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英魂
谨以此片献给长眠在大别山地下
好儿女的冤魂
作者 甄远东
第一集
连绵起伏充满野味苍茫的大别山。
险峰、峡谷、瀑布、河流。
古树、树林、森林。
逶迤的山区公路。
佛子岭、响洪甸、梅山水库大坝、电厂及库区。
大别山山乡竹园、茶园、桑林、梯田、农舍。
古老村镇逐步转化为新式乡镇。
原始森林转化为及人工森林。
以上画面中推出狂草片名:大别山英魂及演职员表。
鞭炮,礼花炫目多彩。
红旗飘扬、气球飞天。
金寨县体育场:工厂工人表演队在表演耍龙灯;郊区农民表演队在表演耍旱船、耍狮子;学校学生表演队在表演团体操。
特写:大横标“热烈庆祝立夏节起义五十周年”。
深沉浑厚的男声画外音:
一九七九年五月七日,是丁家埠暴动五十周年纪念日。
一九二九年五月六日,共产党在大别山南溪镇丁家埠,成功发动革命武装起义。迅速控制了鄂豫皖边区和商南地区,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十一军第三十二师。建成以南溪镇、吴家店为中心的豫东南苏区,形成红四方面军和鄂豫皖苏区的重要来源与组成部分,载入了中国共产党革命史册。
因起义这天是立夏节,史称“立夏节起义”,又称“丁家埠暴动”。
安徽省金寨县委、六安地委、安徽省委乃至中央有关部门,对此都十分重视,联合在安徽省金寨县委、县政府所在地梅山镇,及各地起义、建军、会师旧址,举办隆重大型纪念活动。并邀请全国所有当年参加起义的、健在的老红军、老将军、老首长,莅临出席。
画外音结束。
金寨县革命烈士纪念塔。
小学生、工人、农民、解放军战士、革命老干部、老红军依次向革命烈士敬献花篮。
金寨县革命烈士博物馆。
特写:“金寨县革命烈士博物馆”立体金字闪闪发光。
女讲解员再向来宾讲解:金寨县是著名的革命老区,是大革命时期鄂豫皖红色革命根据地的核心。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诞生了一百多位解放军少将及少将以上的将军……
蜿蜒的山区公路上。
一队二十多辆装满军用物资的军用卡车车队,在前面一辆黑色轿车的带领下盘旋行进。
轿车内。
孙一午将军(七十岁,清瘦精干。)闭目坐在后座上,紧锁双眉在沉思。
前排王参谋回过头,说:“司令员,已经进入金寨地界,再过半小时,就能到达县城。”
孙一午睁开眼睛:“哦。”
金寨县城梅山镇。
县委招待所。
二零一房间。
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大型新闻记录片《立夏节烽火》导演()笑着对县委林秘书()说:“林秘书,今天我算开眼了。”
林秘书谨慎地问:“导演,怎么了?”
坐在床上摆弄摄影机的摄像()笑着说:“你说怎么了?我问你,有叫‘革命烈士博物馆’的吗?全国各地,只有革命烈士纪念馆,没有叫‘烈士博物馆’的。革命烈士,只能叫纪念馆,或者是展览馆。纪念革命烈士的场地,怎么能叫博物馆?”
导演:“我这新闻记录片《立夏节烽火》一上映,全国各地的人,都能看到这‘革命烈士博物馆’的牌子。林秘书,这不是大笑话吗?”
林秘书无语。
导演:“林秘书,你应该知道纪念馆、展览馆和博物馆的区别。”
林秘书:“这我当然知道。当时县里定的就是‘金寨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为此专门派人到北京请罗荣桓夫人林月琴出面,请邓小平同志题的字。可等拿到题字后,我们却傻眼了,小平同志给写成了‘革命烈士博物馆’。想来首长可能也是大意,一不小心,写错了。可谁敢改啊?”
导演:“是,还不敢不用。”
林秘书苦笑。
女服务员小王在门口喊:“林秘书,县委张书记电话。”
服务台旁。
林秘书手拿话筒:“哦,孙司令到了,住在电站宾馆,好,我知道了。要民政局陈局长立刻过去?好,我马上通知他。”
郁郁葱葱的青山。
清澈碧绿的史河。
巍峨的梅山水库连拱坝。
电站宾馆大路边。
停靠着二十辆军车。
一大片竹林边,露出别墅式的电站宾馆。
宾馆门前悬挂着“热烈欢迎老红军、老首长”的横幅标语。
宾馆内。
二零六套间客厅。
明快、舒适。墙上有一幅大山水画。
孙一午、王参谋和县委张书记()、民政局陈局长()坐在沙发上。
孙一午:“张书记,听说县里现在还有很多老乡,冬天都没有被子、棉衣。是吗?”
张书记局促不安:“是。但现在已经好多了。随着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政策的落实,农村会越来越好。”
孙一午:“新中国都成立三十年了,农村还这么穷,真难以想象。唉,我带来一些棉衣和棉被,你们把它分给那孤寡老人和五保户。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我只能尽尽心啦。”
陈局长:“感谢首长对家乡的关心,我们一定把首长对家乡的关心,告诉乡亲们。”
林秘书走进来:“首长,张书记,请用餐吧。”
餐厅包间。
大圆桌菜肴杯盏都已摆好。
林秘书领孙一午、王参谋、张书记、陈局长走进来。
“请,请。”林秘书招呼大家入座。
孙一午:“这么大一桌?还有谁?”
张书记笑道:“还有首长一位老战友,马上就到。”
孙一午:“谁?”
陈局长:“江苏的廖政委。”
孙一午大喜:“好好,我们好多年没见了,他也今天来的?”
陈局长:“廖政委前天到的,昨天回的南溪老家,听说首长你来了,廖政委就忙着赶回来啦。他特地嘱咐我说,中午要和你在一起吃饭。”
孙一午:“好,等他。待会你们看我怎么把他灌醉。”
“别吹牛啦,你再也灌不醉我啦!”随着话声,廖家文政委()在一护理士兵的搀扶下走进餐厅,蹒跚走到孙一午面前。
孙一午起身迎上,二人默然握手,相视良久。
众人都站起身。
廖家文凝重地摇摇头,叹道:“老了!我们都老了!”
孙一午:“不老,刚过七十,还能喝酒。”
廖家文伤感地说:“我已经没这个福分了。五年前就戒酒了,医生不给喝。”
孙一午不相信::“你戒酒了?医生能管住你?”
廖家文指指胸口:“胃,割下了一半。”
孙一午:“废话,那是医生不给你喝吗?那是你有病啊。是喝酒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张书记:“廖政委,请坐下说话吧。”
“好,好,都坐,都坐。”廖家文坐下,问孙一午:“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孙一午:“二十四年没见面啦!还是五五年在北京授衔的时候见的面,那天我好像把你灌醉了?”
廖家文:“你拉倒吧,那天我们跟徐向前元帅在一桌吃饭,谁也不敢喝醉酒。哦,这次嫂夫人没和你一起来?”
孙一午开起玩笑:“她来不了,忙着带孙子。再说,她不是我们大别山人,跟我们革命老区人民没感情。哦,你家那口子还好吧?我记得她是大别山的人。”
廖家文长叹:“记性不错,可她在去年春天,去见马克思了。我们这些人,剩下的已经不多啦!”
孙一午:“是啊,立夏节起义转眼都已经过了五十年了,我们这些当时的毛头小伙子,现在都七八十了,死了很正常。比起当年那些惨死的战友,老廖,我们是幸运的。”
廖家文点头。
陈局长:“请,请,请首长入席。”
大伙依次入座。
张书记亲自把盏,为孙一午、廖政委斟酒,然后举起酒杯:“老首长,尝尝家乡生产的酒,赛茅台。来,我先敬二位首长。”
廖家文将酒杯放到孙一午面前,端起茶杯:“谢谢,我以茶代酒。”
“好,父母官亲斟的家乡酒,我表示感谢。”孙一午豪放地一饮而尽,感慨道:“唉,我将近五十年没回家乡,不孝啊!”
陈局长:“首长革命工作忙啊。”
孙一午苦笑。
张书记瞪陈局长一眼。
孙一午:“哦,老廖,你从老家回来,跟我说说老家有些什么新鲜事?有那些变化?”
廖家文苦笑一下:“实话告诉你,除了通公路,有些集镇和大村庄有了电灯,其它都没什么变化,基本上还是我们当年走的时候老样子。”
满座尴尬无语。
孙一午:“唉,国家太穷了啊。长期以来只抓斗争,不抓生产,能不穷吗?老廖,我们搞政治斗争,有瘾啊。”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廖家文觉察出地方领导的尴尬,笑道:“嘿嘿,我这次回老家,还真碰到一件新鲜事情了。”
孙一午:“哦?说说。”
廖家文:“我跟你一样,也五十年没回老家了。这次我特别想去我们家的祖坟看看,尽点孝心。戎马一生,也算是当官了,从来没给父母上过坟,不孝啊。嘿,没想到在上坟的路上,被我自家的一位堂叔给堵住,他硬是不准我去上坟,不承认我是老廖家的人。”
众人惊讶地轻轻“啊”了一声。
张书记、陈局长和林秘书都紧张起来。
孙一午好奇地问:“为什么?”
廖家文无奈地叹口气:“这件事说起来话长,起先我也做得不好。五年前,老家这里修家谱,他们派人找到我,一是想拿我给老廖家装装门面,二是想让我出点钱。我当时狠狠把来人熊了一顿,责令不许他们修家谱。这不,这就跟家里的人结下怨恨。”
陈局长连忙帮衬:“对农村修家谱这事,当时县里三令五申不准搞,可底下不听,家家都修家谱,偷偷干,就是禁不住。”
张书记狠狠瞪陈局长一眼,打断他的话,对廖政委说:“廖政委,这件事情怨不得你啊。当时四人帮还没跨台,政策左。”
廖家文轻轻点头:“四人帮横行时期,那可不是一般的左。什么叫以阶级斗争为纲?就是什么事情都要往阶级斗争上,往政治立场上靠,靠不上也能把你分析的硬是要沾上去。张书记,你说我一个军队管政治工作的领导,在那种环境下,能跟他们搀和在一起修家谱吗?”
张书记:“当然不能。他们体会不到首长的苦衷。”
孙一午:“老廖,最后你去上坟了没有啊?”
廖家文:“没有,没去成。”
孙一午:“人家是乡亲长辈,为你不支持他们修家谱,扫扫你面子,出出气罢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能真不去上坟?你没去上坟,是你生气了,你自己小气。”
廖家文苦笑说:“不是我小气。我这位堂叔是个退休中学校长,他虽然年纪比我小点,但辈分大,是族长。当时,他话说的难听极了。”
孙一午来了兴趣:“人家当时怎么说的?”
廖家文:“当时,我走在上坟的路上——”
化入:
廖家文在护理士兵搀扶下行走在山间小道。
前方有一片坟地。
廖少成()站在坟地旁边的路口。
护理士兵担忧地对廖家文说:“首长,路不好走,你身体不好,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廖家文气喘吁吁,指了指前面坟地,说:“你看,就到了,就到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来看看,心里不安啊。”
护理士兵无可奈何。
廖少成迎面走到廖家文面前,停下,不客气地问:“你是东湾老廖家的廖老八吧?”
廖家文十分稀罕:“是啊,你怎么知道?你是哪位啊?”
廖少成:“我叫廖少成。”
廖家文:“哦,听说过,听说过。哈哈,按辈分,你还是我堂叔呢。”
廖少成冷淡地说:“不敢高攀。你来做什么?”
廖家文一愣:“怎么?我几十年没回来,这次回来,准备去祖坟上坟扫墓。你这叫什么话?难道不可以吗?”
廖少成毫不客气:“不可以。”
廖家文惊讶地问:“为什么?这上坟的事,有什么我不懂的老规矩和忌讳吗?”
廖少成寒着脸:“你不是说修家谱是封建迷信活动吗?你不参加修家谱,你就是不承认你是老廖家的人。对不对?”
廖家文惊讶至极。
廖少成:“你不承认你是我们老廖家的人,你还来祖坟做什么?”
廖家文气得嘴唇颤抖。
护理士兵:“老乡,你怎么跟我们首长说话啊?你是谁啊?”
廖少成冷笑:“以我们这儿规矩,你们首长是我侄子,我怎么跟他说话都行。”
护理士兵不敢再开口。
廖家文示意护理士兵别说话,问廖少成:“看样子,你是一定不准我看老坟了?”
廖少成:“我这是为首长好,为首长着想。”
廖家文:“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廖少成刻薄地说:“上坟是封建迷信活动啊,你这位解放军的军区政委,怎么能参加这样的活动?再说,这老坟里面埋的有地主老财,还有国民党,首长来看他们?不合适啊。”
廖家文目瞪口呆。
化出。
餐厅包间。
廖家文:“我当时也气蒙了,扭头就回了。”
言毕,气愤地端起孙一午的酒杯,欲饮。
孙一午大笑,夺下廖家文手中的酒杯:“你绝对不能喝酒。哈哈好,人家说得不错啊。老廖啊,依我看,你还是架子大,气量小啊。”
廖家文:“是,事后我也有点后悔。当时要是耐心解释一下,可能就能化解廖少成的怨气。”
孙一午:“不要紧,你还想去吗?想去的话,我陪你去啊。我保证,我们一起去,没人再阻拦你。”
廖家文:“不去了,不想回去了,没意思啊。只是想想有点寒心。我虽然这些年没回来过,可实际上为家乡做了很多事。就在去年,县交通局领导找我办点事,按说,我应该是义不容辞。可为了廖家湾的乡亲方便,我硬是逼着他们答应,先在廖家湾给修条通往南溪镇的公路。为了乡亲,我都以权谋私啦!现在好,好心没好报,家里人都不认我了。”
廖家文梗咽着说不下去。
张书记:“首长放心,我一定专程去南溪做廖少成的工作,要他知道您的难处和苦衷。我保证,下次你到县里来,我叫廖少成恭恭敬敬亲自请首长回家探亲。”
孙一午:“张书记说得好!老廖,别往心里去。乡亲是好乡亲,只是十年文革,这个浩劫太漫长、太残酷。我们的思想被极左路线压抑得太久,精神已经僵化凝固,都得了阶级斗争多疑症。乡亲们修家谱这件事情,你就太较真。你当时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再说,就是那些被我们杀掉的地主老财,难道他们身上都有血债?都犯了死罪?”
廖家文这才释怀:“是啊,我们以前的确对什么事情,一是都神经过敏,二是都喜欢一刀切。”
孙一午想起一件事,转问陈局长:“哦,陈局长,后来你们民政局补报的烈士名单,民政部下文了没有?”
陈局长:“已经批下来了。”
孙一午:“好。别的地方红军革命烈士,一般是国民党杀的,而我们大别山的红军革命烈士,大部分是我们自己人杀的。他们为革命出生入死,结果被当自己人当成敌人,被冤杀。这笔账,只能记在张国焘身上。死者不能复生,现在,再不给他们平反昭雪,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问心有愧,寝食难安啊。”
陈局长吞吞吐吐:“可是,可是——”
张书记直皱眉。
孙一午:“可是什么?”
陈局长欲言又止:“可是——”
孙一午也皱起眉:“陈局长,我在北京见到你几次,你说话很干脆啊?今天怎么啦?”
陈局长无可奈何地说:“孙司令员,民政部批下来的烈士名单里,没有你后来要我们补报的那两个人。”
孙一午:“什么理由?”
陈局长:“没说理由。”
孙一午点燃一支香烟:“哦。这俩人,一个叫施春兰,一个叫张四姐。都是参加立夏节起义的老红军,都是我的老战友,她俩也都是死在张国焘极左路线的肃反运动中。老廖,这俩人你应该都认识。你还记得起来吗?”
廖家文:“当然记得,当年闹暴动,后来在金刚台打游击的时候,我们经常见面。据我所知,施春兰是先锋团高自清参谋长的老婆,是干部。这个张四姐好像是团长罗青山的未婚妻,是个战士。这俩人,都是在肃反时死的。”
孙一午:“哦,陈局长,这次纪念立夏节起义活动,民政部是谁来的?”
陈局长:“民政部来的是一位姓唐的分管局长。”
孙一午点点头:“哦。他住在哪?”
张书记:“县委招待所贵宾楼208号。”
孙一午:“好,我知道了,抽空我去见见他。张书记,你把酒给我。”
张书记犹豫不决地把酒瓶递给孙一午。
孙一午斟满一杯酒,站起身将酒慢慢洒在地上,喃喃说道:“明天是立夏节,施春兰同志,我敬你一杯酒。”言毕又斟上一杯,复洒在地面,说:“张四姐,你放心,我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夜晚。
梅山东方红广场灯火辉煌。
露天舞台正在演出。
舞台上方悬挂着“隆重纪念立夏节起义五十周年”横幅。
人山人海,
舞台下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导演和摄像正在忙活。
舞台上正在演出歌舞《八月桂花遍地开》。
前排贵宾席。
民政部唐局长()在专注看演出。
林秘书匆匆走到他边:“唐局长,打搅你一下。孙一午司令员在招待所你的住处等你。”
唐局长:“哦。我这就回去。”
唐局长起身,随林秘书离去。
县委招待所贵宾楼208房间客厅。
孙一午独自在品茶。
唐局长匆匆走进:“老首长,你好啊!”
孙一午起身与唐局长握手:“我不请自来,是不是扫了你看戏的雅兴啊?”
唐局长:“没有,没有。我要是知道你到了,我就去看您啦。哪要你来找我呀。老首长,您请坐。”
孙一午:“你也坐。呵呵,有意思。你们郭副部长是大别山人,是分管烈士抚恤的领导,他也是参加立夏节起义的老资格,这次活动,他不来,却派你这位北京人来,有意思。”
唐局长:“真人面前不敢说假话,老首长,这次金寨县追认的烈士,据说许多都是当年经他的手批准处决的,他好意思来吗?”
孙一午单刀直入:“告诉我,烈士名单上,施春兰和张四姐的名字,是不是郭亮勾掉的?”
唐局长:“是。”
孙一午:“王八蛋!”
唐局长笑道:“老首长,您不能骂人啊。”
孙一午:“骂人,我都想咬他一口!告诉我,对施春兰和张四姐申报烈士,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化入:
民政部副部长郭亮()办公室。
郭亮坐在沙发上。
沙发前一摊文件。
唐局长愁眉苦脸站在郭亮面前:“人家县里将申报施春兰、张四姐为烈士的名单报上来,有材料,还有孙一午司令员的证明和意见,我们不批,总得有个理由啊。”
郭亮:“唐局长,当时,鄂豫皖苏区搞的肃反运动,是有扩大化的错误,但也不能因为这事是张国焘搞的,就全盘否定。都全盘否定那还得了?”
唐局长哑然。
郭亮:“我问你,全国那么多右派都平反了,最后留了六个,不平反。唐局长,你说为什么?”
唐局长:“不知道。为什么?”
郭亮:“因为我们共产党不能全盘否定自己的历史!都平反了,那不是我们共产党一直都是错的吗?”
唐局长:“些都是大道理,针对施春兰和张四姐申报烈士这件事,我们不批准,得有具体的理由和材料,我得答复人家啊。”
郭亮激动地站起来:“施春兰是纵敌逃跑后,在自杀未遂的情况下被红军战士击毙的,不属于错杀,也不是冤案。张四姐是暗杀团政委陈浩明和我,她打死陈政委,又打伤我胳膊。听到枪声冲出来的红军战士,见张四姐还在射击,才将她当场击毙。这样的历史铁案能翻吗?陈浩明同志早就被追认为烈士了,难道刺杀烈士的凶手也能被追认为烈士?唐局长,这不太荒唐吗?这些具体材料,在我秘书那里,我明天叫他给你送去,作为附件材料。”
唐局长:“孙司令那里,我们也要有个具体意见回复啊。”
郭亮凝视着唐局长:“转发一份这次被追认的烈士名单给他作为回复,不必给他其他材料。唐局长,我知道你曾经在孙一午身边工作过。我可以告诉你,在大别山鄂豫皖红军根据地打游击的时候,他一直是我下级。他有证明和意见,我也有证明和意见。对这两人的死因,我是当时的目击证人,也是张四姐要暗杀的当事人。我的证明,比孙一午同志的证明更有有说服力。”
化出。
唐局长凝视着孙一午:“老首长,郭副部长的意见,最后被会议通过。”
孙一午:“这个姓郭的,真作孽啊。”
唐局长:“他说的事实吗?”
孙一午:“是事实。”
唐局长吃惊地“啊”了一声。
孙一午:“很多坏事,都是他这种人造成的!但他跟你说的,只是一小部分表面上的事实。造成这些表面事实的原因,和真相,他都不愿说,也不敢说。哼,什么东西!”
唐局长:“老首长,那您说啊?”
孙一午:“我可以告诉你,施春兰,是被郭亮威逼陷害致死。张四姐,是被他间接陷害致死。”
唐局长:“老首长,您这样说,要有证据。”
孙一午:“只有证人,没有证据。”
唐局长:“您是说,您是证人?”
孙一午点头。
唐局长:“您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
孙一午顾左右而言他:“给我来杯浓咖啡,加糖。”
县委招待所贵宾楼208房间客厅。
唐局长从食品柜中拿出咖啡,将咖啡放入茶杯,问:“您不是不喝咖啡的吗?”
孙一午顾左右言他:“加糖。”
唐局长在咖啡杯子里加进一勺白糖。
孙一午:“我要你现在再将这杯子里的咖啡和糖分开。”
唐局长咀嚼着孙一午的话,说:“您的意思,是这件事说不清楚?”
孙一午点点头:“是一时半时,说不清楚。通过科学技术处理,我们还是能将咖啡和糖分解出来的。我们虽然一时不能将这杯子里的咖啡和糖分开,但我们只要尝一口,就立刻能区分杯子里咖啡和糖的味道。对吗?”
唐局长深思,点头。
孙一午:“要不是打倒了‘四人帮’,结束了‘文化大革命’,谁敢为被我们杀掉的这些所谓改组派,ab团的人平反昭雪?极左路线,害死人啊。当年红独立师师长周涛,是参与策划立夏节起义的老革命,在肃反中几乎和许继慎一样被杀头。就是这样一个豪爽耿直的老革命家,却在文革中受尽迫害与屈辱,最后服毒自尽。可惜啊,他已经看不到今天的这次解放了。”
唐局长:“是啊,许多人已经遗憾地、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门外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和脚步声。
唐局长起身说:“老首长,不早了,晚会演出都结束啦。您明天还要参加纪念大会,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孙一午:“不用,我带车了。我明天不参加纪念会,去汤家汇。”
唐局长:“主席台名单都印出来下发了,新华社、中央电视台都要做现场报道,您不参加不合适吧?”
孙一午:“不合适的事情太多。不给施春兰、张四姐平反,合适吗?”
唐局长一时无语。
孙一午:“我有权利表示我的不满。”
唐局长岔开话题:“家里还有那些亲人?”
孙一午摇摇头:“早就没有亲人了。我去汤家汇,是要在施春兰、张四姐牺牲的地方,为她俩修一个烈士墓!”
唐局长十分意外:“啊!”
孙一午:“唐局长,我这样做合法吗?”
唐局长:“民政部门没文件,不合法。”
孙一午:“我偏要建呢?”
唐局长笑道:“估计没人敢阻拦您。”