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门(一)
串 门
编 剧 黄元开
时 间 现代某冬日中午。
地 点 某住宿区B栋楼一单元一楼。
人 物 王大爷,农民,73岁,三楼居户王主任(小名狗娃)之父。
司马英子,30多岁,王主任的下级。
[幕启:司马英子家客厅。司马英子室内服饰,脚蹬虎头大暖鞋,正在收拾客厅。
[王大爷棉衣棉裤,形象臃肿滑稽,一手提着个鼓鼓囊囊的胶袋,朝司马的门前走过来。
王 (冲观众)娃娃们都说城里好,我老觉得受不了。上下左右全是邻居,可是见面不说也不笑,不打也不闹……咋就憋得住呢?常言说远亲不如近邻,这里是近邻如同路人。你说这要是遇上个红白喜事,到哪儿找帮手去?我在家想来想去觉得这种情况要整顿,我还打算到这里养老呢!这不,一大早我在后院里弄了点活香菇就赶来了,想到隔壁邻户串串门,(掂起香菇)让他们也尝个新鲜。你可别笑话我,我们乡下人的邻里关系就是这么处的。没想到这城里人果然不爱说话。刚才那一家,一开门就问我:“要酒瓶?要纸盒?”两句话六个字,然后挥挥手(模仿),“砰”关上门了。你说这是憋的什么屁呢?(揩汗)哎呀,想想怪吓人的。这一家不知道怎么样。(敲门)“嘟”“嘟”。有人在家吗?
司 (走至门前)谁呀?(开门)
王 (掂起胶袋)嘿嘿,我……
司 要酒瓶?
王 (慌)不是……
司 要纸盒?
王 (更慌)不是,我……
司 (挥挥手,关门)“砰”!
王 我...我…咳!(无奈中带着恼火)这城里人都怎么了?房子一模一样,人也就一模一样了?敢情这人也是共一个图纸造出来的?怎么刚才一家进不去,这一家也进不去!要我转着圈丢人哪?我…我就不信这个邪,想串个门,还有进不去的门槛!(敲门)“嘟嘟嘟,嘟嘟嘟”……(正欲改以掌击门)
司 (开门)你怎么还没走呢?
王 (转紧张)门还没进呢,我怎么走?
司 进来干什么?你不是酒瓶、纸盒都不要吗?
王 我要那玩意干什么?
司 (火了)那你要干什么?(喷出唾沫)
王 (揩脸上唾沫)我…我是来串门的,…就稀罕你这唾沫星子!嘿嘿……
司 (白眼)神经病!走吧走吧,一边呆着去!
王 上那边呆着?
司 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又欲关
门)王 你……(急,推门)我……我是来串门的,送香菇的!我……我是狗娃他爹!
司 (打量王良久)狗娃是谁?
王 狗娃就是狗娃呗!(想起什么)哦,就是住三楼的,你们头顶上。
司 (惊,自语)我们顶上?(倒退几步)那不新上任的王主任吗?
王 对对,就是那个王主任,小名狗娃。(手势强调)住三楼,你们顶上。
司 (不知所措)进…进来说话吧,王…王大爷。
王 (进屋,揩汗,自语)这门槛是有些不好进呢(找地方放袋子)!
司 (忙乱地拉椅子)坐……请坐……王大爷!
王 不忙,不忙,我说同志啊,你贵姓?
司 不…不客气,我姓司马。
王 司马!我说司马同志啊,刚才我去了对门那一户,情况和你家差不多。你们老问我(模仿)“要酒瓶?要纸盒?”啥意思啊!
司 误会,误会!这里常来收破烂的,就爱收个酒瓶纸盒什么的。你看我……
王 哦,明白了明白了!我是来串门的,怪我没说清楚。
司 是啊,你一掂那袋子,我就以为是收……
王 (打断���怪我,怪我!(自语)收破烂的?这坏妞,糟践人呢!(欲打开胶袋拿香菇)
司 (端茶上)大爷,喝茶。
王 (直起腰)不客气,不客气!(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转向司)那你咋说我神经病呢?
司 这…这…是这么回事,大爷,我们这里呀不兴串门……突然来一个串门的,不…不习惯。(王如堕五里云雾)坐吧,大爷,你喝茶。
王 (醒悟)好,好!(接茶坐下,见对方也很紧张反而放松下来,自语)这城里人也没啥嘛!(转向司)你也坐,别紧张嘛!(喝水)
司 不忙!大爷,你真是王主任的……
王 我真是狗娃他爹!(再强调)住三楼的!爹这玩意能假冒吗?
司 (背向王抚胸)差点干了蠢事。
王 狗娃几次要我搬来过老,可是我吧就是不习惯。你说这么个楼道才十户人家,愣是你不理我,我不睬你,怪不怪?就说上次我来吧,遇到位大嫂扛一大瓶煤气吭哧吭哧地上楼,后面跟着个大小伙子愣在那里甩手。我想上去帮一把,大嫂一白眼:“干啥呢?”倒是我狗拿耗子了!
司 (笑)这里就这样。(坐下)
王 “就这样”,不能改呀?我回去跟狗娃说,他只会傻笑,说管不了。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村的狗蛋,也就是个村民委员会主任罢了,还管个百八十家的;他也当个主任,怎么就管不了这十来户人家呢?
司 (笑)他是管不了!这不是一回事,大爷!
王 不是一回事也是一回事,他不管我也没法子。(伤感地)老了,不听我的了。
司 (打岔)不老,大爷,还硬朗着呢。
王 不行了,干不了地头的活
了,狗娃让我搬来带孙子呢。司 好事啊,毛毛头可好玩了,让他陪陪你,休息休息。
王 还休息呢,带他比什么都累,一天到晚不是骑在我背上,
就是偎在我怀里,给我拔白头发,说他爹的白头发都是他
给拔掉的。(摸头)再拔,我这脑门子就成电灯泡了。
司 (笑)调皮的孩子好,调皮的孩子聪明呢。好好培养培养,指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司马迁、司马光那样的大人才了。
王 司马迁是哪个村的不知道,司马光是肯定成不了啦。
司 (笑)怎么呢?
王 司马光不是救人砸缸砸出名的吗,我那孙子一天到晚窝在家里,也没有人救,没有缸砸呀!我看早晚窝成一个呆头鸡也指不定。
司 那让他到外面玩玩吧。(拿水瓶续水)
王 上哪儿呢?这隔壁邻户门都关着呢!
司 家家的孩子都这样,一天到晚锁在家里。唉!谁也没有办法(开始流露真情)。
王 这哪是养孩子,这是养鸟呢!哪象狗娃他们小时候……不提了,都是过时皇历。我也老了,管不了那么宽了。
司 (转移话题)大爷今年多大了?
王 73岁了,黄土埋半截了。
司 哪能呢,还早着呢!
王 不早了,俗话说:“73、84,阎王不接自己去”。我就等着去见马克思了。(发觉与身份不符)哦,见马克思是干部的事,我还是去见阎王吧!
司 (笑)大爷,你真逗。(坐下)
王 要说翘辫子吧,我自己倒不怕,就是有点为狗娃担心。
司 是啊,王主任会伤心的!骨肉亲情呢!
王 我急的倒不是这个!就急啊,我死了,狗娃一个人怎么把我从这三楼弄出去。
司 大爷,你多心了。
王 不是多心,我这把年纪了,就得想着这事。我要死在乡下吧,不等咽气,保准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就要在身边陪着了。可这里不行,大家还不认识谁是谁呢!
司 这里的邻居关系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
王 怎么没法子呢?串门哪,多走动走动。我们在乡下,吃一顿饭还串两户邻居呢。
司 可这里不一样啊!大爷!刚才您也看到了。
王 (不快活)“看到了”、“看到了”你家我不是进来了嘛!我们不是谈得很好嘛!(转喜)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邻居!
司 可是这……不一样啊!
王 又是“不一样”!(乐观地)不一样也没关系,牛头煮不烂,捅火再加炭嘛,我就是要串这个门!再说现在我有经验了,先说是去送香菇的。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不怕他们不开门。(起身要往外走)哦,香菇还没有给你们呢!(打开袋摸)这楼道十户人家呀,每户都有一份。到时候我翘辫子了,把我弄出去可是力气活,需要大家都来帮忙的。(摸出一小袋)喏,这是给你们的一份(放桌上)。
司 哎呀,大爷,担待不起呀!
王 别客气,隔壁邻户的(扎袋口)。
司&n
bsp; (拿酒)大爷,这点酒你拿着吧。[王怔住
司 拿着吧大爷,大冷天的,喝两口暖暖身子。
王 酒?你给我酒?(高兴)还真三尺长的锯,有来有去?
司 拿着吧,大爷!
王 (接酒辨认)什么酒哇?
司 酒鬼!
王 酒鬼?(幽默地)哎呀,这城里的东西也不好拿呀,才接着呢,就挨人家说了!没办法,我就好这一口。
司 不是说你,大爷,是这酒名叫“酒鬼”。
王 我知道,说我也没关系,我差不多也就是个酒鬼。(一手拎着酒高提至眼前,反复打量,自语)好邻居啊好邻居,你说这邻里之间不走动那里行呢?
(转向司)那我走了,赶另一家去了!
司 (扶王)大爷,你……你还是回家吧,别去了!回去吧!
王 (警觉地)你怎么老这样说啊,里面有点啥问题是啵?
司 这…这…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是这样的,大爷,这……我让你进屋是应该的,别人就不一定了。
王 怎么会呢,不都是邻居啊?
司 哎呀,我们不光是邻居,我和王主任是同一个单位的,我还是王主任的下级呢!其它户情况就不同了。
王 (惊)“同一个单位的?”“下级?”“其它户就不同了”?这么说你让我进屋是看狗娃的面子?
司 (尴尬地)也……也不能这么说。
王 (明白了什么,哆嗦着抬起手)那这酒…酒……
司 (急)噢,当心,大爷,别砸了,三四百块钱一瓶呢!
王 (大惊)啊……(哆嗦更厉害)这……这么说,酒是送给狗娃的?(绕司围圈)
司 别……别激动,大爷!
王 敢情闹了半天我连你们的家门也没进来呀!“砰”(酒瓶落地)。
司 啊……
王 你、你……(自语)香菇还是还给我吧。
(拿起香菇气愤地下
司 (回过神)哎!大爷、大爷……(追下)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