不是严重的问题,一概既往不咎,再犯重处。乡里马上就要成立一个不在编制以内的审计调查组。虽然不在编,审计调查组可以随时工作。各村各单位还要展开互查互审的工作。详细的工作规范随后出台。总之一句话,查不漏网,罚不从轻,够枪毙的就往枪口下送。我说话有点黑,希望大家都是为老百姓吃苦、出力、操心的人。我的话完了。

16

派出所。罗志同闯进来。

林 潜;你有什么事?

[罗不理不采地坐下。另外两警察面面相觑。]

罗志同;咱俩的帐该算算了吧。

林 潜;你想找事是不是?我可以以妨碍公务罪把你抓起来。

罗志同;你他她妈越活越发呆是不是?我就妨碍公务了,怎么着!

林 潜;你想怎么着?

罗志同;算帐!三年大牢的价钱,一只胳膊!

林 潜;行,胳膊就在我身上,你拿吧。

罗志同;错了,阿潜,这回要你自己给我。你自己断臂,咱俩两清。

林 潜;你这就别想了。要胳膊自己拿,你要自己拿,要命都行。

罗志同;爽快。把枪给我。 [见林潜一犹豫] 怎么,不敢了?

[林掏出枪,扔给罗,罗接过,打开保险,推上子弹,另两警察站起掏枪]

罗志同;[对另两警察,暴怒] 坐下!

林 潜;你们别管!有胆子,开枪吧。

罗志同;[瞄准] 一个强奸犯,在十年二十年以前,中国的刑法就是判处死刑。

两警察;罗志同,别胡来。

罗志同;阿潜,让他们两个把枪给我。

林 潜;杀我不用三把枪。

罗志同;哼,你以为杀你挺难?让他们把枪给我,杀了你我好走人。把枪给我,他们两个出去!

林 潜;把枪给他。听到没有?把枪给他!

两警察;不行。

罗志同;算了,别难为这两个兄弟了。[放下枪] 不是你有种,你算准了我不能要你的命。今个,就到这。[站起来] 你的胳膊我是要定了!

{换场; 冬日的上弦月。

杨民志在宿舍内灯下伏案书写。敲门声。“请进” 罗志同、李仙巧推门进来。

杨民志;[起身] 欢迎,欢迎,欢迎光临。[与之握手寒喧] 请坐。

李仙巧;晚上吃完饭,没啥事,过来坐坐。志同早就要来拜访呢。

杨民志;不敢,不敢,应该我登门拜访才是。

罗志同;明天星期天,没啥事,去我们家玩一天,喝点酒。

杨民志;这个,还是不必打扰了吧。明天,我回我父亲家。

李仙巧;志同知道我们两人过去的关系。请你,并不是因为你是乡长。

杨民志;这个自然。喝茶吗?我泡两杯,我这没有太好的茶。

罗志同;不用,不必麻烦。杨乡长明天还是去吧,我们俩好好喝一天。十里河,恐怕你只有仙巧一个亲友了。

杨民志;谢谢。我还是不去了。李仙巧知道我的性格,我是一个不善于交际的人,不独对你们是这样。不去,我仍然珍视你和仙巧的友谊。

罗志同;那就算了,以后有机会的吧。那么,我告辞了。你们两同学谈吧。[对李仙巧] 我走了?

李仙巧;去吧。

罗志同;几点来接你?

李;不用,我自己回去。

罗志同;好来。杨乡长,我走了。

杨民志;慢走。[送罗至门口,略有不自然地转回身]

李;关上门哪,大冷天的。

杨民志;[关门,坐定] 生活都好吗?

李;不错,挺好。你怎么放着好地方不待,跑这山沟里来?

杨民志;山沟里长大的人,自然留恋山沟了。

李;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有孩子了吗?

杨民志;没有。说说你吧,说说你在生活上有什么打算,有什么想望。

李;能有什么想望,过日子呗。[见杨无语] 算了,我也知道,咱俩也没什么好谈的。说过去,没意思,说将来,又说不到一块堆去。是志同非要拉着我来的。他这个人哪,什么都要个讲究。

杨民志;他人不错。

李;是不错。你的媳妇也不错。我们的道都走对了。我也不烦你了。[站起] 往后,有什么求着你的,帮忙就是了。

杨民志;帮得上的,当然。请慢走。

{换场; 一卖店内。罗志同打电话。

罗志同;林潜吗?

林 潜;是我,你是谁?

罗志同;听不出来?

林 潜;听出来了。

罗志同;今天的月亮真好,像一把牛耳尖刀。出来赏月?

林 潜;你有完没完?

罗志同;好,我也烦了,今天就完。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月亮地里,不动刀不动枪,咱俩人,就用拳头,谁趴下了,照样干,不出人命为原则。怎么样,出来?

林 潜;行,我成全你。

{换场; 月下。空旷的野外。林潜终于被打倒。罗拉起潜,一记老豢将潜打昏。罗摸出潜的枪,别在腰里,找出绳子,捆潜,再弄醒他。

林 潜;你要干什么?

罗志同;要你的命!

林 潜;你他妈是汉子,明着来。

罗志同;把你个熊包吓得。起来,[抓起] 走!

林 潜;上哪?干什么?

罗志同;虎洞沟,那有个山洞,知道的人不多。我说不要你命,就不要你命,走。

林 潜;不去,太远。

罗志同;你看这是什么?[拿出一个拴着细绳,两边带钩的铁丝] 牛有铗剪,牵着牛鼻子,它不走也得走。马有嚼子,嚼子一上牙床,它想跑也不敢跑。这个东西是我自己造的。办法嘛,是土了点,放你嘴里,钩着两腮帮子,我这头一牵,你不走也得走。张开嘴!

林 潜;你他妈的惨无人道。

罗志同;你妈个丫的,你他妈强奸我妹妹的时候,就惨有人道了?说呀,你怎么不说你没干呢?张开嘴!不张是不是?不张我能撬开。

林 潜;我跟你走。

{换场; 一山洞内,洞壁点燃着火把。潜被绑在一根木桩上,一条腿前伸,被罗绑在另一木桩上。潜腿上空,用绳子吊着一块巨石。

罗志同;好了,你现在可以自裁。我坐牢的时候,说是要你一只胳膊,现在还是要你的腿吧。看到没有?这个绳头,是活结,你只要嘴一伸、一咬、一拉,那块大石头就会掉下来,砸断你的腿。完了,我就背你下山治腿。

林 潜;怎么的,上回你敢砸断我的腿,这回不敢了?

罗志同;不假,三年大牢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咬吧,一咬,一拉,接着就是喀嚓一声,咱俩就两清了。

林 潜;笑话。我的腿真断了,出去,我还可以说是你打的,三年大牢你还得坐。

罗志同;这就不一样了。我罗志同在大事上,一是一,二是二。不是我打的,你赖我不行。要是再坐三年牢,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道,我出来以后,要你的命,我手不软,心也不软。

林 潜;我说你有完没完?

罗志同;屁话。当初你强奸了我妹妹,还不用去坐牢,我打断你一条腿,你立马就接好了。你怎么不掂量掂量,谁便宜?你便宜!你偏不干,非得上窜下跳让我坐上三年牢。那时节,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有完没完?你说,是我没完,是你没完?

林 潜;得,别废话。想要腿断你自己砸,完了,我一声不吭。

罗志同;晚了,乖乖。上把行,这把不行。不用坐牢我也不自己砸,我就要你自己砸。什么都得讲个滋味,我就品着这个滋味好。绳头,来吧,一咬,一拉,喀嚓。

林 潜;你做梦去吧,打死我也不自己砸。

罗志同;不要紧,我能等。这山洞,一没人知道,二冻不死人。气温有六、七度吧。你要是不赶紧一咬一拉一喀嚓,我就走人,先饿你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以后我再来。要是还不想喀嚓,再饿你一礼拜。你要是有种,个个礼拜我都来跟你过,一直到给你收尸捡骨头。怎么样?喀嚓吧,一咬、一拉,就完活。

林 潜;做梦吧。

罗志同;我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我替你想得挺周到,一个礼拜饿不死人,不过,能渴死人。[找过水] 我给你吊一袋水。渴了,这有吸管,喝一口。别喝太多,省着点,这是一个礼拜的水。不过,拉屎尿尿,我就管不了啦。我走了。

林 潜;你他妈的往死里逼我,就不怕我他妈出去要你的命?

罗志同;伙计,人这一辈子,能碰上要你命的主,不多。七天以后见。[走去,又返回] 你冷不冷,冷,我明天给你送床被子。

林 潜;把我放了,你想要什么?

罗志同;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自个砸断你自个的腿!

{换场; 办公室,杨民志在看阅材料,一警察进来。

杨民志;什么事?

警察;林所长失踪了。

杨民志;坐,怎么回事?

警察;[坐下] 今天早晨,林所长的爱人来报的案,说是大前天晚上,有人往家里打电话,把林所长叫走了,再就没回来。已经两天两夜了。我们初步怀疑这事和罗志同有关。三年前``

杨民志;这个我大致知道一些,往下说。

警察;我们征求了一下林书记的意见,林书记的意见是低调处理,要我们找你商量个办法。

杨民志;只考虑罗志同这一线索,是不是太片面了。譬如说,林潜过去是不是有不辞而别,不知去向的时候?

警察;有是有过。不过这次不同,有些事,感觉挺重要。

杨民志;好。你说有要命的可能性吗?

警察;不好说。不过,还不至于。罗志同狠是够狠,他这个人好讲个理字,什么事都想做出个道理来。要是杀人,他应该觉得没有道理。再一个`

杨民志;罗志同在哪?我们找他去。

{换场; 杨民志、警察走进罗志同家。

罗志同;是杨乡长呀,快来,快来。仙巧,快去买酒、买菜,酒要好酒,菜要好菜。

杨民志;请不必,我坐坐就走。[对警察] 你回去吧。

[警察告辞走去]

罗志同;怎么,乡长也有警卫员了?

杨民志;罗志同,你不怎么正常呀。我刚跨进门槛,你就张罗买酒买肉。

罗志同;这样待客,有不妥的地方?

所民志;这是其一。“乡长有警卫员了吗?”是其二。因为你知道我来干什么,所以你不正常了。

罗志同;杨乡长,我干什么不正常了。你一本正经,神神道道的,我还觉着你有点毛病呢。

杨民志;罗志同,有些事,该了就得了啦。为了李仙巧,为了你的家,为了你父母,别把事情闹大。现在,各方面都给你留着台级。我希望事情无声无息地了结。本来这些道理用不着我来告诉你。你若能置身事外,这些道理你比我还清楚,更明事理。我今天,只是尽一个国家公务员的责任。你不妨试试,以一个旁观者的思想感情来重新判断一下。

罗志同;杨乡长,你这是哪跟哪呀?

杨民志;那么,我告辞了。

李仙巧;[待杨走去] 怎么回事?

罗志同;你问我,我问谁,他过去有精神不好的毛病?

李仙巧;你别给我装蒜,到底怎么回事?

罗志同;好,我告诉你,付上耳来。[趋近,在李脸上吻了一下,悄声说]我要把

乡政府炸平。

李仙巧;你说正经的,行不行?我守了三年活寡,已经够了!

罗志同;说正经的是不是?说正经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换场: 杨走出罗志同的院门,警察迎上来。

杨民志;从他的心理状态看,不会有命案发生。这只是感觉和猜测。

警察;他承认什么了?

杨民志;没有。看着他,跟踪他,暂时只能这样了。

17

城关旅馆值班室。罗文娟独自一人在沉思状态。[杨民志画外音:

“真是名副其实,像人一样漂亮的名字”“小姐,别把这看成是一桩交易,当成一次友好的交往,好吗?”] 娟从沉思状态觉醒过来,摇摇头,解嘲地微微一笑,又找出“文娟之心”的石印,观看着。

{换场; 杨民志在办公室伏案书写。一职员进来。

职员;乡长,这是按你的要求,编制的下一年度预算草稿,你看看。今年的决算,还得等些日子才能编制。

杨民志;好的,你忙去吧。需要修改,我再找你。[阅看。电话铃响] 喂。

罗文娟;杨乡长吗?

杨民志;是我,您是哪位?

罗文娟;听不出来?

杨民志;嗯``啊,听出来了,是小罗呀,没想到你能来电话,你好。

{换场; 城关旅馆值班室。

罗文娟;也问你好。怎么样,乡长当得香不香?

杨民志;还算香吧。你会计速成得怎么样了?

罗文娟;这么长时间,你也没什么动静,我也没当会事。

杨民志;哪怎么行。来年春天,公司就要组建起来。我们已经通过了投资估测。

罗文娟;放心吧,资料保存完好,中专会计文凭,我早就有了。

杨民志;是吗,哪就好。

罗文娟;记得你说过,再来还住我们旅馆,怎么没见你来呀?

杨民志;好长一段时间没去县城了。还住你们旅馆的信守不会改变。还有什么事吗?

罗文娟;没什么事就不可以给你打个电话吗?

杨民志;当然可以,而且非常欢迎。

罗文娟;如果几个,或者十几个世纪以前,要是有电话的话,柏拉图和苏格拉底,一定会彻夜长谈``哲学的问题。

{换场; 乡办。

杨民志;[开心地微笑] 要是柏拉图进住你们旅馆,别忘了让他用古金币结算。

{换场; 旅馆值班室。

罗文娟;你是柏拉图?

杨民志;我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的。

罗文娟;你是柏拉图。

杨民志;不要戏弄乡长。

罗文娟;不,我没有一点戏弄的意思。我希望你是柏拉图。

杨民志;那就谢谢你的良好心愿了。能和柏拉图做比较的人,实在太少。

罗文娟;我愿意你是柏拉图。是的,我希望。

[双方一阵沉默]

杨民志;县城里这几天下雪了吗?

罗文娟;没有。

杨民志;十里河又下了一场雪。没别的事挂了吧。

[听筒传出挂断的忙音,娟慢慢放下电话]

{换场; 杨民志在办公室阅读。一警察进来。

警察;乡长,找到了,在虎洞沟,藏在山洞里。我看,还是报告县局吧,案情重大。

杨民志:什么找到了?

警察:找到了林所长,在虎洞沟的一个山洞里,被罗志同挟持着。

杨民志;坐下慢慢说。

警察;我们跟踪罗志同,在虎洞沟的一个山洞里,有林所长的喊声。罗志同守在洞口,不让解救。林所长的枪在他手里,他已经放了一枪示警,杨言谁进去打死谁,然后就是林所长和他自己。他说他要和林所长来个了断,不知怎么个了断。

杨民志;看来他没有杀机,无非是要折磨林潜。我们还是按照林书记的意思办吧。先不要报告县局。所长因``那些传闻被绑,林潜自己也是颜面无光。赶快找罗志同的父亲和妻子,让他们说服罗志同,解除危机。

警察;已经找了,都被罗志同推出来。谁说也没用。罗志同是个犟头,他认准的事,一般人说服不了他。

杨民志;你等一下。[拨打电话] 一会我们一快去现场。喂,请查县城城关旅馆的电话号码。嗯,谢谢。[再次拨打] 城关旅馆吗?请接三楼值班室,找罗文娟听电话。[对警察] 你坐。这件事根底上是因为罗文娟的事,也许,找罗文娟能够解决问题。喂,罗文娟吗?我是杨民志。请你马上租车回十里河。你哥把林潜绑架在一处山洞里,现在无人能够解救,请你马上回来。不,我现在还不在现场。是,当然,你也不必过分心焦,他没有杀人的意思,你只要火速往回赶就是了。下车到乡政府,有人带你上山。好,现场见。

{换场; 杨民志和警察来到现场。罗父、罗妻和另一警察等几个人在雪地里站着。罗志同坐在洞口,看到杨民志走来。

罗志同;杨乡长,辛苦了,劳您大驾,真不好意思。站住,别再往前走!

杨民志;罗志同,[继续往前走] 我一不带枪,二不带人,就我自己跟你说几句话,林潜我都不见。我说一句是一双。[走到罗跟前]

罗志同;想说,说吧。

杨民志;罗志同,你够蠢。

罗志同;不假。

杨民志;我说这话没有激你的意思,我是客观地说,你真够蠢,同时,我也佩服你刚烈的性子。但是,你这性子,给你自己带来多少苦头。就算你自己喜好这苦头,有一样,说你罗志同是蠢材,你肯定不高兴。事实上,你就是蠢材。今个,我不说你的家呀,父母、妻子,我就告诉你目前还不知道的形势。我个人,不保证什么。但,林书记一直主张低调处理这件事。我相信,林潜也不会怎么样。再往下演,就是孩子的把戏了。

罗志同;完了?[见杨无语] 我告诉你,我不想出人命,我就想和他了断。要是有人想进来救他,不管是本地人,还是搬来的救兵,只要我开了杀戒,林潜就得死在我前头。我还有四发子弹,你听明白了,林潜的命就交给你了。洞口我也不守了,我进洞陪着林潜,你最好是带人回去吧。[杨长往洞中而去]

杨民志;你就让你的老父亲在雪地里陪着你吗?

罗志同;滚!

{[淡出、淡入]}

山洞里,松明火把踊跃着。罗坐林潜对面。

罗志同;阿潜,你可能是饿糊涂了。我再劝你一遍,别指望外边的人救你。你知不知道,我在小学的时候,有个外号叫:高丽犟驴驹子。我要办的事,天王老子也挡不住。我还有四发子弹,你一发,我一发,还有别人两发。我能不能干出来,你心里有数。等人救这条道你就别想了。另一条道,咱们就这么耗着,反正你已经饿了一个礼拜,不吃不喝,你肯定死在我前面。那时候,我再出去,弄好了,我还能活一命。你哪,人世间再就没你的份了。咬绳吧,完了,什么都好了。你现在多遭罪,腿也肿了,手也肿了,屎呀、尿呀都在裤裆里。

林 潜;放了我,我不追究。[有气无力地]

罗志同;闭嘴!怕你追究,我还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活埋了?

林 潜;你要钱也行。

罗志同;你能出多少钱?一百万你有吗?你有我也不要。我就要你自个砸断自己的腿!

林 潜;罗志同。我不砸也是为你好。事都已经传出去了,我再断一条腿,就算我不追究,别人能不管?

罗志同;这我不怕。林所长强奸罪都有办法不用坐牢,我这点事要是进笆律子,就是林所长看兄弟的笑话了。林所知道看笑话的后果。

[外面传来罗文娟的喊声]

罗文娟;哥,哥,你听到没有?我要进去了。

罗志同;你进来干什么,赶紧出去。

罗文娟;哥,我保证不带别人,杨乡长保证的。

罗志同;快出去!

罗文娟;[打着手电走来,又往后照了照] 你看后面没有人。

罗志同;你出去,行不行?领咱爸回家。

罗文娟;人不跟狗斗。[用手电照林潜,找绳头,要解开,罗志同阻拦] 你干什么![火起] 让不让我们活啦,你。[推罗一边,解开绳子,踢了潜一脚,拉上罗] 我们走。

{换场; 雪地里。同、娟走出洞口,走过来。

罗文娟;[对杨] 那条狗在里面。

杨民志;[对警察] 把罗志同铐起来。

[警察铐罗,罗也不反抗。娟紧张地看着杨。先行进洞的人扶出潜,走近]

林 潜;[命警察] 把他放了。

杨民志;不行。带走。

林 潜;乡长,这是我们的私事。我父亲也不希望事情闹大。

[杨无言,独自往前走去]

{换场; 杨在宿舍灯下,洗着下小物件的衣物。罗文娟敲门进来。 杨:“是小罗呀,快请坐。” 娟坐床沿,生气不语。杨擦干手。

杨民志;喝茶吗?

罗文娟;不喝。

杨民志;让你从县里大老远地赶回来。谢谢你帮助解决了事端。

罗文娟;我问你,为什么要铐我哥?

杨民志;他触犯了国法,非法拘禁他人。

罗文娟;那我再问你,为什么林家父子说放就可以放人?

杨民志;[笑了] 这就是现实的妥协性。他们不追究,难道你还不高兴?认真起来,不光是非法拘禁罪。枪又是怎么在你哥手里?林潜说是他给的,林潜犯有渎职罪。否则,你哥又一条抢劫枪枝罪。还有袭警。数罪并罚,后果怎样?

罗文娟;那我问你,你是循的哪面的私?是林家还是罗家。

杨民志;严格起来,我也是渎职罪。

罗文娟;我问你是循的哪面的私。

杨民志;都有。

罗文娟;我看你循的是林家的私。所谓官官相护就在这。我们不怕认真,是他们怕,他们不敢把事情拿到明面上摆!

杨民志;你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过去的事我不了解,就算你们站在道义上。可这次,完全是罗志同的错。林潜愿意息事宁人,罗家也没什么可不依不饶的。

罗文娟;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应该追究下去,追到源头。我哥上次打断他一条腿,已经坐了三年牢。这次又没把他怎么样。

杨民志;怎么追究?

罗文娟;追到源头。

杨民志;你怎么和你哥一样的脾性?请你权衡一下利弊得失,好不好?

罗文娟;你追不追究?

杨民志;不,我希望息事宁人。

罗文娟;好,关于地矿资料和会计的事,就算我们没说过。地质资料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我不想天天目睹你们这帮人。你想运用法律手段起诉我,也可以,我等着哪。

杨民志;不,我不想那样做。我相信你的善良和公正。

罗文娟;世界上的善良和公正已经没有了灵魂![起身走去]

18

初春,满山遍野的积雪,鸭绿江还结着残冰。[解说员画外音:时光如流,转眼到了春天。杨民志在桦皮屯的父母家中,过了一个寂寞的春节,初六返回工作岗位。]

杨民志;[进入办公室] 新年好。

金在国;好,都好,都好。[站起]

杨民志;坐呀,干什么,过节过傻了,讲礼节你还是大哥呢。

[ 两人笑着坐下]

金在国;怎么样,春节过得挺愉快?

杨民志;没什么意思。

金在国;老婆不在身边的关系。

杨民志;要是在,可能更糟。你有杨兴家的电话吧。

金在国;我没有,但林潜肯定知道。

杨民志;[拨电话] 林潜吗,过年好,是我,嗯,好。你给杨兴打个电话,我不知道号码。让他来一趟,我等他,好了。[接过金递上来的一份资料] 什么?

金在国;收发室送来的,通过邮局,可能是罗文娟寄来的。白土矿的地质资料。

杨民志;是吗,这可是一份好的新年礼物。罗文娟能上班吧。

金在国;差不多吧,节假日,旅馆业应该更忙。

杨民志;[拨电话] 我是十里河,请找罗文娟听电话。

罗文娟;喂。

杨民志;小罗呀,新年好。

罗文娟;也问你好。

杨民志;怎么,听起来,你的声音不够精神。

{换场; 城关旅馆值班室。

罗文娟;你是谁呀?

杨民志;我是杨民志。

罗文娟;杨民志是谁?

{换场; 杨办公室。

杨民志;弄不清杨民志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谢谢你的礼物,你给全乡人民的礼物。你的善良和公正是有灵魂的。[停顿,对方无语] 我想,你可以辞去旅馆的工作了,公司马上就要组建起来。

{换场; 城关旅馆值班室。

罗文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会回去的。所谓道不同不与为谋。

杨民志;干什么,还动气呢?

罗文娟;不,是理智地考虑。你们与我无关。

杨民志;我们是与你无关。你只是与公司有关。

罗文娟;算了吧,哪都能找一个会计,不是非我不行。再次谢谢你的好意。[挂断]

{换场; 杨办公室。

杨民志;喂,喂。[放下电话] 这个罗文娟。

杨 兴;[开门进来] 杨乡长过年好,金助理过年好。

杨民志;好,好,也问你过年好。[站起] 请坐。

杨 兴;杨乡长,您这样客气。

杨民志;杨兴,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新年度里,乡里准备增拨一点教育经费。你是知道,前两年,乡里还欠职工部分工资。乡里的财政状况不好。

杨 兴;乡长,我也是小家小户。

杨民志;你别误会,我不是跟你要钱。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木材加工厂的事。我还没跟林书记请示,先跟你通通气。我的想法是,乡里收回加工厂,公开拍卖,或者是竟标承包。当然,在同等的价位上,你具有优先权。

杨 兴;乡长,我可是有承包合同,合同还没到期。

杨民志;不合理的合同需要纠正,这在法律上是许可的。如果你不能竟投得中,乡里还会对你做一点合理的补偿。

杨 兴;乡长,卖怎么个卖法,多少钱?

杨民志;连同厂房、设备,底价可以定在大致在八十万元吧。这只是个大至的价格,最终以拍卖价敲定。

杨 兴;太贵了。要是调承包价能调多少?

杨民志;你现在是每年交八千,就以八千为底价,最高者中标。

杨 兴;乡长,我觉得这些办法都不行,加工厂,我后期投资了不少设备。

杨民志;这个问题我早替你考虑了。想必当初的合同没能清楚地记载加工厂的各种资财。[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材料] 你把这份复印件拿回去看看吧。上面清楚地记载着你接手加工厂的时候,都有什么东西。如果乡里要求的话,我不知道,你是否需要按清单上的记载补齐缺损。这份清单的正确性,我现在有五个当事人的书面证明。现在还不是拿给你看的时候。我希望的是,不论怎样,还是你经营加工厂好。乡里需要的是一笔教育经费。请你回去考虑考虑。你去吧,麻烦你跑了一趟。[看着杨兴走出去,对金说] 起草一份招标告示,拿给林书记看看,没别的意见,争取今天张贴出去。

19

早晨,十里河一栋民房着火,烟火正旺。林潜正在指挥救火。一妇女在慌乱中,忽然想起孩子。“柱子哪去了?柱子!柱子!天哪,柱子还没出来,我的孩子,我的柱子还在里面哪!” 林潜冲进冒火的屋子。他抱着孩子冲出来时,身上一处带着火苗,额头出血,并有烧伤的痕迹。众人将林潜身上之火打灭。

一警察;所长,你头怎么了?

林 潜;掉下一根带火的木头砸的。这孩子挺鬼,钻到饭桌底下。

妇女;[抱过孩子] 谢谢林所长,谢谢林所长。

警察;所长,去卫生院包一包头吧。

林 潜;没事,赶快救火,完了再说。

{换场; 政府院前公路旁,杨民志在上行的一则站点等车。林潜与两警察向这边急急走来。

杨民志;林潜,你这是怎么了?

林 潜;乡长,上县里呀。

杨民志;是,上县开会。你怎么了?

林 潜;东面李安家起火了。

杨民志;起火了?

林 潜;已经救灭了。

警察;我们所长冲进火里,抢救孩子,伤的。

杨民志;是吗。像是有烧伤,要不去县医院看看吧,正好我和你同行。

林 潜;不用。这点小伤,卫生院就行。你慢慢等车,我走了。

杨民志;林潜。[潜回身停下] 李安的损失很大吧。

林 潜;够他呛。

杨民志;你告诉金助理,搞一个募捐,救援救援李安。

林 潜;行。[转身要走]

杨民志;林潜。

林 潜;还有什么事?

杨民志;没有,没有了。你有点叫我感动。

林 潜;别这么说,乡长,这么说,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咱就是干这个的。

杨民志;我忍不住,要说一句肺腑之言。你父亲对你的期望是多方面的。

林 潜;谢谢乡长。

20

县城,华灯照临。一普通饭店内,杨民志、罗文娟相对而坐。

杨民志;来吧,请。今天在这样普通的饭店请你,因为我们是朋友,没有慢待的意思。再说,我也不是有钱的主。

罗文娟;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接受你的邀请。

杨民志;还是因为你的善良和公正。

罗文娟;不,我知道我很``那天,你让警察铐我哥,我非常生气。我觉得你应该站在我们这边。

杨民志;这么说,现在想通了?

罗文娟;不,没有。我还是觉得你不近人情,甚至可能在报复,因为我嫂子,你要公报私仇。[见杨民志爽朗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杨民志;你真的不很成熟。

罗文娟;别笑。

杨民志;好,不笑。我这次来,也不是专门请你来的。我来开乡长工作会议。请你吃顿饭,也没什么目的,随便谈谈、说说罢了。[停顿]

罗文娟;说今天天气真好?

杨民志;回十里河,出任公司会计。

罗文娟;为什么非要我?

杨民志;还是因为你的公正和善良。

罗文娟;不,我不善良。我恨不得杀了林潜。

杨民志;地矿资料寄托着你对全乡人民的善意。

罗文娟;会计一职,是地矿资料的报酬?

杨民志;前后都是相互友好的帮助。

罗文娟;真是这样?

杨民志;是的。

罗文娟;那好,我答应你。

杨民志;为不久将来的公司。

罗文娟;和公司的会计。

杨民志;干杯。

罗文娟;干杯。

{换 街灯下,杨、娟并排而行。

罗文娟;对了,你说过,再来还住我们旅馆,怎么没住呢?

杨民志;这次是县里统一按排食宿,住县委招待所。

罗文娟;你也有食言的时候?

杨民志;身不由已嘛。

罗文娟;我有同感。

杨民志;引伸意义在哪里?

罗文娟;不是吗?我本来不想与十里河有什么瓜葛,结果还是答应了你。

杨民志;这算什么身不由已,谁也不准备绑架你。十里河擅长绑架的,恐怕只有罗志同一个人了。

罗文娟;那好,前言作废,会计你另请高明。

杨民志;光顾说笑,回招待所,我该从这个路口走了。

罗文娟;不送我回旅馆?

杨民志;对不起,我是觉得时间还不太晚。如果需要,可以。

罗文娟;是呀,才七点一刻。要不,我们去咖啡厅,喝咖啡,谈人生、哲学,更雅致。

杨民志;咖啡厅有一种忧伤的情调。

罗文娟;去我们旅馆值班室。

杨民志;你不是不当班吗?

罗文娟;值班室只有赵姐一人。

杨民志;我最不愿意的,就是面对佰生人。

罗文娟;很遗憾,县城里谈人生哲学再也没有机会了。只怕是,十里河的人生哲学难免要带有山沟的色彩。

杨民志;你很能侃。好吧,去县委招待所,与我同住一室的李乡长有专车,今天晚上已经走了,只我一人住,你要侃大山,我陪你。

罗文娟;你要小心,我侃起来可是云山雾罩啊。

杨民志;只要不把我侃到虎洞沟的山洞里就行。

罗文娟;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有句名言,他说:走吧。

杨民志;什么名言?

罗文娟:他说:走吧。

杨民志:(大笑)还有一句名言你不知道。当有人说:罗志同,我要杀了你,罗志同肯定会说一句名言:请吧。

[俩人开始往前走]

罗文娟;你总拿我哥开涮,什么意思?

杨民志;没什么意思。罗文娟办事总是出尔反尔,真是没什么意思。

罗文娟;算了,我不去了。[停下] 我就出尔反尔了。

杨民志;那就是罗文娟办事出尔反尔,挺有意思。

罗文娟;得,侃不过你。我去买点小食品。谈人生哲学不能没有佐料。

{换 县委招待所房间内。杨、娟在说笑中。床头柜上有着一些果皮、花生皮。

罗文娟;不,不,你说得不对。哪,我说个谜语你猜。说,省长俯首甘为儒子牛,那么,省长就是一头牛了。说县长立下了汗马功劳,县长就是一匹马了。那么,乡长是什么呢?

杨民志;你的意思,乡长就是一头驴了。

罗文娟;[欢笑]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呀。

杨民志;你说乡长是什么?

罗文娟;乡长是一只河马。

杨民志;为什么?

罗文娟;河马嘴吧大、肚子大,好下乡吃老百姓呀。

杨民志;你既恐怖又狡猾,明明是要引诱我说驴乡长,却是话峰一转,把个乡长糟蹋得更上一层楼。

罗文娟;欲穷千里目,更进一层楼。好象是唐诗《黄鹤楼》的句子。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有句传世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信吗?

杨民志;一个嘴大肚皮大的家伙,怎么会有那种境界。

罗文娟;我相信,你信。你是个“愿得广厦千万间,蔽得天下寒士俱欢颜”的主。这是杜甫的诗句,我记得清楚。

杨民志;不谈哲学,改谈文学了?

罗文娟;腻烦了?还是我卖弄了?

杨民志;我们已经把哲学谈成一堆果皮,别再把文学说感冒了。

罗文娟;没关系,我们有白加黑,白天吃白片,晚上吃黑片。[抬腕看表] 唉哟,真地很晚了,你明天还要坐早班车吧?

杨民志;没关系。[看到娟起身收拾果皮] 待会我收拾吧。

罗文娟;那怎么行,我走了,你还不得骂我呀。你的车票坐位是多少号?

杨民志;不知道,没注意。

罗文娟;我猜是双号,我敢打赌,肯定是双数。

杨民志;对于颇有学问的罗文娟来说,双数应该叫做偶数。

罗文娟;就赌一百,双数你给我一百,单数我给你一百。

杨民志;不赌。

罗文娟;一赔二怎样?我赢给我一百,输给你二百。

杨民志;不赌。

罗文娟;一赔三。

杨民志;不赌。

罗文娟;五。

杨民志;就是金山也不赌,免得乡长在你眼里又成了赌徒。

罗文娟;那就算了。给我车票,看看我赢还是输。

杨民志;既然不赌,输赢何来?

罗文娟;我看看嘛。[接过杨掏出的车票] 十七号,真不幸,唾手可得的五百块钱与你擦肩而过。

杨民志;我要是真得了五百块钱,恐怕白土矿公司又没了会计。

罗文娟;可恶。不要总讽刺人。我得走了。耽误你休息了。

杨民志;我也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

罗文娟;再见。

杨民志;我送你回旅馆。

{换 早晨。县城客车始发站。罗文娟剪票上车,找到座位坐下。随后上车的一男子过来:“对不起,这是我的座。” 娟:“是吗,能不能请您帮个忙,十七号我们一起的。我的座号是二十八号,您过去坐好吗?能帮这个忙,我将非常感谢。” 男子:“好吧。” 娟:“谢谢您。”娟向车窗外面张望,看到杨民志从远处走来,隔着冬天的车窗向杨招手。杨登上客车,看到娟,一愣,走过来。

杨民志;怎么?

罗文娟;想我妈了,回去看看。坐呀。[待杨坐下] 有你这样好的旅伴,为什么不同车到达十里河?

杨民志;是讽刺,还是借用?

罗文娟;兼而有之。

杨民志;外国小说上的恭维话,在县城里说,真是格外高雅和智慧。

罗文娟;不要总讽刺人嘛,讽刺人是河马。[停顿] 吃早饭了吗?

杨民志;没有,回十里河吃是一样的。

罗文娟;给,热的牛奶。

杨民志;谢谢,我不喜欢这个。

罗文娟;没听说有牛奶过敏的。给,拿着呀。

[杨接过,拿来手里,不喝也不言语,处于省醒之中]

罗文娟;喝呀。

杨民志;我不喜欢这个。

罗文娟;怎么也不说话?

杨民志;说什么?

罗文娟;譬如说,我们的小县城美丽在冬天的早晨里。或者是,在冬日的早晨里美丽着。

杨民志;我没那么浪漫。

罗文娟;愿秋天的野菊花在长白山满山遍野地开放,又是谁呢?

杨民志;此一时,彼一时。

罗文娟;昨夜梦中,丢失了三百两银子?

杨民志;此地无银三百两,多么愚蠢的故事。

罗文娟;什么意思?

杨民志;没什么,我是说我。昨晚休息不好,我想静一会。

罗文娟;好吧,给你安静 。

{换 客车到达十里河。坐在外侧的杨首先站起:“再见。” 娟:“再见”杨下车往乡府大院走去。娟下车走了一段,回身站定,看着走去的杨。杨回首一望,娟摇手示意。杨不予反应,走去。

{换 娟走进自家院子,还没进门就喊:“妈,我回来啦。” 进到屋里,见李仙巧和母亲坐在炕上。

罗文娟;哟,阿嫂在这呀。

李仙巧;怎么这么高兴?

罗文娟;我干什么要不高兴?我哥呢?

李仙巧;上参地了。

罗文娟;对了,你过来,到我屋里,我有话跟你说。

李仙巧;什么事,像疯神婆子似的。

罗文娟;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返身进了自己房间,巧跟进] 你麻烦了。

李仙巧;我麻烦了?

罗文娟;是,你麻烦了。今天回来,我正巧和杨乡长坐一趟车。他忘不了你。

李仙巧;别逗我!

罗文娟;你想呀,他为什么单单到十里河来做乡长?

李仙巧;告诉你,小心别逗我。

罗文娟;他是来报仇来了。你害得他好苦,你忘恩负义,负情而去。

李仙巧;什么乱七八糟的。是我害他,还是他害我?

罗文娟;怪了,他害你,你结婚成家了。你不害他,他还孤身一人。

李仙巧;他孤身一人?他告诉你的?

罗文娟;那倒没有。

李仙巧;他早就结婚了。

罗文娟;什么?他结婚了?

李仙巧;哟,哟,这是怎么了,没想到?

罗文娟;啊,是,没想到。我是说,有成就的男人,一般都不会结婚太早。

李仙巧;怎么,有点那个?

罗文娟;胡说八道。

李仙巧;还逗我?

罗文娟;他结婚在你前边还是后面?

李仙巧;问这干什么?

罗文娟;看看到底是你负他,还是他负你。算了,不逗你了。我去买肉,咱俩包饺子。

21

乡长办公室内。

杨民志;招标告示贴出这么多天,怎么一个报名的也没有?

金在国;我看不会有了。因为加工厂加工的黑材居多。没人能比杨兴会拉关系了,他和林管站、派出所的关系深厚。要是换了别人,林管站和派出所都不会放过加工厂,谁敢包?

杨民志;黑材是怎么回事?

金在国;黑材就是偷的木头,收购的价钱自然很低。

杨民志;你怎么不早说?

金在国;我也是事后才想到这层原因。

杨民志;瞧,说曹操曹操到。[从窗户看到杨兴往乡府走来] 你猜他来干啥?他要得寸进尺了。[听到敲门声] 请进。

杨 兴;[进来] 杨乡长,金助理都在呀。

杨民志;请坐。什么事?

杨 兴;你让我回去考虑的事,我考虑了,觉得应该为乡里着想,退了加工厂。

杨民志;什么时候移交,我派人接收。

杨 兴;乡长,有买和包的人吗?

杨民志;我可以告诉你,没有。

杨 兴;我明天移交?

杨民志;好,我可要照清单验收啊。

杨 兴;乡长,合理的损失和折旧是应该有的。

杨民志;如此说来,再过几年,加工厂就应该合情合理地没了?

杨 兴;乡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民志;不是这个意思,我就照单验收。

杨 兴;乡长,你看能不能这样,这几年,加工厂也不挣钱,承包费能不能调低些。

杨民志;杨兴呀,杨兴,我就是把承包费往高里调一些,你也乐不得地干。这件事,既然我失策了,我也不和你赖赖皮皮。你还是照原样,继续。

杨 兴;乡长,我真地不挣钱。

杨民志;杨兴,关闭一间加工厂,对乡里能算一件坏事吗?缺你八千块钱,乡政府还能瘫痪了不成?你快跑吧,别等我改了主意。

杨 兴;好吧,乡长,我继续承包。[走去]

杨民志;老金,赶快想想打击盗伐措施,还有,怎样使派出所、林管站、加工厂三者互相牵制。三天之内,出台这项措施。

金在国;我看收效不会太大。现在的林管站,归派出所管,从行政隶属到财务开支,都归派出所。

杨民志;该从体制着手的,就从体制着手。说到体制,老金,我们十里河是不是该精减改革一下了。一个不足五千人口的小乡,实在支持不了一个大的乡政府呀。本来,这个计划我想缓行,因为我对十里河还不够了解。我想卖了加工厂,暂缓一下乡里的财政紧张。现在没指望了,只有实行减员这一招了。你听听我的想法,看看有什么不妥。乡政府这一块,农林、工商合并,司法、文教两助理由一人承担,计生办主任由妇联主任兼职。后勤股裁撤。外围部分,工商所减员两名,农机管理站裁撤。这样,可以减掉十到十五名,每年节省工资、事业费怎么也在二十万到三十万。还有,剥离招待所,使其自负盈亏。农业技术推广站,可以实行业绩考评工资制。当然了,机关干部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咱也没权力做这种体制的改革。我是想精减一批人,让这些人保留工作关系,继续为其缴纳社保等,只是给他们停薪,使其自谋职业,养活自己。我的初步设想就这些。

金在国;想法是不错,问题是谁来操刀执斧?

杨民志;我来。

金在国;这可是砍到谁谁叫唤,打着谁谁还手的事。弄不好,你自个先趴下。

杨民志;再爬起来嘛。我找林书记谈谈。

{换 林书记办公室。林、杨对坐。

林书记;我倒是不反对。不过,这可是件大事,你最好也跟人大的段主任商讨商讨。

杨民志;你既然没什么意见,段主任那边,等我整理好书面材料,送他审阅就是。

22

滔滔鸭绿江,罗文娟在急流中挣扎。岸边是杨民志、金在国、林 潜。杨焦急、疯狂地:“快,老金,快下去救她。我不会游泳,你快下去救她。” 金:“我也不会” 娟在水中漂流、挣扎。 杨:“快,林潜,你下呀,快呀!” 林潜木然不应。娟沉没,再无踪影。杨在娟沉没处的岸边蹲下,呆望着江水,流下了眼泪。金、潜慢慢走来,杨疯地站起,抓紧潜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救她?你污辱过她。你又见死不救[掏出潜的手枪] 我杀了你!” 杨扣板机,枪响,潜倒下。杨转身对金:“还有你,为什么不试一试?你怎么没有勇气试一试?你不要害怕,我不杀你。你以前对她不错。至于我,你认为我该不该死?” 金:“你又不会水。” 杨:“我也该死!” 杨枪对准太阳穴,枪响。

{换场; 杨民志被梦吓醒,在床上猛地坐起,寻思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这样,这算什么。”[此时窗露曙色]

{换场; 杨在餐厅吃非常简单的早饭,刘敏起来坐下。

刘 敏;乡长,听说你要精减人员?

杨民志;你的情报工作很出色啊。

刘 敏;先说明一点,我,早就不在乎一个破招待所所长的名头。剥离招待所说不定是件好事。客房是不挣钱,好好管理,餐厅还能给我挣钱。我赞成剥离招待所。不过,我劝你,别的就算了。我说这些,是因为我还记得太阳的故事。十里河虽然是个山沟,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你捏了谁的后脖筋,谁都回头咬人。真的。

杨民志;谢谢你的好意。

刘 敏;不用谢,剥离招待所,我可收你房钱哟。

{换场; 乡人大办公室,老段头坐办公桌前。杨进入。

段主任;杨乡长,稀客,稀客。怎么想起我老头子了?

杨民志;成天瞎忙,也没经常过来请教。

段主任;乡里,要说,书记最大,乡长第二,不过哪,人大可是管政府的。

杨民志;您说得是,这不,送一份方案文件请您审阅。

段主任;什么文件?

杨民志;关于乡政府机构精减的方案。您先看看,稍后再听您的意见。

段主任;别走。[戴上眼镜] 我能一目十行,边看边谈。嗯,想法不错。不过,我认为不行。

杨民志;为什么?

段主任;因为我反对。口气太大是不是?我认为,干什么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减几个人,省几个钱,弄得鸡飞狗叫,不值。把精力放在十里河的发展上就行了。

杨民志;我很高兴段主任如此直爽。您考虑考虑。我还是希望得到人大的批准,过两天我再来。

23

杨民志坐在办公室里看阅文件。一只死了的野兔扔在地上。金进来。

金在国;怎么,兔子跑到屋里来了。

杨民志;昨晚去小峰家住了一宿,小峰让我捎你的。

金在国;小峰?想起来了,你又送钱去了?

杨民志;我能帮他的,终究有限。今天上午的会议,最后一次审定公司章程。公司马上就要成立,我真希望你能辞去政府的工作,竟选出任董事长。

金在国;我上哪去弄五万块钱,你借我?

杨民志;公司没有一个好的领头羊不行。公司一成立,我们就管不着了。下午没什么事吧,我想走访一下中学、小学的校长。

金在国;罗文娟回来了,辞去了旅馆那边的工作。

杨民志;回来就好。

金在国;她今晚要请咱俩去她家吃饭。

杨民志;她怎么不自己来请?

金在国;觉得她缺少诚意?

杨民志;不,不是。我不想去。

金在国;去吧,你不去,我不好交待,托负给我的事情。

杨民志;算了,不去。你随便找个说辞。

{换场; 一间民居。杨民志走进来。

马校长;哎呀,怎么是杨乡长,快请,快请,快请炕上坐。

杨民志;马校长不要客气。要开学了,我过来看看有什么困难。

{[交谈的无声镜头。淡出。]}

{换场; 杨在居室用开水泡上一包方便面,坐在桌前书写。敲门声。杨的一声;‘请进’。娟开门进来。

杨民志;是小罗呀,请坐。[站起]

罗文娟;真对不起,十里河没有出租车。

杨民志;你看,我有点忙。

罗文娟;我亲自来请,也算扯平了,走吧。

杨民志;想去就不等你来请了。谢谢你。

罗文娟;一定不肯去了?

杨民志;不去了。非常感谢。

罗文娟;这么说,所谓的相互友好的帮助,都是为了地质资料而已。那么,我回我的城关旅馆,你开你的公司吧。

杨民志;不会吧,因为一点小事,改变一个重要决定?

罗文娟;我就这脾气![抽身便去]

杨民志;我说``

[杨愣了一会,回身双手扶桌寻思着。一会,娟又出现在门口,敲了敲敞着的门扇。杨回过头。]

罗文娟;你说得对。为了一点小事,不应该改变一个重要决定。

杨民志;[笑了] 这就对了。

罗文娟;但是,你错了。我去而复返,应该算是第二次来请您,冒着被再次拒绝的危险。

杨民志;我不去,是因为``

罗文娟;所有的因为,都是不应有的不尊重。[停顿] 不会有第三次邀请。[停顿] 如果第二次被拒绝,就不能算做一件小事了。

杨民志;你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娟愉悦地微笑,离去]

{换场; 罗家的酒晏已在气氛活跃中。

罗文娟;杨乡长,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找你?[见杨微笑不语] 金大哥撒谎说你下乡没回来。我一诈就诈出来了。乡长撒谎可是有点罪不可赎哟,应该罚酒三杯。

罗 父;文娟!

罗文娟;既然爸不许,就罚乡长讲个有趣的故事吧。

杨民志;不行,不行。我讲故事的最大特点是,别人听了不会笑。

金在国;别听乡长瞎说,乡长是个学问人嘛。

罗文娟;乡长就讲一个吧,诸如轮船在火炉里燃烧的故事。

杨民志;好吧,我就讲一个,算是寓言故事吧。说,家鹅和天鹅同时进京赶考,临到殿试,皇帝问;你们都会做什么文章?天鹅说;我傲翔蓝天,能作天大的文章。家鹅说;我脚踏实地,能作地上的文章。于是,家鹅当众下了一个蛋。皇帝说;这不就是个鹅蛋吗?家鹅说;这是地球。科学家说了,地球就是一个椭圆形的蛋。于是,家鹅做了春天大学士,兼青草园修编。而天鹅还在天边飞翔,作着天大的文章还没回来,皇帝就去世了。

罗文娟;我也读过不少书,还从没见过这则寓言,想必是乡长自编的吧。

杨民志;是罗小姐逼出来的。

罗文娟;金大哥,看来乡长的文才是没得说了,不知乡长的歌喉如何。

杨民志;饶了我吧,我要是对着两头牛唱歌,能吓死三头。唱歌的也把自己吓死了。

罗文娟;金大哥,乡长不是说你我他三头牛吧。

杨民志;不知文娟对自己如何,挑别人的毛病可是无孔不入啊。

罗文娟;看看,看看,乡长挑理了,我罚我自己唱一首歌,就唱《吐鲁番的葡萄》,我非常喜欢这首歌的深沉风格。

[娟唱歌,完了,金、杨鼓掌,娟亦喜悦地自己鼓掌。]

24

乡政府会议室。

杨民志;十里河硅藻土矿股份公司筹建委员会,现在开会。筹委会的组成,由十里河代乡长杨民志,乡长助理金在国,以及最高额度投资承诺者;张光远、王景发、刘敏、杨兴、侯长德,并有农行十里河储蓄所所长王景芹、会计文凭持有者罗文娟,计九人组成。筹委会的职责是,一、实施完成股份资金募集。二、依照公司章程组建董事会、监事会。三、选举董事长。筹委会工作日程按排如下:今明两天,完成资金募集,投资者通过王景芹、罗文娟将资金存入储蓄所专门户头。后天产生董、监两会及董事长。董事长产生之次日,举行公司成立仪式,筹委会随即解散。筹委会存续期间,由金在国负责工作按排。散会。

{换场; 杨民志走进储蓄所,隔着柜台问;“怎么样?”

罗文娟;前一小时统计,已完成募集总额的百分之八十三。

杨民志;有没有认购证以外的投资者?

罗文娟;有,按指令,目前拒收。

杨民志;看来,资金不成问题。

[杨转身走去。娟目送着杨,直到杨的身影消失]

{换场; 杨办公室。杨、金在坐。杨兴开门进来。

杨民志;祝贺你当选董事长。

杨 兴;大家给面子,给面子。

杨民志;什么事?

杨 兴;公司还没有办公室,政府大院南厢房还闲着。

杨民志;杨代乡长同意杨董事长的想法。不过,得交一定的租金。

杨 兴;行,我这就找人收拾了?

杨民志;可以。[看着杨兴带上门走去,不无忧虑地对金说] 他做董事长,我真 是不放心。

金在国;他不见得能为所欲为。你是监事会主席,董事会的列席代表,代表百分之二十的股权。虽然不具有经营、决策表决权,但,章程里有一条规定;对董事长的罢免,乡里有百分之二十的表决权。也就是说,在自然人的股份中,只要有百分之三十一的反对者,就可以罢免他。

{换场; 公司成立仪式。

金在国;我宣布,十里河硅藻土矿股份公司成立!下面请乡党委书记林重山,乡长杨民志,公司董事长杨兴剪彩。

[罗文娟此时充当礼仪小姐之一名]

25

早晨,少年小峰背书包,提一只活的山兔,在乡府大院门口张望。杨民志从招待所走出,欲往办公室。

小 峰;杨叔,杨叔。

杨民志;[回头走向小峰] 小峰上学了?

小 峰;嗯。春天能抓到活的,活兔更好吃。

杨民志;小峰是对付兔子的行家呢。以后不要给我送了,我也没地方做。你来看看我就可以了。再来直接进来就是,我住招待所五号房。[见娟上班走来,忙说] 上学去吧,把兔子送你同学或者老师。[欲走]

小 峰;我就送你的。

罗文娟;杨乡长,早上好。

杨民志;早,上班哪。

罗文娟;是呀。哎呀,野兔,还活着呢。

小 峰;杨叔,给你。

杨民志;[对娟] 你要就送你吧。

罗文娟;好哇,养起来,挺好玩。[接过野兔,见杨要走] 我没地方放,放你屋里,行吗?我中午拿走。

杨民志;[掏出钥匙] 完了,钥匙放刘敏那就行了。

{换场; 娟在杨的房间,绑好野兔,放在地上,起身饶有兴味地审视了一下房间,看了看桌上杨正在写作的文稿。

换场; 公司办公室门外挂着;“十里河硅藻土矿股份公司”的牌子。罗文娟进入陈设简单的办公室,杨兴已在椅子上坐着。

杨 兴;来了?

罗文娟;嗯。

杨 兴;公司现在只有我们俩人,办公室的卫生、开水、杂事,你就办一办。

罗文娟;好。

杨 兴;有件事问问你,我好心中有数。是老金帮你的忙?

罗文娟;我也是股东,公司雇用职员当然是股东优先。

杨 兴;你是筹委会要用的人,不过,你放心,我是董事长兼总经理,我说用你就用你。

罗文娟;你的意思是,你说不用就不用。

杨 兴;不是,不是,你别想偏了。

{换场; 乡人大办公室。杨、段对坐。

段主任;这是人大的决议案。这两天,我跑了不少腿,找了超过半数的代表。这上面有代表的签名。你的提案被否决了。不过,有两项获得了通过,就是剥离招待所,农技推广站实行考评工资制。

杨民志;这都是您一手操办的?

段主任;不错。我也是顺着人心的背向。我哪,就好说实话,能当乡级人大代表的,也不是纯粹的乡民百姓。你今天裁别人,明天就该裁他们了。所以,这份决议案的真实性,你不用怀疑。

[杨气愤地离去]

{换场; 乡办,杨手持电话:“这算什么人大代表,人大代表应该代表人民的利益,为人民说话!

{换场; 县人大办公室。韩主任;“小杨,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上级人大不应该粗暴地推翻下级人大的决议。我只能要求下级人大重新审议。”

{换场; 乡办。杨;“那还不是一样的结果?韩主任,县人大能不能在我们乡举行一次全民公决?”

{换场; 县人大办。韩主任;“这你该比我懂。你这是急而生燥。全民公决应该属于一种法律行为,如何发生这一法律程序呢?再说,全民公决只适合关系到国家命运的特别重大的政治、法律事件。到目前,我国还没有全民公决的先例。”

{换场; 林书记、杨民志进入乡人大办公室。

段主任;怎么,找来了说客?

林书记;[坐下] 老段,是不是让年轻人放开手脚?

段主任;我承认党的领导。不过,杨乡长的提案,属于机构设置,人事任免的问题,正归人大管辖。

林书记;话是不错。不过,机构改革,从中央到地方,都是大力提倡的。

段主任;我们乡的实际情况不需要精减。精减会给乡里的工作带来损失。

林书记;老段,别太固执了。

段主任;我就这脾气,要不是这脾气,我做乡党委书记应该在你林重山的前面,现在也该是县委书记了。

杨民志;段主任,我知道,我在工作中,甚至待人接物方面都有问题,我毕竟还年轻。我请求段主任做为长者支持我。

段主任;杨乡长你这就错了,这是工作,没有长幼之分。

{换场; 杨、金下班并肩走出乡府,边走边谈。

金在国;段主任在十里河工作二十几年。

杨民志;这个老顽固。能不能不管他,我们干我们的。

金在国;恐怕不行,现在越来越讲法制,到时说你乱来怎么办?

杨民志;真是笑话,段老头横刀立马,大有万夫莫敌之勇。

金在国;今晚上我家喝点,松快松快?

杨民志;不,不去。[与金分手,进招待所,敲值班室窗口] 罗文娟还没送钥匙吗?

刘 敏;没有,好象她开门进去了。

[杨进入五号房,见娟坐在床沿]

罗文娟;中午忘了送钥匙,对不起了。

杨民志;没关系。

罗文娟;为了表示歉意,请你吃饭,但是不杀兔子哟。

杨民志;不用客气,谢谢你。

罗文娟;去吧,也算是庆贺我有了一份新的工作。

杨民志;我看不必了,一会我在餐厅里吃。

罗文娟;去吧,谢绝别人的诚意,不太礼貌。

杨民志;我真的不想去。打扰别人也是不太妥当。

罗文娟;这话听起来,好象指东说西。

杨民志;[微笑] 你真是过于敏感了。

罗文娟;去吧,我中午就买好了菜,这会我妈大概都做好了。餐厅的又贵又不好吃。

杨民志;谢谢,我肯定不去了,我还有事。

罗文娟;那就算了吧,这回也没有办法强制你。

[娟提起兔子,并用一只胳膊抱在胸前往外走,出了门口,娟突然回头,注视随后相送的杨。杨垂下了眼睑]

26

[与春天相宜的音乐起始,淡入:阳光明媚下的微染绿意的山林,一片春鸟的鸣叫。 特写:树木新吐的嫩黄叶芽。] 参地。李仙巧往参床边上培土。罗志同提着斧子修理、固定参棚柱脚,一边愉快地唱歌。看参棚屋里走出帮工老顾头:“志同啊,水烧好了,回来歇会吧。”

罗志同;好咧,顾大爷。仙巧,歇会呀。[先进棚屋] 放茶了吗?

顾;没有茶,能够我们志同的档次吗?

[李仙巧进来,罗拉过她的手,让其坐下,并不放手,李努力挣脱]

罗志同;夫妻恩爱,天经地义,你说是不是,大爷?

顾;你们小俩口感情好,我看了也高兴。

李仙巧;[用硬物打击罗手] 松手!

罗志同;[放手] 说真个的,大爷,你帮着参谋一下。这参地让人偷得不值几个钱了,都绑在这上面也没啥意思。仙巧说要继续开地,开地就得本钱,拿什么投资?我的想法,我今年还去放一季排,来钱快。

李仙巧;哪活有危险。

罗志同;干了多少年,我不是还是我吗,一根毛也没少。我帮着收拾完参地,该毁的毁,该并的并。完了,我出排,家里还得靠你和仙巧了。

[此节一直利用长白山特有的春鸟鸣叫的声音背景]

27

通往矿址简易道路的修筑现场。

矿址现场,两排圆木垛建的房舍正在施工。杨、金、杨兴走向一个拿着图纸的人。

杨 兴;我来介绍。这是新请来的地矿工程师王工,这是杨乡长、金助理。

[你好,你好。双方握手寒喧]

杨 兴;这是一期建设的职工宿舍。

杨民志;木头来源没有问题吧。

杨 兴;没有,全是站干、倒木。

杨民志;[对工程师] 请讲一下建矿的情况,好吗?

工程师;好的,请跟我来。

{换场; 公司办公室,一趟平房的两端,已分别隔建起四间门向中间大会议室的小办公室,其中一间门口挂着“董事长办公室”的牌子。罗文娟坐在中间大会议室靠近门口,北窗下的一张办公桌前。四位董事及杨兴坐会议桌前等待。

金在国;[开门进来] 杨乡长不能来开会,我代替他做列席代表。这是他签名的委托书。

杨 兴;好,现在开会。这次董事会,是按监事会的要求,审查公司的前期投资。一会,我以总经理的身份向大家报告。另外,决定公司要用的人,一是矿长,二是出纳员。

刘 敏;杨兴,这两个职位,你已经有人选了吧。

杨 兴;差不多了。

刘 敏;杨兴,这是大伙的公司,你别总想着按插你的三亲六故。矿长是该有一个,出纳员用不着。杨乡长给我们想的法子挺好,乡里的出纳员给我们兼着,省我们公司的钱。

杨 兴;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己管。

刘 敏;就是矿长的人选,也应该是大伙提名,大伙选举。

杨 兴;你是董事长,还是我是董事长?

刘 敏;杨兴,别装大瓣蒜,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一条哈吧狗。

杨 兴;你这个破烂货,给我滚出去!

金在国;这是董事会,请安静!错先在刘敏。

刘 敏;好,我道歉。我提议,在坐的每人提一个矿长候选人,大伙投票选举,得票最多的当选,同意的请举手。

杨 兴;到底谁是董事长?!

刘 敏;好,你是董事长,你组织表决我的提议吧。

杨 兴;我干吗要听你的?这件事不用表决,董事长、总经理有用人的权力。

刘 敏;[站起] 人和狗没法共事。[走到门口,对娟说] 走,文娟,我请你喝饮料去。

罗文娟;[冷淡地] 不喝。

杨 兴;罗文娟,你也是公司股东,你来代替她。

罗文娟;我不是董事,我的职责是公司的会计、文秘工作。

金在国;杨董事长,像矿长这样关键的人选,应该由董事会集体决定。董事长的职责是,组织董事会的工作,并不是取代董事会。否则,要董事会干什么?

杨 兴;列席代表没有经营表决权。

金在国;但有提议的权力。

杨 兴;那你就提议吧。

金在国;你别忘了,罢免董事长的时候,列席代表有百分之二十的表决权。

{换场; 乡府打字复印室。杨民志在微机前敲击键盘撰稿。罗文娟走来,敲了敲敞着的门扇,进来。

罗文娟;打什么呢,我帮你打?

杨民志;不用。给县里的报告,没有底稿。

罗文娟;当官的都像你这样全能,文秘人员都该失业了。

杨民志;复印材料?

罗文娟;嗯。董事会吵开了锅,快打起来了。[开始使用复印机]

杨民志;意见不统一,怕是件好事。

罗文娟;我讨厌像杨兴、刘敏一类的人,结果他们两个也打起来了。

[杨民志继续聚精会神地击键、思考。娟印完出门,回头看了一眼杨,走了几步又回转来,扶着门框说]

罗文娟;顺便问一下,春天大学士,青草园修编,也会使用计算机吗?

杨民志;[转过头,笑了] 我不知道,你去家鹅委员会查一查。

罗文娟;好的。[愉快地走了]

28

办公室。杨、金对坐。

杨民志;难道这事就这么完了?减几个人都不成,我们还能干什么?人说半途而废,我们是胎死腹中。这个老段头,难道我们就没法治治他?招数阴损点也可以,他有没有把柄什么的,逼他就范。

金在国;我看不行。老头脾气犟,越逼他越硬。再说,据我所知,老头从不贪脏。要不是他行的正做的正,就他那体性,不可能在十里河干了二十年不倒台。

杨民志;那有什么软办法?

金在国;其实我懂这老头,他是对周围不满。就快退休了,这是最后一次发泄,软硬他都不会吃。

[突然,花珍妮与一男青年突然推门进来,男提行包站立一旁]

金在国;唉哟,远方的客人,什么时候到的?快请坐。

花珍妮;谢谢。刚到。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谈谈?

金在国;可以,可以。[走出去]

花珍妮;我来介绍,这是我丈夫杨民志,杨乡长,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我讨厌含含糊糊,粘粘糊糊的处事方式。来的时候,我已跟这位新朋友谈了,如果我丈夫同意立即跟我回北京,我们就言归于好。不同意,立刻离婚,另结鸳鸯。怎么样,民志,你的意下如何?

杨民志;这真是青天劈雷,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看来。这位就是我的情敌喽,您请坐。[对花]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采取这种方式。你要离婚,我未必不同意。好吧,我同意离婚。结婚证带来了吗?

花珍妮;带了。

杨民志;请跟我来。

花珍妮;去哪?

杨民志;司法助理办公室,管理注册结婚,登记离婚的地方。

花珍妮;不,不急。我再给你一天的考虑时间,这样才公平。

杨民志;实际上,你我都不用考虑了,请跟我来吧,我们没有子女,财产分割非常简单。请跟我来吧。

花珍妮;我说明天就明天![对男青年] 我们走。

[杨看着他们离去,坐回自己的座位,握起桌上的茶杯,恨不得握碎]

{换场; 花二人进入招待所,敲值班室窗口。

刘 敏;哟,是杨太太来了,这位是``

花珍妮;我新交的男朋友,叫情人更准确一些。这是我和他的身份证,请给我们开个房间。

刘 敏;这个``

花珍妮;好吧,我不难为你,你只登记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们住一起,就怨不得你了。

{换场; 花与男青年牵手在乡府大院来回闲溜。逢人故意说:“晚上,我们就住一起,看他姓杨的能把我们怎么样?”

{换场; 公司办公室内。娟坐在靠北窗的办公桌前。杨兴走过来,指着大院里来回走动的花与男青年,对娟说:“你知道吗,这个俏娘们是杨乡长的老婆。她今晚要跟野汉子睡觉,就在老杨的眼皮底下。”

罗文娟;你恶心。[起身离去]

29

夜晚,小酒店。杨兴、林潜对饮。

杨 兴;我说,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没修理刘敏这个骚货?

林 潜;怎么了?

杨 兴;那天气死我了。跟我做对的人,我都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林 潜;你又要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多少回了,别乱来,乱来我可保不了你。最近,你的加工厂要小心点,林管站现在不归我管了,还想着法子,让我们派出所和林管站互相监视。

杨 兴;这又是老杨搞的鬼,是不是?妈的,又冲我来的。我非想法修理他不可。这家伙,连林书记都不放在眼里,你能忍下这口气?

林 潜;他是上头来的人,我怎么也得让他三分。听说你的参地开始伐木头了,我告你,手别伸得太长,占点小便宜可以,以不出事为原则。

杨 兴;嗳,眼前有档子事,有玩头。你知道吧,老杨的老婆今天来了,还领了一个小白脸,今晚他们肯定住一屋。你去查夜,抓了他们,就说是卖淫嫖娼,送县拘留十五天。到时候,老杨肯定不能不管,你就送个顺水人情,放了他们。老杨还得领你的情,还得丢人。这人,就丢大方了。弄不好,十里河他也没法待了。

林 潜;你小子,够毒。不过,这事这么办,有点太毒,这样会让我彻底得罪杨民志的。

杨 兴:常言道,无毒不丈夫。他对你好过吗?留他在十里河,我们俩以后的日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要是你按我的意思办,把事情闹大,杨民志怕是没法在十里河待下去了。他丢不起这个人。

林 潜:行,就这么办。

{换场; 黑夜里。杨民志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开灯看表,已是夜十一点。关灯。听到外面激烈的吵闹声。杨下床披衣开门出来。花与男青年已被铐在一起,在走廊与警察争吵。

杨民志;怎么回事?

林 潜;杨乡长,这对男女,卖淫嫖娼。

杨民志;这个,我了解内情,他们是恋人。

林 潜;乡长,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恋人的,如果是嫖娼,根据治安条例,应该拘留十五天。带走。

杨民志;慢着,她是我老婆,她在闹我,可以吗?

林 潜;是吗,不能吧。对不起,我不知道。解了铐子,我们走。

杨民志;[待林潜与警察走去,对刘敏说] 给这位男士开个房间,房费我付。[转身欲去]

花珍妮;杨民志,你跟我搞鬼?抓我、放我都是你干的?

杨民志;别弄脏我的手。

{换场; 早晨。杨民志敲四号房门。里面传出花珍妮姣嗲的声音:“干什么嘛,我还没睡好。”

杨民志;请起来,司法助理在办公室等我们。

花珍妮;我不去,我要睡觉。

杨民志;起来![用脚踢门]

花珍妮;[身着睡衣,把门打开一条缝] 别那么凶嘛。

杨民志;请穿好衣服,司法助理在等我们。

花珍妮;民志,我不想离婚嘛。我跟那人昨晚睡两张床,根本没想那事。我只是要气气你,要搅得你没法当乡长,好跟我回北京。民志,我说得都是真的。

杨民志;就算不假,我们还有继续婚姻的可能吗?花珍妮,请让我们双方都解脱吧。快穿上衣服,我等你。

花珍妮;民志,我真地不想离婚嘛,不信,你进来找找,结婚证我根本就没带来。

杨民志;哪,我告诉你,不办手续也没关系,从今天开始,实际上,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建议你,马上从十里河滚出去,我永远不想见到你!

30

花珍妮与男青年在乡府院前登上客车。汽车开动,远去。

{换场; 林书记办公室,林潜推门进来。

林 潜;爸,你找我?

林书记;你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林 潜;我不知道。

林书记;谁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林 潜;我还不是为你好,想法让他走。

林书记;你为谁好?你是为你自己好。他来我高兴,起码搞出一个白土矿来。你行吗?

林 潜;他什么都管,把你放哪?

林书记;我本来指望你能认错,结果还说出这些狗屁话。你滚吧。

{换场; 公司办公室。罗文娟坐在办公桌前,透过窗口关注着对面杨民志办公室的窗户,脸呈忧虑、思索状。杨民志从乡府走出来,窗内的娟关注着他的身影。

{换场; 傍晚,红霞满天。杨民志沿鸭绿江边漫步。春天的跑化水,使江水流急、混浊。杨抬头前视,见娟迎面站在那里。杨略一愣,继续前行。

杨民志;你怎么也在江边?

罗文娟;我为什么不能来江边?[转身与杨并肩前行] 我小时候,经常来江边玩。那时,我还有很多朝鲜国的小朋友,冬天冰封江面,我们就在一起玩。我的朝语大部分是跟他们学的。后来,长大一些,到江边,主要是希望看到我哥放排经过这里。好象我多看两眼大江,大江就会保佑我哥哥似的。

杨民志;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罗文娟;我哥自小就特护着我。

[两人一阵无言地走着。前面一座人字架的草棚,杨林自里面出来]

罗文娟;杨林哪,又开始挂鱼了?

杨 林;是呀,已经干了十多天了。这是谁,男朋友?

罗文娟;胡说八道,这是杨乡长。

杨 林;噢,听说了,好象算是个好官。喝一口?[递过酒瓶]

杨民志;谢谢,我不会。

杨 林;酒哪有不会的道理。不喝就算了。能不能听听我的设想?

杨民志;什么设想?

杨 林;这个设想我给县里提过。你看,我们长白的路太危险,我爱人出车祸摔死了。其实,山高沟深,路也确实没法修筑。那就得从鸭绿江着手了,整个大江分段助坝,发电、养鱼,造福于民。每座大坝都有船闸,鸭绿江就可以开通班轮,代替公路客运。长白县人口主要聚居江边。到时候,每小时一趟小火轮,在江面上行驶,既安全又快捷。这样利国利民的事,为什么不干?

杨民志;设想是不错,只是太超前了些。谢谢您的教益。[转身回返]

杨 林;[看着他们走去的背影] 现在烤白薯,可以用电,不太麻烦。

[杨民志回头看了一眼,与跟随的娟无声地往回走]

罗文娟;他叫杨林,和杨兴是亲兄弟。杨兴比杨林大,又有钱,就是不养活爹妈,全靠杨林养活。杨林除了挂鱼,就是冬天上山下铗子,打黄皮子。

杨民志;这个人,我见过,在刘敏面前烧纸钱,好象和刘敏有些瓜连。

罗文娟;是有些瓜葛。那时我还不太懂这些事。据说,杨林、刘敏原是一对恋人,后来林潜掺和进去,刘敏变了心。我猜是刘敏势力眼,贪图林家的势力。后来,一次翻车,正好刘敏、林潜坐那趟车。消息传来,杨林就说刘敏死了,到处烧纸,见了刘敏就认为是鬼魂。都说杨林是有些疯了,我认为他明白着哪。

杨民志;我还有点事,要去老金家一趟。

罗文娟;记得你跟我说过吗?有很多事,我们可以试着绕过去。

杨民志;[审视了一下娟] 谢谢你,不用绕,我可以面对。[独自走去]

{换场; 夜晚。房间、灯下,罗文娟摆弄着“文娟之心”那方石印,思索着,往纸上印着‘文娟之心’,然后,端详着字印。[此节配以《吐鲁番的葡萄》之曲]

31

晚饭时节,杨民志手提烧鸡、酒进入段家。

段主任;杨乡长呀,稀客,稀客,也是贵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杨民志;南风,春天嘛。

段主任;请坐。杨乡长还有出门带酒的习惯?

杨民志;没有。今天闷了,想找段主任您喝一杯。

段主任;好。老伴,把杨乡长带的鸡撕一撕。

[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待一盘鸡上桌,杨倒酒]

杨民志;段主任,请。

段主任;杨乡长,先说为什么喝。

杨民志;为了烦,为了闷。

段主任;什么烦,什么闷?

杨民志;[微笑起来] 段主任招招紧逼,不留喘息。

段主任;好象是《三国》的周瑜、蒋干喝酒,只叙旧情,不谈国事。

杨民志;那我就是蒋干盗书了,能偷得成吗?

段主任;偷不成。

杨民志;段主任,请,晚辈先喝为敬。

{换场; 杨民志进入招待所走廊,灯光下,杨林等在五号房间门前。

杨民志;你在这干什么?

杨 林;等你。

杨民志;什么事?

杨 林;杨兴偷木头,你知不知道?

杨民志;不知道。你不是杨兴的弟弟吗?

杨 林;可能是,就算是吧。你别说我疯了。

杨民志;[打开门] 请进来吧。

杨 林;轻易地走进别人的家门,绝非明智之举。

杨民志;你怎么知道杨兴偷木头?

杨 林;我看见了,在梦里看见了。

杨民志;我明天查一查。

杨 林;我没有钥匙给你。

杨民志;什么钥匙?

杨 林;走进我梦里的钥匙。[走去,经值班室窗前,停下,燃烧纸钱]

杨民志:杨林,你干什么?

杨 林;干什么?

杨民志;我问你干什么!

杨 林;是呀,你问我干什么?

32

办公室,杨民志打电话:“林管站吗——有人举报,杨兴盗伐林木,有 这回事吗?——应当报告派出所,同时也应该报告乡政府。盗伐的数目有多少?——不太清楚什么意思?——大致有多少吧——什么?几十立方米?我记得,好象有个三、五米就该进监狱了。两天内给我准确数字。”[挂机重拨] “林潜,杨兴盗伐山林的事你知不知道?——既然林管站报了,为什么不查?——今天一天内,查出基本事实,采取应有必要的措施!”[挂机想了一下,拿起电话再拨] “喂,林管站,请你们把杨兴盗伐的事,事实清楚的部分,立即写一份报告,一小时内送我办公室。我等着。

{换场; 林潜进到公司办公室,问罗文娟“杨兴在吗?” 娟把脸扭向一边。潜敲董事长办公室门,杨兴开门迎入,潜关门压低声音说。

林潜;你这个蠢驴,告你多少回,别乱来,这回完了,你偷木头的事犯了。杨乡长打电话给我,林管站把你告了。

杨兴;他妈的,我白喂了林管站这帮狗。

林潜;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刚才打电话问林管站,那边说,老杨又打电话给林管站,要他们一个小时内送报告。他要动手了。我就是顶着不办,他一个电话,县局也会来人抓你。

杨兴;哪怎么办?

林潜;还能怎么办,跑。

[杨兴慌乱地打开抽屉,找出一些东西要往外走]

林潜;你往哪走?从门走,姓杨的看见怎么办。

杨兴;哪怎么办?

林潜;跳窗,到时候,我就说你跳窗跑了。

杨兴;行,你得给我拖着点,我怎么也得弄点钱再走。

林潜;好,我就在你这屋待着,叫他找不着我。对了,我得把我的两个部下支走,也躲藏起来。[抓电话]

{换场; 办公室,杨民志打电话:林潜,你们派出所的人都哪里去了?——我这有林管站的签字报告,报告的内容足以逮捕杨兴,请马上拘留杨兴——什么?跑了?立即追捕,报告县局,请发通辑令。

33

公司办公室。董事会。娟坐自己桌前。

杨民志;今天临时招集各位董事开会,情况比较特殊。这次会议的任务是讨论新的董事长人选。杨兴因盗伐林木已畏罪潜逃。昨天发现,他将公司现存仅有的五十九万六千元全部提走。白土矿还在建设中,仍需要部分投资。现在的情况比较严重。[罗文娟注视着杨,认真地听着] 大家有什么好的意见,请拿出来,我们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共渡难关。请大家发言。

刘 敏;乡长,你说怎么办就是,我们听你的。

杨民志;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

王景发;乡长,你说怎么办就是。

杨民志;那么,我就说说我的想法,但不是我说了算,我只是提供一个意见。管理一个公司,不是管理一个小做坊,一个小店铺,管理一个公司得有相当的水平。我们这个公司,从最早的地质勘探,到成立公司的设想,一直到公司的筹建,都是金在国一手操办的。他当初没进公司,一方面因为他是国家干部,另一方面没钱投资。在这严峻的时刻,是该请他出马的时候了。这就牵涉到股份的问题。杨兴是公司最大的自然人股份持有者,投资五万元,但他盗走了公司近六十万,那么,公司没收他的股份是应当的。但这要经过一个法律程序,就是我们的民事诉讼,请求法院判令没收,归还公司。这是以后的事。有了这个前提,公司就可以将杨兴原持有的百分之五的股权售卖给金在国。公司目前还没有收益,不存在股本增益的问题。相反,股本遭到了意外的损失。说这么多,就一点,金在国交五万元,进公司做董事长。先说明一点,这件事,我还没跟金本人商量,也没跟林书记商量,只有大家同意以后,我再做后面的工作。现在请大家表决,同意的请举手。好,全票通过。那么,我将尽力促成金在国进公司出任董事长。在这个非常时期,请各位董事不要长时间外出,以便紧急招集。如果各董事没有其它事情,本次会议到此结束。请罗文娟将本次会议形成记录,下次会议,请各董事在记录上签字。

{换场; 杨办公室。

杨民志;老金,你辞职,我当然不愿意,你在,我省不少心。不过,公司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你走之后,我找吉林坐你的位置,我看他还行。

金在国;我没有钱。

杨民志;借。公司马上就要赚钱,有目共睹。你一进公司就明确了董事长的身份,所以,今非昔比,有钱谁都敢借你。

金在国;我试试吧。

34

罗志同放排江中,站立排头引吭高歌。两岸青山座座,峡谷中,江水滔滔,一会是悬崖峭壁,一会是急流、险礁。

{换场; 一陌生场景。杨兴与一影像模糊的人打电话{[可两人各半同时出现在屏幕上]}

杨 兴;给我搞掉他,我出一万。

模糊影;太少。

杨 兴;两万。

模糊影;少。

杨 兴;两万五。

模糊影;三万,先付五千定金。

杨 兴;行。要神不知鬼不觉,不能出岔。

35

杨民志走进乡人大办公室。

段主任;什么事?

杨民志;今天早晨,我又往往省厅发了一份辞职报告。

段主任;辞去那边的职位又怎么样?

杨民志;您不是说我,干好了可以杨名,砸了,可以拍屁股走人吗?

段主任;酒后之言,何必当真。你真是辞了那边的职,乡里还得给你发工资,你这是算的什么帐。

杨民志;换取你的支持,就这笔帐。

段主任;年轻人,怎么和我老头子一样固执。省省吧,马上就要换届选举了,过了年,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不想在我临走的时候,看着一批同僚失业。你再磨也不行。

{换场; 杨进公司办公室。

杨民志;老金在吗?

罗文娟;刚走,借钱去了。

杨民志;噢。[转身欲去]

罗文娟;乡长,董事长走的时候说,让我去找你,请你和我一块去矿上,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公司不能发放,请你去对工人说一说,做出保证。乡长说话,总比别人有份量。

杨民志;这个老金。行。等我一下,半小时后我来找你。

[杨走去。娟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

{换场; 杨、娟并排骑车在新修的简易道路上。路边青山座座,春鸟鸣叫,百声齐发。到一陡坡,两人推车并排步行,沉默不语。

杨民志;你怎么不说话?

罗文娟;说什么?

杨民志;随便,谈人说已都可以。

罗文娟;我们之间好象发生了变化。过去,我不归你们管,我们可以平等自由地交谈,现在就不同了。

杨民志;怎么会?

罗文娟;不会吗?那我就可以反过来问你。你怎么不说话呢,谈人说已都可以。

杨民志;你真是个难缠的丫头。

罗文娟;这话就不对了,象是长辈的口气。实际上,我们是同龄人,我只比你小几岁而已。对同龄人使用这种口气,不怎么尊重。

杨民志;我没这个意思。看来,人与人之间还是彬彬有礼的好。

罗文娟;这么说,是我不识好歹,误会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其实根本不是,这只是对一种疏远所造成的尴尬的拙劣掩饰!

杨民志;我们骑车走吧。

[杨骑车前行,娟依旧推车在后]

{换场; 白土矿。杨在工人面前讲话:“各位,我今天来向大家通报一件事。我们的前任董事长杨兴因盗伐林木,畏罪潜逃,带走了公司的全部款项。现在乡政府的金助理出任公司董事长,有一点向大家说明,本月,可能下个月也是,不能发放全额工资。我在此向大家保证,所欠工资,将在五个月内补齐。希望大家努力工作,争取在本月内投产。

{换场; 回程,多是下坡。杨、娟一前一后骑车。在一陡坡,杨车越来越快,后面的娟惊恐不安起来。杨车飞快,失去控制,人车摔倒路旁,杨滚下山坡。娟呼喊:“乡长!乡长!” 登车加速、刹车、扔车、跑下山坡。“乡长,乡长,你怎么了?” 杨头流血,不醒。娟掐人中,“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别吓唬我”娟哭,试图背杨,吃力背起,艰难地爬坡,摔倒,再背。娟的脸已划破出血。

杨民志;放下我。[发音不清,象是舌短而硬]

罗文娟;你醒了?醒了,就好,挺着,别睡。我背你,回十里河,一会就到。你说话呀,别吓我。[摔倒]

杨民志;别背我,背我救不了我。骑车回去,找人。别怕,我懂医学,说话不清,是颅骨骨折,压迫神经。别怕,找车,送县院手术,带医生来,带强心剂甘露醇。别哭,没事。

罗文娟;好,等着我。[起身迈步,又回头看杨,见其头还流血,转身背对着杨,脱去外衣,又脱下套头式的白棉线内衣,露出她有着乳罩后束带的后背。她急忙穿好外衣,用脱下的内衣,为杨包扎头部] 别睡,等我,听到没有?

[杨咬着牙做出笑意,用眼神示意答应。娟急上山坡,骑车飞快而去]

{淡入; 吉普车飞快开来,娟、医生、司机、王吉林跳下车,跑下山坡。医生试了一下脉搏,“抬上去” 杨痛得直裂嘴,“我腿断了” “注意别碰他腿。”抬上山坡,娟打开车门,先上后座。

罗文娟;头先上,给我。[紧靠一边,抱扶着杨]

医 生;[见司机要开车] 等会开车。[迅速打开血压计,量压,扎静点。完后对王吉林说] 车里坐不下,你回去吧。开车。

[王吉林目送着吉普车在转弯处消失,回头找到杨的自行车,发现刹车拉线断了,拼对,有被钳子掐过的痕迹。]

{换场; 在公路上飞速行驶的吉普车。

车内,医生在前座向后趴伏,举着输液瓶:“累了吧,我换换你?”

罗文娟;不,不用。

医 生;好好护着头部,别再碰了。

杨民志;可能,让我坐起更好些。[试图坐起]

罗文娟;别动,不要动。

杨民志;[坐起不成功,放弃] 始皇远游薨,李斯担鱼归。

罗文娟;别说话了,好吗?别说话了。

医 生;让他说吧,可以转移注意力,减少痛楚。

杨民志;我们与始皇,没有,可比性。倒是,李斯的,智慧,也不过是,愚人愚弄愚人。[昏晕过去]

罗文娟;大夫,快,快点,怎么办。

医 生;[看眼、摸脉] 别急。从血压、脉搏上看,没有大的内出血,不会有大的危险。他是骨折,由于颠簸,造成剧痛,引起昏厥。车可以略微慢点,过多的昏厥对脑伤不利。

[娟企图不为人知地擦拭眼泪。在一个大的摇晃中,杨醒来,看着娟]

杨民志;我睡着了?[见娟点点头] 快到县城了吧。

罗文娟;快了。

杨民志;这次失信,不能住,你们旅馆。

{换场; 医院内,杨将被推进手术室,娟、医、司机在旁。杨对娟说:“这里有,他们两人,可以了。春天还冷,你去买衣服穿。

[娟点点头,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

{换场; 病床上,杨的头部大面积的包扎,旁边的负压引流器内有着血水。小腿被打上石膏。人还在术后的睡眠中。娟守床边,医生、司机坐另床。

罗文娟;醒了,乡长醒了。

[医生、司机急忙过来]

杨民志;[笑笑,问乡医] 怎么样?

医 生;手术很成功。颅骨、小腿、左胁两处骨折。手术很成功,注意养伤就可以了。

司机;乡长,好好养着。小罗留下护理你。我和大夫就回去了,天不早了,得行夜车。

杨民志;好。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回去告诉大家,我很好,不要担心。

36

早晨,杨倚躺在病床上。[解说员画外音:住院已是第五天] 娟拿饭合、报纸进来。

罗文娟;醒了。

杨民志;我还以为地球人搬走了。又是什么饭?

罗文娟;清水丸子、素手黄瓜,还有一只对虾。

杨民志;省着点花吧,我不是有钱人。

罗娟文;我认识这家饭店,每样只做一点,不用多少钱。再说了,真到了没钱的那一天,我回去把乡政府卖他一半。

杨民志;我想把乡政府砍去一半,不成。卖倒是个办法。你卖给谁?

罗文娟;卖给——就卖给以色列吧,以色列缺得就是土地。

杨民志;你这不是卖国的行径吗?

罗文娟;等你伤好了,把以色列整个买回来,不就得了。吃饭。[准备喂饭]

杨民志;不,我自己来。

罗文娟;你的胁骨动不得。吃完饭,给你读报。

杨民志;我自己可以。

{淡入; 夜晚。街灯。

病房,白亮的日光灯下,娟坐另床,杨抬腕看表。

杨民志;住院几天了?

罗文娟;第八天。

杨民志;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也没什么事了。在医院里,你还休息不好,不如你今晚去你们旅馆,找旧同事聊聊天,晚间就在那边休息,养养神。

罗文娟;不愿意我在这?

杨民志;人不是铁打的,需要一定的休息。

罗文娟;医生吩咐,要经常翻身,否则血脉不通,容易得褥疮。

杨民志;我现在可以自己翻身。拖累你,我很抱歉。

罗文娟;别管那么多了,你以为旅馆就能休息好吗?哪也不如自己家里。其实,我已习惯了出门在外的生活。何况,这还有一张闲床。为什么要我走?

杨民志;那好,快九点了,关灯睡吧。

[娟关灯,上另床,面向窗口,和衣侧卧。走廊的灯光使病房内还很亮,街上汽车的噪声不断。娟睁着眼睛,不能入睡。{情感浓厚的配乐开始,在音乐中,走廊尽头指向九点半的大钟,夜晚的街景,睁着眼睛的娟,交替闪现。最后是走廊的钟指向十一点。音乐止,镜头回到病房}]

杨民志;睡不着,可以讲点什么,比如,小时候的趣事。

罗文娟;[犹犹豫豫地侧转过来] 小时候,是留不住的时光。

杨民志;我对儿时的时光倒没有特别的记忆。

罗文娟;你说,在一种特别的情况下,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是不是一种错误,一种怨蘖。

杨民志;[思量了长长一段时间] 错误倒不一定,应该是不必要的。

罗文娟;为什么是不必要?

杨民志;这样具体的问题,解答起来,容易产生许多的误解。

罗文娟;一个人爱另一个人,能用必要和不必要去解决吗?

杨民志;我们还是不要谈论这个问题了吧。

罗文娟;一个人的污点是不是一辈子也洗不掉?

杨民志;不能把一个人的伤疤说成污点。

罗文娟;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必要和不必要的说法?

杨民志;必要和不必要是因为决定了必要和不必要的那个环境。

罗文娟;污点同样是那个环境的组成部分。

杨民志;请听我讲一讲我自己的故事。你已经从概念上知道了我和你嫂子李仙巧的过去。表面上是李仙巧首先选择了分手,实际上是我过多地干涉了她,对她的生活道路指手划腿、说东道西。对这场自小就建立起来,并长时间地延续、浇灌的感情世界的坍塌,你该能理解我是何样的感受。在这之前,我就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她人很特别,可以说与众不同。一个人拥有的世界突然粉碎,就会急忙寻找新的世界。我不能说我爱我的妻子,也不能说她值得人去爱。但是,我们既然走到了一起,就不能轻易地分手。她是一个自以为从不失败的人,然而,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弱者,我不能残酷地漠视她的存在。我说的是我自己的故事,你也不必加以评论。我的问题就说到此为止。当然,既便我真地离了婚,我也没有资格期望上帝对我格外垂青。就这么回事。

罗文娟;不敢期望上帝垂青,实在是言不由衷。往好处理解,是一种善意的宽慰,往坏处着眼,是一个无情的讽刺。倒不如说是为了乡长的形象,或许我会勉强相信。

杨民志;言不由衷是你强加的罪名。为了乡长的形象,有一点的话,也只是暂时的现象。不,不能说暂时,或者什么的。算了,我们还是不谈这个问题了。

罗文娟;你心里很乱?[等着杨的回答,杨却无声无息,便又以肯定的语气说] 你内心里很乱。

杨民志;对不起,我想休息。

罗文娟;当然,是我不好,你需要充分的休息。晚安。睡不着,可以想象长白山的雪。

{淡入; 早晨,病房。杨看着睡眠中的娟,看到娟快要醒来,转回脸来,望着天花板。娟起床,精神、轻快地:“早晨好。”

杨民志;早。

罗文娟;我睡得特别好。你呢?

杨民志;不错。一会,把你的电话给我用一下,我给老金打个电话。

罗文娟;。(把电话给了杨,杨却是不急于拨打。)董事长不是刚来过吗。公司也在县里工商行贷到了款项,你也不用焦急挂心了。来吧,该翻翻身了

杨民志;不,不用,我刚翻过。你去吧。

罗文娟;我去哪?

杨民志;啊,是呀,去哪都还太早。

罗文娟;我去打水给你洗脸。

{换场:娟打水回来,到病房门口,听到杨打电话的声音:老金,是我。公司没什么事吧。嗯。老金,再给我派个人来,把罗文娟换回去。不,不为什么,她是公司的会计,公司不能没有她。一定要把她招回去。

娟渐现伤楚不快,但重整了精神,端水进病房,无声地在脸盆里洗着准备擦脸的毛巾。她帮着杨擦了脸,说了声她出去买饭。

{换场; 街上,娟走进一家日杂商店。

罗文娟;我订的拐杖到货了吗?

售货员;到了。[找出拐杖递给娟]

{换场; 娟拎拐杖、水果、饭合走进病房,吃惊地发现哥哥在。

罗志同看到妹妹站起:“我妹妹回来了,杨乡长,安心养伤,我该走了。”

杨民志;让你大老远地来看我。水果我留下,钱请带走。

罗志同;这是哪里话,一点点钱,只是礼节上的事。

杨民志;非常感谢,钱还是请拿回去。

罗志同;我也是赶上出排回来,顺便来看看我妹妹,也是受仙巧之托,仙巧的亲友,自然是我的亲友。[摸了摸娟的头] 好好护理杨乡长。还有钱吗?

罗文娟;有,你要多少?

罗志同;我不要,我是怕你没钱。先给你五百。我也没带太多。该吃就吃,该花就花。好了,杨乡长,我罗志同告辞了。

杨民志;再见。

[娟送同出去。杨小心地翻身。娟走回,帮他,完后坐在床前。]

罗文娟;我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我这么说,象是一个小姑娘的口气。实在是,能有这样的兄长,得有相当不错的运气。

杨民志;你哥确实不错。

罗文娟;我也不错,只是有时候任性一些,有时候厉害一点。小时候,爱听人夸奖,帮妈干点事,就是希望妈的夸奖,什么娟娟真听话,娟娟真勤快等等。有一次,可能是我妈心情不好,她让我给她递火柴,完了没夸我,我便哭闹,妈打了我,我更是哭闹,甚至和妈妈撕打,到最后,妈没把我打服,倒是她自己先服了,说了娟是好孩子这句夸奖话。这件事,我当然不记得了,是妈妈告诉我的。到现在,我的性格基本也是这样。你怎么不说话?我说这些,没有言外之意,也没有引申和指代。你不是爱听儿时的故事嘛。

[一年轻姑娘走来,敲了敲敞着的门扇]

罗文娟;秀玲,你怎么来了?

秀玲;是金助理要我来替你护理杨乡长,有事让你回去。

罗文娟;什么事?

秀玲;我不知道,金助理只说有事让你回去。

罗文娟;好,我明天回去,今天没有车了。找好旅馆了吗?

秀玲;怎么,还得住店?

罗文娟;你先找旅馆住下,明天早晨过来替我。对了,顺便替我买张明早的车票,给你钱。

37

某处。林潜、杨兴。

林潜;杨乡长的自行车,是你做的手脚?

杨兴;不是。

林潜;不是你,是谁?我告诉你,别以为警察是饭桶,盗窃犯能跑了没事,一个杀人犯,就是钻到地里,警察也能把他找出来。你长没长脑子,你找死呀。

杨兴;真不是我。

林潜;你别给我装蒜,不是你,也是你指使。我警告你,下次再有这事,不用别人,我就抓你。你别以为我不敢,我放了你不假,谁能做证?我平时吃你喝你一点,算个屁事,你咬不着我。我是为你好,你也给我少添点麻烦。我告你,就是杨乡长离开十里河,你也别想回去了,你偷木头的事,已经查实到一百多米,又偷了公司六十万。你这辈子别想十里河了。你赶紧给我滚远点。县局可象猫抓老鼠一样,就想逮着你。听明白了吗?

38

早晨,病房。

罗文娟;好了,我走了。公司没啥事,我马上回来。

杨民志;不用,不必了,我马上就好。请不必来。

罗文娟;对了,别急着下地。秀玲,别给他拐杖用。我走了,翻身让秀玲帮你。

{换场; 娟开门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罗文娟;我回来了,什么急事?

金在国;没什么急事。是杨乡长打电话,让我把你换回来,你是公司的会计嘛。

罗文娟;噢。[退出董事长室,闷闷不乐地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陷入沉思。]

[画外音: 娟:“公司没啥事,我马上回来。” 杨:“不用,不必了,我马上就好。请不必来。”]

{换场; 傍晚, 娟提一袋水果回家。

罗母;你咋回来了,杨乡长怎么样?

罗文娟;爸呢?

罗母;上参地没回来。

罗文娟;在县上买的。[将水果递给母亲,走到院子,发现兔笼是空的,急忙提回] 妈,兔子呢?

罗母;死了。

罗文娟;死了,怎么死的?

罗母;也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你爸天天喂它。

罗文娟;喂它,怎么就死了?我不在家,是不是你们都不管?

罗母;不是。

罗文娟;什么不是!管它能死吗?好好的,能死吗?

罗母;文娟,你这是怎么了?

罗文娟;什么怎么了。[把兔笼摔在地上,用脚踏碎。气呼呼地进了自己房间,摔上门]

{换场; 春末,山野阳光明媚。娟来到参地。狗的叫声使在参棚下松土的李仙巧站起来,等着娟来到近前。

李仙巧;你不是在县里吗?

罗文娟;回来了。今儿礼拜天,过来帮你干点活。

李仙巧;杨民志怎么样了?

罗文娟;挺好,过两天就好了。你在干啥?

李仙巧;松第三遍土。

罗文娟;来吧,干吧。

李仙巧;得了,坐办公室的,细皮嫩肉的,使唤一天就完了。

罗文娟;干吧,你看我衣服都换了。

[参棚下,娟、巧对面,在一条参池上往前用手抓松土壤。嫩绿色的参叶在微风中摇动]

李仙巧;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罗文娟;没怎么的。

李仙巧;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女大心事多。

罗文娟;你想哪去了。要说有心事也不是我的心事。杨乡长,你所谓的杨民志,你还想不想他?

李仙巧;干什么,审查我?我早就不想他了。我有你哥。

罗文娟;一个人真能忘了过去?

李仙巧;怎么了?

罗文娟;我怀疑杨乡长忘不了你。

李仙巧;他跟你说什么啦?

罗文娟;没有。这才可怕。他从不提你,怕是他还在乎你。

李仙巧;别瞎猜了,这该你我什么事?

罗文娟;我是替我哥担心。

李仙巧;那你就担心去吧。

39

娟在办公室伏案书写,无意间抬头看到窗外,杨民志拄拐和秀玲往乡府办公室走去。刘敏等人拦住说话,乡府内众人迎出,握手交谈。娟直愣愣地看着,直到杨结束和众人的寒喧,进入乡府。娟收回视线,来回摆弄着手中的笔。

{换场; 招待所餐厅,聚餐会。杨、娟坐对面。

金在国;今天是刘敏请客,一来庆贺白土矿投产,二为杨乡长接风洗尘。既然是刘董事做东请客,就请她来主持劝酒了。

刘 敏;好,头一样,庆祝公司投产,请林书记讲话。

林书记;活是你们做出来的,我来是和大家同喜。讲话就免了,请干杯。

[娟一直头略低,眼帘下垂。她端起杯,眼瞄了一下杨,抿了一口,放下杯。刘敏挨个倒酒。]

刘 敏;文娟能喝酒,怎么不喝呢?

罗文娟;我不舒服,不想喝。

刘 敏;这第二样是为杨乡长接风。我提议,今个顺便开个董事会,商议杨乡长的医疗费。我认为,杨乡长是为我们公司受的伤,公司就应该拿这笔医疗费。

林书记;这事,听我说。乡长是我们乡里的人。有件事杨乡长还不知道,你的辞职请求,省厅已经批准。杨乡长的工作关系将转到乡里。杨乡长现在真正是我们十里河的人了。乡里的财政紧是紧了点,不过哪,再怎么困难,我们乡里的人,乡里自己管。

刘 敏;也好,林书记这样说,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杨乡长也得领我的情呀。来吧,为乡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干杯。

杨民志;请等一下。我这条命是小罗帮着救回来的,敬我还不如敬小罗。请,请端杯,小罗——

罗文娟;对不起,我不舒服,不想喝。我告辞了。

[娟起身走去。众互相对视。杨有些愣和窘]

40

杨办公室,王吉林坐以前金的位置,他拿出一份手写文稿。

王吉林;这是给县里报的计划,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杨民志;什么时候交?

王吉林;明天计生办主任上县开会,代交。

杨民志;我去微机室,边看边打。[起身要走]

[电话铃响,王接听,递给杨:“你妻子的电话。”]

杨民志;喂。

花珍妮;找你真是挺难啊。

杨民志;除了离婚,我不想听到你的任何消息。

花珍妮;正合你的心愿,到北京来,我们离婚。

杨民志;要离婚,你来这。在中国的土地上,哪都可以离婚。

花珍妮;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婚吗?

杨民志;不想。

花珍妮;你太狠,太无情。相反,春雷可以为我牺牲一切。

杨民志;别废话,要离婚来这里,或者派律师来。再见。

{换场; 杨在微机室微机前,处理文稿。娟推门进来,见杨在,欲退又难。

杨民志;小罗,请帮我打份报告好吗?我打别人的稿子很生疏。

[娟不太情愿地走上前,放下自己手中的文件,坐下敲打键盘]

杨民志;你要复印?

罗文娟;嗯。

杨民志;几份?

罗文娟;五份。

[杨将娟拿来的文件印完,又拿出钱]

杨民志;小罗,在医院,格外花了你不少钱。这八百块钱,可能还不够,我就先给你这些吧。

罗文娟;[回头审视了一下杨,继续击键] 是花了一点,给我二百就够了。

杨民志;八百也不多,请收下吧。[把文件和钱放娟前面]

[娟将两张百元钞留在自己的文件上,剩余的推向远处,继续击键,又总出错误,频频修改。杨在后面看着屏幕,亦不知如何是好。娟终于忍不住,站起,“对不起,我总出错。” 急急而去。]

杨民志;你的文件。[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坐下击键]

41

杨民志与王吉林在野外查看参地,和劳动中的参农交谈。

{换场; 杨、王在采伐后,正在起土准备种参的林地上,和起土工交谈。林地上到处是挖出来的树根,奇形怪状。杨拿起一个小的树根,把玩审视。

杨民志;吉林,我们这,年年起参地,有得是树根。这个资源不应该浪费。而且,只有我们长白县种参的地方,才有这种现成的资源。现成的树根,不用再花费人力去挖。东西不用是废物,利用起来可是宝呀。我们办个根雕厂,怎么样。满山遍野的素材。

{换场; 杨、王骑车在公路上,杨车后货架上绑着一些树根。到一下坡。

王吉林;乡长,先试试车闸好不好使。

杨民志;岂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过试试也好。

王吉林;林潜没报告调查结果?

杨民志;他倒是找过我,说可能是杨兴干的,让我多加注意,他会尽力保护我。

{换场; 娟在她的办公桌前,透过窗户,看到杨拎着树根和王走进乡政府。她用笔不断地在纸上写着:算了、罢了、算了、罢了。

42

罗志同出排,站在排头一路高歌。排到李仙巧曾经钓鱼 的地方,罗幻化出李仙巧当时的倩影,接着是与李仙巧相会的多个镜头闪现。

“志同!”同伴的叫喊惊醒了罗。木排撞到礁石上,站在排头的罗栽进江中。罗刚从水中站起,略微改变了一下方向重新漂流的木排,又将罗推没水中。

43

杨提一尊雕成的根雕作品进公司办公室。

杨民志;董事长在吗?

罗文娟;在。

[杨敲门,金迎进]

金在国;拿这个干什么?

杨民志;艺术品,根雕。对它的感觉如何?

金在国;就一树根。

杨民志;缺乏艺术细胞。根雕,新兴的艺术品种,很多人都把玩。我们搞一搞,开一间加工厂,请一两个艺术家做指导,用我们自己的人,批量生产。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金在国;[接听电话] 是,我姓金,嗯,嗯,我们马上就赶去。[挂了电话,对杨说] 罗志同出事了,在临江医院。

{换场; 吉普车在公路上行驶。车内,杨在前排副座,娟、李仙巧在后排坐,愁眉不展。

{淡入; 罗志同被推出手术室,罗笑呵呵地说:“我没事。杨乡长也来了?”举着吊瓶、输血袋的护士做前导,将罗推进病房,抬上病床。巧坐旁边,娟倚门框,压抑着哭泣。

罗志同;杨乡长,咱俩可真有缘哪,前几天我去看你。小娟,你哭什么。今天你又来看我。等我出院,咱俩好好喝一顿。你住院的时候是不是下了手术台还在睡?

杨民志;是。

罗志同;那就对了。脑伤麻醉的是头部,不对,应该说是全麻。我属于局部麻醉,手术一点感觉都没有,断了的腿照样能接上去。

[娟忍不住哭出声]

罗志同;小娟,你怎么了?[摸了摸自己的腿] 我的腿呢?我的腿呢?

李仙巧;志同,冷静点,活着比什么都好。

罗志同;他们说能接好我的腿,一会告诉我接好了这根筋,一会又是那块骨的,都他妈一群废物。给我找他们!给我找他们![暴怒,起身,被杨、巧按住。]

杨民志;你听我说,你的腿是挫伤性断折,根本无法接合。

罗志同;不可能!怎么不能接?谁说的?

{淡入; 医院走廊,巧、娟送别杨和司机。杨掏出钱:“这点钱,请收下。”

李仙巧;你能来,我就非常感谢,怎么还能要你的钱。

杨民志;就是礼尚往来,我也应该。

李仙巧;那也不必这么多。

杨民志;拿着吧,多少有什么两样?

李仙巧;好,算我借你的。

杨民志;请回吧。

李仙巧;慢走。

[巧目送杨至走廊的一半,转身回病房。娟直到杨的身影消失,还是怔怔地看向远方。]

44

行驶中的吉普车内。

司机;我抽支烟,行吗?

杨民志;抽吧。

司机;你从来不抽烟?

杨民志;算是吧。快到桦皮屯了,到我父亲家,吃了饭再走。

司机;别麻烦了。

杨民志;都一天没吃饭了。我也是有点事,跟我父亲借点钱。

司机;老爷子挺富裕?

杨民志;地主嘛。普通农民。

{换场; 吉普车在乡府大院停下,杨下车奔公司办公室走来,走进金的办公室。

金在国;怎么样?

杨民志;左腿截肢了,别的没什么。

金在国;人的这辈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个灾难。

杨民志;[拿起还放在桌子上的根雕] 早上,我跟你说的,你考虑了吗?

金在国;我又不懂这个。

杨民志;肯定行,前景会相当光明。怎么样,打不打算干?

金在国;你说行,就试试吧。反正也没几个钱的投资。

杨民志;[抓起电话拨打] 老魏吗?我是杨民志。好久不见,你怎么样?嗯,不错,做个小乡长,也算是个土皇上吧。希望你能有机会来,这里可是山清水秀,比北京的楼山人海可是强多了。嗯,是这样,我们准备办一个根雕厂,请你帮忙,在北京物色两个流浪艺术家,不要成名的,成名成号的,我们用不起。要那种穷困潦倒,又有真才实学的,我们使用两个月,两个月每人给十个千,食宿费、路费我们管。但是,两月之内,必须把我们的技术工人培养成功。好,要全力帮忙呀,到时候,到北京展销,还要你帮着呢。好,再见。

金在国;北京的朋友?

杨民志;是呀,我曾在北京教过几天书认识的。我们全是教书的出身,这个老魏,现在越来越象个社会活动家了。

金在国;今晚去我家喝点?

杨民志;不去。借了那么多债,还不勒着肚子过日子?

金在国;我马上就是富翁了。

45

傍晚的江边,桔红色的夕阳。流动的江水,闪烁着红色的光斑。远处是杨林挂鱼的人字架草棚。草棚上面覆盖的塑料布在风中飘动。杨民志坐在江边,面水沉思。拎着酒瓶的杨林,从草棚里出来,往杨民志这边走来。

杨 林;杨乡长,坐着想什么呢?

杨民志;想人类怎样从幼稚到成熟。

杨 林;主题太大。比我的鸭绿江构想还大。我的鸭绿江构想是超前的构想,你的人类从幼稚到成熟,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杨民志;你是谁?

杨 林;谁是我?

杨民志;这是一个打鱼的,到处烧纸钱的人说的话吗?

杨 林;大老爷在粪坑边上看到一棵庄稼,肯定会大惊小怪:‘这脏东西,怎么长得这么好?’ 来一口?忘忧的玉液、思仙的琼浆。

杨民志;来一口就来一口。

杨 林;听说你出事了,一定是杨兴干的。

杨民志;你知道我为什么喝你的酒?

杨 林;对为什么感兴趣的人,太累。

杨民志;因为你不讲那些俗事。

杨 林;好,明天早晨来吧。挂网是早晨起,草棚有小锅。早晨的江边,炖鱼煮酒。

杨民志;可以问吗?

杨 林;请讲。

杨民志;你真以为刘敏是鬼魂?

杨 林;[回身就走,走了一段又回头说] 明天早晨来吧,晚上真是庸俗难耐的晚上。

46

长途客车上,罗文娟坐花珍妮的后排座,花与上次的男青年春雷同排座。

春雷;我看我还是找个有旅馆的地方,提前下车。

花珍妮;你怕了?

春雷;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要离婚就离婚,何必剌激他。

花珍妮;我就是要剌激他。要他知道,有的是人要我,因为我是花珍妮。

春雷;你不会到时又不离了吧。

花珍妮;怎么会?有你,我要他干什么?

{换场; 客车在乡府院前停下。花、娟依次下车。娟看了看往乡府走去的花,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换场; 办公室。杨、王吉林对坐。花与春雷进入。

王吉林;哎呀,是嫂夫人驾临,请坐,请坐。我出去一下,你们谈。

杨民志;二位请坐。

花珍妮;杨民志,我是来办离婚的。

杨民志;住下了吗?

花珍妮;没有。赶快办手续,办完我们就走。

杨民志;好吧,请跟我来。

{换场; 司法助理办公室。杨与花在离婚协议上互相签字,交给司法助理。

司法助;请把结婚证给我。

花珍妮;我忘记带了。

司法助;离婚必须交回结婚证,这是法定的程序。否则不能发给离婚证。

花珍妮;我真地忘记带了,走的时候都找出来放在沙发上。你看这样行不行,先给我离婚证,回去,我马上把结婚证寄过来。

司法助;这不行,不付合规范。

杨民志;这样吧,离婚证先签给我们,两份全给我。花女士把结婚证寄给我,我再给你。花女士寄不来,我不会把离婚证寄给她的。

司法助;好吧。

{换场; 走廊,杨、花、春往外走。

杨民志;中午,让我略尽地主之谊,请二位便饭如何?

花珍妮;谢了。听说,这个钟点,马上有一趟下返的车。

杨民志;有是有,当天到不了临江,夜宿八道沟。

花珍妮;也走。

{换场; 花、春雷上车,车开动。杨挥手告别。车远去。杨看了看天空,喘了一口粗气。

47

杨独自在办公室,娟敲门进来。

杨民志;啥时回来的?

罗文娟;昨天。

杨民志;你哥怎么样?

罗文娟;创口愈合很好。我嫂子一个人护理就可以了。

杨民志;有事吗?

罗文娟;没事,我就不可以过来坐坐吗?

杨民志;不,不是,请坐。

罗文娟;[坐下] 可以问吗?

杨民志;什么?

罗文娟;离婚了?

杨民志;谁说的?你怎么知道?

罗文娟;昨天我们坐一趟车,听她在车上说的。噢,不是跟我说,是我听到的。

[杨不发言,整理桌上的文件]

罗文娟;我是来还你钱的。[拿出钱]

杨民志;还钱?

罗文娟;是替我嫂子还的。我知道你没有钱。

杨民志;钱又不是你借的,是不是有点多事了?

罗文娟;还钱是我嫂子同意并授权。

杨民志;那你就把钱收起来吧,算我还你的。

罗文娟;好,我收下我的二百元,其余的还你。[把钱推过去]

杨民志;别这样推来推去的,我不习惯这样。

罗文娟;是呀,我也不习惯这样。你知道我的脾气。

杨民志;你这不是让我欠着你一份情吗。

罗文娟;你知道就好。

杨民志;[抬眼看了看娟,垂下眼帘] 对不起,我还得出去有点事。

{换场; 招待所餐厅内,娟慢慢地吃着一碗米饭、一盘木须肉,并时不时地注意着门口。杨走进来。

服务员;乡长,吃什么?

杨民志;来一份饺爪片,一碗饭。

服务员;乡长总是这样会过日子,攒了不少钱吧。

杨民志;将来我很可能开银行。

[杨端着饭菜找到一张桌子坐下,娟端着自己的饭菜移过来。]

罗文娟;我们伙着吃,可以吃到两个菜。

杨民志;怎么中午不回家吃呢。

罗文娟;懒得走路,就不回去啦。吃完饭,看看书,享受享受。

杨民志;看什么书呢。

罗文娟;是真想知道,还是没话找话说?

杨民志;你应该明白,你是在跟乡长说话。

罗文娟;是,乡长。我看的是劳伦斯的书。劳伦斯并不象传媒写得那样。他描写的是人类的美好和人类的可怜。你怎么不吃菜?光我吃你的菜,可是你亏了。我饱了,不吃可就剩下了。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习惯浪费。

杨民志;劳伦斯的书,我倒是读过一本,不过,不是他的代表作。劳伦斯是有特点,很优秀。但,如果说托尔斯太和巴尔扎克的作品是伟大的艺术创造,劳伦斯的作品就只能是艺苑里的一枝别样的花卉。

罗文娟;你这样的评论有失公允。不能说一颗钻石和一座大山那个更伟大,不,不,不能说他们哪个更有价值。

杨民志;[微笑起来] 掉进自己的陷井,要爬出来更困难。

48

早晨,杨在房间扫地,听到敲门声,过去打开。

杨民志;是小峰啊,这么早?

小峰;杨叔,我给你拿了一块熟狗肉。我家狗吃了死老鼠药死了。我们家昨晚都吃了,没有事。爸、妈不让我拿。我认为你不会嫌的。其实,这种家畜肉,我们村谁都吃,没有事的。

杨民志;叔叔小时候也吃过这种肉,吃得很香。不过,现在的鼠药品种很多,有的很毒,要当心哪。你的礼物我当然收下了,你们已经替我冒过险了。

小峰;那我上学了。

杨民志;等等。吃过早饭了吗?

小峰;吃啦。

杨民志;告诉你爸,下学期的学费就不用他操心了。我已经跟你们老师讲好了,到时我交。

小峰;不用了,我爸都准备好了。

杨民志;我交说不定还能减免一些呢。

小峰;不用。我爸说,你要是没事就过去住几天。

杨民志;好,有机会我一定去。这点零花钱你拿着。

小峰;我不要,我没花钱的地方。我带饭。

杨民志;嗳,给你,你就拿着。不过,不要乱花。叔叔小时候也很穷。叔叔上学的本子,从来都是两面用的。

[小峰把钱迅速放回桌上,跑出去。“杨叔,我走了。” 杨把用塑料袋装的狗肉,往桌子里边推了推。]

{换场; 办公室

王吉林;去年冬天,你说过,希望我出去考察一下林下立体经济,我觉得现在比较合适,各种生物都在成长中。

杨民志;那就去吧。

王吉林;大约需要半月二十天的吧。我可以自费,乡里的财政太紧张。

杨民志;那倒不必。走的时候,跟会计借点钱。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花,节俭一点就是了。

王吉林;我还有自费的能力。我明天走。

{换场; 杨走进餐厅,发现娟又在吃饭。他买了一份普通的饭菜,有意找了一张离娟较远的桌子坐下。娟端饭菜过来。

罗文娟;跟你换点菜吃。这鱼炸得太硬。记得,我妈炸得扒皮鱼非常好吃,所以我就要了一个。

杨民志;结果太硬。

罗文娟;是呀。

杨民志;生硬的东西,吃起来确实不怎么顺畅。

罗文娟;什么意思?

杨民志;没什么意思。关于劳伦斯,今天又有什么新的看法?

罗文娟;我觉得劳伦斯今天很怪。

杨民志;劳伦斯并不怪,而是读者认为他怪。

49

傍晚,杨民志提着一瓶酒、一包东西,来到杨林的渔棚前。

杨民志;咳,主人在吗?

杨 林;[慢慢钻出草棚] 我正在迷迷糊糊睡觉呢。

杨民志;撒网鸭江鲤鱼壮,醉卧草堂春梦长。今晨失约,甚觉汗颜。

杨 林;你等一下,我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下到江边,用江水洗了头和脸,对着江水发了一会愣,慢慢走上来。] 你刚才说什么?

杨民志;我说今天早晨失约,很抱歉。

杨 林;你今天早晨失约了吗?

杨民志;昨晚的约定,今晨炖鱼煮酒鸭绿江畔。

杨 林;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约定。你认为你赴约了,你就是赴约了。我觉得你来了,你就来了。今天早晨的鱼汤真是鲜美,你说呢?

杨民志;很好。那么,今天这个庸俗难耐的晚上,你打算怎么过?

杨 林;客随主便,主随客便都一样,看你的意思了。

杨民志;今晨获赠狗肉一块,又沽酒一斤,请进茅屋对饮。

杨 林;天帐、地床。茅屋狗窝不配大雅之尊。请席地饮之。

杨民志;大雅不敢。就依你,席地食之。我先声明,我偏重精神美酒,不善琼浆玉液。不像你全能。

杨 林;好说,好说。嚯,狗肉、鸡肉,还有霍夫曼香肠。如此美食,不一醉方休,岂不辜负天恩地义?[打开酒瓶,往另一只空瓶里倒酒,将剩下的一少半递给杨] 请。

杨民志;为什么是霍夫曼香肠?

杨 林;既是戏耍卖弄,贩卖外国货不是更好?

杨民志;还是贩卖国货好。霍夫曼香肠改称霍去病香肠。汉朝大将霍去病生子霍青。霍青为刘氏王朝守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最后得到的奖赏是一根香肠。霍青之妹霍小玉一怒之下,拿起香肠向刘邦之妹刘敏打去。于是便有了‘红颜一怒摔香肠’这句成语。

杨 林;你别把我硬往妓院里骗,我没有病。

杨民志;你有病。你人鬼不分。

杨 林;你以为你的酒里泡得是权力?

杨民志;你也别自赏自恋,自以为姣嫩得像十八岁的少女。

杨 林;[笑了] 我笑你自以为拎着一瓶友谊,就可以无限地靠近我。

杨民志;你真以为刘敏是鬼魂?

杨 林;算了。高祖刘邦,鸿门脱险之后,再也不认识项庄、刘敏之流。

杨民志;好,算我俗。不说俗事。孟德、玄德酸梅煮酒论天下英雄,你我论何?

杨 林;更俗。酒的妙处在于喝时无声,饮在不言中。世界原本寂静无声。你哪,喝酒想你的心事,我做我春梦。

50

乡政府会议室。

杨民志;各位,今天早晨的会议一个主要内容,就是大家的工资。今后四个月内,每月只发半薪,余者挂帐。这个决定是我跟各助理商讨以后,请示党委批准的。由于今年略微增加了一点教育经费,乡财政格外紧张。在此告诉大家,我的医疗费,虽然林书记多次摧促,我仍没报销。我不是自我夸耀,而是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我。来年,我们的财政状况就能好转,白土矿的税收就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希望大家同甘共苦,共渡难关。下面请财政所姜所长,将一季度的收支向大家报告。

{换场; 餐厅,娟在细嚼慢咽,关注着门口。杨走进来对服务员说:“不忙的时候,往我房间里送一份饭,我赶着写份材料。” 服务员:“乡长要吃什么?” 杨:“随便来一份普通的就行了。” 娟看着杨走出去。

{换场; 公司办公室。娟坐在办公桌前,冥思苦索。[杨的画外音:“生硬的东西,吃起来确实不怎么顺畅。” 此音重复出现。]

{换场; 夜,娟在自己房间里,摆弄着“文娟之心”那方石印。[配以令人焦灼的音乐。在音乐的延续中,响起杨民志画外音:“小姐,别把这看成是一桩交易。当成一次友好的交往,好吗?” “文娟哪,有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够逆转的。有很多事,都是可以试着绕过去的。”]

{换场; 杨在宿舍灯下伏案书写。一双拐杖立在墙边。敲门声。杨的一声“请进” 娟怯生生地推门进来。

杨民志;是小罗呀,请坐。

罗文娟;写什么呢?

杨民志;随便写点什么,不成篇章。没什么招待你,喝茶吗?

罗文娟;不,我不喜欢苦的东西。[停顿] 明天,大礼拜,你干什么?

杨民志;回家,帮我父亲铲铲地。

罗文娟;我明天上大江洗衣服,有什么要洗的,拿给我一块洗了?

杨民志;不用,谢谢,没什么要洗的。

罗文娟;一件也是洗,两件也是洗,有什么洗的就给我吧,不费什么事的。

杨民志;真的没有。不知道你哥怎么样了。对了,这付拐杖你拿回去给你哥用吧。

罗文娟;我就是来拿这双拐的。你留着也没有什么益处。我哥是肯定用的。我走了,不打扰你了。

[娟拿着拐杖急急而去。杨关上门,站着思索了一番]

{换场; 夜晚的鸭绿江边,娟坐在黑影里。流动的江水。风吹拂着娟的衣服和头发。娟把拐杖一支一支地抛入江中。拐杖在江水中漂漂荡荡地浮走了。

标签: 其他剧本

相关推荐

添加新评论,含*的栏目为必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